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瑶得小蛋雄浑真气之助,精神稍振,娇喘道:“我刚才装成卫慧的冤魂诱他全招了,他和欧阳霓就是杀害杨挚的真凶,只可惜我不小心露出破绽被他发现,他想杀我灭口!”
小蛋一震,屈翠枫眉宇一扬,抢先喝道:“胡说八道,屈某如何会杀死杨师叔祖?”
尹雪瑶体内气血翻腾、百骸欲散,欲驳乏力,只能冷冷凝视着屈翠枫道:“无耻!”
小蛋没料到自己迟来半步竟会是这个局面,瞧着尹雪瑶的乔装打扮心如刀绞,心道:“不管怎么说,先为曾婆婆疗伤要紧。”
朝着屈翠枫一颔首:“屈大哥,惊扰你了。我和曾婆婆先行告退,日后再向你赔罪。”
屈翠枫面色铁青:“小蛋,亏我当你是朋友,你居然背信弃义指使这妖妇来暗算我,这事不说清楚谁都别想离开!”
霸下守在窗口,怒骂道:“伪君子,不要脸,你处心积虑嫁祸我干爹,还好意思反咬一口!”
屈翠枫的神情越发难看,森然道:“我堂堂越秀掌门,岂会和你们做口舌之争?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这时庭院外响起脚步声,却是这边发出的异响终于惊动守夜的弟子。一名三十余岁的越秀派门人扬声问道:“掌门师弟,屋里出了什么事?”
屈翠枫注视着小蛋,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咬牙道:“有强敌来袭,想要暗杀我。传出警讯,封锁玉华苑,休要走脱一人!”
小蛋大吃一惊,道:“屈大哥,你、你说我是来暗杀你的?”
屈翠枫低哼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何须问我?”
屋外警声频频四起,霸下叫道:“干爹,这小白脸已丧心病狂,咱们赶紧离开!”
屈翠枫冷笑道:“想走?我越秀剑派岂容你来去自由?小蛋,念在兄弟一场,我实不愿亲自出手,你还是束手就擒免得刀兵相见。”
小蛋眼里露出痛苦之色,苦笑道:“屈大哥,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屈翠枫绷紧面孔,嘿然道:“这话我也正想问你。”
霸下道:“干爹,别跟他白费口舌。快走,不然就来不及啦!”
屈翠枫身形一闪欺向小蛋,墨玉扇“啪”地展开,旋向他的咽喉道:“往哪走?”
小蛋背后是墙壁已无退路,只得施展出“苍山负雪”抬掌硬接,“啪”地墨玉扇一偏走空。屈翠枫咄咄逼人,左掌已朝尹雪瑶的头顶劈落而下。
小蛋见屈翠枫像是换了个人般对着自己频下杀招,心里难受之极,用穿花绕柳身法往侧旁闪躲,黯然道:“屈大哥,你真想杀我?”
屈翠枫充耳不闻,墨玉扇回转倏地收拢,直点小蛋的面门道:“是你逼我的!”
霸下忍无可忍,一蓬荼阳火针轰然喷薄,向着屈翠枫的背心呼啸袭至。
屈翠枫深知霸下的威力,竟不敢直撄其锋,腾身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屋外响起伍端的怒喝声:“好贼子,胆敢夜犯越秀,看你往哪逃!”人随声到破门而入,却见是小蛋站在墙角,不禁一呆:“是你?”
小蛋明白伍端等人一到,想走可就更难了,说道:“伍长老,你好!”
伍端一头雾水,问道:“小蛋,你想偷袭屈掌门,为什么?”
屈翠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想求我看在兄弟情分上徇私枉法不成,便指使那妖妇下毒暗害我。”
他跃出屋顶,在外转了一圈后,又从门外走了回来,身边已多了关寒等人。
伍端面色微变,道:“小蛋,这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蛋百口莫辩,望了望怀里的尹雪瑶,见她业已昏死,又是一凛,急忙催加真气,更无暇分神去回答伍端的质问。
关寒见小蛋没有开口,厉声道:“你为何不说话,是心中有鬼么?”
霸下气不过越秀二老对小蛋的轮番拷问,好像已先入为主将他定罪一般,忿忿道:“说什么话,有屈翠枫这衣冠禽兽在,我干爹说什么都没用!”
伍端身后一名男子喝道:“放肆,你们敢当众侮辱敝派掌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屈翠枫道:“小蛋,事到如今你莫要再负隅顽抗了。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这么做委实教愚兄既痛心又失望。”
小蛋摇摇头道:“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希望你能先放我离开。”
屈翠枫面泛难色道:“如果只为愚兄一人之事也就罢了,可事关我越秀一派千年威名,请恕屈某不能顾全兄弟之情!”
霸下嗤之以鼻道:“说得比唱得好听。干爹,咱们走,看谁拦得住!”
关寒勃然大怒道:“今日若容你们走出玉华苑,我关字从此倒着写!”
小蛋暗道:“我在越秀派的牢里待上三天也不算什么,可曾婆婆性命垂危,一旦落入屈大哥手中却说什么也活不成了。”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忽听庭院外一声禅颂道:“阿弥陀佛,常小施主久违了。”却是无涯方丈率着四名小沙弥也闻讯赶来。
屈翠枫几不可察地一皱眉,懊丧道:“坏了,这老和尚怎么来了。”
小蛋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向着无涯方丈躬身礼道:“大师!”
无涯方丈的目光拂过尹雪瑶,说道:“这位女施主的伤势不轻,需得赶紧救治,不然恐有性命之忧。”伸手从大袖里取出一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两颗丹丸,递向小蛋道:“这是敝寺的玉露百洗丸,请常小施主先喂入她的口中,毕竟救人要紧。”
小蛋谢了接过,将两颗玉露百洗丸送入尹雪瑶的檀口。而那边伍端已向无涯大师低语数句,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略转述一遍。
无涯大师听罢,心道:“这少年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岂会作出此等卑鄙之举?可屈掌门也是近年来少有的青年才俊,和小蛋又是知交,应不会肆意诬陷,多半问题还是出在那位女施主身上。”
想到这里,无涯大师问道:“常小施主,你怀中的这位女子是谁,可否见告?”
小蛋回答道:“不瞒大师,她就是我曾婆婆。”
无涯大师恍然道:“原来是尹仙子。”心下不禁发愁:“这祸事闯得可真不小,屈掌门在家中遭人暗算,越秀剑派岂肯善罢罢休?偏偏还要牵扯上杨挚的公案,如此可怎生是好?”
伍端与小蛋在南荒有一面之缘,对他颇有好感,不免存了一份保全之心,于是道:“小蛋,这座庭院已被敝派弟子重重围困,你携着一个重伤垂危的女子如何闯得出去?若稍有不慎,反会害了这位尹仙子的性命。以我之见,你不如弃剑受缚暂时留在玉华苑,待三日后一并解决。”
无涯大师颔首道:“伍长老的提议再好不过。常小施主,你意下如何?”
如果小蛋不知屈翠枫底细,又或尹雪瑶并未身负重伤,面对伍端和无涯大师的善意恳请,自然万难拒绝,但此时此刻他又岂敢轻易答应?
当下他摇摇头,徐徐道:“不成,我不能将曾婆婆留在玉华苑,今日非走不可!”
伍端诧异道:“这是为何,莫非你信不过老夫和无涯方丈?”
霸下忍无可忍,插嘴道:“我干爹信不过的是屈翠枫!”
屈翠枫也不恼怒,叹了口气道:“小蛋,你不仁我不能不义。你还是听从伍长老和无涯大师的规劝,莫要再做无谓抵抗,愚兄实不忍心和你动手。”
小蛋望着屈翠枫的诚挚神情,却并不觉得自己心里如何愤怒,只怅然说道:“屈大哥,不知老天可否开眼,有朝一日能让咱们重回漠北?”
屈翠枫身心剧震,急忙沉声问道:“这么说,你是非要一意孤行了?”
霸下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屈翠枫,你还是不是人?我都替你害臊!”
屈翠枫只当没听见,霍然拔出仙剑,“唰”地割下一截袖袂抛向小蛋:“大义在前,已不容愚兄徇私。今夜你我割袍断义,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小蛋看着飘落在脚下的袖袂,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挣扎,低声道:“是。”
伍端瞧着,为小蛋惋惜又是替他担心,暗道:“虽说他是杀害杨掌门的嫌凶,今晚又对翠枫下手,可毕竟尚未定罪。稍后刀兵一起,他孤身一人难保要命丧当场。罢了,我先出手将这少年擒下,也算尽到心意。”
他一摆宽袍,洪声道:“小蛋,老夫要得罪了。”左掌一立,拧身出手。
小蛋竟不招架,侧身松开尹雪瑶,耸肩“砰”地硬捱一掌。
尽管伍端未存伤人之意,这一掌只用了六成功力,可击在实处亦能教金石粉碎,飞瀑倒卷。他万没料到小蛋会不避不架,脑中闪过一念:“我可别伤了这孩子。”赶忙错步右转,向后收掌。
小蛋闷哼一声,用“有容乃大”化去大半掌力,右手一式捏泥指法舒展如风,“啪”地一下扣住伍端左臂。
伍端一惊,忙振臂挣脱,不料胳膊一热,真气竟如潮飞泻不可抑制地往外涌去。
他脸色一变道:“你这是──”话还没说到一半,小蛋左手屈指弹出一缕圣滛虫丝,如一溜银白电光往伍端的脖子上缠去。
伍端左臂受制不能闪躲,只好举右掌拍出,一股雄浑罡风“呼”地震偏银丝。
银丝应声飘飞,小蛋抓住伍端举掌后在身前露出的一线破绽,一式“穿花绕柳”中的“逆风”诀,和身撞入对方怀中,左手五指已匪夷所思地轻按在他的胸口上。
伍端但觉经脉一麻,往后软倒。小蛋右手运劲一带伍端胳膊,已将他擒入怀中,再一退身,探左臂拦住摇摇欲坠的尹雪瑶,整个过程犹如电光石火、目不暇接,待众人反应过来早已尘埃落定。
小蛋嘴角逸出一缕血丝,强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喘息道:“伍长老,对不起。”
“砰!”关寒纵身上前欲待救援,霸下嘴一张,一束火眼光飙将他迫退。
屈翠枫脸上不见喜怒,说道:“小蛋,你这是不打自招。倘若心里没鬼,你为何不敢留下,还将伍长老扣作人质?”
小蛋肩膀上那一下捱得委实不轻,全力运转“生生不息”平复经脉波动,压根没有精力再和屈翠枫争辩。
以他的性格,宁可战死也不愿为了逃跑而挟持人质,但今夜形势所迫,为救尹雪瑶也只能不管不顾,豁出去了。
果然此举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更是让在场的越秀剑派诸多高手乃至无涯方丈连作梦也没有想到,凭伍端的修为竟会被小蛋一招成擒。
关寒投鼠忌器第道:“小蛋,快放开伍长老,有话好好说,却不能一错再错。”
小蛋喘息稍定,答道:“一命换一命,待我将曾婆婆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便随伍长老一同回返玉华苑向诸位请罪。”
伍端羞怒交加,大喝道:“有种你就一掌将老夫杀了,不然休想走出玉华苑!”
小蛋瞧着伍端悲愤的模样,心中歉疚便没吭声,苦涩一笑,暗想:“只怕杀了你,我和曾婆婆今晚谁也不能活着走下越秀山。”
无涯方丈见双方又成僵持之局,解围道:“常小施主,若你放开伍长老,将尹仙子交由老衲医治,总好过玉石俱焚。”
小蛋明知会遭无涯方丈误解,仍摇头婉拒:“我不能让曾婆婆离身。”
屈翠枫见状不忧反喜,只盼小蛋能一掌杀了伍端,那可就真是时来运转,万事大吉了。
但他晓得这纯属自己一厢情愿,如此纠缠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屈翠枫忽地脑海灵光乍现,摇扇上前道:“小蛋,你放了伍长老,我来替他。”
伍端大吃一惊,急声道:“万万不可!”额头上的青筋蹦起半天高,偏是动弹不得。
屈翠枫高举双手以示绝无出手之念,缓步走向小蛋:“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为难伍长老,有什么火只管冲我来。”
霸下怎么样都觉得屈翠枫不是舍己为人的主。牠隐感不妙,大叫一声:“站住!”
屈翠枫哈哈一笑:“站住就站住。”手中墨玉扇“呜”地划过一束电光,朝着小蛋怀中的尹雪瑶飞旋而至。
小蛋未曾料到屈翠枫竟敢不顾伍端的性命安危,突然出手。这一式墨玉扇飞旋,他当日在南荒曾经亲眼目睹过一回,当真狠辣诡异之极,如不招架,任由它打在尹雪瑶的身上焉有命在?
他想也不想,便松开钳制伍端的右臂,挥出腰间缠缚的金蝎魔鞭在身前幻出九道光圈,骤然往里收紧。“叮叮叮”一阵清脆悦耳的激响,墨玉扇在空中被金蝎魔鞭击得剧烈颤动,竟是去势不止生生穿过九道光环,径自射来。
小蛋急中生智,低头倾身,背后负着的雪恋仙剑与主人心意合一铿然出鞘,化作一束绚烂雪光横空飞纵,剑柄“当”地击中墨玉扇,正是一招从“吾身独往”里变化出的救命招式。
墨玉扇被高高弹飞,屈翠枫趁势冲上探臂抓向伍端的胳膊,大笑道:“你上当了──”
原来他赌定小蛋擒住伍端之举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断不会真格向此老猝下杀手。故此兵行险招,以墨玉扇使出一式“周而复始”声东击西,逼得小蛋松手招架,借机救回伍端。
此举虽然极为冒险,但对屈翠枫而言,无论成功与否他都有赚无亏。万一小蛋发狠真用伍端作肉盾格挡墨玉扇,此老丢了性命不假,可越秀剑派上下势必群情激奋,不把小蛋乱刃分尸才怪。即便无涯方丈在旁见了,亦是无可奈何。
眼见他就要救到伍端,斜刺里一道赤芒破空锐啸,直打眉心。屈翠枫一凛,终究是自己的性命重要,只得撤手飘身腾空躲过。
只这一瞬耽搁,小蛋甩出的金蝎魔鞭便缠住了伍端后腰,重新将这位越秀长老夺回。
霸下拦下屈翠枫,跃到伍端的身前怒目圆睁道:“屈翠枫,你欺负我干爹不忍心杀人,小爷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有种你就再试试,我一把火将这糟老头烤熟了!”
屈翠枫功亏一篑懊恼到极点,恨不能将这小乌龟轰成齑粉,扬手摄回墨玉扇,在心中盘算道:“这小王八软硬不吃,我还得再从小蛋身上打主意。”
他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小蛋,你走不了的。现在悬崖勒马,也还来得及。”
小蛋一时大意险些为屈翠枫所乘,忍不住暗自庆幸:“亏得小龙及时出手。屈大哥和欧阳姑娘都是聪明绝顶,比起他们来,我可差得太远了。如果我施展十三虚无遁术,或可侥幸脱身,但今晚这黑锅是背定了。万一再伤着谁,那就更加不好。”
他沉吟须臾,忽然问道:“屈大哥,三天后就是玉姨和贵派约定的会期吧?”
屈翠枫不明其意,点点头道:“不错。你躲得过初一却逃不过十五,莫要将玉姨也一并连累了。我劝你三思而行,不要自寻死路。”
小蛋道:“你和伍长老、关长老不愿放我们离开,是担心三日后我会失约对不对?”
屈翠枫道:“难得你也会动一点脑子。纵然我相信你不会逃躲,可就这样让你们轻轻松松离了玉华苑,我越秀剑派日后将颜面何存?”
小蛋缓缓道:“好,我不走。此后三天就待在这间屋里,直等玉姨赶至。”
屈翠枫心念急转,旋即心中一沉:“好啊,这小子也学会以退为进了,真是长进不少。”他沉声说道:“你这是异想天开。
这里乃是我的住所,岂有让你独霸三天的道理?“
霸下嘿然道:“屈翠枫,你别得寸进尺。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谁怕谁啊?”
关寒一抖袍袖道:“好,就这么说定!小蛋,你先放了伍长老。”
屈翠枫听关寒应允,心下怫然不悦:“这老家伙倚老卖老、越俎代庖,分明没把我这个新任掌门放在眼里。”
但他神情里没敢流露出分毫不忿之色,只踌躇道:“曾师叔祖有所不知,小蛋精擅遁术。如将他独自留在屋内,什么时候逃了我们都不知道。”
无涯方丈道:“阿弥陀佛,屈掌门的顾虑不无道理。不如由老衲留在屋中陪伴常小施主渡过这三天,倘若让他逃出玉华苑,唯老衲是问。”
这话表面是赞同屈翠枫的见解,实则在暗中为小蛋护法。屈翠枫恨得牙根发痒,却又不好对这位泰斗级高僧发作,悻悻道:“如此岂非委屈了大师?”
无涯方丈微笑道:“无妨,老衲能在屈掌门的屋中小住三日,亦是一桩幸事。”
关寒见无涯方丈愿出面,并兵不血刃地化解去眼前危机,心头一松。否则真要闹个鱼死网破,越秀剑派的损失也不会小。
他点点头道:“有劳大师了。翠枫,你怎么看?”
屈翠枫有心拒绝,猛地想起先前风雪崖的警告,咬紧牙关道:“我可别做得太过火,反引火烧身。只要小子留在玉华苑不走,还怕他翻了天?”
当下他佯装欣悦道:“好,只要能救回伍长老,弟子方才受的那点毒伤又算得了什么?相信三日后玉姨到来,一定会主持公道。”
小蛋长出一口气,拍开伍端身上封制的经脉道:“伍长老,多有冒犯。”
伍端重获自由,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小蛋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回到关寒身边。
屈翠枫明知小蛋不会答应,仍假作关切道:“小蛋,你的伤势如何?我这里有敝派的疗伤灵丹,你不妨拿去用。”
霸下毫不客气地呸道:“屈大掌门,别说你的好意咱们当不起,就说吃了您的药,没病也会吃出病来。”
屈翠枫无奈摇头道:“看来你们对屈某误会太深,我也不想辩解。这里便让给几位暂住,若缺什么只管开口。”
一直没说话的伍端突然吩咐道:“从明早起,一日三餐不可间断,均需备上五份素斋以供无涯大师食用。”
他目光一转盯向小蛋,又冷冷道:“若害怕饭菜有毒,尽可不用。”
小蛋默默垂下头,但听得屋中脚步微响,屈翠枫等人陆续退到了门外,只无涯大师一行人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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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垂帐疗伤
屋中重归沉寂,小蛋这才得以将尹雪瑶轻轻放躺到屈翠枫的软榻上,一只左手须臾不离,仍源源不绝将自身的真气渡入她体内。
无涯方丈道:“小施主,你自己也受了重伤,需得休养,岂能再不停地耗费功力?将这位尹仙子交与老衲吧。敝寺的医术虽比不过农神医,可也有独到之处。”
小蛋忍着肩头剧痛,咬牙道:“不必,我能坚持。”话说着,头顶已冒出腾腾水雾。
忽地,尹雪瑶黛眉一颤,缓缓睁开眼,遍体的椎心疼痛感令她禁不住发出低低呻吟,却觉得胸口暖融融一团颇为受用,竟是被小蛋的左手抚按着。
尹雪瑶苍白的脸上顿时腾起一团红晕,低声喝道:“混蛋,把你的手拿开!”
小蛋一怔,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正紧贴在尹雪瑶一双丰满的玉孚仭缴希孀潘缌业拇14黄鹨环夭欢夏Σ粒鲋凶涛妒翟谀岩匝员怼?br /≈ap;
他方才一心救人,又在与屈翠枫全力周旋,根本无暇留意这些。此刻被尹雪瑶一骂,不由面红耳赤地缩手道:“我不是故意的,妳、妳的腹部──”
尹雪瑶冷冷道:“笨蛋,那不过是一个枕头,你不会拿开么?”
小蛋乖乖从尹雪瑶的衣衫下抽出那个惹事的枕头,刚想把手放回到尹雪瑶的小腹上,就见她猛朝自己一瞪眼。小蛋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只听尹雪瑶道:“不用了,我自己慢慢运功。”
小蛋听她的话音,晓得玉露百洗丸的药力再加上自己的真气疏导,已将尹雪瑶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欣慰道:“曾婆婆,妳胸骨断了两根,我帮妳接上罢。”
尹雪瑶刚好一点的面颊又红起来,哼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为我接胸骨?”
小蛋呆了呆,不由发起愁来。一直以来,他都将尹雪瑶当作自己的曾婆婆,在心目中的地位实是敬畏有加,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其实这位曾婆婆是位拥有不逊色于天下任何一位绝色佳丽的年轻女子。
正无计可施间,但听得尹雪瑶强忍恼怒地骂道:“笨蛋,你不会闭上眼接骨么?”
小蛋豁然开朗,笑道:“我真是够笨。”但觉只要闭眼不瞧,便不算亵渎了曾婆婆,却不曾想过此举是不是掩耳盗铃?
论及医治跌打损伤,小蛋委实是把好手。有道是久病成良医,昔日他随常彦梧浪迹天涯,没陪着干爹少捱皮肉之苦。每回遍体鳞伤了,相互抹药接骨的事常有,所以较之寻常江湖郎中的手艺不知高明凡几。
但尽管闭上眼睛,双手触及到尹雪瑶起伏不定的丰满胸脯,依旧忍不住一阵心慌意乱,好不容易才解开了衣襟。
接下来的事情便难不倒他了,又是接骨又是寻木板固定,忙得不亦乐乎。正干得热火朝天之时,突听尹雪瑶一声惊呼,咬牙切齿地恨恨道:“臭小子,你的手往哪抹?”
小蛋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将尹雪瑶给的金创药膏,涂抹在她胸脯上一处圆溜溜的小肉丸上,触指一片滚烫颤抖。
他却不知那是什么,听到尹雪瑶斥责才隐隐感觉不妥,急忙收手道:“对不起,我不晓得这里不能碰。”
如果尹雪瑶此刻有一丝机会能动,定然会从榻上弹起,甩手赏给这笨小子两个大耳光,可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任由对方稀里胡涂地在自己的胸脯上来回揉搓拿捏,羞得只想找地缝钻进去。
总算小蛋还没笨到家,接骨前将榻上的帘帐放落下来。不然,要是让外头监视屋里一举一动的越秀派弟子看见,“忘情滛贼”的高帽又少不得要戴上。
幸好小蛋的动作还算熟练利落,三两下便将伤处处理完毕,又替她系上衣襟,如释重负地大出一口气,身上早已被热汗湿透,恭敬道:“曾婆婆,好了。”
等了许久,他听不到尹雪瑶的响应,心生疑惑道:“难不成我手笨,反令曾婆婆伤势加重,又昏过去了?”忙睁开眼凝神观瞧,不禁呆住了。
只见尹雪瑶平素冷艳无双的玉容之上娇艳欲滴,一双星眸紧紧闭起,樱唇咬低,娇躯轻颤,宛若一只受惊的雏鸟。
帐外灯烛昏黄,帐内佳人横陈。这般香艳之极的景象莫说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纵是修禅百年的老僧见到,也会怦然心动。
小蛋不由血脉贲张,指尖兀自残存着适才触摸在尹雪瑶胴体上带来的缕缕滑腻感,双唇一阵发干,急忙挪开视线,挥手一个巴掌抽在自己的右脸颊上,觉得还不够疼,又用劲在左脸颊上补了一记。
尹雪瑶听到耳光声,禁不住悄悄睁眼打量,就见小蛋的两边脸颊黝黑如常,连一根手指印都没留下,自是乌犀怒甲又立新功。
她瞧着小蛋愁眉不展的样子,怨愤消了不少,忍笑道:“装模作样!”
小蛋垂头丧气道:“妳感觉好点了么?”
尹雪瑶不答,望着头顶的藕荷色素淡帘帐:“这是屈翠枫的床?”
小蛋将她昏迷后的遭遇说了,刚讲到无涯方丈主动担当“护法”,大腿上已狠狠被尹雪瑶掐了一记。
虽不甚疼,但猝不及防的小蛋仍是“哎哟”一声,茫然瞧着尹雪瑶不明白曾婆婆为何花容惨淡。
尹雪瑶恼怒不已道:“你还敢装无辜,为何不早说?那老和尚在外头一定全都知道啦!”
小蛋怕她羞怒之下加剧伤势,忙安慰道:“无涯方丈是得道高僧,不会偷窥的。”
尹雪瑶气道:“什么得道高僧,修为越高耳朵便越尖,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
只听外屋的无涯方丈微笑道:“罪过罪过,老衲一向迟钝得很。”
尹雪瑶大羞,却又暗松口气道:“老和尚既这么说,想来当真没听见什么。”转念又道:“不对,我差点被这老和尚骗了!
他要是耳鼻观心,又岂会在外面接口?果然这些秃驴也是会骗人的!“
小蛋的心思远没尹雪瑶细密灵活,见她沉吟不语,便道:“看来我们要在这儿待上三天了,希望到时候妳的伤势能有好转。”
尹雪瑶闻言,心道:“这小子只想着救我,却乖乖待在这里等候听审,倒也不是全没良心。”随口问道:“小龙呢?”
霸下笑嘻嘻地在外应道:“我在上面乘凉呢,多谢婆婆惦记。”
敢情牠对屈翠枫殊不放心,一直守在屋顶的破洞口上,居高临下地监视四方。
尹雪瑶听到霸下没事,放下心,不一刻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蛋在旁观察良久,发现她呼吸渐转均匀,玉颊也有了些许血色,方始轻手轻脚地下了软榻,这才觉得肩头疼痛欲裂,身上几乎一点力气都没了。
他不敢远离尹雪瑶,便在榻前的红木椅上坐下,透过破损歪斜的窗户看到庭院里空空荡荡,不见越秀剑派弟子的身影。
可他知道,只要稍稍离开这间屋子半步,隐匿在四周的越秀高手便会蜂拥而出,断不容自己活着走出玉华苑。
他揉了揉肩膀,还好骨头没断,不禁暗自感激伍端手下留情。
当下他就坐在椅中默运生生不息心诀疗伤养息,放心将守卫之职交给房顶的霸下。兼之外屋有无涯方丈亲自坐镇,屈翠枫若想在这两位的眼皮下玩出花样来,实在很难。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一线晨曦照入,小蛋从入定中醒转,肩膀的痛感已然消失许多。
他转了转胳膊,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两圈,以稍稍舒活枯坐一夜的筋骨。
忽听无涯方丈站在门口问道:“小施主,老衲可方便察看一下尹仙子的伤势?”
小蛋心头感动,说道:“晚辈昨晚多有冒犯,请大师恕罪。”
无涯方丈步入屋中,和蔼道:“小施主不必自责,我相信你是迫不得已。”
这话传入小蛋耳中,远胜于十句百句的安慰之语。他恭恭敬敬躬身一礼:“多谢大师理解。”
无涯方丈含笑扶起小蛋,行到榻前也不掀起帘帐,只用功聚双目穿透布幕,探手轻搭尹雪瑶的皓腕,合目静诊片刻后,说道:“她的伤还需静养,十日之内不宜下床走动,更需戒怒戒惧,以免情绪波动影响伤势。”
小蛋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后,沉声道:“大师,我求您一件事。万一三日后我被定有罪,请您将曾婆婆转交玉姨照料,绝不可告诉她我的事情。”
无涯方丈凝视小蛋,徐徐颔首道:“老衲定当尽力而为。常小施主,你昨日为何宁可拼了性命也不愿受缚,屈掌门难道真会向尹仙子下杀手不成?”
小蛋犹豫了一下,缓缓道:“曾婆婆是为了我才身负重伤,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这话答了等于没答,无涯方丈却点点头道:“老衲懂了。这几日小施主仍需多加保重,我相信你不是凶手。”
小蛋摇摇头,道:“大师,你不担心我骗你么?”
无涯方丈油然而笑,说道:“一个人可以骗得了世人一时,却绝不可能骗过一世。尤其是生死关头,更会显现本色。知道昨夜伍长老为何突然态度大变么?因为他和老衲一样醒悟到,一个宁愿丢了性命也不肯伤及手中人质的少年,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杀害杨掌门?”
他的手在小蛋未受伤的肩膀轻轻按了按,继续说道:“所以老衲才自告奋勇地留在这里,这绝不是因为你曾于我有救命之恩。小施主,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理昭彰佛法无边。”
小蛋连日来压抑的心胸豁然开朗,慎重点头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无涯方丈欣然笑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心地纯良、胸襟广阔,其实又何须老衲啰嗦?”双手合十一礼,飘然退回外屋。
小蛋全身暖意融融,目送无涯方丈出了屋,才回到桌前坐下。
他凝定思绪,暗忖:“无涯大师的话语固然是在开导于我,可何尝又不是在安慰我?也许谁都不能确定,三日后,为我翻案的希望到底有多大。我可不能再指望屈大哥与欧阳姑娘良心发现,为我洗脱罪名了。毕竟事关他们的声名和前途,甚而是性命,换作任何人都难以回头。”
他不由想起丁寂,心下喟叹道:“小寂现在不知道怎样了,他曾说过,我和他是一对”寂寞双雄“,可如今,真的成了一对”寂寞双熊“困在笼中,不得解脱。”
然而,丢失的四相幻镜、伤重的尹雪瑶,还有被万劫天君所掳至今音讯全无的罗羽杉──这一桩桩,一件件,却又不能不令他牵肠挂肚。
念及于此,他心中忧道:“万一我真的下不了越秀山,四相幻镜的事无论如何都必须告知丁叔。它多半是我那日被灭盘圣祖打昏后,被他夺去。我本想此间事了便再去一次南荒,现在看来,这愿望十有八九要落空了。”
这一想,他立时如坐针毡,望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笺,蓦地一省,旋即又苦涩笑道:“没想到,这么快我就到了写遗书的一天。”
趁着尹雪瑶尚未苏醒,他研墨执笔,取过桌上的那迭纸笺。可上面几页都教墨迹浸染,已不能用。小蛋想了想,将这几页收起,换过一张提笔写道:“丁叔垂阅:晚辈数月前不慎将──”
只写了十余个字,他忽然停下笔又瞧了眼旁边的那迭纸笺,如泥塑般默坐半晌,终于继续埋头书写,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这封遗书写完,装入信封并藏进怀中。
正当这时,就听帘帐内尹雪瑶的声音轻轻唤道:“小蛋,你在么?”
小蛋忙回过神来,又把桌上的纸笺和笔墨匆匆收拾好,应声道:“我在这里。”
他举步来到榻前,问道:“曾婆婆,您有什么事?”
尹雪瑶道:“我昨晚假扮卫慧的冤魂,骗得屈翠枫写下与欧阳霓合力杀害杨挚的经过,可惜被他瞧出破绽,又将那封忏悔书毁了。不然,三天后他定难逃法网。”
小蛋胸口一酸,强笑道:“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尹雪瑶悠悠道:“但愿你能平安无事,否则等我伤好了,一定要毒死越秀剑派上下近千口弟子为你报仇。欧阳霓那小贱人,更要让她受尽毒刑、生不如死!”
小蛋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心惊,深知自己的这位曾婆婆当真说得出做得到,连忙道:“可伍长老他们都是好人。”
尹雪瑶哼道:“他好他坏我才不管,谁跟你过不去,我就跟他过不去,天王老子也是一样。”
小蛋呆了呆,蓦地发觉重伤后的尹雪瑶不知为何少了一份冷傲,却多了一些女儿家的娇态,和自己说话的口气也比以前柔和许多。
他挠挠头,心道:“曾婆婆性情倔强,拿定的主意谁劝都没用。好在我已托无涯方丈将她转交玉姨照料。如果她想寻越秀剑派的晦气,玉姨定然能够拦阻下来。”
尹雪瑶又在帘帐内,问道:“小蛋,你怎不说话?是怕我要杀人?”
小蛋心不在焉道:“不是──啊,是……”再一想,这么说也不妥当,愣了下张着嘴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