第一章 大院子弟中的异类
北京,三千年历史,八百年帝都。(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历史车轮滚动,碾碎元朝的辉煌,明清的腐朽,只留下令后人唏嘘和感叹的曲折印痕,时间指向2007年夏季的一天,朝阳初升,见证数个王朝兴衰的古城已沉浸在大都市特有的喧嚣吵闹中。
有人说纽约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
北京土著嘴里藏龙卧虎的四九城何尝不是呢!
这座城市,贫富差距大到令升斗小民毫无挣扎的地步,朝阳映衬下,矗立路边的王府饭店气势恢宏,豪华套房的落地窗前,或许不少有钱人正边致早餐,边饶有兴趣欣赏公交车站牌前的拥挤景象,悠然自得。
这便是有钱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毕竟王府饭店不是任何人可以来享受生活的地方,阶层在四九城里凸显的越发明显,越发泾渭分明,升斗小民进这儿消费,就如同古战场上落魄将军带着仅剩的老本背水一战,需要极大的魄力和决心。
六楼住一晚一千八的豪华套房,简约风格的卧室弥漫淡淡酒精味,喝醉后的难闻气息,略微刺鼻,此时,一个把丝绒被蹬下床袒露精壮上身的男人睡眼惺忪,瞅向没拉住窗帘的玻璃窗,明媚阳光刺眼,映亮男人有些金城武味道的俊脸。
“原浆酒真难喝,以后绝对不喝那玩意…太遭罪了…”
瞧样貌二十二三岁的青年揉搓着脸,自言自语坐起,绽露苦笑,忧郁而深沉,不可否认这厮的笑容对人女人有不小的杀伤力,他坐直身子,胸腹肌肉自然贲张,比老天赐给他的明星脸更引人注目,如此完美的男人虎躯令多少如狼似虎年龄段的女人着迷沉醉?估摸数目可观,但是他胸腹后背十数道狰狞伤疤却又令人生畏。
如果说伤疤是男人的故事,床上这牲口到底有多少惊心动魄的热血故事,身经百战的军人,穷凶极恶的狂徒,亦或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不了解青年的人目睹一条条长短不一的疤痕,多半这么联想。
其实,论身份,青年只是个刚刚过二十岁生日的准大学生,不过,五岁接触军营的他大多数时间混迹军旅,若非家庭背景着实彪悍,美名远扬校风严谨的北京四中早将他除名,他叫叶峥嵘,货真价实的大院子弟,纨绔……算不上,这小子真不是那类视踩人为人生追求的废材。
儿时非常崇拜部队里那些用手劈砖用头裂酒瓶子的格斗高手,从小几乎天天泡在北京军区最精锐最神秘的尖刀部队,再愚笨的孩子,持之以恒十几年,足以磨砺成一柄锋利的战刀,独当一面,何况床上叫叶峥嵘的家伙不但不笨,还很聪明。
叶峥嵘拿起床边那盒“军需专供”小熊猫,拔一支点燃,慢慢抽着,流露二十岁大男孩不该有的深沉,富人眼里八百块一条的烟压根和贵字不沾边,更与奢侈无缘,可正儿八经军需专供小熊猫市面上少有的稀罕东西,有钱没处买,便成了一些纨绔显摆的工具。
而叶峥嵘毫无显摆的心思,厌恶背后家族甚至与家人冷战多年,圈里人称之为异类的家伙岂会用一盒烟彰显自己的身份。
烟燃尽。
掐灭烟头,叶峥嵘看着下身皱巴巴的迷彩作训裤和脚上的袜子,摇头浅笑,昨晚和几个哥们喝到凌晨两点,借酒浇愁醉的快,根本不知怎么来酒店,怎么爬上这张床,自嘲笑着,下床走向卫生间。
叶峥嵘一双蒙上阴郁哀伤的黑眸凝视镜面,面庞印着两道干了的泪痕,每次醉酒不省人事,都会在梦中为一个人流泪,甚至失声哭泣,到底什么人使五岁混迹部队,随一群军中铁汉早早学会坚强的男儿展露柔弱?
对着镜子,叶峥嵘擦抹干了的泪痕,脑海浮现模糊不清的影子,这个影子永远定格在六岁那年,他的母亲,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因为太过平凡没有华丽身世而遭受叶家上上下下白眼的女人,一个无法忍受婆家人冷嘲热讽最终忧郁成疾,丢下儿子撒手人寰的可怜人。
他清楚记得,母亲病逝,那么多叶家人不闻不问,只有父亲眼含泪水守在床边,满脸愧疚,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时的愧疚难以冲淡他心中怨气,母亲病逝不久,便老老实实按照家里老爷子和老佛爷的意思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年轻女人,后过门的女人就因为有个在“二炮”举足轻重的老爸备受家族宠爱,这种父亲这种家族,他怎能不怨恨。
“妈,儿子一定听你话,做个有出息的人。”
叶峥嵘小声重复母亲临终时许下的诺言,眼神决绝。
上午十点多,匆忙来去的路人已被太阳晒的抬不起头,穿着迷彩背心迷彩裤的叶峥嵘横穿王府饭店大厅,向旋转玻璃门走去,廉价行头与周围衣着光鲜的身影和富贵逼人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一路上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若非这厮气质出众,以及雄健身躯带给人的强烈压迫感,恐怕大厅保安会把他列外重点注意对象。
叶峥嵘懒得理会别人眼神如何异样,我行我素,颇有些宠辱不惊的高人风范,迈出王府饭店的门,立足大理石台阶边缘,面对熙熙攘攘的街道,点燃今天第二支烟,控制力极强的他每天吸烟不超过五支。
身体是人生最大本钱,他不想烟酒糟蹋自己的本钱。
女人哭声从背后转来,叶峥嵘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当得起魔鬼身材美誉的长发女孩倚着门边的玻璃墙抽泣,他微微一怔,并非因女孩接近一米七五的身高或楚楚可怜的娇美容颜发呆,美女他见多了,朋友圈里那帮盯着北京几所艺术类院校和演艺圈的牲口隔三差五换女友,个个是普通男人恨不得就地拱倒的水灵白菜。
他发愣的缘由…眼前女孩相貌神似北京四中那位曾令他心动的女生,可惜的是,比他大一届不知他家世底细的精明女孩只撂下一句话“你养不起我也配不上我”,跟另一个据说是富二代的追求者远赴英国留学。
不知算不算初恋的感情付出,很狗血地打了水漂,此刻想想,叶峥嵘哑然失笑,迈步走向陌生女孩,道:“哭解决不了问题,顶多让我这种癞蛤蟆觉得有机可乘。”
女孩闻言抬起红肿眼眸看向面前似笑非笑的家伙,人生地不熟的北京使她对任何人莫不存有提防之心,蹙眉哽咽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些用下半身思考的人渣,请你离我远一点。”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峥嵘轻笑点头,无法辩驳这观点,广大男人的名声早被少数男人的征服欲败的一干二净,不知该说什么的他弹掉烟灰想转身离开,对女孩毫无叉叉圈圈也犯不着卖力标榜自己如何与众不同。
然而女孩却貌似情感失控,双手紧捂梨花带雨的脸蛋,发泄般哽咽道:“北京还首都呢,我看倒像藏污纳垢的地方,既然是选秀就该公公平平,看人的实力,玩什么潜规则,我不信不答应那畜生,会在北京混不下去,大不了我去打零工,去摆地摊。”
一叶落而知秋。
叶峥嵘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很少发扬古道热肠高尚风格的他摸出手机,快速拨号的同时对女孩道:“和我一样有个性,有股子倔强劲儿,就冲这点,我给你个机会,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如果大红大紫了还能出淤泥而不染,我绝对服你。”
“老黎,我有个朋友想混演艺圈,底子不差,你得关照关照……”叶峥嵘对手机说话,轻松且随意,仿佛寥寥数语能让无数女人甘愿丢掉尊严出卖身体往里挤的演艺圈大开方便之门。
他什么意思?有什么企图?
女孩傻傻凝望叶峥嵘,忐忑不安的琢磨,犹如堕入凡间受了惊吓的柔弱天使,楚楚动人。
叶峥嵘东拉西扯十几分钟才挂断电话,恰在此时一群保安簇拥几个衣着鲜艳的男女涌出王府饭店,气场十足,不少人避让,其中用身躯遮护后边时尚女郎的西装男气焰嚣张,好像他身后的女人是踩在众生之上的女王,赋予他跋扈的特权,差点推倒一个试图找偶像签名的瘦弱男孩,然后形如发狠,不解恨地朝男孩近在咫尺的脸指了指,才冲门边的人和围上来的记者吼道:“让开,快让开!”
低头摆弄手机看时间的叶峥嵘来不及回身,便被西装男狠推一把,前跨一步,皱眉转身正好与西装男对视,西装男双眼瞪圆,凶巴巴呵斥:“看什么看,一边去!”
涌出王府饭店的几个时尚男女正是为即将上映那部武侠巨制做宣传的明星,叶峥嵘当然认识,环视几人,牵扯淡淡冷笑,水深不见底的北京城什么时候轮到这些人横冲直撞,他双脚钉在地面,再不挪动一分一毫。
第二章 我兄弟
十几年前的自行车之都如今已演变成机动车之都,路就那么宽,车越来越多,首都渐渐被人戏称为“首堵”,二环路,一辆金属质感很强的银色奔驰跑车随车流缓慢行驶,无论多么牛叉多么昂贵的跑车,在北京城除了用来显摆或引诱宁愿坐名车里哭的拜金女,真没其它实用价值,开车的人二十五六岁,短发,国字脸浓眉大眼,显得精干,又英气勃勃,名车再加从头到脚的阿玛尼牌子货,浑身洋溢容易使女人拜倒的迫人气势。(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所言不虚。
王霸气息再如何泛滥的猛男若灰头土脸衣不蔽体,几乎没啥慧眼识人的伯乐认为他根骨奇佳必有出头之日,所谓金子搁哪都发光,多数时候仅仅是一句庸人挂嘴边聊以自蔚的口头禅。
两公里的路,走走停停磨蹭七八分钟,奔驰跑车终于拐入王府饭店前的停车位,气质不俗的男人对北京交通深感无奈推门下车时,饭店门前有些混乱,嚣张的西装男使劲推搡寸不识好歹的陌生青年,反被顶回来,一个趔趄,跌坐地面。
叶峥嵘纹丝未动。
西装男像只被狠狠踩住尾巴的猫,咬牙切齿跳起来,不管周围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看着,憋足劲挥拳,角度刁钻动作凶猛,俨然斗殴经验丰富的老手,多数人错愕,几个明星颇感意外,不知所措。
这么凶悍的一拳砸下,胆小的小女生尖叫出声,似乎下一刻,挨揍的家伙不头破血流也必定鼻青脸肿,令人意外的是,西装男的拳头硬生生停在空中,人们凝神细瞧,叶峥嵘只用两根指头捏住西装男手腕,随意自然,仿佛从未动弹。
腕骨处剧痛钻心,西装男龇牙咧嘴瞧着近在咫尺一双冷森森黑眸,莫名其妙心虚,他在北京扎根前走南闯北见识几个有类似眼神的男人,无一例外沾染满身血腥味的狠茬子,想到此处,脸上横丝肉跳动,色厉内荏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
叶峥嵘冷笑,不屑一问。
北京城最有权势一伙人全踏入过叶家宅子的书房,跟老爷子下过棋喝过茶,有必要问眼前这白痴是谁?
西装男吃亏,两名保安忙帮着拉拽叶峥嵘,场面越发混乱,这时人圈外传来声音“怎么回事?”
众人闻声侧目,开奔驰的男人挤进来,西装男后边穿短裙黑丝的妖媚女明星一愣,瓜子脸立马绽放灿烂笑容,搞得旁边大老爷们肾上腺激素激增,心跳加快,口干舌燥,不愧是明星圈里公认的狐狸精,这一笑远胜伟哥的催q效果。
“黎大少,真巧啊。”
妖媚女人的声音同样,气质出众的男人推开两名拉扯叶峥嵘的保安,漫不经心看向说话的女人,嘴角勾勒一抹饱含公子哥倨傲的淡笑,道:“原来是冰美人,陈导剧组里的腕儿凑齐了,巧,实在巧。”
男人说话间搭住叶峥嵘的膀子,语调陡变“就算全是腕儿,冲我兄弟得瑟,有些过分吧?”
阴阳怪气一句话将男人骨子里的傲气和霸道展露无遗,搞得保安们没敢轻举妄动,气氛凝滞。
“这……”
妖媚女人哑然,无言以对,西装男想放狠话,尖细鞋跟重重刺他脚面,忍受腕骨剧痛满头冷汗的他从妖媚女人投来的眼神察觉一丝端倪,暗暗惊讶,寻思莫非遇上厉害角色?而后更令他惊讶的一幕出现,众目睽睽,他老板常常软语讨好的名女人竟然低三下四赔礼道歉。
西装男目瞪口呆,不知自己手腕什么时候被松开,直到两个陌生青年渐行渐远,才回过神,趁保安开路走向停车场的工夫,小声问:“冰冰姐,那人什么来头?”
“黎援朝……”女人望了眼走远的两人,神色复杂。
西装男下意识哦了一声,旋即大惊失色,那个冷汗直流哟。
黎援朝……他老板见了得放下身段装孙子的牛人,据说京城喜欢泡女星被媒体冠以“京城四公子”四个有些道行的富二代,比起这个黎援朝就是渣!
距离王府饭店不远,街边阴凉处,赵晨子瞪大略微红肿的双眼,凝视两个蹲马路牙子上抽烟看街景聊天扯淡的高深男人,王府饭店门前发生的一切,她瞧得一清二楚,冰美人多年前以一部清宫戏崭露头角如今正大红大紫,怎会没几个强硬后台,面对他俩却像待宰的羔羊,底气全无。
他俩到底什么人?
无助孤单的赵晨子惴惴不安琢磨。
当名叫黎援朝的拉风男人走近她,递来一张名片,笑呵呵叮嘱她明天打名片上的电话,准备好做星光公司的签约艺人,她彻底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好久才问有啥要求,有没有乱七八糟的规则。
黎援朝摆手一笑,转身搂着叶峥嵘膀子,走向路边车位银色奔驰跑车。
赵晨子难以置信,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为了供两个弟弟读大学,不得不凭借自身唯一的本钱来北京闯荡,做群众演员,参加选秀,一次又一次遭遇肮脏规则,最终明白干这行没点背景,不愿在导演床头卖力就甭想在镜头前露脸。
她几近放弃梦想的节骨眼,一张名片,一个机会,如此简单摆在面前。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切身体会其中美妙滋味的赵晨子觉得自己好似做梦,轻咬嘴唇,深深望一眼穿迷彩服的雄健背影。
…………………
“你小子平白无故帮个陌生人,不会是想上人家吧?”
黎援朝熟练使用刀叉,切了片牛排送入口中,笑眯眯凝视对面的叶峥嵘,说话方式如切牛排似的直来直去,哥们面前,他无需绕弯子,装贵族优雅,摆公子哥架势,往深处想,他这哥们再怎么不招叶家人待见也是叶家血脉,值得放下架子深交。
“我没你那么不堪。”
叶峥嵘笑着回敬一句,端起起杯子,抿一口味道纯正的蓝山咖啡,他对西餐没多大兴趣,经常和哥们来这家坐落于国子监街箭广胡同旁名为“秀冠”的咖啡厅,完全因为喜欢这儿复古气息浓郁的环境,炎热夏季,感受室内清凉与安静,瞅几眼顶棚敦煌飞天彩绘,别有一番滋味沁入心间,通体舒坦。
“你真要和家人对着干,去读大学?我家老爷子常夸你,说你是当军人的好苗子,进部队摸爬滚打几年,前途一片光明,你小子慎重考虑,人这辈子,一步走错,步步错。”黎援朝边吃边说,含有深意的眼眸凝望叶峥嵘,凭叶峥嵘无可挑剔的自身素质和老一辈关照,进入部队简直如鱼得水,打破近些年七大军区几个优秀年轻军官创造的升迁纪录并非难事。
“咱们从小玩到大,你了解我,从不顺着他们的意思做事,我就是我,他们怎么想怎么计划跟我没关系。”叶峥嵘缓缓靠住椅背,发小的好意他明白,可他怨恨背后的家族,不想沾家族的光,更不想把命运交给自己怨恨的人去安排。
男人……用自己双手打拼一片天下才算爷们,才算对得起九泉下的母亲,叶峥嵘此刻神情倔强且执着。
第三章 出乱子
吃完午饭两人在秀冠咖啡厅门口分开,叶峥嵘目送奔驰跑车离去,拦辆出租车,回家,若非学校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家中,已经半年多没进家门的他绝不想面对久违的家,面对家里那些久违的人。(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叶峥嵘说了要去的地方,开车的中年大叔肃然起敬,瞅瞅忒有军人范儿的叶峥嵘,试探问:“那儿的警卫员?”
叶峥嵘淡笑,没吱声,中年大叔当是默认了,打开话匣子开始侃一些市井间听来的政坛秘闻,小到报纸上不痛不痒的新闻,大到共和国权力层新旧更替牵扯多少利益因数,分析的头头是道。
换个对政治一知半解的外地人或许揣测司机大叔开出租前是不是在体制内捧过多年铁饭碗。
大叔能说,叶峥嵘也不闷,偶尔插两句,气氛融洽,出租车驶过北海公园的门,他望向车窗外,沉默起来,不少人只通过王朔的文字了解北京大院,以及大院文化,有些片面,大院出生成长的他对北海公园这片有着特别的记忆。
老北京大多知道几十年前西郊的大院扎堆,总参、总政、部委大院等等,但真正够分量的大院集中北海公园后面几条胡同,与国家最核心权力机构仅隔一个“北海”,时代变迁,很多胡同变为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可是绿荫点缀背靠北海的几条胡同依旧保持原来风貌,唯一变化,没有上世纪那暮沉沉的残破感。
叶峥嵘沉浸于对往事的追忆,车子戛然停止,将他硬生生拉回到现实,出租车正好停在胡同口,胡同口肃立荷枪实弹的警卫,无异于告诉外人……此胡同是禁区,确实,这条胡同对老百姓而言是绝对的禁区,对百分之九十的京官来说同样算禁区。
叶峥嵘付钱下车,走向胡同,司机大叔琢磨这丫的多半得出示什么证件方能进入,结果他瞠目结舌,一路听他侃大山的青年就那么大摇大摆走进胡同,荷枪实弹的警卫不但不阻拦,投向青年的目光竟然显露敬意。
“他大爷的,原来遇上高人了。”
司机大叔情不自禁嘟囔,跑车十几年,见过形形色色自称红色子弟或同爱新觉罗姓氏论血缘关系的家伙,唯有渐行渐远的伟岸身躯带给他震撼,启动车子,频频回望可与西山军委驻地相提并论的古朴院落群,连连唏嘘。
胡同由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较之北京城其它一些保留下来的胡同,宽了不少,两辆轿车并排行驶没问题,两侧院落群虽经过彻底修葺,明清砖瓦早化为历史尘埃,缺乏斑驳的古朴印痕,但韵味十足,长长胡同,寥寥二十几个院落,清幽宁静。
且不说百年前这些王爷贝勒的宅子多么辉煌令人神往,如今每一栋宅子的主人哪个不是神州大地举足轻重的政坛元老?
有文人学者说北京大院文化隐含太多政治元素,叶峥嵘极为认同,匆匆前行,到8号院门口止步,这儿便是他的家,确切说是叶家老爷子起居生活的地方,雕花青砖门楼朱漆大门,宛如影视剧中大户人家宅邸。
叶峥嵘没叫门,打个电话,随即院门半开,走出位身高一米八的健硕男人,身板不比叶峥嵘差,小平头,衬衫西裤整整齐齐,皮鞋一尘不染,若非他绷紧衬衫的肌肉充满爆炸性力道和一双锐利眼眸,搁人堆里多半被误以为混迹职场有些年数的大龄白领。
石龙,叶家六名警卫员的头儿,曾是军中一挑十几的格斗高手,迈步下台阶,将大学录取通知书递给叶峥嵘,笑道:“叶少,你不参军,惹的了脾气,我觉得就算不想进部队,选大学怎么得选个北京的,真糟蹋了五百来分的高考成绩。”
叶峥嵘扫了眼录取通知书,无所谓一笑,五百分的成绩,跻身北京几所名头吓人的高校绰绰有余,多少外地家长想方设法给孩子办北京户口,无非贪图北京户口方方面面的优越性,但他不稀罕,早想离开使他倍感压抑的城市。
至从母亲离世,除了发小,北京似乎没多少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梦在远方,未来在远方,他不想一辈子活在叶家的阴影中,某天出人头地了,辉煌属于他自己,败了落魄了无需担心怨恨的人搓他脊梁骨,冷嘲热讽。
“龙哥,咱不说这些,你给我找辆车,离京前我和密云的哥们好好聚聚。”
叶峥嵘转移话题,石龙点头打电话,两三分钟后一辆挂军牌的猎豹越野车进入两人视线,等司机下车,叶峥嵘坐进车里,调转车头驶离胡同,没进家门,没一丝一毫的留恋,石龙遥望远去的越野车,轻轻一叹,呢喃:“叶少呀叶少,老首长何尝不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越野车驶出市区,直奔密云方向,路上有几辆名车同猎豹较劲,其中一辆奥迪q7风马蚤的不得了,超越猎豹后故意减速,等猎豹超前,又突然减速超车,接连几次这么得瑟,挑衅叶峥嵘的忍耐底线,激怒飞歼10敢作眼镜蛇动作的变态牲口。
要知道叶峥嵘在临近密云水库这段盘山公路得瑟车技的时候,甭说q7,a8还没出世,并且这牲口热衷用笨重军用卡车玩漂移,猎豹比q7差好几个档次,叶峥嵘就用富家子所谓的垃圾车在盘山公路数个弯道,以神乎其神的弯道内侧超车技术凶悍地甩开q7,对方连吃土的资格都没。
密云县坐落燕山脚下,叶峥嵘要去的地方则在燕山连绵深山内,过了密云水库,猎豹离开公路顺一条崎岖颠簸的砂石路行驶,砂石路插进深山的沟壑中,似乎没有尽头,一处山口,刷白的巨大水泥告示牌四个红字异常显眼。
军事禁区!
叶峥嵘停车接受检查,出示通行证,而后又颠簸半个钟头,渐渐接近深山里的营区,微风吹拂,满山松枝摇曳,叶峥嵘打开车窗,深深吸一口清新空气,格外舒畅,放松的很,仿佛这儿才是他的家。
他童年少年大半光阴倾注于此,练就一身本领和一颗坚强的心,说是家,不为过。
他凝望远处错落有致的营区,眼神幽深,小小营区造就共和国最优秀的军人,潜伏着共和国最精锐的特殊力量,媒体报纸多年前开始捕风捉影报道七大战区特种部队,加上为奥运安保而生的内卫“雪豹突击队”,空降兵的“蓝天利剑”,海军突击队,军方十支特种部队被人熟知。
受几部军旅题材影视剧影响,市井间还流传中国陆军特种部队,军中根本没这称号,完全是导演丰富想象力的产物。
叶峥嵘看来,曝光的十支特战队充其量算“中等小强”,共和国最强悍的力量永远是不宣之秘,盘踞燕山这支劲旅,恰恰是凌驾北京军区特战大队之上的终极小强,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真材实料的大杀器。
回味多年军旅生活和南疆猎杀武装毒枭的漏点岁月,作为没有番号的“猛虎营”编外人员,叶峥嵘热血沸腾,无数个流汗流血的日子成了他此生最美好的回忆。猎豹驶入营区,枪声、号子声、口令声交织,日复一日的魔鬼训练,操场上一个个矫健身躯好似钢铁铸成,永远不垮,他们延续共和人的荣誉和辉煌,想来柔弱男孩目睹此情此景也多半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越野车停在训练场边缘,叶峥嵘没来得及下车,两名体型高大的军官快步走来,一个是两杠三星的团级干部,另一个两杠两星副团级,前者猛虎营一号指挥官大队长赵卫国,曾参加三十年前南疆战役,越军特种作战史对这位“杀人王”的记录可谓连篇累牍,后者是总教官宋军。
两人神色如出一辙的凝重。
叶峥嵘生出些不祥预感,推门下车,赵卫国已抢先说话:“小叶,你来的正好,出乱子了,刘冰携枪弹外逃,两支九二式手枪,一百多发子弹,我们查了刘冰离开前的手机通讯记录,南京有人打来电话,应该与他失踪一个多月的妹妹有关,上边首长已经联系南京公安部门,并且准备派出追踪组,由老宋带队,你跟刘冰关系最铁,我想你参加追踪,尽量说服王冰,别让他干傻事。”
“刘冰…南京……”
叶峥嵘皱眉,心头猛沉,一个多月前老冰在南京读大学的妹妹突然杳无音讯,公安立案多时,毫无进展,农村出生的老冰父母早逝,和两个妹妹相依为命多年,对妹妹的呵护远超常人想象,每月的津贴都悉数寄给读大学和高中的两个妹妹,为妹妹冲冠一怒做傻事,有可能。
“好,我去!”
叶峥嵘凝重道,从赵卫国的眼神读懂另一层意思,必要时格杀老冰,毕竟“老虎营”能对抗老冰的变态仅他一个,他整颗心猛烈抽搐,默默祈祷,希望老天别捉弄他,兄弟相残得多痛心!
“小叶,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做,是不得不做,老冰一旦丧失理智,会产生多可怕的后果,你知道。”赵卫国语调深沉,轻怕叶峥嵘肩头,坚毅眼眸流露一抹痛惜,这里每个兵都是他的宝,老冰真走上不归路,他比任何人痛心。
叶峥嵘立正,敬礼,他并非真正的军人,但标准军礼蕴含男儿磅礴的铁血味道。
第四章 围捕
南京,六朝古都。(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不知风水欠佳还是王者气象不足,每个王朝都那么短暂,宛如昙花,仅绽放顷刻芬芳,秦淮河犹在,香艳已无,文人马蚤客与江南佳丽的刻骨缠绵,只能从某些华丽辞藻窥视一二,六朝金粉渲染的秦淮河变得遥远,变得模糊,不变的……是南京城的喧嚣,熙攘人流中,一个中等身材汉子稳步前行,贴着脑瓜皮的短发和络腮胡子茬,为他平添几分落拓豪迈,然而阴郁脸色令人望而生畏。
汗水浸湿的迷彩背心,勾勒汉子上半身雄浑线条,大热的天,宽松迷彩裤的裤口却缩进高帮战靴,掩在背后的军挎包沉甸甸,两支纯钢的杀人利器当然沉重,汉子装束近似军人,龙行虎步走向几十米外占据一栋六层楼的娱乐城。
军人风采中透着杀手的阴森气息,行人下意识避开汉子,不少人错愕回头,注视异常彪悍的背影,没来由犯怵,兽类能察觉临近的危险气息,人类同样能。
虽然这条街位于江宁区边缘,快脱离南京城区范围,但夜幕刚刚降临璀璨灯光就将夜色粉饰的格外迷离,娱乐城霓虹灯招牌尤为显眼,汉子立足门前,冷冷瞧了眼巨大招牌,长满老茧的右手摸向背后挎包。
杀人利器入手,一丝凉意从手心沁入心底,整颗心变冷。
“大丫,哥来了。”汉子小声言语,布满血丝的眸子凶光毕露,大步走向娱乐城华丽的玻璃门,他正是刘冰,“老虎营”最锋利的一柄战刀,四岁拜入少林习武,十五岁参军,二十岁经过层层选拨成为老虎营一员,优秀军人该有的荣誉,他几乎全有。
可是,为了妹妹,他愿意丢掉用血汗换来的一切,乃至生命。
“欢迎光临,老板您………”
穿大红旗袍的迎宾小姐笑容突然僵硬,冰凉枪口顶住她额头,平静的令她窒息的声音回荡耳边“说,你们负责人在哪,不说…我就崩了你。”
“在…在…六楼…”
浓妆艳抹的旗袍女孩结结巴巴回答,王冰收枪走向楼梯口,华丽大厅内的服务员和客人呆若木鸡,仿佛画面定格,傻傻看王冰从容上楼,迎客的女孩身子一软,烂泥般瘫倒,人们终于反应过来,闪人的闪人,报警的报警,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六楼是娱乐城办公区,刘冰顺楼梯上六楼,一路畅通无阻,转过楼梯口,隐藏暗角的马仔猛地蹦出来,堪堪一握的胶皮棍狠砸刘冰后脑,偷袭者面目狰狞,恨不得一棍砸的刘冰脑浆迸裂。
砰!
枪声清脆,刘冰没有回头,可以说身躯未曾转动分毫,随意向后甩手一枪,子弹准确无误击碎偷袭者右腿膝盖,谁能想象,射杀多少猎物甚至活人方能练就如此惊艳一枪,凶狠青年龇牙咧嘴跪地,枪口戳入他眼眶。
“你们把刘梅关哪个房间?你们老板又在哪个房间?”
“老板在603,刘梅关在611。”
“好,谢谢。”
刘冰面无表情扣动扳机,子弹钻入青年眼眶,在后脑炸开一朵妖艳血花,刘冰向前走了三四步,跪地的青年摇摇晃晃向后栽倒。
十多年军旅生涯,参加数十次特殊任务,刘冰清楚记得多少人死自己手上,但他从未认为错杀过人,即使此时此刻,他依旧如此认为,害的妹妹染上绝症的人渣都该杀!稳健步伐迈向前方,洋溢着军中精锐的铁血气势。
603房间的门打开,为首的高大汉子恶狠狠叼根烟,由五六个膀大腰圆的马仔簇拥,其中几人手中拎着明晃晃的砍人家伙,负责这么大的娱乐城,哪会是善男信女,然而这伙人刚涌出房间,楼道里的景象令他们倒抽凉气。
叼烟的高大汉子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不速之客手中钢枪已锁定他头颅,当即僵立原地,惊慌失措。
“带我去611。”
刘冰语调无丝毫人情味,高大汉子眉角刀疤颤抖,追随南京头一号黑白通吃的大猛人七年,啥场面没见过?自以为算刀山火海滚出来的硬汉,今天他却胆怯了,不由自主挪动脚步带路,视打架斗殴为光荣职业的数名马仔小心翼翼让路,慢慢贴向楼道两侧,如履薄冰,大气不敢出。
611房间在楼道最里端,被用来做储藏室,高大汉子打开门锁,硬起头皮推门进入,他无比忐忑揣测身后男人瞧清楚房内情景得怎么对待他,一枪爆头或者千刀万剐?短短两三步距离,高大汉子冷汗淋漓。
房门敞开,十来平米的屋子,一多半空间堆放杂物,靠右侧地面正好铺一张单人床床垫,肮脏床垫上蜷缩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女孩只穿短裤和一件肮脏t恤,有人进来,女孩根本不敢抬头,手忙脚乱缩入角落,瑟瑟发抖。
“别打我,求你们别打我。”
女孩一次又一次重复这句话,昏暗灯光映衬,双臂双腿一片片淤青和血痕更加触目惊心,高大汉子身侧,单手举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