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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茜云觉得奇怪,这几天来,华滋老用荷花水洗头,泡澡,还差自己找人调了荷花味道的香,遂问道:“小姐向来不喜熏香的,怎的近来迷上了荷花的味道”

    “好闻吗”

    “清清淡淡的,倒也怡人。”

    华滋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那天中午,江承临寻思去听雨院纳凉,就一个人走了进来,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竹林中。

    翠绿的竹林下放了一张躺椅。华滋靠在椅背上,一头黑散开,如丝绒般流泻开来。华滋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几乎毫无装饰,只是颈间带了一条血红的宝石项链。那坠子雕成了梅花的形状,红得夺人心魄。华滋还记得那是十四岁的生日,孟东打开礼盒,问华滋喜欢不喜欢。

    言犹在耳。当时的华滋笑逐颜开,可是更让华滋高兴的是,孟东告诉她,所有珠宝都不比她珍贵,她是孟府千金,是孟东的掌上明珠。

    想到这里,华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冰冷笑容,而眼睛里光芒凛冽。

    江承临朝着白色身影走过去。他记得多分明,年少时候,那个种满了竹子的后院里。展清就是这样坐在竹林下,穿着月白衣衫,对着他巧笑倩兮。他记得那如瀑的黑,每一根都缠进他心里。

    他当时做了多少事情,从学堂里偷跑出去,买来风车、面人,只为了看她一瞬间的笑容。江承临加快了步伐。

    华滋一只手里拿了一本书,另一只手摇着扇。偶有微风,轻轻带起她的衣角。躺椅一旁放了一张小桌子,上面点了一炉香,放了酸梅汁,桃子。

    江承临走到竹林边,白色身影终于变得清楚而实在。摇扇的手如软玉,闭着的唇若桃花,脸似白瓷。而神情温软逍遥,连眉毛也似在笑。

    看到江承临走过来,华滋起身。日光被竹叶剪得斑驳破碎,就在一格一格的光隙里,江承临看见那白色锦缎如何似水般滑过躺椅,黑如何一根根离开了靠枕。

    江承临的心重重一跳,似乎要从胸膛里出来,因为他在白的几乎反光的脸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神情。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抓,鼻子里蹿进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沿着鼻腔一路直达心底最深处。一瞬间,记忆沿途绽放,所有灰色的过往像被上了色,变得鲜明而真实。他突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好像还是那个下午。黑色的软从他的耳畔划过,衣裙拂过他的手臂。雨后被洗过的院子里,静谧而清新。

    他开口了,轻轻换了一声:“展清。”

    于是,他抓到一只实实在在的手臂,看到一张年轻的容颜,一双漆黑的眼睛。在那眼睛里,他看见了自己,短而硬的头,干净的下巴,和不再年轻的脸。那脸上没有皱纹,却让人只觉沧桑。

    他又听到了那声音:“你不要来我的坟前,扰我黄泉之下的安宁。”那声音比逐渐失去生命的躯体还冰凉。

    他猛然摔开抓到的手,脸上布满了恐惧与痛苦。

    华滋静静盯着他的恐惧与痛苦,像回忆在检视眼下。

    江承临收回了短暂的脆弱,一把捏住华滋的下巴,将华滋紧紧抵在几棵竹子前。脆弱的回忆燃尽,就只剩下暴怒的余烬:“你不是她”

    华滋的下巴迅变红,皮肤因为被捏住而皱起来。疼痛和压迫感向她袭来,可是她直直盯着眼前的人,那眼睛里照见了彼此的虚张声势。

    江承临看见华滋的脸上绽开笑容,好像以前那个永远温柔的笑。他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走掉。

    华滋看着江承临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浮现出真正的笑容,只是充满了嘲讽之意。

    她还记得小时候在穆夫人的怀里,闻到的那清清淡淡的香味,如茜云所说,确实怡人。

    于是,她熏了一样的香,穿了一样的衣服,做出一样的表情。那张看似不施脂粉的脸其实是一张精心的面具,染了眉,上了粉,红了唇。

    烟仍在袅袅上升。华滋将酸梅汁倒进去,滋的一声响,对着她一个轻轻的笑。

    、设局一

    宋致朗在楚风馆里一连住了一个月。听芜姑娘每天都是春风拂面,真是难得遇上这样一个客人,长相英俊,出手大方,在床榻上也没有不良癖好。

    听芜在珠帘后看着宋致朗的剑眉星目,纤细的腰肢就更柔软了。

    宋致朗从未想过华滋也会成为自己一夜风流的对象。这不是他所期待的的结果。他不明白,为何既已有夫妻之实,华滋仍然不愿意嫁给他。

    他本以为如他,如蒋云澹,如华滋,他们的命运都是被设定好的,会按部就班走下去,嫁娶生子,掌管家业,有波折但总归是平淡无奇。然而,到现在,他现只有自己走在那条既定的路上,云澹和华滋都已奔往未知的方向。

    这个变数是从云澹与碧云私奔开始。不是,或者华滋将碧云带回孟府才是最早埋下的隐患。他还记得当初他们三人围着碧云的画面,只是没有察觉到命运居然从那一刻开始偏离。

    宋致朗一再问自己是否愿意为了华滋而偏离方向。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舍弃整个宋家。他十分清楚,华滋恨江承临入骨,一定会想方设法要江承临血债血偿。可是他能以整个宋家为代价来参与到华滋凶险的计划之中吗

    他只是希望华滋能从这一切中解脱出来,跟着他,重新回到以前的方向。

    宋致朗搂着听芜,柔软的,芳香的肉体。他一再想起与华滋那仓促的,疼痛的一晚。如宋致朗这般见多识广,华滋算不上风情万种。华滋的身体生涩而紧张。可是宋致朗记得那紧张感是怎样一寸寸刺痛了自己的手指,那皮肤是如何一点点在自己身上印下了温度。宋致朗恨不能扯下整张天幕来给华滋取暖。还有那张故作镇定却难掩慌乱的脸。

    想到这里,宋致朗忍不住笑了。他没看见自己的笑容有多温柔。听芜拿起一粒剥完皮的葡萄,双手递给宋致朗,眼珠溜溜一转,嗔了一句:“想起哪个心上的人儿了”

    宋致朗走出楚风馆的时候,姑娘们背着听芜都捂着嘴笑,自己得不到的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得到。听芜揉着手中的帕子,无暇去想身后那些嘲笑,腰一拧,一边往回走一边想好歹曾经得到过。

    宋致朗没有如往常那般走进华滋住的院子,他被告知华滋去了司令府。当他马不停蹄赶到司令府后,却仍然没有见到华滋。下人告诉他一大早,司令带着孟小姐还有其他人去城外避暑了,不知几时回来。

    这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不安的感觉如黑雾般在他心里升起。

    江承临带去避暑的人并不多,加上华滋、茜云也不过二十来人。那是一座建在山谷中的一排竹楼。房子依水而建,坐在廊檐下的平台上,脚可以直接伸进水里。曼曼水草随波而动。

    华滋挑了最里边的一间房子,叫碧云清点东西。

    还没等江承临开口,蒋云澹赶紧先说:“菱歌就住华滋隔壁吧,你们互相有个照应。”

    江承临若有所思扫了蒋云澹一眼,没说话,等所有人选好房间,他才住了剩下的一间。

    华滋带着茜云回房略微净了面,饭后趁大家午休时间,两人绕着周围散了会步。

    这处房子本就有几个下人看守打扫。华滋与他们闲聊,问这山中故事。

    几个人初时有些拘谨,架不住华滋东问西问,就说开了。

    原来往东走是一片密林,常有猛兽出没。而他们在林中下了捕兽夹,三不五时也能有些收获。

    “小姐,你不知道,这林子里邪着哪。”说的人顿了顿,一双眼睛朝四周溜了一圈,到底没往下说。

    华滋来了兴趣,问道:“说说,生过什么事情”

    “说出来吓着你。”

    华滋嘿嘿一笑:“你先说,要是吓着我了,我送你一壶好酒。”

    “这林子深处没人敢去,一来瘴气重,二来是说有妖怪吃人肉,喝人血。”

    “妖怪长什么样子”茜云一面捏着华滋的袖子,一面问到。

    “小姐,这可是我们亲眼所见呐。前二年,对面山上村里的郎中说要去林子里找些草药,去了一天一夜都没回来,他家里人着急了。村长带着全村男人去找,我们也跟着去了。后来是在一个山洞里找到的,血流了一地,地上只有一堆骨架。还是看了旁边的药篓子才确认这是是李郎中。”

    “说不定是猛兽做的呢”华滋问到。

    “哪有野兽能把人咬成那个样子。”说话的人赶紧摆了摆手,好像能把那个恐怖的画面驱散一样。

    “再说那个洞以前没人见过,可是洞里有石桌石椅,还有好几个骷髅头,那不是妖精住的地方是什么”

    茜云吐了吐舌头:“看来要小心。”

    “那个洞在哪里呢”华滋又问到。

    “林子里有一处瀑布形成的水潭,沿着水潭往右边走就有山洞了。”

    吃过晚饭以后,华滋回房。茜云担心夜里蚊子多,忙着熏艾草。华滋换了一套简便的衣服,散了头,打算一会去河边洗头。

    茜云收拾好东西与华滋一块出门,刚掩上门,就听见了碧云的笑声。

    华滋回过头,看见碧云手里拿了一束野花,挽着蒋云澹的手臂,说不尽的娇羞。

    蒋云澹也看见了华滋,一头黑从左侧散在胸前,一件白色长裙,领口低垂,微微可见突起的锁骨,只让人感觉利落疏离。

    华滋收起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冲二人微微笑了一笑,就要走。

    “要出去”蒋云澹问到。

    华滋点点头。

    华滋走过最后一间房的时候,江承临正坐在窗下,看见了窗外那一段白色的身影。于是起身,走出来,正好看见华滋走向河边的背影。自己正无事可做,遂跟了过来。

    华滋和茜云走到河边。茜云将所有东西放在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上,“小姐,我再去拿一壶热水。”

    华滋赢了一声,就坐在地上,将袖子高高挽起。她伸手进水里,试了试水温,现并不凉。于是索性将头垂进水里,以手掬水一下一下抚在头上。一时听见脚步响,以为是茜云回来了,也没抬头,直接说:“你舀水帮我冲冲头。”

    于是,刚好走过来找江承临的蒋云澹远远看见江承临跪在华滋一侧,正帮华滋冲头。

    华滋瞥见旁边的身影颜色不对,依稀记得茜云穿了一套粉蓝的衣裙,于是将头拨至一边,正正对上了江承临抬高的手,和眯着的眼睛。

    华滋故意往后重重一座,圆睁了眼睛,嘴唇微微翘起,试图做出受惊的小鹿的神情。她并不是不吃惊,只是没有那么吃惊而已。

    江承临的神色反倒温柔了,轻轻说:“我刚刚在后面,听见你叫人帮你冲头。”

    蒋云澹看见茜云提了热水走过来,遂赶紧上前帮茜云结果热水,两人一起走到华滋洗头的地方。

    茜云看见江承临亦是吃了一惊。

    “我听人说司令来了河边,就找了过来,果然在这里。”

    “可有事”

    “不如回去谈”

    江承临放下水瓢,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随着蒋云澹一道走了。

    待两人走远了,华滋一面揉着揉,一面对茜云说:“明天你先跑去找蒋云澹,告诉他我失踪了。”

    “为何不直接找司令”

    “人心如睡眠,要有风才会皱。”华滋打了个哑谜。

    第二天下午,蒋云澹正在跟江承临对弈。碧云在一旁烹茶。碧色汁水从白色瓷杯里微微溢出,碧云两手捧起茶杯递给江承临,头微微低着。

    江承临右手两只手指捏着一枚黑色棋子,手停在半空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敲门声,碧云起身开门,看见了茜云惊慌失措的脸。

    “蒋公子,我家小姐不见了”茜云双手绞着裙子,满脸大汗。

    江承临指间的棋子应声而落,“怎么回事”

    “小姐听说林子里有片瀑布,说要带着我去看风景。于是饭后我们两人一同去了树林,可是走来走去也找不到瀑布。我内急,就让小姐等一下。结果等我回去找小姐,她却不见了。我以为小姐藏起来跟我玩,找了一圈,嗓子都叫哑了,小姐还是没出来。”说着,茜云已经哭出来:“他们说,林子里有猛兽,还有妖怪。”

    江承临起身,推门,叫人,冲进林子里,动作如行云流水。

    蒋云澹也马上跟了出去,又回头对碧云说:“你不要乱跑在这里等着。”

    一进了密林里,温度似乎骤然下降。江承临一行人越走越深,古木参天,枝叶挨挨挤挤,遮蔽了炎炎夏日。鸟啼之声似乎都被树叶掩埋。

    偌大一个树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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