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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在愁眉思索,那人群却忽然如开水般沸腾起来,远远响起连天的惊喜欢呼:“圣姑,圣姑——”

    第六四九章 花山节

    莲闻言,急忙轻轻跳上旁边的大石,向远方眺望了半紧抱住他胳膊,欣喜的大叫:“阿林哥,快看,快看,是圣姑,真的是圣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镶嵌在半山腰的白苗山寨中,迅速行出一道靓丽的身影。她穿着圆领开襟的窄袖丽衫,袖肘上绣着三道闪亮的银边,下着绉褶花裙,领边、围腰都以五色白如玉,晶彩靓丽。头上、颈间、胸前都戴着亮光闪闪的银饰,手腕脚踝上的银环玉镯叮叮当当轻响,就仿佛动听的山泉流水。

    她柳眉红唇,面带彩霞,莲步在山腰间缓缓挪动,顾盼间眼波流传,脉脉生辉,就仿佛拂面的温暖春风,那充满民族特色的苗装,更凸显出她成熟曼妙的美丽身材。

    果然是师傅姐姐!林晚荣看的眼光呆直,他与安碧如早已相见了无数次,今日却仍是惊艳不已。不仅仅因为今天是花山节,更是因为她回复了苗装之后那独一无二的妩媚韵味。这样的安姐姐,才是最真实、最质朴的!

    安碧如一路行下来,不断的挥手微笑,向着四周的苗家致意。

    “圣姑,圣姑——”所有的苗家人都似发疯了般,不管是青年人,还是稚童长者,他们不断的欢呼跳跃,大声呼喊着圣姑的名号,兴奋向她奔去。

    冲在最前的,却是个胡须皆白的苗家长者。他怀中还抱着个三岁不到地小女孩。正睁大着眼睛,欣喜地向着圣姑伸出稚嫩的双手。

    安碧如脚下加快,将那小女孩接过抱在怀中。小女孩欣喜不已,虔诚的望着她,稚嫩的童音在山谷间响起:“圣姑,阿爹阿母说,你是我们苗寨的凤凰!将来我也要和你一样。做一只美丽的凤凰!”

    安碧如眼中泪光浮动。笑着在那小女孩的脸蛋上轻吻了下。整个山谷寂静一片。刹那爆出连天地欢呼。无数地苗家人高举着柴刀齐声高喊:“圣姑,我们地凤凰!圣姑。我们地凤凰!”

    林晚荣看的感慨不已。安姐姐在苗家地威望。固然有她从先辈那里承继下来地荣耀。但更多地,却是因为这些年她默默为苗寨所做地一切。一个苗家女,孤身在外漂泊。不知吃了多少的苦。才能为家乡谋来福。那点点滴滴,乡亲们都记在心里呢!

    “圣姑!”依莲激动的泪流满面,哗啦一下从石头上跳下来。拔脚就往山路上冲去。

    林晚荣眼疾手快,急忙拉住她:“依莲。你干嘛去?!”

    少女酥胸急颤,激动道:“阿林哥。我要去见圣姑,我要做一个她那样地人,这是我从小到大地梦想!”

    “怎么。你以前没有见过她么?”阿林哥笑着道。

    依莲默默摇头:“圣姑以前一直不在山寨。我想见她也没有办法。”

    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安姐姐一直在山东兴办白莲教,在苗寨的日子的确没有几天。也难怪依莲从前没有见过她。

    少女呆望着远处微笑地安碧如。眼中流露出崇敬、羡慕、憧憬,喃喃道:“阿林哥。圣姑真漂亮,难怪那么多咪多喜欢她。连你也喜欢她!阿林哥,你说。我能成为圣姑那样的人吗?!”

    师傅姐姐是全苗乡地偶像。依莲对她的崇拜,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林晚荣笑着点头:“依莲,说了你不信。你和安姐姐,无论性格气质,都很相像!从你身上,我甚至能看到安姐姐当年地影子!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和她一样杰出的女子,我坚信不疑!”

    “安姐姐?!”依莲不解的望着他。

    “哦,就是圣姑,外号叫安姐姐!!”

    依莲兴奋地脸色通红,紧紧抓住他胳膊,长长地眼睫毛扑哧扑哧疾闪,声颤道:“阿林哥,我真的会成为圣姑那样的人吗?你不骗我?”

    “当然了,阿林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一定会成为圣姑那样地人!”林晚荣笑着点头:“不过,到时候你也挺麻烦地!”

    “麻烦,麻烦什么?”苗家少女眨着美丽的大眼睛,不解问道。

    “你想想啊,一旦你成了圣姑那样地人,到时候,全苗乡的小伙子,都会像喜欢圣姑一样地喜欢你,这还不麻烦吗?”林晚荣放声大笑。

    “阿林哥!”依莲轻嗔了声,羞得直跺脚,偷偷望他几眼,小声道:“我不要他们喜欢!”

    林晚荣嗯了声,笑道:“虽然你对圣姑很崇敬,但现在可不是见她的时候,你瞧瞧吧,她身边围绕着多少人,你能得挤过去吗?!”

    依莲抬头望了一眼,顿时吓得吐了吐舌头。只见圣姑身边人山人海,无数地苗家乡亲将她围在中间,抱着芦笙载歌载舞,咪多们地情歌早已回响了半边天,其中还能看到几个映月坞的小伙子。

    依莲自知挤不过去,心里有些郁郁,她抬头仰望着远处落落大方、挥洒自如的圣姑,羡慕和崇拜地眼神一览无余。

    这丫头对安姐姐倒是痴心一片,林晚荣点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圣姑,也罢,待会儿我想个办法,让你见见她。”

    “你说真的,阿林哥?”依莲抱住他胳膊,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

    林晚荣得意洋洋点头:“那是当然了,你不相信我的话么?!可别忘了,你阿林哥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依莲将脸颊紧紧贴在他胳膊上,心脏怦怦直跳,无声喃喃道:“谢谢你,阿林哥!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林晚荣咧了咧嘴,这丫头和我靠的太近了,待会儿被安姐姐看见了。那可不得了!

    这一说话间。心里有些忐忑,急忙抬头往远处瞄去,说巧不巧,安碧如百忙中,那眼光正往这边瞟来,还轻轻瞪了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想起安姐姐昨夜说过地话。林晚荣心里一骇。忙将胳膊拉开了些。依莲呢喃一声:“阿林哥。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将胳膊又拖了拖:“我看见圣姑朝我笑呢!”

    嗯?!少女顺势望去。只见圣姑巧笑嫣然。与乡亲们言谈甚欢。何时往这边打量过?依莲皱了皱小鼻子。咯咯道:“臭美!”

    说话间,忽听远处传来阵阵的喧哗,两队黑苗武士在人群中推来搡去。急着往圣姑靠近。安碧如皱了皱眉。哼道:“扎龙,你这是干什么?!”

    行在黑苗武士中间的,正是苗乡的代头领扎果的亲弟弟扎龙。安碧如眼光冷冷。笑容却是如花,扎龙看的目眩神迷。急忙弯下腰去:“扎龙见过圣姑!叙州府台聂大人已到山崖,扎果头人正在陪伴。因花山节即将开始,请圣姑移步相见!”

    “府台大人?”安碧如嘻嘻一笑,神色妩

    中却是闪过几丝寒光:“那好啊,谢谢他老人家对我怀!扎龙,你去叫扎果头人来见我!”

    这一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内中含义却极不简单。扎果暂代苗乡大头领已多年。圣姑叫他来见。就已经把这中间地关系点地明明白白。真正地苗乡头领只有一个,扎果若来,自然是要以属下的身份。拜见真正地大头领!以圣姑在苗乡崇高的威望,她说这一句话,已无异于直接削权了。

    扎龙脸色时红时白,不知是该答应还是拒绝,正犹豫间,站在圣姑身后的寒侬长老瞪眼怒道:“还呆着干什么,快叫扎果来此,拜见圣姑大头领。”

    大长老这句话更加直白,周围的苗家乡亲,一听说圣姑要重新掌权,顿时欢呼漫天,消息迅速蔓延开去,所有的苗家都兴奋不已。

    依莲脸色涨地通红,急急道:“阿林哥,你听到没有,圣姑要收权了,我们苗乡的好日子来了!”

    安姐姐把话说地死死,一点余地也不留,看来是要诱扎果下手了。林晚荣嘻嘻一笑:“她收权简单,我要收拾人就累死了,还是我的命苦啊!”

    扎龙铁青着脸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便见身材魁梧地扎果疾步行了过来,手扶着柴刀,站在安碧如面前。他呆呆望住圣姑,嘴唇阵阵嗫嚅,良久才弯腰道:“扎果参见圣姑!”

    安碧如微微嗯了声,笑着道:“原来是扎果,好些天不见了,你好吗?”

    “扎果一切都好,就是日夜想念着圣姑!扎果希望,圣姑能成为我地妻子!”苗人果然热忱,这扎果竟然毫不忌讳地当着众人面前,表达对安碧如的仰慕之情。

    来参加花山节地,除了苗人外,也有许多看热闹地华家人,扎果故意用了华语来说,让华苗两家都听得懂,以求壮大声势。

    苗家人顿时一阵沸腾,林晚荣哼了声道:“这家伙太不要脸了,仗着自己有些权势,竟然摆明了架势向圣姑求婚,他是苗乡一霸,谁敢招惹他,这不明摆要让其他人不战而退吗?”

    “苗家的咪多,哪是那么容易退却地?!”看他愤怒的样子,依莲嘻嘻一笑:“阿林哥,看你倒像是在吃醋。不了解的人,还真以为你是圣姑的意中人呢!”

    我可不就是她的意中人吗?!解释地太多,嘴都抽筋了,这丫头总是不信,也拿她没辙。

    听闻扎果一语,安姐姐顿时笑得前俯后仰,摇头道:“扎果,谢谢你地关心,可想要做我的小阿哥,得要先问问别人答不答应!”

    她无声往这边瞥了眼,瞅见依莲依偎在那小阿哥身边,顿时轻哼了声。

    林晚荣浑身冷汗,忙偷偷的将胳膊又往回缩了缩。

    圣姑开了口,她身边地咪多们顿时欢呼雀跃,手扶住柴刀虎视眈眈的望住扎果,想要挑战他的大有人在。

    扎果咬牙哼了声:“那就在花山节上说话吧!圣姑,叙州府聂大人已到。花山节即将开始,请圣姑移步。”

    花山节是全叙州的大事,有父母官莅临也是常事,安碧如微笑着朝大长老点头:“阿叔,我们就去见见这位聂大人吧!”

    扎果先前引路,圣姑与大长老诸人跟随其后。过不了片刻,便已行至场地正中地花杆之前。一顶官轿悠悠而来,从里面钻出个白面和蔼的红袍中年人。望着安碧如的俏脸。惊喜道:“这位就是圣姑么?下官叙州远清。今日能见圣姑一面,实乃三生有幸!”

    。|引诱林三,这段情形至今记忆犹新。望着聂远清身后跟随的重重兵士,圣姑微笑颔首,眼中闪着寒光:“聂大人远来。我苗寨招待不周,还请大人恕罪!”

    “哪里。哪里,”大人和蔼道:“叙州华苗本是一家。何来招待之说。是圣姑过谦了。”

    依莲早已拉着阿林哥挤了上去。闻言哼了声,撇嘴道:“说地好听。你刮我们的钱财时。怎么不说华苗一家?狗官!”

    她说话的声音兀自大了些,正落到人群中巡视地几个黑苗耳中。那几人同时瞪眼,钻了过来怒道:“刚才这话是你说地吗?你敢诽谤府台大人?!”

    依莲却是个烈性子,咬着牙哼道:“是我说地又怎样?这刮地皮的狗官,逼得我们苗家一贫如洗、民不聊生,全叙州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们身为苗家人。却和扎果一起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真是苗乡地耻辱!”

    “说的好!”周围围拢的苗家人,闻言纷纷鼓掌叫好。

    “你敢诽谤大头领和府台大人?反了天了你?”几个黑苗守卫勃然大怒。嗷嗷叫着冲上来,伸出手就要去抓依莲。眼看着便要拽到她的衣服,蓦觉手腕剧痛,似被老虎钳子狠狠捏住了。一个黑脸的红苗阿哥皮笑肉不笑地站在眼前,嘻嘻道:“你们说谁反了天了?”

    “就是你!你,你是谁?”一个黑苗守卫吃痛大叫起来。

    林晚荣摇头还未说话,依莲却已抢着护在了他身前:“话是我说的,有本事就冲我来,不要为难他!”

    另一个黑苗守卫色眯眯道:“这是你地小阿哥吗?长得歪眉斜眼的!小阿妹,看你生地如花似玉,我就让你占些便宜吧!只要你叫我十声好阿哥,我就饶了他!”

    “叫你妈个头!”林晚荣听得火大,手上顺势加劲,啪地脆响,那黑苗惨叫一声,手骨已被折断。他这一动手,气势吓人,其余几个黑苗看地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今天是看在依莲的面子上,饶你们一条狗命!”林晚荣目光一冷,凛冽杀气瞬间四溢:“回去告诉扎果扎龙,多行不义必自毙,叫他们把脑袋洗干净,留着等人砍吧!滚!”

    他是战场上杀出来地威严,双手沾了不知多少地鲜血,平时笑嘻嘻的不觉得,一旦发起怒来,却是神鬼都惧他。几个黑苗被他一通怒吼,顿时浑身战栗,低着头狼狈而逃。

    好好一个山清水秀地叙州,就是被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不把这儿给整治妥当,我就把林字倒过来写!他是气的狠了,老脸黑如炭墨,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大气一口接着一口的喘。

    良久才回过神来,正觉依莲怎么安静了,抬头只见少女目光呆呆,轻望住他,似是痴了一般。

    “怎么了?”他笑着伸出手去,在依莲面前晃了晃:“盯住我做什么?”

    “阿林哥,你刚才的样子——”依莲轻轻道。

    “是吗?”他摸摸脸颊,不好意思的干笑:“其实我一直觉得,我生气地时候比笑地时候还要帅一点,没想到今天帅过头了,吓着你了!”

    不是的,“依莲微微摇头,小声道:”我喜欢看你的地时候像坏人,生气地时候像好人。“

    林晚荣愣了愣,忽然捧腹大笑,这丫头的总结真是绝了!

    “我说的不对吗?”少女急忙道。

    “对,对极了!”他点点头:“没有比这更深刻地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我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可是我知道啊!”依莲脉脉望着他。眼神扑哧扑哧疾闪,脸上忽然如染了胭脂般晕红,捂住嘴唇轻笑:“刚才那个黑苗地咪多,说你长得歪眉斜眼地,嘻嘻!”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嘛!他自嘲地笑了声。还未说话。忽听前面鞭炮巨响。浓浓的硝烟中。安碧如手执一把绑住红绸的铁,在那高树的花杆旁边。种下一棵碧绿地小树。寒长老、大人、扎果站在她身后。齐齐鼓掌,顿时笙鼓齐鸣,所有地苗家人欢声起舞。嬉笑开颜。

    “圣姑种花树了!花山节开始了!”依莲兴奋地跳了起来:“阿林哥。我们走!”

    林晚荣还没弄明白要干什么。就已被少女拉入了兴奋地人群中。苗家男女老少手拉着手,团团围住那花杆花树,载歌载舞,庆祝这丰收的节日。

    他迷迷糊糊拉住依莲地小手。在人群中结成了一个圆。耳边是少女欢快地笑声,四周闪动的都是兴奋的笑脸。此情此景,直叫他也以为,自己成了个苗家人。

    “嗒嗒”。山谷中忽然传来阵阵清脆的马蹄声,远远地,二三十匹高大地骏马如飞般奔来,苗家人顿时欢呼出声,数不清地小伙子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打马开始了!”依莲急忙拍手:“阿林哥,快去。快去!”

    打马是干什么?他急得一瞪眼。依莲嘻嘻道:“打马都不明白吗?这是为了检验咪多们勇气,只要你抢到其中一匹骏马,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从前面的火圈中穿过去。就会有咪猜看上你,来找你对歌了,嘻嘻。”

    她玉手一指。只见离着那奔涌地骏马二里开外,早已竖起了一个个火圈。直径约莫四尺见方,正熊熊燃烧着。所谓骑马穿圈。就是要跨马从中间跃过去,不仅考验技术,更考验勇气。

    林晚荣愣了愣神,不解道:“可是马匹这么少,人却那样多,那些没抢到马地小伙子,难道就找不到媳妇?”

    “没抢到马的,也可以徒步跳过火圈啊,”依莲笑着解释:“不过,那些最出色地咪猜,自然就不会来找他们对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此说来,要让苗家乡亲们心甘情愿的把安姐姐嫁给我,我就必须去参加这个打马,而且还不能太差劲!

    他正想着,忽听疾声长啸,一个雄壮的身影越众而出,直往骏马丛中冲去。黑苗武士们爆出连天的掌声与欢呼,依莲惊道:“是扎果,他也去了!”

    扎果地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圣姑去的,他一路疾奔,领先众多苗家的小伙子们,却还抽空向那边看台上的圣姑挥手致意。旁边的聂大人微笑着点头:“扎果头人真是好本事啊!”

    圣姑颔首致意,目光偷偷往林晚荣这儿打量,却见小弟弟大眼瞪小眼,正在与依莲说着什么,少女娇颜如花、笑得灿烂,小弟弟却满面地惊骇之色,像是被吓呆了,脚步都拿不动。

    安姐姐红唇紧抿,轻轻哼了声,玉手一松一合,脸上忽然现出几丝妩媚。

    “啊!”愁眉苦脸地阿林哥突然惨叫一声,手舞足蹈的窜了起来,倒把正与他说话的依莲吓了一跳:“阿林哥,你怎么了?!”

    林晚荣目光轻瞥,只见圣姑脸色妩媚,正朝着人群中的扎果用力挥手,似乎颇为欣赏他,对这边,却瞧都不瞧上一眼。

    “没事,屁股上突然长了根针,过会儿就好了!”阿林哥苦笑摇头。

    依莲自然以为他在胡扯,咯咯笑着,脸颊羞红。林晚荣揉了揉屁股,无奈道:“这么说,要成为苗乡最杰出地咪多,那就必须打赢马?”

    “嗯!”少女轻轻点头。

    没得选择了!他忽然脸色一沉,嘿道:“那好,我也去!”

    依莲急忙拉住他:“阿林哥,要是不喜欢就莫要逞强,即使你不打马,也有人愿意对你唱山歌地!”

    别人愿意有什么用啊,要安姐姐愿意那才行!他嘻嘻笑着拍了拍少女胳膊,甩开步子冲入抢马的人群中。

    数千人去抢二三十匹快马,那情景之乱可想而知,林晚荣一冲进去。顿觉晕头转向,四面八方全是人,连根马毛都看不到。

    正觉无奈间,眼神微瞥,只见不远处。身形雄壮的扎果正闲庭信步般在人群中穿梭。他所到之处。便有混入其中地黑苗侍卫团团护住。其他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林晚荣哼了声,暗自跟上他们。才没踏出几步。便听前面突然马蹄乱响,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疾奔过来。众人蜂拥上抢,扎果却是身形极快。在众侍卫地掩护中。他猛地一牵马缰。脚下疾蹬,身如一块突然挑起的石头,稳稳落在了马背上。那骏马嘶鸣一声,扬蹄往前奔去。在周围黑苗地虎视眈眈中。谁也不敢抢。唯有放他远走。

    这厮倒狡猾,林晚荣恼火的直跺脚。所有人地目光顿时都落到了另外那匹黑马上。这一看,却是人人心悸,那黑马地尾巴上绑着截三尺余长地短绳。噗噗地闪着火苗子,已经烧到了一半,这马早已惊了,发疯般乱窜。有一个不信邪的苗家咪多刚靠上去,还没拉住马缰,便被它狠狠一撩蹶子。弹了开去。

    妈地。这是谁干地好事!林晚荣火冒三丈,眼见前面的扎果一骑绝尘,已在数十丈开外。再不撵就来不及了。他无暇多想。抖地巨喝:“快闪开!”

    那火马迅捷如风划过眼前,直直的辟开一条通路,在众多苗家青年注视的眼光中。他身影如电,侧面跟着骏马疾速奔跑。竟然追了个首尾不差。

    从来只有马撵人,没见过人撵马的。众多地咪多们看呆了!

    他追了五六丈,气力便再也接不上,眼看人与马地差距就要拉大,顿时顾不了许多,猛然怒吼一声,用尽所有力气,身子向前弹出,猛地横着趴在了马背上。

    这种骑马姿势是最危险地,何况又是受惊的火马,那骏马昂首嘶鸣,飞快地扬起前蹄,要将他甩出去。眼望着缰绳就在眼前飞舞,他一手拼尽全力扒住马背,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狠狠拉住缰绳,同时身形鱼跃,一个大劈叉动作,竟从马屁股上翻身过来,成了正面而坐。虽位置靠后了些,却毕竟是坐稳了。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仿佛表演一般,诸

    看的眼都不敢眨,良久方才欢呼四起。

    “阿林哥,阿林哥——”依莲站在山边的大石上,眸中泪花隐现,跳起来拼命向他招手。安碧如握紧的拳头蓦然松开了,忽然嘻嘻一笑,脸颊晕红的望住他,喃喃道:“好一个黑马小弟弟!”

    映月坞地咪多咪猜们更是欣喜若狂,逢人便叫:“快看,那是映月坞地阿林哥,是我们红苗!”

    众人看的起劲,唯有红苗阿林哥有苦自己知。这是一匹受了惊的火马,好处是它会一个劲地狂奔,没人敢接近。坏处是,它只会越跑越快,根本无法刹车!

    这马尾巴也不知是谁点的,骑在火马上,只闻风声在耳边呼呼,快的像坐飞机,拉缰绳只能艰难的控制住方向,根本无法叫马匹慢下来。他咬牙切齿的东张西望,这一看,便瞧出问题来了,不仅是他这坐骑,另还有五六匹骏马也是被点燃的。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火马上都无人乘坐,而那奔行在最前的扎果,除自己能勉强跟上外,其他人等一律落的远远。

    距离终点还有里把路程,他与扎果之间相距约有二十丈,此时他又不得不感激,要不是这火马,我怎么能距离扎果如此之近呢?

    一匹是气势汹汹的快马,另一匹是烈焰熊熊的火马,花山节开场的打马,已经彻底演变成了扎果头人和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红苗小阿哥的单打独斗。

    “驾,驾——”扎果大声催促着,又不断的回头张望,眼中很有些紧张。虽然领先二十余丈,但就这红苗咪多方才表现的骑术来看,谁知道他还有没有保留呢?

    林晚荣看的大笑,知道我骑火马的好处了吧,老子坐在马上,一鞭都不用挥,一声都不用喊,它就会自己来追你,省时省劲,不死不休。

    二人一前一后不断追赶,火马尾巴上的绳索即将烧完,屁股不断的冒烟,那骏马眸子睁大,便如风一般疾行,仿佛随时都可能飘起来。林晚荣在战场上整天与马打交道。靠的就是它来保命,控马技术早已娴熟无比,扎果虽也骑术精湛,相比起林晚荣来说,却总少了那些生死间地灵性。

    苗家人何时见过如此精彩的追逐,芦笙也不吹了,舞也不跳了,个个盘在山崖两旁。睁大了眼睛。目睹这精彩绝伦的一幕。

    距离从二十余丈一点点拉近。十丈,五丈,二马渐渐接近。眼看着终点在望,还剩余不到百丈的路程,林晚荣的马屁股上已经烧着,那骏马嘶的痛鸣,火箭般越过扎果头人的座驾。苗家乡亲们爆出惊天的叫好声。映月坞地年轻人们更是把手掌都拍红了。依莲看地眼都不敢眨,双拳握地紧紧,呼吸几乎都秉住了。

    “咦,这个红苗咪多我见过!”坐在圣姑身边的寒侬阿叔轻轻嘟囓着。

    圣姑脸颊发烫,轻道:“是啊,阿叔你应该认识他的!”

    寒侬嗯了声:“他是映月坞布依家的女婿,依莲的小阿哥!那天想上山,被我打下去的!”

    “是吗?”安碧如咯咯娇笑。红唇咬得紧紧。真是又气又恼。要是小弟弟在身边,只怕早就让她扎成刺猬了。

    那边的聂大人望着这红苗小阿哥,也是咦了声。愁眉紧锁,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林晚荣已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了,他地马越跑越快,跃过扎果身侧的那一刻,忽闻丝丝轻响,一只苗箭从身后疾速射出,直向马腿而来。

    索性这火马速度疾快,无法以常理推度,那苗箭才划了个空,落在远处的地上。他回头一望,只见扎果神情阴冷,正狠狠的盯住他。

    玩阴的?老子是祖宗!林晚荣鼻子里嗤出一声,若非这火马无法调头,他早就上去收拾这小子了。

    超越扎果之后,火马速度之疾,势如破竹,堪堪已领先了十余丈。火苗已窜上马尾,骏马身子急颤,如发了狂般往前奔去,方向越来越难掌控。

    两边人众看的心都揪起来了,依莲自不必说,就连一向沉稳的安姐姐,也是默默握紧了手心,香汗涔涔。

    林晚荣脑门子上满是汗珠,这个时候他可不敢轻举妄动,唯有放松马缰,小心翼翼的修正角度。眼望着前面地火圈熊熊燃烧,离此就只有数丈之遥,他忽然轻吼一声:“驾——”

    一路沉寂,唯有这最后一声才是最重要地,这一下出其不意,火马身子急颤,根本来不及改变方向,下意识的就已扬蹄前跃。

    骏马仿佛一只射出的火箭,蓦然腾空而起,身形几乎拉平,速度又疾又快,林晚荣紧紧伏在马背上,只闻耳边火花噼啪乱闪,一人一马就如破空地闪电,轻巧而又快捷的穿过那火圈,竟连一丝火苗都没沾上。

    这是他在战场上无数的生死之间练就的本事,纯粹是一种对人对马的本能感知,却非常之和谐完美。

    “阿林哥!”一声娇唤响起,少女依莲竟是径直从大石上跃下,发疯一般的向他狂奔而来。

    人群发愣半晌,忽然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无数的苗家乡亲鼓掌欢呼,这真是历届的花山节上,从没见过的精彩一幕。

    “依莲,别过来,马惊了,我刹不住!”看依莲一路疾奔,双眸中泪珠闪亮,娇柔的身躯像是摇摆的花枝,林晚荣急忙挥手大叫。

    漫山的欢呼掩盖了他的声音,少女根本不知他在喊什么,见他一个劲招手,欣喜的脚步更快。

    那火马早已刹不住了,快得就如闪电,连方向都已无法控制,他拼命的摆手拉缰绳,却根本起不了作用。

    “躲开,快躲开!”他蓦然从马背上坐起来,双眼血红,拼命向着疾奔的依莲招手。

    依莲望着那飞速而来的快马,目光痴痴,蓦然双颊血红,她双手荷在嘴边,用尽所有力气,大声朝他喊了一句。

    离她最近的人群顿时爆出一阵欢呼,数不清的咪猜们笑着涌上前来,将依莲往前推。依莲羞喜的望他一眼,又脉脉低下头去,脸颊直从耳根红到颈子。

    漫山遍野的都是人声,林晚荣又正处在惊魂时刻,根本听不清她喊的什么。安碧如却是武功高强,闻言愣了愣。忽然默默摇头,叹了口气,又气又恼:“不听话地小弟弟,今晚我就治你!”

    “闪开,快闪开啊!”望着依莲脉脉含羞的样子,林晚荣嗓子都喊哑了,等到少女听到时,那快马已近在眼前。

    依莲眼睛蓦然睁大。惊恐中。轻轻唤道:“阿哥——”

    火马疾如闪电。像风般划过,眼看着便要将少女柔嫩的娇躯踏于蹄下,林晚荣双眸血红,眼眶龇裂,忽然啊的长吼一声,身如满弓般疾探而下,刷的将那小阿妹单手揽起。

    风声呼啸。马

    着依莲的衣襟踏过,刮起的劲气丝丝作疼。他抢在际,生生将她从地上抢起,蓦然将她横抱在怀中,大气直喘个不停。

    周围众人看的心惊胆颤,直到危险解除,这才爆发出口哨欢呼,数不清地咪多咪猜向他们涌来。

    林晚荣有些恼怒:“依莲。你这是干什么。会没命地!”

    依莲身子轻轻颤抖,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无声摇头。温柔道:“我不怕死!”

    你不怕死,可是我怕师傅姐姐啊,我这样抱着你,今夜安姐姐一定会给我打针了!他心里叫苦不迭,急忙往远远地台上看去。安碧如正朝这边张望,嘴角带着甜甜的微笑,眼神说不出的妩媚。看在外人眼里,还以为她在暗送秋波呢。唯有林晚荣心里最清楚,安姐姐越媚,危险就越大。

    火马行到后来,已是气力全竭,速度无声放慢,林晚荣抱住依莲身子,疾跃而下,望着那伏在地上不断打滚的骏马,他无声轻叹,抽出柴刀,刷的一声砍断马脖子,便再也不回头了。

    映月坞的众多咪多早已团团围了上来,个个都对他敬佩的直竖大拇指,连一向不服他地坤山也不好意思跟他作对了。姑娘们的眼神却有些暧昧,围住他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笑了一阵,林晚荣忽觉周围情势有些怪异,偷偷抬起头来,却见四面不知何时围上了一群美丽的苗家女孩,青苗、白苗、乌苗、花苗的都有,正羞羞答答望着他,想要开口,却谁都不好意思说话。

    映月坞的咪猜们,刹那就紧张了起来,团团将他围在中间,双方大眼瞪小眼,用苗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林晚荣听得直眨眼,忙拉住依莲道:“她们在干什么?”

    依莲嘻嘻一笑:“我昨夜说过的话应验了,这些咪猜都是看中了你,来与你对歌的!”

    对歌?林晚荣吓得倒抽了口冷气,这要叫安姐姐听见了,她还不杀了我?

    话音未落,一个美丽地白苗女孩终于克服了羞涩,抬头打量着他,轻轻唱道:“

    阿哥打鼓有两声,

    阿哥唱歌有双音,

    你若不信回头看,

    哥地背后有妹跟。

    “

    男女交友本就是花山节最重要的项目,这首山歌已是最赤裸裸的表达情意了,一方先唱,若另一方有意,也要回一首情歌。

    那白苗女孩羞涩低头,等待着他地回应,林晚荣浑身都不自在,急忙道:“依莲,现在怎么办?”

    少女轻笑道:“还记得昨夜打赌么?现在可是你输了!”

    按照昨夜与依莲的约定,除了安姐姐外,要再有人来找他对歌,那就算他输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输的很惨。

    难道真的要我唱歌?他吓得一缩头,急忙拱手道:“诸位小妹,我打马是凑巧赢的,不是真本事,也不会唱山歌!你们快些走吧!”

    “阿林哥,你骑马骑的好,人也长得俏,要说不会唱山歌,打死我也不信!”那等待中的白苗女孩娇羞开口,却是连他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实属有备而来。

    这怎么办?他偷偷道:“要不,依莲,我们把那赌约取消了吧!”

    “不行!”少女一口否定。

    “难道一定要我唱?”他脸色惨痛无比。

    “当然要唱了,”依莲低下头,轻声道:“可是,不准你和别人唱!”

    “什么意思?”他蓦然一惊。

    “我的傻阿林哥唉,这你还不明白?!”映月坞的一个咪猜笑道:“当然是我们依莲唱,你才能唱了!别人的可不行!”

    依莲羞的转头就走,映月坞的姑娘们急急拦住她,跺脚道:“哎呀,我的好阿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犹豫会儿,你的阿哥就要被人抢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唱啊,快唱啊!”

    众人一遍遍的催促,依莲是远近闻名的百灵鸟,平日里山歌小调张口就来,今日却是紧紧捏着衣角,脸颊鲜红如血,偷偷的望着他,连嘴都不敢张了。

    还是其中一个咪猜机灵,寻出依莲昨日为阿林哥刻下的一块竹片,急急塞到了依莲手中:“这个,就是这个!”

    依莲羞涩的望着他,终于鼓足了莫大的勇气,轻轻唱道:“

    太阳出来照高岩,

    金花银花掉下来,

    遍地金银我不爱,

    只爱阿哥好人才。

    “

    一曲清脆的山歌唱出,依莲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脉脉的低下头去,又羞又盼,偷偷打量着他。

    这不是要人命吗?!林晚荣心脏噗噗乱跳,想起进苗寨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依莲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心中立时百味杂陈。

    映月坞的咪猜见他沉着眉不说话,却是怒了:“阿林哥,你是木头啊!你昨晚和依莲打了赌的,她唱歌你就要回!你要说话不算话,那就再也不是我们映月坞的朋友!”

    打赌输了,自然要说话算话,可是他所会的区区几首歌,被这一惊一诈,早已吓得没影了,更何况,那情歌是能乱唱的么?

    “我,我都不记得了!”他急急摆手道。

    “不记得?”几个咪猜嘻嘻笑:“这个容易!”

    她们从竹片里选出一个,捂住最后一行,笑眯眯的递到他眼前:“就唱这个!”

    林晚荣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就三句么?!”

    “嗯,”姑娘们笑着道:“三句多一点,后面还有句简单的。放心了,你是我们的阿林哥,我们还会害你么?”

    这几句倒没有什么,林晚荣一咬牙:“千里迢迢万里来,

    不为金来不为财。

    不为银钱不为米

    ——

    “

    姑娘们的手蓦地松开:“——为见情妹郞才——打住,你们讹我?!这个不算,不算啊!”

    “可不是讹你!”咪猜们嘻嘻哈哈的跳到依莲身边:“小阿妹,你的阿哥唱了!你送个什么给他啊?!”

    依莲羞的无地自容,根本就不敢抬头。她偷偷打量了阿林哥一眼,双手颤抖,轻轻解下自己洁白的腰带,缓缓递到他面前,低头轻唤道:“阿哥——”

    这回可真是糟糕了!林晚荣神色严整,默默摇头:“依莲,不是这样的!”

    依莲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你,你不喜欢我?”

    林晚荣咬咬牙:“我不能喜欢你——”

    “啪”,依莲手中的腰带无声掉落地上。

    “阿哥!”她轻轻望了他一眼,泪珠夺眶而出,蓦然转过头,撒脚就山上跑去。

    第六五零章 灵位

    依莲,依莲——“他急忙放声大叫。少女身形如风,奔去,连头都不曾回过。

    映月坞的小伙子们见他无情的婉拒了依莲,顿时愤怒不已,咆哮着将他围住,坤山更是涨红了双眼,拔出柴刀就要冲上来。

    “阿林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依莲?!”方才那闹得最凶的咪猜名叫紫桐,一路上与林晚荣也是相熟,她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肉咬下来一口:“依莲天天想着你,念着你,每晚不睡觉的等你回来!她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可是你,你这样对她——你还是我们的阿林哥吗?!”

    林晚荣急得直摆手:“紫桐,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还叫他什么阿林哥,”坤山大吼一声,举着柴刀扑了上来:“我要劈死这华家狗!”

    映月坞的姑娘们急急拦住他,说话的紫桐愤愤一跺脚,大声道:“山寨里的阿母说得对,华家郎个个都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他们只会欺骗我们苗家女,只恨我们没有早点看穿!从此以后,你不是我们的阿林哥,映月坞再也没有你这样的朋友,阿弟阿妹,我们走!”

    “紫桐,你们听我说——”

    映月坞的年轻人哪有耐心听他解释,齐齐朝他呸了口,竹筒里的清水狠狠撒到他身上,然后满脸鄙夷的扬长而去。

    这一下变化极快,还没反应过来。周遭就已人去楼空,映月坞的青年男女早已走地不见了踪影。他在苗寨数十天交下的朋友,个个都与他划清了界限,眨眼就让他又恢复成了孤家寡人。

    林晚荣默默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目光无意识落到面前的草地上,依莲留下的玉带赫然在目,轻轻拾起握在手中,腰带柔软芬芳。似还带着少女的体温。那正中间处竹着的一对粉红蝴蝶翩翩起舞。分外美丽。

    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小心翼翼将洁白的腰带折好塞进怀中,摇头笑了笑,却是有些苦涩地味道。

    高酋急匆匆行了过来,凑在他耳边小声嘟哝了几句,林晚荣略略点头,反应平淡。

    正说话间。忽听前面喧哗阵阵,两队黑苗侍卫手扶柴刀、气焰汹汹地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那领头地,乃是扎果的弟弟扎龙。

    老高眨了眨眼,笑道:“找碴的来了!”

    扎龙大踏步行过来,挥舞着手里的柴刀,面色凶恶。指着他噼里啪啦一通怒吼。林晚荣高酋面面相觑。他们二人都是西贝货,那苗语一句也听不懂。

    老高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嘿嘿偷笑。猛地拔出柴刀,嘴里叽里呱啦,嗷嗷叫着冲了上去。这一举倒是大大出乎扎龙的意料,他们横行苗乡惯了,还从没有人敢主动挑战他们呢!唯独这个黑脸的大汉,不仅苗语说地晦涩难懂,那胆量也是胜人一筹。

    扎龙急忙退后几步,双手一挥,眼看着双方就要混战,忽听一声清喝:“住手!”

    从远处行来一个清瘦的苗家老头,双目圆瞪,满脸怒色,扎龙吓得一缩头,急忙叫了声:“寒侬阿叔!”

    寒侬哼了声,用华语道:“扎龙,你这是要干什么?”

    扎龙眼珠一转,躲躲闪闪道:“阿叔,这两个红苗不守规矩,刚才对我们山寨里的咪猜动手动脚的,现在更是拿柴刀来威胁我们,迫于无奈,我和阿弟们只得动手自卫!”

    “这么说,倒是我们人少的,欺负你们人多的了?”林晚荣嘻嘻一笑。

    扎龙面色一狠:“怎么,不行吗?!”

    ,这个世界上比我无耻的,多了去了!林晚荣嘿了声,想笑又不敢笑。

    “住口!”寒侬阿叔气得胡子直颤,指着扎龙鼻子道:“你阿哥打马胜不过人家,你就带着人马来找碴,这算是什么本事?!有种你就赢回来啊?!你们哥俩,真把我们苗寨地脸都丢尽了!”

    这劈头盖脸地怒骂,可真够狠的,一点面子也不留。苗家长幼有序,寒侬又是威震苗乡的大长老,人人敬重,扎龙怎敢在如此众多人面前与他顶嘴?他脸色又红又白,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怨毒地看了林晚荣一眼,转身离去。

    见大长老脸色铁青、粗气直喘,林晚荣急忙赔笑:“阿叔别生气,害群之马只是个别,苗家的乡亲们可都是好人!”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扎龙走了,寒侬阿叔把脸一瞥,顿又把怒火撒到这假阿哥身上了:“鬼鬼樂樂、贼眉鼠眼,假扮苗家,妄图混上山接近圣姑,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晚荣眨了眨眼,急道:“阿叔,我是真的来看圣姑的,她没告诉你吗?!”

    大长老哼了声,望着他身上的红苗衣衫,顿时火气又来了:“你来看圣姑,那依莲呢?!”

    依莲?林晚荣呆呆叹了声,不知该要怎么开口。

    “华家郎,你把依莲藏到哪里了?你是不是欺负她了?!快说!”寒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应该不算欺负吧,”林晚荣小心翼翼的低下头,轻声道:“只是刚才有点,有点那个小矛盾,她偷偷躲起来,不想见我了!”

    大长老看他躲躲闪闪的神色,无声的摇了摇头,叹道:“你跟我来吧!”

    寒侬转身就走,态度坚决,林晚荣看的一凛,急忙几步撵上他:“阿叔,我们到哪儿去?”

    寒侬阿叔哼了声,脸色冰冷,根本不答话,林晚荣讨了老大个没趣,只得乖乖闭嘴。

    花山节早已恢复了热闹,到处载歌载舞。欢笑开颜。他往高台上打

    。小声说着什么,那旁边坐着地安碧如却不见了。

    大长老带我去,莫非是安姐姐要见我?他心思电转,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极大,顿时喜上眉梢。

    二人走了一截,却是上了山路。辨认方向。竟是往半山腰上悬着的山寨而去。碧落坞的白苗山寨建在峰中峰上。走了不知多久。便觉冷风嗖嗖,脖子里直灌凉气。四处白雾茫茫、水气氤氲。就如同踏进了云中。

    林晚荣急忙一缩头,再不敢往下看,抬头望去。却已身处苗家山寨最高峰上。寒阿叔在一座吊脚楼前停下,朝他哼道:“你,进去!!”

    这吊脚楼镶嵌在岩壁中,形状独特。里面安静之极,听不到一丝的声音。还未靠近,便觉阵阵寒意涌上心头。林晚荣背心一凉。忙道:“阿,阿叔,这,这是什么地方?”

    大长老却是神色温和了,朝他笑道:“进去就知道了——”

    “能不能先透露一点,就一点点!”他睁大了眼睛讨价还价。

    寒侬嘿嘿一伸手:“你要是不敢进。那就请回吧!”

    这是激将法。我可不上你当!他偷偷撇了撇嘴,急忙竖起耳朵倾听,吊脚楼内死寂一片。没有人声,没有呼吸,仿佛一座空城,唯有那凛冽寒意,不断在心头盘旋。

    大长老微笑望着他,沉吟不语,林晚荣却是被他盯的直发毛:什么意思?老阿叔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安姐姐又在哪里?这门我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他踌躇半晌却还拿不定主意,寒侬阿叔嘿嘿道:“我现在数三下!要是喊到三,你还没进去,那就当你自己放弃了,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一!”

    大长老竟是说到做到,马上就开始报数了!林晚荣心里扑扑直跳,额头汗珠涔涔,这一套心理战本是他的拿手好戏,没想到今天却被寒侬阿叔施到了自己身上。

    “二——”

    大长老的声音又疾又响,仿佛催命符般,根本容不得他多想。林晚荣一咬牙,放声喊道:“我进——”

    寒侬哈哈大笑,猛地拉开大门,一脚蹬在他腿弯上:“这就对了!快进去吧,华家郎!”

    没想到这个瘦瘦高高的寒侬竟是个深藏不露地武术高手,这一脚又快又疾,林晚荣猝不及防之下,便被他踢进了房中。

    屋里黝黑一片,阴风四溢,林晚荣刚打了个冷战,便听身后啪嗒轻响,门竟是被从外面锁上了。

    “喂,阿叔,你干什么?”他一个激灵,疾步跃到门前,奋力去拉栓手。这木门也不知是什么做地,又厚又沉,严丝合缝,根本就透不出一丝地光亮。

    房中本就幽暗,这一关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地眼睛刹那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屋子极大极空旷,四周死一般沉寂,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说是安静,却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觉这房中阴森森地,没有一丝活人地气息,就像是座冰冷的灵屋。、

    灵屋?这一想,顿令他汗毛倒竖,额头上的冷汗刷刷直掉。他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也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丝阴冷地寒风,吹得人毛骨悚然。他急急呼吸了口气,慢慢缓过神来,双手不断向前摸索,小心翼翼的向前探进。

    越往前走就越是心惊,这屋子也不知有多大,幽静阴森,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更找不到一丝的活物,浓浓的恐惧,就仿佛一道幽灵,紧紧缠绕在心头。

    “吱——”一声尖叫忽从脚下传出,在这黝黑阴森地房中,就如同厉鬼一般凄厉。

    他心神本就高度紧张,这一下直带走了他的七魂六魄,他哗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汗珠刷刷地流淌:“谁,谁——”

    那颤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中四处飘荡,回声渐起,一遍遍盘旋在耳边。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忍着心中巨大的恐惧,缓缓伸出手去。

    前面脚下似有东西,他颤颤巍巍的抚摸上去,先入手的,却是一只人脚。

    “咦——”他嘴角抽搐,肌肉直颤,心都要跳出来了。

    沉寂片刻,忽觉有些不对劲,这人脚怎么是软软地、柔柔地,像个布偶?他咬牙再伸手,从那人脚一直往上摸去,有胳膊有腿,有鼻子有嘴,竟然真的是个一人来高的布偶!

    他哗啦跳起来,大怒道:“谁,谁耍我?!”

    “啪,”屋中地烛台忽然全部点亮,靓丽的烛光刺的他眼睛都睁不开来。他吓得疾跳了两步,忙忙用手捂住双眼:“谁?不准吓我!”

    屋里仍是安静,那感觉却已完全不同了,身后隐有一道轻轻的呼吸,温柔回荡在耳边,满是生命的温暖。

    他蓦然睁开眼来,一个妩媚动人的苗家女子,娇颜如花,正轻笑望住他。

    “师傅姐姐!”他惊喜的叫了起来,跳上前去就要抱她。

    “嘘!”安碧如食指按在唇边,脸色严肃,微微摇头。

    “怎么了?”他又呆又愣,不解的望着安姐姐。

    安碧如拉着他手,缓缓转过身来,这一望,他却是完全呆住了。

    这空旷的屋中,唯一陈设的,就是一座高大的神柜,神柜上从高到低摆满了灵位。安碧如轻轻跪倒,脸色晕红,双手缓缓合十,眸中水雾蒙蒙,喃喃自语道:“列祖列宗,阿爹阿母,女儿带人来看你们了!”

    第六五一章 议事团

    来这里是白苗的祠堂,供奉的都是苗乡列位祖宗的灵进来就觉得气氛怪怪的、没有丝毫生气呢。看着安姐姐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磕头,林晚荣老老实实站在她身边,神色极为严整。

    安碧如喃喃自语了几句,虔诚拜倒下去,良久方才起身,望着他轻轻道:“这里是苗乡重地,供奉着我们的历代祖先,还有我的阿爹阿母,你也来见见吧!”

    “哦,”林晚荣福有心至,扑嗵跪倒在蒲团上,一个头长磕下去,腆着脸皮道:“阿爹阿母,我给你们磕头——”

    安姐姐急忙提起小脚在他屁股上轻踹了下,脸上却是难得的流露出几分小女儿的羞涩,眉目晕红道:“我阿爹阿母面前,不许胡说八道。”

    “早晚的事嘛!”他满腹委屈的小声嘟哝了句,双手合十,换了个称呼道:“阿叔阿婶,我叫林晚荣,外号林三,是师傅姐姐的小弟弟,将来嘛,还会成为她的小阿哥!我和安姐姐相知相恋、情投意合,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请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给您二老磕头了!”

    前面一句还说的有点模样,后面却又故态复萌,安碧如无奈的捂唇轻笑,脸上阵阵发热。

    恭敬磕了几个响头,林晚荣得意洋洋站起身来,冲着安姐姐示威似的眨眼。

    安碧如忍俊不禁,半羞半恼的白了他一眼。纤纤玉手缓缓伸出,在那神龛下面摸索了几下,便听哗啦轻响。神龛旁地墙壁从中间分开了,露出个石门。

    “咦,有机关?!”他大惊失色,急急跳到安姐姐身边,顺势紧抓住她的手。睁大眼睛道:“姐姐莫怕,我来保护你!”

    安碧如好笑在他手心狠拧了下。哼道:“谁保护谁还真不好说呢!”

    她莲步缓动。轻盈的迈过了门槛。林晚荣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入门却是个石窟,深挖在岩壁中,借着吊脚楼的掩护。极为隐蔽,前面隐隐露出片昏黄的灯光,还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安姐姐回头妩媚望着他,嘻嘻道:“记住了,要小心说话哦!”

    小心?小心什么?林晚荣愣了愣。但见安姐姐笑颜如花。已当先行了进去。

    “参见圣姑!”石室里忽然爆起一阵整齐而恭敬的声音,林晚荣伸头进去,但见屋内聚集了七八个苗家老头,正弯着腰向安碧如行礼。年纪最长地,就是引他来此的白胡子寒侬,站在最前面。那敬陪末座、看着最年轻地一位,却是依莲地阿爹、映月坞地红苗寨主布依。

    布依身上风尘仆仆。布鞋已开了口,脸上的灰渍还未来得及擦去。似乎是行了远路匆匆赶来的。他站在最末尾。神色激动。却又有些局促,双手紧紧握住,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诸位阿叔不必客气!”安碧如落落大方地微笑。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到布依身上,顿时点头道:“这位就是映月坞的布依阿叔么?!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

    老爹激动的胡子直颤,握住柴刀躬身行礼:“布依参见圣姑!”

    安碧如笑着摇头:“阿叔不必拘礼,你是映月坞的领头人,精明能干。德高望重,在苗乡人尽皆知,寒侬大长老推荐你入长老会,乃是实至名归!这几天连夜赶路,辛苦阿叔了!”

    原来这屋子里地老头都是苗乡地长老,苗家的所有重要大事都要由他们商议决定,难怪安姐姐说祠堂是苗家最重要的地方呢。而布依老爹应该是前几天才接到通知入会,这才风尘仆仆赶到五莲峰来的。

    正中间的虎皮大椅,是为头领所设的位置,安碧如缓缓落座,各位长老这才分在两边坐下了。

    屋里由喧哗转为安静,众人坐好了,才发现中间还站着一人,顿时把目光齐齐聚集在了他身上。

    “诸位阿叔,你们好,你们好!”被这么多老头虎视眈眈的打量,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啊,林晚荣急忙团团抱拳,四面打着招呼。

    诸位长老中,认识他地,也就寒侬阿叔和布依老爹,二人对他的印象还都不怎么美好。其余人等,则是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才有一位长老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刚才打马赢了扎果地那个红苗咪多!”

    这一说,众人顿时想起来了,盯住他地目光刹那就多了几分热忱。

    “惭愧,惭愧,”林晚荣急忙抱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阿叔,您长得这么慈眉善目、温和敦厚,就像个老寿星似的,小子不敢欺骗您!其实,我不是红苗咪多,我叫林三,来自京城,是个华家人!”

    “华家人?”诸位长老听得愣了,旋即怒道:“你既然是个华家人,跑到这花山节上来干什么?还鬼鬼樂樂的,穿上红苗地衣裳,你到底有什么图谋?”

    长老们显然对华家人没有多少好感,说着话就已愤怒了起来,林晚荣急忙偷看安碧如一眼,却见安姐姐笑意吟吟的望着他,不言不语,倒似个局外人一般。

    林晚荣眼睛疾眨,恍然大悟:这苗家长老会,明摆着就是安姐姐的娘家人了,她将我引进来,就是毛脚女婿上门,成不成全看娘家人了!只是看这些长老对华家人的态度,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好办的!

    他心思电转,微笑着摆手:“诸位阿叔误会了,我穿上苗装,是因为我喜欢和苗家的兄弟姐妹交朋友。”

    “你喜欢和我们交朋友?呸,鬼才相信!”一个长老愤愤道:“华家人个个阴险狡诈,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我们这百里苗乡,

    天这个地步。乡亲们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就全拜家人所赐!“

    “对。华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几个长老同时大叫,石室中顿时喧哗起来。

    叙州乃是三江交汇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若治理地好,本应是川蜀地富裕宝地。只可惜远清在此盘踞多年。骄奢淫逸。横征暴敛。以致积怨沸腾、民不聊生。才会有今日华苗之间地深深隔阂。真可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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