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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青掌力走空,胸口真气一滞,暗讶道:“这丫头何时学会了那老疯子的独门指法?”他口中低低一嘿,铜炉魔气澎湃汹涌,一举冲散经脉淤塞,侧身使出“炫意神指”,“嗤嗤”的罡风锐啸,直点欧阳霓右腕脉门。

    欧阳霓俏脸陡地红光大盛,眸子中暴射出骇人寒光,五指疾迸成掌,“砰”的一声闷响,叶无青的炫意指力瞬即幻灭,她掌势不停,长驱直入。

    叶无青殊无诧异,嘿笑道:“你不再装了么?”错步进身,一掌击出。

    原来尽管欧阳霓这些年来韬光养晦,百般遮掩自己的功力进境,可要想完全骗过叶无青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不过叶无青素来老谋深算,始终佯装不觉罢了。

    眼瞧着两人的手掌就要对上,他蓦地一记长笑,掌劲化刚为柔,施展出忘情八法中的“缠”字诀,一条胳膊如巨蟒旋动,顺势绕上欧阳霓藕臂,运上八成的铜炉魔气一紧一绞。

    “啵啵—”魔气激撞声如爆竹四溅,欧阳霓看似娇柔的玉臂竟是纹丝不动,汩汩流动着诡异的殷红色光晕,与叶无青斗了个平分秋色。

    叶无青连运“振”字诀,猛攻欧阳霓,迫出的铜炉魔气却似迎头撞在了一堵铜墙铁壁之上。宛若万马奔腾的潮汐一次次冲上沙滩,又被岸边伫立的礁石狠狠挫退。

    值此生死关头,欧阳霓终于亮出了她藏拙已久的真实实力。兼具一执大师和欧阳修宏这正魔两大翘楚人物毕生功力的她,又岂甘在叶无青掌下束手就擒?她好不容易反锁住叶无青左臂,更不容对方重振旗鼓,当下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千载良机,蓄势多时的左掌如天雷奔日,全力拍出。

    但叶无青是何等人物,很快便察觉到,欧阳霓的功力虽然霸道强横,不输于当世顶尖高手,却失之于驳杂生硬,远未到运用自如的炉火纯青之境。

    就好比是无根之水,纵然势头再猛再强,却无丝毫气劲变化可言,更无法持久,只需对峙片刻,待锐气一消,便只能任人鱼肉。

    他心下冷笑,左肩微耸,抬手一记溜火神掌直撄其锋,屋里的温度骤然上升,周围的空气也好似被他灼烈刚猛的掌风给燃着了一样。

    “砰!”双掌相交,欧阳霓的娇躯犹如风中百合剧颤不已,却因左臂被缠无法退步卸劲,实打实地硬接下对方这摧枯拉朽的一掌。

    她“嘤咛”低哼,玉容血色褪尽,死死抵住叶无青的铁掌,勉力支撑,“呼”的一声,右半边的袖袂禁不住溜火掌力的烤灼,率先烧了起来。

    叶无青面沉似水,毫无怜悯之情,不断催动溜火掌力欲将欧阳霓耗得筋疲力尽、委顿成擒,却并不着急要立马取了她的性命。

    岂料欧阳霓左手食指上黑光暴涨,叶无青的铜炉魔气顿时一泄如注。

    欧阳霓见他中计,心下大喜道:“翠枫,快—”话还没有说完,她却突然花容惨变,晶莹无暇的雪肤转瞬泛起一层淡青色妖艳光晕。

    一股冰冷透骨的寒流,顺着汩汩奔流的铜炉魔气涌入她的体内,弹指间沿着左臂已攀升到肩膀,所过之处麻痒难当,胜似百爪挠心。

    欧阳霓霍然想起一事,禁不住魂飞九霄,忙不迭撤回玉掌,失声叫道:“忘情水!”叶无青纵声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左臂疾振,将欧阳霓飞甩而出。

    屈翠枫先前瞧见欧阳霓兵行险招制住叶无青,欣喜之下意由心生,一束耀眼金芒自胸襟内迸射而出,正欲结果这魔头的性命。

    哪想战局急转直下,欧阳霓暗算不成,反中了叶无青的忘情水毒,朝着自己飞跌过来,眼看就要迎上自己轰出的那道金芒。

    他大吃一惊,只得拼命将射出的金芒往上猛地一送。那浑圆雄厚的金芒,在即将轰中欧阳霓娇躯的一瞬骤然改向,从她身上呼啸而过,“砰”的一声洞穿楼顶。

    方圆十数丈的砖木瓦砾被碾成齑粉,轰然迸散,浓厚呛鼻的粉尘弥漫四周,这松壑楼好似要坍塌了。

    因他对这金芒的驾驭远未到得心应手的境界,如此强运改向,直激得全身经脉激荡,伤口迸裂、血流不止。

    尚未回过神来,欧阳霓的身躯已重重摔落怀中,屈翠枫给撞得翻身滚落下床,眼前金星乱冒,喉咙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箭,险险昏死。

    叶无青如影随形欺至近前,屈指弹出一缕亮银水线,射入屈翠枫嘴中。

    屈翠枫惊骇莫名,竭力运气想将忘情水毒从嗓子里逼出,却哪里能够?随即真气一散,手足酥软,身上又痒又麻,痛不欲生,忍不住呻吟出声。

    叶无青悠然伫立,打量着匍匐在脚下勉力挣扎的欧阳霓和屈翠枫,淡淡道:“滋味不错吧?张嘴!”跟着,他取出一颗丹丸,用小手指甲一分为二,分别弹射进两人口中。

    屈翠枫麻痒渐止,便似发了场大病般浑身无力,粗声喘气像是要把肺抽空了。

    欧阳霓从地上坐起,秀容低垂,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情,小声道:“多谢义父慈悲!”叶无青鼻子里重重一哼,说道:“这半颗解药可保忘情水毒在半年中不再发作。过了这个期限,老夫是否还有这份慈悲之心,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屈翠枫心头一寒,已明白叶无青的险恶用意。他年纪虽轻,但家学渊源,于仙林故事所知甚多,自然晓得当年蓬莱仙会上,丁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令楚望天作茧自缚,身受忘情水毒反噬,束手就擒之事。

    以楚老魔近三甲子的功力尚不能当,何况是自己和欧阳霓?一旦剧毒发作,当真是生不如死,想自我了断都有心无力。

    他正在思忖之际,欧阳霓已颤声道:“霓儿愿为义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永无二心。若违今日之誓,甘受五雷轰顶,万劫不复!”叶无青点点头,目光移转到屈翠枫的身上,稍含戏谑的口气道:“屈大掌门?”屈翠枫油然涌起一股强烈羞愤,恨不得立时起身与叶无青拼个你死我活,总好过日后任他摆布奴役,他想到激动处,撑在楼板上的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

    欧阳霓伸过手来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柔声道:“屈公子,你也赶紧发个誓吧。我义父气宇宽宏,绝不会计较咱们方才的无礼冒犯。”屈翠枫略略冷静,寻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欧阳姑娘都能委曲求全,我又何吝于向他假意低头?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报仇,才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一时间怒火缓缓平歇。

    他咬牙指天发誓道:“屈某愿为叶宫主马首是瞻,竭尽犬马之劳。如有食言,定当万刃穿心,以证今日之誓!”心中却暗自道:“我只答应为你效力,可没说异日不能杀你。但教屈某一息尚存,必报今日之辱!”叶无青心中冷笑道:“这小子毕竟脸皮薄了点,不像那丫头发起毒誓来当喝水,却也是一样的翻脸不认人。”不过眼下两人的性命全都操诸己手,他也不以为意,颔首道:“都站起来!”欧阳霓晓得叶无青暂时饶过了他们,扶着屈翠枫起身道:“多谢义父开恩!”叶无青也不看他们,向着窗外传唤道:“姜赫!”守在松壑楼下的姜赫闻声从窗口掠入屋中,躬身施礼道:“宫主有何吩咐?”欧阳霓这才醒悟,难怪松壑楼里打得天翻地覆,却一直没有手下进来探视,敢情有这煞神在外头挡着,那些寻常明驼堡弟子又有哪个是他的对手?叶无青问道:“人都杀光了么,有没有漏网之鱼?”姜赫道:“启禀宫主,全府上下连带欧阳景远无一人逃脱,否则惟属下是问!”叶无青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放把火烧了,我们走。”饶是欧阳霓听闻此言,亦是心里一疼。没想到叶无青的手段毒辣至此,她苦心经营的一片基业,就在他轻描淡写的只字词组中付诸一炬。

    她强按恨意,称颂道:“义父说得极是,经过今晚,此府已无隐密可言。与其留着教人顺藤摸瓜,不如烧成白地,了无后患。”叶无青阴沉着脸不置可否,大袖一拂道:“走吧!”一马当先离了松壑楼。

    欧阳霓携着屈翠枫在后跟随,回头就见姜赫正在府内四处点火,顷刻间宅院里火光冲天,映红半边夜空。

    四人一路西行,这一日便抵达宿夜峰下。副宫主厉无怨得到消息率宫中高手下山来迎,接了叶无青等人回到忘情苑接风洗尘。

    酒宴上欧阳霓仍被安排坐在简长老的下手,与姜赫并列,席间谁也不提那晚发生的事。

    当夜屈翠枫便被安置在从前蒙逊住过的府邸里养伤,此后一连半个多月,叶无青都未曾召见,好似将他彻底遗忘了一样。

    屈翠枫也乐得清静,整日足不出户,潜心养伤,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只是体内的忘情水毒,始终犹如一块千钧巨石压在心底,似道催命符咒般令他时时惊心。

    偏偏打从回到忘情宫起,欧阳霓竟一次也没来探视过他。屈翠枫也曾向身边侍奉的丫鬟打听过她的消息,却都推说不知。

    这日晚间他沐浴过后回到房里,百无聊赖寻了本闲书在灯下翻看,却是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思忖脱身之策。他正想得出神时,忽听屋外欧阳霓的声音道:“翠枫!”屈翠枫一喜,急忙起身开门道:“欧阳,我还当叶无青将你软禁了呢!”欧阳霓手捧一件宝蓝色长衫,走进屋内,微微一笑道:“怎会,那他岂不是便宜了我?回宫后的第二天一早我就奉命下山了,直到今日天黑才赶了回来。”屈翠枫关上门,奇道:“他命你去做什么,要这么久?”欧阳霓幽幽一叹,轻声道:“你又何必多问,知道了只会更加不高兴。”屈翠枫心一沉,咬牙愠怒道:“这老贼,早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欧阳霓苦笑道:“你错了,眼下咱们非但不能盼着他死,更不能让旁人伤了他一根毫毛。一旦叶无青命丧黄泉,你我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屈翠枫恨恨一锤桌子,说道:“莫非除了叶无青手里的解药,咱们就别无他法?”欧阳霓摇头道:“忘情水的炼制方法乃魔宫绝密,自从出过滕皓、席魉叛乱的事情后,叶无青对药方的管控愈发严密,除了他再无第二人知晓内情。”屈翠枫一阵气馁,颓然坐回椅子里,喃喃道:“不要紧,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奈何这话明显底气不足,别说安慰欧阳霓,连他自己都不抱太大指望。

    欧阳霓望着默然无语的屈翠枫,歉然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屈翠枫勉强展颜笑了笑,道:“说哪里的话,这全都是老天爷的错!”欧阳霓将那件宝蓝色的长衫放到桌上,说道:“这是你上回借我的,现在原物归还。”屈翠枫慨然叹道:“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我怎么竟似做了场噩梦!”欧阳霓微微俯身,双手轻按在他的肩头,徐徐道:“不要认输,坚持就有希望!”屈翠枫点点头,忽然感到欧阳霓湿热的呼吸正从自己的脸上轻轻拂过,缕缕芬芳如醉人的醇酒直钻鼻底,沁入心脾。

    此时正值盛夏之夜,欧阳霓只穿了件轻盈淡薄的素白衣裙,在火烛映照下,将衣内若隐若现的娇媚胴体衬得分外动人。

    屈翠枫的视线情不自禁落在了她微敞的胸襟,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孚仭焦档鞘背嗜胙哿保钏耐返囱?br /≈ap;

    欧阳霓似有发觉,细腻晶莹的冰肌玉骨缓缓泛起诱人的酡红,面颊像是烧起来一般,垂首轻嗔,薄怒道:“原来你也会不老实……”这一声如诉如慕,屈翠枫哪里还把持得定?他早非此道菜鸟,两手搂住欧阳霓纤腰往怀中一带,轻轻道:“欧阳,同是天涯沦落人—”炽热的嘴唇已深深印在她滚烫的樱桃小口上。

    欧阳霓嘤咛低呼,娇躯已不由自主软倒在屈翠枫的腿上,略微的挣扎也化作了火上浇油的挑逗。

    屈翠枫血脉贲张,与欧阳霓紧紧纠缠在一起。怀中美人的超卓智慧与魔宫长老的身分,更带给他与卫慧迥异的征服快感,暂忘去尘世的挫折与痛苦。

    他需要她,如同干渴的旅者贪婪地索求着,叩开她的肉体,敲击她的心扉。

    罗衫轻解,玉体横陈,欧阳霓的矜持在黑夜里融化,热烈而近乎疯狂地迎合着,屋里的温度伴着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急遽上升。

    “呼—”桌上的烛火灭去,黑暗彻底笼罩了两人,惟有今宵清幽的月光从窗外默默洒照,窥望着她与他。

    巫山云雨,春风几度?园中枝叶婆娑,夏虫低吟,应和着从屋里传出的轻轻呻吟,今夜无人入眠。

    彷佛一场夏日的雷雨,突如其来的降临,奔放倾泄下孕育已久的g情。

    “你—”就在彼此即将攀上巅峰的一刻,屈翠枫猛然面色大变,竟一下从床上弹起,怔怔望着欧阳霓赤裸的娇躯,那神情宛若见到了鬼。

    欧阳霓心一沉,暗道:“难道他介意我已非处子之躯?”然而屈翠枫脸上的惊诧之色变得越来越强烈,甚或夹杂着一缕恐惧,嗫嚅道:“你、你……怎会?”欧阳霓顺着他的视线愕然低头打量,借着窗外照入的月光,只见自己原本如羊脂玉般光滑娇嫩的肌肤上,不知何时竟生出了一丝丝色彩斑斓的细长条纹,随着剧烈的喘息不住蠕动扩散,遍布全身。

    她发疯似地从床头抓过铜镜,镜子里一张犹如涂了一层斑驳油彩的陌生脸庞扑面而来,直似一个从地狱中钻出的厉鬼,丑陋而狰狞。眉心之上,一个殷红字体触目惊心,赫然是个“宏”字!“当啷!”铜镜摔落到地上,欧阳霓顿时呆如木鸡,欲火全消。

    屈翠枫已缓缓回过神来,却不敢多看她一眼,低低问道:“是欧阳修宏干的?”欧阳霓像是没有听见,呆呆瞧着自己身体上的彩纹慢慢地在消退,又恢复了雪白无瑕的肌肤。

    她心中痛恨不已,欧阳修宏为了独霸自己居然种下无耻奇毒。平日里毫无异常,但在她情欲高涨之时就会悄然发作,此生再不能与任何男子亲近。

    也许是上天故意开的一个玩笑,欧阳修宏恰恰是死在了她和屈翠枫的手中。能够消除这奇毒的解药,也随之永不可寻。

    她该怎么办?难道额头上要永远背负那张牙舞爪的血色“宏”字,渡过一生?

    第二十集 梵孤篇 第三章 风往南来

    “轰隆隆—”一串沉闷的滚雷从阴沉的天际奔腾而过,拖曳着不断在群山间回荡的余音,消逝在苍茫的原野尽头。

    山雨欲来,一刻前尚是万里如洗的碧空,此际业已乌云翻涌,暗无天日。

    狂风卷起街角的落叶,吹散去积郁多日的盛夏暑意,打得一扇扇门窗劈啪作响。

    这是一座位于南荒深处茶马古道之上的小山寨。因为寨子的三面被一条清溪环绕,故而得名“白河镇”。

    住的多为世代繁衍的本地土著,再加上一些常年留驻的商贾,全寨不过四百多人,好似一片化外之地。

    寨里只有一条由南向北直贯而过的大街。说是大街,其实也就是一条仅容一辆牛车驶过的黄泥土路,路面凹凸不平一遇到大雨天更是泥泞不堪。

    在街道的两旁零零落落开着七八家铺子,多是山外人所开,只有一家名叫“老鸿兴”的茶馆老板还是本地人。

    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商旅若要歇脚谈买卖,多半都会到这儿来坐上一坐,沏上一壶好茶再点上几盘野味,算是旅程中不错的享受。

    到了晚上如果想住宿,茶馆后头的一栋吊角楼便是老板的家,只需稍加些茶钱,便能在里头搭上张床借宿一夜。

    可今天来的这些客人有些特殊,风风火火冲进门来,占下了两张桌子,不喝茶只拼酒,一个个带刀佩剑打扮怪异,凶神恶煞。几碗酒一下肚更是坦胸露孚仭健7爬诵魏。廖藜傻鼗辛睿貌煌纯臁?br /≈ap;

    相形之下,先到了会儿的七八个道士就安静了许多,漫不经心品着香茶,时不时抬眼打量一下屋外的天色,似乎是在等山雨过后好继续上路。

    这两拨人好似早就认识,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也不搭腔。

    在靠后门的竹帘旁还放着一张小桌,只有个老者怀揣酒葫芦伏案大睡,茶馆里的喧嚣丝毫也不能惊扰到他,更与他无关。

    “喀啦啦—”又一串耀眼的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幕,瓢泼大雨终于倾盆洒落。

    豆大的雨点撞在门窗上“啪嗒啪嗒”作响,潮湿清新的空气让人心神一舒。

    “你奶奶的,雨总算落下了!”临窗坐着的一个青衣大汉望着外面的豪雨解开衣襟扣,使劲搧了搧,再一抹头上的汗水,抱怨道:“这鬼地方就像个蒸笼,又湿又热,快把老子给晒成鱼干了!”在他旁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轻笑道:“巫老三,你当这儿是漠北?”又一人大笑道:“谈兄有所不知,巫老三是想家了,昨晚还和邓窟主他们几个念叨着这事,生怕新娶的那房小老婆背着他在家偷人!”众人闻言哄堂大笑,那巫老三马脸涨得通红道:“你娘才偷人,老子啥时候跟邓大哥说过想家了?”原来这马脸大汉姓巫名魁,乃漠北十二连环窟窟主邓楠的结拜兄弟,性情粗豪憨直,时常成为旁人调侃的对象。

    那姓谈的中年文士便是漠北长青洞洞主谈禹,包括同行的十多人尽皆是漠北魔道有数的高手,此次受古大先生之邀同来南荒共襄盛举,却因人生地不熟在崇山峻岭里转悠了数日,尚未寻到地方。

    这时坐在巫魁身侧的十二连环窟窟主邓楠笑着插嘴道:“这我得替三弟作证,打从离开漠北,他没说过一句想家的话。就是每晚睡熟了,总把老二当成他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又抱又啃。”那先前调笑巫魁的汉子闻言叹道:“难怪祁老二脸颊上好大一块殷红的疤,敢情是这么回事。要换作我,就套个铁桶在头上让他咬不着。”谁都晓得祁老二脸上的疤痕是早年为一异人法器所伤,可他们这会儿有意惹急巫魁,纷纷忍着笑深以为然,更有人一本正经道:“好险,好险,他咬的是脸,要再往下几尺,恐怕祁老二要断子绝孙了?”“”祁老二一口酒差点全喷在对面的谈禹脸上,笑骂道:“你才断子绝孙!再,我饶不了你小子。”众人正吵嚷得热闹,忽听门口有人道:“哎哟,这里头好多人,乌烟瘴气的!”谈禹一怔,心下颇是不悦,待转头看清屋外来人,眼睛登时一亮道:“石玑娘娘、毕老哥,咱们可好多年没见啦!”说罢,起身相迎。

    就见打从门外走进一男一女,那女子身材瘦高、容貌甚美,旁边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个相貌猥琐、贼眉鼠眼的家伙,正是石玑娘娘与毕虎。

    毕虎往茶馆里望了一圈,笑嘻嘻道:“嘿哟,都是老朋友。谈兄,一向可好?”接着又朝那桌道士招呼道:“守残真人、观止真人、退思真人,幸会幸会,什么风把你们三位也吹到南荒来了?”一群太清宫的耆宿均都装作不闻,惟有观止真人鼻子里低低一哼算是回礼。

    毕虎也不以为意,乐呵呵挤在祁老二和邓楠当中坐下。

    谈禹又拉了把椅子过来请石玑娘娘入座,指着毕虎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位毕老哥。

    “二十多年前幽冥山庄一战,若非他假扮鬼仙门长老盗来解药,连带古大先生在内,咱们这干人都险些去见了阎王。”毕虎听威震漠北的谈禹当众称颂自己,整个人立时轻得差点飘起来。

    他得意洋洋地瞥了石玑娘娘一眼,嘿嘿笑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不是我吹牛,区区一个鬼仙门算什么?只要我老人家愿意,阎王老子穿的裤衩也是手到擒来。”谈禹熟知毕虎的秉性,笑道:“那是,那是!来,我老谈先敬你三碗。”三碗过后,又是三碗,邓楠、祁老二等人接二连三上前敬酒,毕虎来者不拒,没多会儿便喝得满面通红,醉意醺醺。

    他瞅了瞅那桌的太清宫道士,压低声音道:“你们也是为了那事来的吧?有我这贼祖宗在此,诸位就瞧好罢!”石玑娘娘气道:“几碗黄汤一灌你就不认东南西北了?吹什么法螺!”毕虎打了个酒嗝讪讪笑道:“你先别生气,我没喝醉。这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么?”说话的工夫,外面的雨势愈发狂猛,从大街的北面又来了九女一男十位客人。那中年男子身着锦袍,背插双剑,胯下骑着一头魔兽,被一群妖娆女子犹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在茶馆门外停下。

    其中一名女子收了花伞在房檐下站定,往茶馆里看了眼,蹙眉道:“好多人!”锦袍男子下了坐骑,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把他们都赶跑不就清静了?”巫魁一拍桌子就要发作,被邓楠眼疾手快一把按下,低声道:“瞧瞧再说!”这一群男女进了茶馆,顿时屋里浓香四溢,众女叽叽喳喳直压过漠北群豪粗宏的嗓门。一时间香风熏得群豪醉,直把山寨作妓寨。

    那茶馆老板迎将上前,招呼道:“客官,刚好还有张空桌,就是稍挤了点儿。”锦袍男子道:“四娘,赏老板一锭金子,让他把里头的人都赶走,这茶馆咱们包了。”一边说一边在空桌边坐下,一名美艳少妇顺势就坐到了他的腿上,丝毫也不顾忌旁人异样的眼光。

    那被唤作四娘的女子从袖口里取出一块金锭丢到柜上,嘟嘴道:“老板,这够你一年的赚头了吧?只要你把其它人都请出去,那锭金子便归你了。”老板望望谈禹等人,为难道:“外头雨下得那么大,这些客人也没别处好去啊。”四娘哼道:“那是他们的事,你想不想赚这锭金子?”老板苦笑道:“特别想,可小的怕,也请不动那些客官。”四娘道:“笑话,你的店,当然你做主,要谁走路天经地义,看谁厚脸皮硬要留下来。”话音方落,毕虎阴阳怪气地道:“不错,我老人家的皮就是厚,可比你抹的脂粉还差得远。”祁老二接道:“三弟,有种你就抱着这马蚤娘们儿的脸啃一口,我便服了你。”巫魁是个直肚肠,瞅瞅那四娘细白粉嫩的脸蛋,摇摇头道:“不禁啃的,瘦巴巴的没一点嚼头,还不如我老婆炖的猪头肉好吃。”四娘气得俏脸发白,眸中煞气一闪道:“你找死!”抬手从袖口里射出一缕蓝汪汪的丝光,直取巫魁咽喉。

    谈禹伸手用竹筷夹住蓝芒,见是一根粹毒银针,冷笑道:“好泼辣的婆娘!”锦袍男子看到谈禹接下四娘“铭心刻骨针”的身手,眉宇微微一挑道:“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却让宫某遇上高人了。”原来这锦袍男子正是紫鸭山无欲府府主“色胆剑心”宫无极,旁边的那些女子便是他的九房娇妻美妾。

    数月前他在阗中石林捱了伍端一剑,回山休养多日方才复原。正想着要去寻越秀剑派的晦气,却收到灭盘圣祖传书,命他即刻前往梵孤山会合。宫无极不敢耽搁,翌日便带着一众红粉佳人离山。

    谈禹听他口音,心头疑惑道:“此人应是南荒人士。可当年云林禅寺一战,南荒魔道的知名高手我大多见过,却为何对他毫无印象?况且南荒魔道自年老祖以下与咱们漠北群豪素来交好,岂会肆意生事?”想到此处他一抱拳道:“在下漠北长青洞洞主谈禹,请教宫兄大名。俗话说乡情不如偶遇,宫兄又何必要将咱们赶走?”宫无极慢条斯理道:“漠北距此迢迢万里,你们跑到这儿来作甚么?想到梵孤山凑热闹,小心别送了老命。”他这话听似好意规劝,可语气十分刺耳,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这干魔道豪雄向来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闻言不由得一个个火冒三丈。

    谈禹猜不透对方来路,不愿轻易生事,微笑道:“承蒙相劝,谈某自会倍加小心。”宫无极一皱眉,道:“怎么,听不明白话么?梵孤山诸位是不必去了,趁早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恕宫某不送!”“啪!”巫魁脾气最爆,运劲在桌上一拍,满桌的杯碟碗筷呼呼生风,连汤带水泼向宫无极,口中喝骂道:“操你姥姥,老子先送你回老家!”坐在宫无极腿上的那女子一声娇叱,水袖飞卷,让袭来的杯碗反打巫魁。

    毕虎站起身如杂耍般双手连挥,将掷回的杯碟碗筷一一接住,稳稳放回桌上,笑呵呵道:“哎哟,可别弄脏了夫人的衣裳,我替你擦擦。”一摇三摆走到那女子身前,伸袖子便往她的衣袂上拭去。

    那女子咯咯娇笑道:“你老人家,人老心不老?”迸起右手两指,抹了玫瑰花露的鲜红指甲如利刃般划向毕虎脉门。

    毕虎一缩手,往后退了两步道:“别,别!我老人家的身子骨弱,可禁不起折腾。”那女子看了眼宫无极,见他笑吟吟并无怒意,于是戏谑道:“原来有贼心没贼胆。”毕虎哈哈一笑,将袖口一抖。“哗啦啦”一串脆响,胭脂盒、绣帕、瓷瓶还有一包绿幽幽的“迎风摄魂粉”纷纷滑落,坠到地上。他竖起食指亮了亮,笑呵呵道:“这枚翡翠戒指还不错,我老人家收下了。”宫无极微微变色,这世上偷东西的人不少,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当面把袖子里的家当都掏了去,甚至连无名指上佩戴的翡翠戒指都不能幸免,这样的小偷却是第一次见到。

    就听怀中六夫人怒斥道:“贼老头!”从宫无极腿上弹身而起,挟着一股香风扑向毕虎,右手五指微蜷成爪,直插他头顶。

    毕虎见她动了真怒愈加得意,身子一矮从旁边的一张桌下似泥鳅般钻过,探出脑袋来笑道:“我老人家有贼心没贼胆,可不敢跟你打架。”宫无极腾身出掌,怒喝道:“今日看我扒下你这身贼皮!”邓楠早已跃跃欲试,瞧见宫无极出手,晃身迎上,“啪”的一声,双掌相交,朝后飞退三尺落到旁边桌上,大笑道:“有酒喝,还有架打,痛快痛快!”观止真人早已认出宫无极,低声问道:“师兄,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出手?”守残真人摇头道:“不关咱们的事,先静观其变吧。”两人耳语时,邓楠与宫无极已摆开架式激战在一处。可偌大的茶馆又怎禁得起这两大魔道高手的拳风腿劲?不一刻桌倒椅翻、满地狼藉。

    邓楠嫌屋里施展不开,使了个假身跃到街面上叫道:“有种到外面来打!”宫无极一记狞笑也不应声,反手擎出蓝霜魔剑,左右开弓分挑邓楠两肋。

    邓楠抽出腰间的十三节“乌骨骷髅鞭”,哗啷啷地迎风抖开,迎将上去。

    两人在街心酣斗二十余回合,邓楠渐落下风。谈禹恐他有失,高声唤道:“邓大哥,你先退下来歇一歇,我和他斗过!”邓楠也知自己不是宫无极对手,但他生性彪悍又当着众多漠北同道的面,岂肯轻易认输?将一条乌骨骷髅鞭舞得风雨不透,全力抢攻,对谈禹的话充耳不闻。

    石玑娘娘站在谈禹身边观战,讶异道:“这姓宫的是何方神圣,好生了得?”谈禹神情肃重摇摇头,毕虎却道:“草鞋没号,野鸡没名,我瞧也稀松平常。”石玑娘娘给了他一个爆栗,道:“闭嘴,要不你上去试试!”毕虎挠了挠脑壳,嘟囔道:“试试就试试,他又不是老虎,能把我给吃了?”忽地眼睛一亮,望着街尽头叫道:“小卫!”石玑娘娘不通道:“你被那些妖妇晃花眼了么?小卫正陪着农姑娘云游天陆,哪会这么巧就到这儿来了?”嘴里这么说,眼睛却忍不住往街头望去,但见一对青年男女并肩携手,犹如璧人,正冒雨向着茶馆方向行来,不是卫惊蛰和农冰衣却又是谁?原来数月前阗中滴水石林一战后,卫惊蛰与农冰衣惊闻饕心碧妪尚在人间,当即改变路径直奔南荒。

    可找寻多日,始终不得漓渡仙境的所在,却在无意中听到梵孤山的传闻,料饕心碧妪为灭盘圣祖座下嫡传弟子,十有八九也要随行,于是转而南来。

    不想事有凑巧,尚未找到饕心碧妪,却先在这白河镇撞上了灭盘圣祖的另一门下弟芓宫无极。

    卫惊蛰听到毕虎的声音,步履不急不徐往战团走近,朗声问道:“兄台可是姓宫?”“铿铿铿!”宫无极左手一连三剑荡开乌骨骷髅鞭,右手蓝霜魔剑横削邓楠咽喉,回话道:“是又如何?”邓楠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中招,卫惊蛰恰好赶到,背后天穹神剑出鞘,在蓝霜魔剑上轻轻一拍,看似并未用上多大劲力,却已使出“离诀”心法,端的是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将宫无极的魔剑弹偏。

    邓楠惊出一身冷汗,收住乌骨骷髅鞭调匀内息,向卫惊蛰颔首道:“多谢!”宫无极的八夫人见状叫道:“好不要脸,想以多欺少么?”拔出一双碧犀魔刺掠身而上,攻向卫惊蛰。

    卫惊蛰脚下步罡踏斗,在对方的碧犀魔刺间游走自如,说道:“宫先生,请问令师妹现下何处,还望相告!”宫无极扫了眼卫惊蛰身后的农冰衣,心中微动,已猜到这对青年男女的来历,嘿嘿笑道:“你们找我师妹做什么?”农冰衣道:“这老妖婆害死了我爷爷,咱们当然是要找她报仇!”宫无极听农冰衣如此一说,更加确信无疑,笑道:“连农百草都不成,就凭你们这点斤两,想找我师妹报仇,简直是痴人做梦!”卫惊蛰吐气扬声道:“那也未必!”天穹神剑矫若游龙破入重重寒光,使出“我意七诀”中的“去”字诀。

    但听“叮叮”连响,那妇人手中的一对碧犀魔刺把持不住,双双脱手冲天而起。

    卫惊蛰拔起身子好似仙鹤翔空,探臂摄过碧犀魔刺飘然落地,送向八夫人面前,淡淡道:“得罪了!”八夫人怔怔看着卫惊蛰手中的碧犀魔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更知这年轻人的修为远胜于己,再动手只会自取其辱,顿时僵立当场。

    宫无极脸上煞气一闪,说道:“好剑法,说不得宫某要向小兄弟讨教几招!”卫惊蛰将碧犀魔刺送回八夫人手上,道:“不敢,在下只想打听令师妹的下落。”宫无极冷笑道:“你赢了,要寻敝师妹的事便包在宫某身上,不然就把命留下!”一并蓝霜魔剑,大开大阖朝卫惊蛰头顶劈落。

    他已瞧出对方的剑法通神极是扎手,便欲凭潜心苦修了百余年的深厚功力,大刀阔斧地迫其正面硬撼,令对方的剑术造诣无从发挥。

    岂知卫惊蛰年纪虽轻,却已臻忘情之境,一身修为较之当今正道的耆宿名家犹有过之,连当年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楚望天都无可奈何。

    随着这大半年来对“我意七诀”的领悟日深,再得旷世仙兵天穹神剑之助,纵然灭盘圣祖亲临也未必讨得到多少便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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