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铮面沉如水充耳不闻,唰唰唰一连三剑,杀得百流道人顾此失彼,连连退闪。
尹雪瑶见状叫道:“道长小心,他不但要夺走仙剑,更想杀人灭口!”百流道人闻言一震,暗道:“不错,这老家伙将我逼得全无还手之力,此刻要走,贫道纵想拦阻也是有心无力。他却不依不饶频下杀招,显然是不肯让我活着离开这间石室!”想到这里背上寒意陡生,嘴角泛起一缕狞笑道:“恐怕没那么容易!”眼眸中邪光迸发,施展出控神罩定童铮。
童铮猝不及防,心头犹如被电流击中,一阵恍惚失神,好在他三甲子多的魔功委实精湛之极,电光石火中紧守灵台一线清明。
他双目精芒暴涨,抵御对方眼中射来的邪光,肋下“哧”地一凉,已被百流道人趁虚而入,一剑划破衣袍,溅出一溜血珠。
所谓高手相决只争毫厘,一瞬间童铮先机尽失,在对方邪功罩定下苦苦相抗,只能全力自保。若非仰仗天穹神剑的无俦锋芒,三十招内便要血溅五步。
百流道人却是有苦自知,他祭出控神固然攻了童铮一个措手不及,可此功不仅极耗真元更难以持久,一旦功力消退动辄有反噬之忧,当下掌剑齐施,攻势如潮,只求速战速决。
两人你来我往拼出真火,头顶水汽冉冉升腾,均将功力发挥到了极致,无奈骑虎难下即便有心收手也再所不能。
突听尹雪瑶朗声道:“道长,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晃身欺至童铮身后,纵剑朝他背心刺落。
童铮惊怒交集道:“臭丫头,竟敢趁火打劫!”身形一转,让过剑锋。
哪知尹雪瑶一剑走空非但没有收招,仙剑去势反而骤然加快,自如一束惊鸿闪电朝着百流道人当胸疾挑。
百流道人大吃一惊,拼命闪躲,瞠目怒吼道:“你—”“噗!”仙剑应声插入百流道人右胸。尹雪瑶眉宇含霜,冷冷道:“你认命罢!”“砰!”童铮雪上加霜,在百流道人左肋又结结实实印上了一记血虹掌。
饶是百流道人两百余年深厚玄功,亦招架不住这两大高手接二连三的致命重击。
“哇—”一口暗红色血箭喷飞,他的身子好似断线风筝摔跌至墙角,眼睛里的邪光渐渐涣散,却兀自不肯闭起,恨恨盯着尹雪瑶,粗喘如牛道:“……好!”言毕浑身筋骨爆碎,软作一滩稀泥当场气绝。
童铮凝掌胸前,满脸诧异凝视尹雪瑶道:“你究竟是何用意?”尹雪瑶唇角浮现一抹淡然微笑,说道:“我要是你,就立刻丢下手中的神剑。”童铮一怔,怎也看不破尹雪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哼道:“臭丫头,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尹雪瑶摇摇头,道:“我的花样很简单,难道你还未发觉么?”她目光低落到童铮握剑的右手上,轻轻念道:“一、二、三—”宛若是一道催命符,童铮猛然感到整只右手奇痒难熬,像是有万蚁噬咬!
第二十集 梵孤篇 第九章 梵孤遗族
没等他回过神来,尹雪瑶玉掌拍出,攻向童铮小腹。童铮一声怒喝,竭力压制手掌麻痒,挥剑削去。
尹雪瑶纤指轻舒,竟是直撄其锋,在剑刃上一搭一扣,含笑道:“对不住了!”童铮但觉手中绵软无力,天穹神剑已被尹雪瑶不费吹灰之力劈手夺过。
他恼羞成怒,左手血虹掌虎虎生风劈斩而落,须发怒张道:“我杀了你!”尹雪瑶轻轻一笑,怀抱失而复得的天穹神剑闪身退回墙角,悠然道:“这柄神剑仙长借用有时,也该物归原主了!”童铮怒气勃发,阔步举掌正待出手,猛感右臂一阵气血逆行,眼前斑斓光晕闪烁荧荧,心下一惊,急忙停住身形往右手打量。
只见五根手指漆黑如墨了无知觉,一道道纤细的黑色毒气正沿着经脉缓缓攀升,直逼向右肘,再不及时迫毒,整条胳膊行将不保。
他心念急转,弹指封住右腕经脉,寒声道:“老朽今日就算只剩一臂,也要先杀了你!”口中一声厉啸,左手大袖磅礴无伦拍向尹雪瑶面门。
尹雪瑶微微一凛道:“不好,这老魔动了真怒,居然要破釜沉舟!”此刻自己的身后就是昏迷不醒的卫惊蛰,她投鼠忌器不能闪躲,只得催动冰蚕九变神功挺剑飞挑。
“啵!”天穹神剑势如破竹洞透衣袂,鼓胀的大袖顷刻委顿,往下无力垂落。
可霸下和小鲜的喝采尚未出口,童铮的“破茧指”业已精准无比地弹中剑刃。
尹雪瑶虎口发麻,手中天穹神剑把持不住,颤鸣激飞,往门外斜斜掠去。
童铮扬声大笑,飞身退向门前,探爪往天穹神剑的剑柄抓落。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门外一道魁伟身影闪过,如山般横亘在童铮面前,轻舒猿臂抄住飞掠的神剑,手腕微振剑发龙吟,点向对方脉门。
同样的一招“雷厉风行”,童铮早已在卫惊蛰的剑下领教过其中的厉害,此际由这中年男子信手拈来,更增三分凝练沉稳。
他赤手空拳,又伤了右臂,哪里还能逞强硬拼?一声低哼忙不迭缩爪后翻,“唰”地劲风扑面,一截衣袖凌空飘飞。
他腾身落地惊魂未定,凝目望向来人,眸中寒光一闪道:“盛掌门!”盛年抱剑而立,黝黑红亮的脸膛上泰然自若,朝着童铮稍一躬身道:“得罪了。这柄天穹神剑乃劣徒随身所携之物,恕盛某不能相赠。”童铮定了定神,瞟向盛年身后站立的凌云霄、殿青堂、姬榄等人,情知大势已去,尽管功败垂成殊为不甘,可也不敢再犯众怒,否则今夜能否生离此地亦未可知。
尹雪瑶瞧见强援赶至心头大定,笑吟吟道:“童仙长,这柄剑恐怕你是取不走了。”童铮按捺搵怒,嘿然道:“既然如此,老朽先告辞了!”说罢却未举步,默然望向站在门口的盛年。
盛年会意一笑,说道:“请—”侧身往门外一让。
童铮瞥过尹雪瑶,朝盛年颔首一哼道:“多承盛情!”身影一闪,出门而去。
殿青堂目送童铮背影,摇摇头道:“也就是你盛年,换作旁人,今夜说什么也要趁机斩去叶无青一条左膀右臂!”盛年不以为意地笑道:“此老终究是一方魔道翘楚,冤家宜解不宜结,由他去罢!”他迈步走入石室,抱起卫惊蛰道:“尹仙子,大恩不言谢,亏得你机智百出,全力周旋,方才保得惊蛰性命和天穹神剑不失。”这时身后众人鱼贯而入,不仅有翠霞派和魔教的高手,还有不少南荒漠北的魔道人物和正道各派的弟子,足足不下三十余人,端的是济济一堂。
尹雪瑶三言两语将遭遇说了。她讲得虽是简单,众人听得却是惊心动魄,眉飞色舞,俱暗自赞叹道:“诚如盛掌门之言,若非此女,谁能在这两大魔头前保全神剑,更能令强敌在弹指之间一死一伤?”霸下问道:“凌老爷子,先前那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是怎么回事?”凌云霄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什么人无意触动了阵内机关也未可知。”盛年道:“我们甫入湖底迷宫,便为此间诡异的阵法所困,连番试探始终不得要领,反有不少同伴失散。
“幸亏遇见苏老先生和水仙子,蒙他们两位指点迷津才对这湖底奇阵稍窥门径,一路有惊无险的走来,又接连碰上了殿副教主和诸位南荒漠北的朋友,大家伙儿结伴同行恰巧经过这里。”霸下奇道:“那苏真夫妇呢,为何不见他们?”盛年回答道:“苏老先生怀疑有人在暗中操纵法阵,正携着水仙子前往查探。”小鲜恍然大悟道:“难怪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都说魔圣的遗宝就藏在湖底下,可咱们找了好几间石室,架子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偏还擦得那么干净。”霸下眨巴眨巴眼,不自禁地压低声音问道:“难道辜翱天还活着?他还在这里?”小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瞪大妙目东张西望,嗔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都是五六百年前的人了,骨头也该散成渣了。”霸下一摇头道:“那也不是没可能。若他像鹤老魔一般修成了散仙之体,别说五六百年,五六千年也不在话下。”尹雪瑶冷冷道:“小龙,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的名字。”霸下一省,笑笑道:“总而言之,千年王八万年龟,活上五六百岁也没啥稀奇。”小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哦,我倒差点忘了,你在这方面很有心得?”众人听着一龙一虫吵嘴,不由得莞尔。霸下刚想还嘴,那边卫惊蛰低低一哼悠悠醒转。
他双肩为饕心碧妪破戮爪所伤,原本自忖毒发必死,没想到醒来时竟会是在恩师宽厚温暖的怀中,不禁惊喜交集道:“师父!”盛年望着面色憔悴的爱徒,心中怜惜,却将脸一沉道:“不要以为你仗着天穹神剑便可纵横天下,无往不利。吃一亏长一智,你远还没有骄傲的资本。”卫惊蛰被恩师训斥得脸颊发热,恭声道:“多谢师父教诲!”尹雪瑶问道:“你不是和小蛋留在岸上了么?”卫惊蛰将原委说了,霸下道:“这么说我干爹也下来了,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尹雪瑶娇哼道:“不用替他操心,这小子笨是笨了点,可也没见他吃亏过!”话是这么说,小鲜仍旧有些担心道:“叶无青也在湖底迷宫里,要是他们两个撞上,可难说了。”凌云霄道:“不错,依小蛋的个性就算叶无青要一掌拍死他,他也不会还手。”众人顿时紧张起来,连姬榄这般以往对小蛋素无好感的人也禁不住说道:“多说无益,叶无青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他话音刚落,众人突然若有所觉噤声凝气,抬头仰望石室上方。
霸下心里犯嘀咕道:“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辜翱天阴魂不散找上门来啦?”就见室顶中心亮起一圈圈绿色光环,如涟漪般往四下扩散,须臾化作一道光门。从光门彼方一个姣好的少女身影冉冉浮现,飘落在石室之中。
她一袭绿衫,看似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神情温婉伶俐,面对周围一众来自正魔两道的高手耆宿,脸上也无害怕之情,敛衽为礼道:“诸位好!”如凌云霄、盛年、殿青堂等人都是久经风浪,心思深沉之人,乍见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女现身,都在急转心念揣测吉凶,并不急于出声回应。
倒是小鲜天不怕地不怕,飞近前去好奇道:“小姑娘,你是人是鬼?”绿衣少女“噗哧”一笑,苹果般红润可爱的颊边顿时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回答道:“晚辈司马月,奉家祖母之命请各位前往青澜厅叙话。”尹雪瑶双目锁定绿衣少女明眸,暗运读心术道:“不知令祖母是何方高人?”司马月浑然不觉尹雪瑶的眼神有异,笑吟吟道:“我奶奶的个头一点儿也不高,自爷爷去世后“灵水宫”便一直由她老人家掌管。”殿青堂问道:“这么说来你们便是此间的主人了,和魔圣辜翱天有何关系?”司马月道:“这事说来话长,不如先随晚辈前往青澜厅见过我奶奶,她老人家定会向各位解释清楚。”盛年问道:“我们还有许多同伴失散在宫中,他们现下如何?”司马月道:“这位大叔不必担心,我奶奶也会将他们一一请到青澜厅相见。”尹雪瑶情知这绿衣少女所言非虚,收回目光,蓦地晃身上前扣住司马月皓腕,冷冷道:“那就有劳月姑娘在前引路。”司马月也不挣扎,浅笑道:“这位姐姐好厉害。放心吧,我奶奶已将“百玄摇魄阵”撤去,眼下灵水宫内风平浪静,你不用怕。”尹雪瑶并不松手,哼了声道:“但愿如此!”当下尹雪瑶押着司马月在前开道,众人从石室里鱼贯而出紧紧跟随。
行出大约半炷香的工夫,司马月引着众人走进一座方圆数百丈的巨大石厅中。
盛年放眼望去,只见大厅中心伫立着一座依照九宫方位建造的法坛,法坛中央有一道炫目的青色光柱自地底喷薄而出,照射在厅顶一幅巨大的星阵图上。
又有数以百计的纹路如蛛网、脉络,从星图内沿着厅顶往四面八方发散而去,里面流动着熠熠青光,照得整座大厅耀眼生辉,一团肃杀。
在法坛之前站立着一位身材矮小的执杖老妇,皓发如雪,不怒自威,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里精光内蕴,显是高手中的高手。
在她身后七八个人站成一排,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尽皆穿着一身绿衫。
苏真携着爱妻在这老妇人身侧负手而立,正漠然望着不断从厅外走入的群雄。
这时厅里已到了不少人,大家伙儿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看上去似乎和盛年等人同样的一头雾水,不得要领。
尹雪瑶松开司马月,低低道了声“得罪”,秋波在厅中来回寻找,却始终看不到小蛋的身影。
霸下着急道:“干爹呢,他不会有事吧?”盛年也惟恐小蛋出了意外,沉声道:“再等一等,如果还不见他来,便请那位月姑娘带着咱们前去寻找。”就在这当口,厅门外突然传进一阵喧嚣,老远便听到年旃洪亮的嗓门骂咧咧道:“你个龟儿子的,老子遇见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殿青堂和凌云霄愕然相视,均在心道:“不晓得又是谁惹火了这老鬼?”紧接着另一个更粗更响的嗓音骂回去:“放你娘的狗臭屁,能遇上老子那是你个龟孙子祖上积德!”话音未落,年旃和灭盘圣祖肩并肩阔步而入。在两人中间一名绿衫青年脸色苍白,左臂被年旃拧着,后腰被灭盘圣祖揪着,足不点地地跟了进来。
年旃一停步,眯起两眼打量向法坛前的那位老妇人,努努嘴道:“是她?”绿衫青年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咬牙忍痛道:“是!”“呼—”两道厉光几乎不分先后,从年旃和灭盘圣祖的手中飞掠而出,在空中爆发出慑人怒啸朝着那老妇人轰去,直令风云变色、天地失威。
老妇人霍然变色,怎也想不到这两个人凶神恶煞般地闯进厅来,二话不说便大打出手。
眼见对方轰来的魔兵光澜卷涌、无坚不摧,以她的修为,绝难同时接下这两人的连手攻击,欲待躲闪又恐伤了身后的一众亲族子弟,只得强运十二成的功力,双臂执杖往外招架。
在众人惊呼声里,侧旁负手而立的苏真遽然出手。但见他身不晃、腿不抬,人已横挡在老妇人前,一双大袖柔如春水缠绵,波澜起伏变幻不定,“砰砰”两声分击在九宝冥轮与吞天食地化血轮上。
袖袂高飞中,两只威震四海的魔轮猛地朝里侧转,在距离苏真不到三尺的半空中轰然激撞,分往左右迸飞。
苏真身子晃了晃,脸上血气一闪而逝,语音平和道:“老夫人,可以开始了!”年旃一怔,伸手摄回九宝冥轮,低骂道:“格老子的苏真!”那老妇人收摄心神,青木杖在地上“咚咚”敲了敲,示意众人噤声,待厅内渐渐安静下来,这才缓缓说道:“对于诸位适才所受的惊扰,老身甚为抱歉。”人群里有人冷哼道:“咱们差点死在了外面,一声抱歉就算完了?”老妇人恍若不闻,继续说道:“这座灵水宫原本是古灵水族人的祭祀圣地,地下蕴藏着充盈的寒水晶气。
“后因一场剧变灵水族几近灭绝,此处亦随之埋没于世数千年。直到六百余年前剑圣俞宽偶经梵孤山,发现了废弃多年的地宫入口,始知在这小月湖下竟别有洞天。”她顿了顿道:“在蓬莱仙会之上,俞宽与魔圣辜翱天激战五日夜,最终惺惺相惜罢手言欢,俞宽便将灵水宫的秘密告诉了辜魔圣。辜翱天离开蓬莱后按图索骥寻找到灵水宫,当下就决定在此隐居。”毕虎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插嘴道:“不对吧,以辜老魔的个性,岂会老老实实憋在一个终年不见天日的湖底废宫里?”老妇人眼神里略带一丝怒意瞥过毕虎,并未回答,接着说道:“几经周折,辜魔圣终于寻找到古灵水族在南荒硕果仅存的一脉后裔,将他们举族迁徙到灵水宫,并利用地底的寒水晶气在宫中布下了百玄摇魄阵。”毕虎见这老妇人不理睬自己,心下暗笑道:“不用说,十有八九是辜翱天输了,故此被迫退隐灵水宫。这老婆子对辜老魔颇是推崇,自然不肯当众承认。”姬榄问道:“如此说来,你们便是古灵水族的后裔?”老妇人点点头,道:“自辜魔圣在九宫坛上参破天机,羽化登仙,灵水族传至老身已历五代。”谈禹问道:“那辜翱天留下的宝藏现在何处?”老妇人回答道:“实不相瞒,辜魔圣去后,他的遗物都由敝族世代相传妥为保存。”燕山掌门郭陌烟道:“请问老夫人,其中可有敝派的“大乾坤二十四劈”真本?”老妇人想了想道:“有的!”随后又有人问道:“那有没有一套二十八支“太乙青蚊梭”?”老妇人回头望向一位须发皆白的绿衫老者,见他微微点头,于是应道:“有!”登时大厅里宛如炸开了锅一样,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向这老妇人追问起自家祖上失落的秘籍法宝。
霸下对此殊无兴趣,不住瞅向门外道:“干爹怎么还没来?”尹雪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说道:“走,咱们出去找他!”却说卫惊蛰离开后,小蛋便独自一人坐在湖畔发怔,不意发觉远处又有人悄然下湖寻宝,从衣着样貌上瞧,不是屈翠枫却又是谁?小蛋立时一省,遥遥看着屈翠枫没入湖中的身影,想了想起身追了下去。
他潜行匿踪在屈翠枫背后,不一刻便追进了那座湖底石室。
屈翠枫似有所觉,惊然回首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小蛋站稳身形,说道:“屈大哥,请你随我去见伍长老。”屈翠枫鼻子里蔑然一哼,道:“你凭什么叫我跟你走?”小蛋道:“你不该出走越秀。”屈翠枫脸上的讥色更浓,说道:“我不走,留在省身壁等着他们将我千刀万剐么?”小蛋摇头道:“做错了事,便该受惩罚。”屈翠枫闻言愈发着恼,干笑道:“你果真大义凛然,义正辞严啊,可惜,你说我是叛门逆徒,那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叶无青拔剑相向,迫他罢战退兵,又算什么?”小蛋眼中掠过一丝痛楚,缓缓道:“跟我走!”屈翠枫问道:“要是我不肯呢?”小蛋沉默须臾,回答道:“你是从我手中走脱的,我自要送你回去!”屈翠枫哈哈一笑,怒道:“有种你便将我的性命一并取走!”小蛋再次摇头,掩饰下内心的伤感说道:“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跟我回去。”屈翠枫嘴角的讥笑渐渐隐没,一字一字地吐出口道:“那你就来吧!”小蛋凝视着他,脑海中掠过一幕幕的尘封往事—翠霞山下的邂逅、大漠戈壁的重逢……曾几何时,那个英姿勃发的蓝衣青年在岁月的磨蚀里,与他渐行渐远,更不回头!“呼—”一蓬银白色的光晕从小蛋体内焕发而出,他的身影霍然如晨露般蒸发不见。
屈翠枫一凛道:“这小子居然不需藉助仙剑灵力,便可施展遁术!”一念未定,小蛋已在他背后重新现身,左手五指似拙实巧,罩向屈翠枫后心。
屈翠枫急忙侧身抬掌招架,孰知小蛋的手腕一转一压,匪夷所思地避过封挡,手起爪落业已扣住了他的肩头!
第二十集 梵孤篇 第十章 逝者已矣
屈翠枫俊秀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恢复了镇定,侧头看着小蛋道:“不错,你又长进了许多。”小蛋指尖稍稍收力,说道:“走吧!”屈翠枫的眼睛里忽地浮现起一缕嘲弄,道:“可惜屈某同样也是今非昔比,只凭这手就想制住我,你错了!”话音落处,一蓬金光从屈翠枫胸前的衣襟内涌出,瞬间遍布周身。
小蛋只觉手上一热,整条右臂顿时又麻又疼,似被强烈的雷电烧灼而过。
屈翠枫趁势沉肩飘飞,脱出小蛋掌控,左手五指在小腹前捏成法印低喝道:“咄!”“嗡—”一阵对于小蛋而言异常熟悉的颤鸣响过,青光涌动中四相幻镜已飞旋在屈翠枫的头顶之上!更令他吃惊的是,在光澜闪烁的镜面里一道淡金色光影若隐若现,依稀便是鹤仙人的元神。
小蛋心头剧震,几乎忘了左臂的麻痹感觉,愕然苦笑道:“居然是你!”屈翠枫白皙英俊的面容,在金青两色光芒的照耀下,显得莫名的诡异阴森,双目中腾腾燃烧着妖艳的火苗,好似不停吞吐卷动的蛇信落在小蛋身上,冷笑道:“你早该想到了,只怪你太笨!”小蛋凝望着那面曾经属于自己的四相幻镜,叹了口气道:“是,我是早该想到的,原来鹤仙人的元神也被你摄入了仙镜。”“不错!”屈翠枫说道,神情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得意,“这老家伙从天一阁铩羽而归已是奄奄一息,却还痴心妄想着能在屈某头上作威作福,最终只能落得这般下场!如今我已将他的元神彻底炼化,又有四相幻镜之助,别说是你,就是丁原来了,屈某也一样不怕!”小蛋摇摇头,道:“蛇腹裹象,终究是不成的!”屈翠枫不以为然地轻笑道:“你嫉妒了?没错,是我从你的手里拿走了这面仙镜。可是你—”他伸手指住小蛋,语音转厉道:“却害得我失去了一切!我们扯平了—不,应该说你还欠着我一笔债。若不是因为你,我又岂会被叶无青所掳,被迫吞下忘情水毒!”小蛋一愣,道:“你中了忘情水?”屈翠枫傲然道:“忘情水算什么东西,我在七日前已将它完全炼化!”小蛋“哦”了声,道:“这就好。”屈翠枫的面色突然变得愈发怨毒恐怖,纵声大笑道:“好?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便是你所谓的好?”说罢右手猛扯衣襟,劲力到处衣衫敞开,露出了上半身。
但见他原本保养得犹如少女般晶莹光滑的肌肤,此刻竟是坑坑洼洼,布满触目惊心的深紫色疤,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上下蠕动,分外恶心。
小蛋沉默片刻,说道:“这疤痕也许有法子能治。”“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屈翠枫额头青筋跳动,厉声喝道:“你现在该明白了,我不欠任何人,而是你们所有人都亏欠了我!”“呜—”镜面中鹤仙人的元神蓦地光芒一亮,射出一束浑圆金光向小蛋轰去。
小蛋却不硬接,身形一闪,施展出“十三虚无遁法”,瞬息挪移到屈翠枫背后。
“轰—”金芒走空,屈翠枫赶忙侧身回头严阵以待,以防前车之鉴。
小蛋双手低垂,丝毫没有立即出手的意思,问道:“曾婆婆便是这样伤在了你的手中吧?”屈翠枫见小蛋神出鬼没般的身法,也禁不住头大,道:“除了脚底抹油,你还会什么?”手中法印一掐,一声低喝道:“现!”“呼—”四相幻镜光华暴涨,将一道鹤仙人的元神倒影投射在半空中。
他嘿嘿一笑道:“恕不奉陪了,让它跟你玩儿吧!”身形一晃,往石室外掠去。
小蛋甫一起身,鹤仙人的身影快逾飞电,一记鹤唳九天掌已拍至胸口。
小蛋只得仰身拔剑,一式“披荆斩棘”削向鹤仙人手腕。
鹤仙人虽已成镜奴,但修为反应均在,右臂一振,反手朝着雪恋仙剑抓落。
小蛋眼睁睁瞧着屈翠枫的身形消失在门外,无意与它久战,当下暗运“有容乃大”撤剑出掌,直撄其锋。
“砰!”双掌相交,小蛋于两股起劲将接未接之际,以“弹”字诀将掌心劲力一吐一收,身形借势往后飘飞。
饶是如此,鹤仙人沛然莫御的掌力依旧穿透乌犀怒甲,直攻经脉,连“有容乃大”心诀亦无法尽数化解。
小蛋长吐一口浊气,背心一凉已抵到石壁之上。赶在鹤仙人再次欺近之前,施展“微土”遁诀一闪而逝。
他连运三大绝技摆脱了鹤仙人,一面施展“生生不息”疏通左臂经脉,一面小心翼翼地深入灵水宫,搜索屈翠枫的踪迹。
然而兜来转去好一阵子,小蛋也没找见屈翠枫的影子。
他略一思忖停下脚步,抱元守一默运“森罗万象”,灵觉舒展往四方探去。忽地若有所觉,往甬道尽头的石壁掠去。
眼看身躯就要撞在墙上,小蛋体内银光闪动,径直穿壁而过,飘落到石墙内侧。
他放眼打量,只见墙内是一座四四方方约莫十丈方圆的石室,上方穹庐高耸缓缓收成一个尖顶,左右两侧分别有一扇石门与两旁的石室相通,和自己所经的其它石室迥然不同。
石室中空空荡荡连张椅子都没有,四面的墙上却密密麻麻满是潦草随意的石刻,似是有人用指力刻出。
这些石刻既有晦涩深奥的图形符文,也有简简单单的草书文字,看上去都年深时久,似是哪位先贤在此闭关悟道时所留。
小蛋也无心多看,从侧门拐入另一间石室。里面的布置和先前那间几无差异,只是墙壁上印刻的复杂图形渐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简洁文字。
如此走马观花行到第四间石室,墙壁上的石刻越见简单,彷佛此间原先的主人变得愈来愈惜墨如金。
小蛋醒悟道:“这多半便是魔圣辜翱天晚年闭关修炼之所。他对天道的体悟境界,便是随着这一间间石室不断提升,壁上的图文随之化繁为简,渐近于道。”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步履往下一间石室行去。可刚踏进门口,便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石室四壁空空如也,惟独在地上有人用手指刻画出一个大大的“碎”字。而在这“碎”字之上,赫然有人躺卧在血泊之中,仅仅一个侧面已教小蛋脑海里刹那空白。
“师父!”小蛋不由自主地一身惊呼,飞身上前,一手揽住叶无青的腰际,另一只手颤抖着摸向他的心口。
心口尚有余温,却已停止了跳动。
叶无青双目微阖,唇角一缕殷红血丝兀自未干,背后的衣衫焦黑如炭剥落在地,露出一个巨大彤红的掌印。
再看墙上地上,隐隐可见掌风指力破损痕迹,似是刚刚这里爆发过一场生死大战。
只是,他终究晚来了半步。
就在他心神剧震难以自己之际,灵台陡然生出一线警兆,从下一间石室内,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至身后,一掌向头顶击落。
“砰!”小蛋挺腰腾身,怀抱叶无青的遗体向前疾窜。来人的铁掌稍慢半拍,堪堪扫中他的脊背。
小蛋就势翻滚,吐气扬声借着胸口一股淤血喷薄,打通背上经脉,但火辣辣的痛楚感觉依旧。
来人如影随形,不给小蛋丝毫喘息的机会,弹腿探脚飞点他的后脑。
小蛋不及施展十三虚无遁术脱身,只得施展出“穿花绕柳身法”中的“风旋”心诀,身形不可思议地往左一折一转,脱出对方腿攻笼罩的范围。
可没等他起身站定,来人大袖一挥,真气灌注之处,柔软的袖袂顷刻凝铸如刀,挟着猎风削向小蛋脖颈。
小蛋还是无法回头,甚至无暇侧目看一下这个偷袭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哗啷啷—”绚光闪耀里,金蝎魔鞭从小蛋腰间如蛟龙似地舒展飞腾,反打向袭来的袖袂。
“啪!”金蝎魔鞭被袖袂远远击飞,抛落向一边。大袖走势亦稍稍一滞,小蛋趁机脱出,身形如陀螺飞转撤至墙角,踉跄站定。
短短的一眨眼工夫,他由生到死,由死还生,在鬼门关前来回转了三圈。其中的惊险激烈,实难以言语描述。
同样的,直到这刻他才终于有机会看清,对面那个出手偷袭自己的人。
缓缓地,他的眼神由最初的惊愕转为难以置信的疑惑,望着来人低低喘息道:“你没有疯?”楚望天左手提着从叶无青身上缴下的焚泪沉灰剑,右手轻轻拭去一抹沾在袖衣上的血迹,全无早先的痴呆愚钝之象,嘿然道:“谁说老夫疯了?”原来当日百鱼山一战,农冰衣见卫惊蛰被发了狂劲的楚望天逼得命悬一线,情急下祭出了得自剑圣俞宽的惊魂令。
谁曾想错有错着,楚望天混沌的神志竟被惊魂令的灵力激醒,转瞬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将计就计继续假扮痴呆,利用农、卫二人将自己重新送回忘情宫,本拟出其不意从滕皓、席魉手里重新夺回权印,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被叶无青抢先一招,平定乱局。
楚望天懊恼之下只得韬光养晦,耐心等候机会,甚至不惜将自己苦心参悟的“捏泥指法”传给欧阳霓,以进一步消除叶无青的疑心。
兴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终教他趁着叶无青全神贯注参悟魔圣遗墨的良机,突施冷箭一击得手。
小蛋自然不清楚这里头的原委,问道:“是你杀了我师父?”楚望天笑道:“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么?你的问题还需要答案么?”小蛋道:“我只是不相信,你真的会向我师父下手。他可是你的亲传弟子!”楚望天道:“像你这么天真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委实是个奇迹。在这个世上,连亲生父子都不能相信,何况是自己的徒弟?”小蛋闻听此言,不知怎地,从心底深处蓦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怒忿与悲凉,摇头道:“我要为师父讨回公道。”楚望天哼了声,道:“别忘了,我是他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你要讨回公道,你要欺师灭祖?”小蛋脑海里轰然一震,一些曾经令自己迷惑无助的问题,重又在现实里出现。
何为对,何为错?为什么有时候,对与错并不等于是与非?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在怀中毫无生气的叶无青,喃喃地像是在对楚望天,更是在对自己说道:“只要问心无愧,欺师灭祖的事我也干了!”他紧了紧左臂环抱着的叶无青,犹能感到那抹余温,莫名地回忆起忘情宫里、覆舟山上,自己背负着师父血战四野,从正魔两道千军万马的合围中,奋力杀出的悠悠往事,一时壮怀激烈豪情充臆,默默念道:“师父,请你陪徒儿再走这最后一程!”“叮—”剑发龙吟,铿然出鞘,圣洁柔和的光辉铺面而来。
师父去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令叶无青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而当他触摸到叶无青业已停息的心跳,才霍然发现,师父在他内心深处所占据的分量,是那样的沉甸甸……他早非第一次历经生离死别,可依旧是那般的疼,那般的恸,甚至感到心被掏空,血被拧干。
浩荡的真气在体内奔腾流转,焕发出煌煌光雾。小蛋的灵台倏地分离出悲伤与愤怒,变得空明如镜,神意相合浑然无我,只在心底有一声悲怆的咆哮。
“呼—”雪恋仙剑升至小蛋头顶,排山倒海的银白光澜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