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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和成蟜双双跪在床前,哽咽着不敢哭出声。

    楚玉王后坐在床边服侍着他,不时偷偷看一下吕不韦的表情。

    吕不韦在远处正襟危坐,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蒙骜、王齮、麃公都跪在嬴政和成蟜的后面。

    庄王用怜爱的眼神看了看成蟜,心想天下的事为什么这么阴错阳差,如此的不公平?

    照道理,成蟜才是真正的嫡长子。就算嬴政是他的亲子,但成蟜出生只比嬴政晚几天,而且在母亲腹中还多待了两个月,为什么依常人的算法,他就变成了次子?假若齐姬不走呢?但她不走又怎么样?没有吕不韦他登不上王位,他到如今可能还是个落迫异国的质子,但他登上王位了又怎么样?眼看着王位就要传到别人儿子的手上,他还不能拆破这个骗局!

    问题真是太复杂太离奇,不适合这种时候来想,看来这一切都是天命。

    他强振作精神,要王后扶他坐起,厌恶地抚摸了一下嬴政的头说:

    “在屋子里的人,都是朕留给你的宝贵遗产,也都是你的师傅之辈,你要好好听他们的话。在未冠以前,跟老师傅的学习不能间断,宫内的事多听你母后的话,不要自作主张,国事让吕相国多为你操心。军事方面,王齮、麃公都是不世出的将材,并且一心为国,值得交托。〃说到这里,他吸了一口气又再转向蒙骜说:

    “蒙将军,上次战败,罪不在你,而是朕错估了国力。今后你要尽心辅佐新王,他年事太轻,军国大事还望你和吕相国多负点责任。”

    “臣遵命!〃蒙骜叩首回应。

    “都请起来坐!〃秦庄王无力地说。

    他转脸看看成蟜,心里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却说不出口,将他交给王后——也就是未来的王太后,他实在不放心,他摸着他的头迟疑了很久一会,最后才说:

    “成蟜封长安君,交夏太后抚养,仍旧跟着老师傅完成未竟学业。至于军功方面,异日有机会让他再补罢!”

    夏太后起立,将成蟜拉到身边坐下,表示成蟜已在她的监护之下。

    王后偷觑了一下华阳太后和吕不韦的表情,她心感愤怒,明白秦王在想些什么,但她依然轻捶着庄王的背说:

    “大王,你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了。”

    “蒙将军,按秦律,虽宗室公子无军功不得封,朕这是权宜之计,有机会可让长安君补立军功,请你记住了。”

    “遵命。〃蒙骜回答。

    “好吧,你们可以退下了。〃秦王疲惫地又躺了下去。

    临众人退出时,秦王忽然又对嬴政说:

    “先王交代一个虎贲军的小将王翦可用,你们都要记住此人。还有,赵高先父对朕恩德深重,你要他进宫长留在你身边。”

    这句好意的话却毁了赵高一生,这表示他要去势,在宫中任职。4

    几天后,秦王卒,谥号庄襄王,时为庄襄王三年五月丙午。

    嫡长子嬴政立,尊王后为楚玉太后,封王弟成蟜为长安君,暂不赴封地,在夏太后宫中抚养。

    拜吕不韦为相国,封文信侯,食户十万,称仲父而不名。

    蒙骜为右丞相,处理军国大事。

    麃公为大将军,统帅全国兵马。

    当此时,秦已吞并巴、蜀、汉中等地,南方则多年蚕食楚国,已侵占楚国原国都郢城以西地区,改置为南郡。

    在北方,连年攻击赵、魏,占有上郡以东土地,置河东、太原、上党等三个郡。

    东边领土到达荥阳,灭掉东西二周,改置三川郡。

    嬴政即位,年方十三岁,一切政事全委托这些顾命大臣处理。

    吕不韦相国如今是宿志得偿,大权在握,他也就按照一向的计划,逐步推动统一天下的行动,他的希望是建立他自己的商业帝国和为秦统一天下双管齐下。

    在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方面:

    首先,他廉价收购秦军新占土地。这些土地的居民多半精壮从军,老弱逃亡,土地荒废得根本没人管。等到战事停止,少部份原主归来,大部份地主都流离或死在外面,这些田地就变成无主土地。他只需付出些微规费给新设立的地方政府,取得土地所有权,然后抚辑回乡难民或轻残伤兵,佃田给他们种,并利用公家抚亡计划,盖房子给这些人住,供给他们农具和种子。

    这样一来可说是一举多得,既安抚了还乡难民和退役兵卒,也安置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田地不会闲置荒废,很快就能复耕及有收成,最重要的是吕不韦控制了大量土地和粮食。

    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财,这是吕不韦信奉的古训,掌握土地不但掌握了财富,而且控制了大家的衣食住行和日常生活。

    很多其他富人也随着效法,土地渐渐集中在少数地主手中,贫穷者只有终身累世为这些地主耕种,沦为佃农。

    秦国自商鞅变法,废井田,开阡陌,当时因地广人稀,任民尽量辟地,按收成取赋,粮食产量大增,因而民富兵强。但经过商人的兼并,平民连年服兵役在外作战,田地荒废,赋税仍重,农人只有卖田缴税,最后沦为农奴。再加上军功封赏,将军们纷纷求田问舍,更形成土地大量集中,造成富者家财万贯,而贫者食糟糠之饥。

    其次,吕不韦利用权势和资本,大量控制巴蜀的矿产,利用这些铜铁制成兵器,除了壮大秦国军队外,也间接控制了秦国的兵器工业。

    另外,他原有的珠宝、木材、食盐等生意并未停歇,随着秦国的扩张,他这方面的生意也日益扩大。

    为秦统一天下方面:

    首先,他广招门客,加以笼络,到时候再高车骑马重金,送这些人回到自己国内为秦游说,宣扬秦国的政治修明,武力强大,各国要是抵抗无异以卵击石,造成秦军未到军威已到的声势,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些人是秦国最好的心理战、宣传战工具。

    其次,他加强原有的间谍网,用重金收买各国的权贵显要,不从,则以暗杀、陷害等手法除去,在这种威胁利诱之下,各国大臣中不少是秦国的内间。

    另外,他除了改善军队的赏罚制度外,也建立了阵亡伤残的抚恤制度。壮男在外作战,家属无力耕作者,由里社共同代为耕种,阵亡者荫赏后人,伤残者国家养其终身,于是军队士气大振。斩敌一首,得爵一级,本人阵亡,得由后人袭功。因此,作战时无后顾之忧,斩敌首子孙可以享受,人人争先杀敌,个个想立战功。

    同时,他也改善了国内的税赋制度。往常宗室大臣、公侯将相这些拥有大批土地者,常不纳赋,或是只象征性纳少许田赋,托词是收成不好。他改成以田的等级和面积收赋,除了王田以外,任何田地都得缴赋。

    另外,他在国内及秦军占领区广设关卡,来往货物按值抽税,税赋收入因之大增。

    除此,他更从各国引进技艺工匠,教导人民学习各种手工制品。原先秦国是偏远小国,手工业一直不发达,富贵人家要用精致产品,全都得由国外引进,每年用掉不少钱,经过吕不韦的提倡促进,秦国手工业一日千里,几年以后就能集各国之长,反过来外销各国,换取了不少收入。

    除了这些以外,吕不韦还认为,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赵有平原君,齐有孟尝君,这些人因为礼贤下士,门客常达数千人,相互标榜,著书立言,使得这几位公子贤名传遍天下。而以秦国之强,他吕不韦之富,岂能落在这些人的后面?这是他和秦国莫大的耻辱。

    于是除了那些间谍门客是随来随送以外,他另外广招天下名士异人,予以美衣美食,以及特别的礼遇,闻声而来的高达三千人。

    当时各国多辩之士,如荀卿、公孙龙这般人著书立说,传遍天下。吕不韦也用重金聘请门客中的饱学善辩之士,人人著其所见闻,然后再请高士编辑成八览、六论、十二纪,总共二十余万言,内中天地万物,古今之事,莫不具论。他将这本书命名为《吕氏春秋》,并高挂在咸阳闹市街口门上,大宴各国来的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秦赠黄金千两。

    所谓〃八览〃者为:有始、孝行、慎大、先识、审分、审应、离俗、时君。

    “六论〃为:开春、慎行、贵直、不苟、以顺、士容。

    “十二纪〃为纪十二月,有孟春等十二篇。

    在公事上,吕不韦可说志得意满,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他亲生儿子嬴政统一天下。

    但在私事上他的烦恼却大,因为自庄襄王去世,年轻守寡的楚玉王太后就不肯放过他。5

    那晚和往常一样,吕不韦在甘泉宫王太后住处和秦王政讨论国事。

    按照惯例,吕不韦已将各部大臣的奏章批好,让秦王政用玺即可,他也会大致解说一下批覆的理由,以使秦王政学习处理政事之道。第二天早朝时,发还奏章,准不准的理由,简单的由秦王政说几句,复杂的则由他指定吕不韦说明。

    召开御前会议,通常是秦王政坐在主位,会议的进行则全由吕不韦主持,获得结论时,吕不韦点头,他就说可,吕不韦摇头,他就说再议。

    秦王政对这种傀儡的滋味非常厌恶,但又无可奈何,吕不韦也看得出他的感受,藉此鼓励他多用心学习,以使早日亲政。

    吕不韦不怕政事忙,反而是怕到甘泉宫。照说,在甘泉宫的起居室内教秦王政处理政事,就有如家人团聚,有着灯下课子的温馨。

    但王太后在一旁的亲手殷勤服侍,以及她不时投来的诱惑和哀怨眼神,却使得他不寒而慄。他禁不起这种诱惑,但又怕伤害到儿子,假若他和太后旧情复发,严重的后果他承担不起,但太后似乎不管这么多。

    他为了避嫌,一再建议到秦王住处蕲年宫议事,全都为太后所否决。她的理由是,秦王年幼,国事她不能不操心,而到秦王处,她来去不方便。

    今晚议事已毕,秦王政向母亲行礼告退,太后却转脸向吕不韦说:

    “吕相国暂时留下来,哀家对刚才所议的事还有数点疑问。”

    “臣遵命。〃吕不韦知道留下没有好事,但他无法推辞。

    吕不韦在恭送秦王政上车后,又回到起居室,只见有一名宫女等在那里,她恭身行礼说:

    “相国,太后有请,请随奴婢来。”

    吕不韦一眼就认出这是绣儿,当年他将她买来作为玉姬的陪嫁妾女。十年之中,玉姬由一个质子的姬妾变成太子妃,再由太子妃变成王后,三年后却又变成了太后,照年龄算,她只不过卅出头,叫太后是否真的太沉重了点?

    眼前的绣儿也是从瘦小的女孩,变成丰盈亭亭玉立的妇人,由女仆变成了甘泉宫女总管。

    十年沧桑,十年变化真大!

    “总管,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吕不韦明知故问。

    “相国不必着急,跟着我来就是。〃绣儿以袖掩口而笑,神情显得非常神秘。

    她带着他通过层层庭院,经由多道回廊,最后来到一处花园。只见园子不大,却布置得非常精致奇巧。

    一道人工河流环绕整个园子,所到处几座小木桥横架河上,半现半掩的出现在两岸的灌木丛中。河是按照地形挖掘,由高往低,水流甚速,值此夜深人静,还听得流水的淙淙声,几艘无人画舫,在系缆处自横,随着水流上下。

    小河汇集成一个小人工湖,湖面美满了绿荷,多枝红莲伸头水面,吐出阵阵清香。

    绣儿带着他在两旁枝叶扶疏的幽径及回廊上穿来穿去,时时还上下木桥,园子一眼看上去不大,可是要转完却得花很久一段时间。

    “相国政事烦忙,很明显的清瘦了。〃绣儿在前面带路,回过头来引他说话。

    “天气热,出汗多,人当然会瘦。〃吕不韦随意回答。

    “这是相国操劳国事的结果,〃绣儿笑着说:“你看夫人,天气越热,她却越白皙丰满!〃在他心目中,她永远是他的玉姬,正如嬴政虽然已登王位,他仍看作是自己的儿子,他在想:

    “玉姬是发福了,卅岁的女人,终日吃喝玩乐,无所事事,想不胖也难!还好,她没胖到令人讨厌的地步,而是变得更有女人魅力。”

    吕不韦喜欢白胖高的女人,但他将胖女人分成三种类型:胖得可爱,胖得讨厌,胖得吓人。

    还好,玉姬现在是在胖得可爱的阶段。

    初闻要他到寝宫,他确实有点在道德和实际上的双重顾忌。不过,如今越接近她的住处,他却觉得心上那股遐思绮念越燃越旺。

    子楚已去世,何况玉姬本来就是他的,如今只不过是收回旧物而已。更何况嬴政本来应该姓吕,他是他的儿子,这在道德上不应该有什么遗憾。

    就实际来说,他到甘泉宫和太后、秦王议事,乃是众所周知的,他没有任何顾忌。

    再说寝宫内的女官,几乎全是知道他和太后关系的旧人,玉姬没有把握,不会明目张胆的要绣儿带他前去。

    一想到这些,他的胆子更大,相对的那股绮念更为炽热。他眼看着月光下绣儿扭动的浑圆臀部,以调笑的口气问:

    “太后一向作何消遣?”

    “赏花啊,游园啊,下棋抚琴啊,还有无聊时骂骂人消磨时间啊!〃绣儿一连串几个啊字,说得她自己也觉好笑,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是说太后用什么来打发悠悠长夜?”

    此情此景,他不再想到自己是相国,而回复到昔日和侍女们打情骂俏的吕不韦。

    “哦,〃绣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神秘地放低声音说:“用你送她的礼物,拿我和湘儿来消遣!”

    吕不韦先是一呆,接着哈哈笑起来。

    “相国,小声点,前面就到太后的寝宫了。”

    参天的阔叶树荫中,露出黑色小楼的一角,树的枝叶在夜风中起舞,影子在月光下跳动,不到近前,这栋雕栏玉砌的小石楼,真还不容易发现到。

    “相国请自己上楼,奴岂不再带路了。〃绣儿指着一排玉石台阶说。6

    吕不韦上得楼来,却见不到一人,他顺着楼四周的回廊转了一圈,发觉到整个楼都是用黑绿相间的大理石所起成,配着白色的大理石柱,黑白相间。银白色的月光,由树的枝叶间隙中穿进来,在黑色的壁上洒上美丽的图案,枝叶因夜风跳动,图案也随着翩翩起舞,使人有种进入虚幻仙境的感觉。

    回廊地板是用一块块的紫檀木拼凑而成,下面垫衬着厚薄不等的铜片,人走在上面,随着脚步的轻重,会发出叮噹悦耳的音乐。

    耳中的乐音,眼前的幻境,吕不韦不再觉得自己仍在人间。

    他四周巡视,找不到任何人影,他信手推开一扇雕刻着百鸟朝凤图案的门,只觉一阵昏眩,室内竟是这样亮,室外却一点看不出来。

    “不韦,我在这里。〃是玉姬的声音,依然那样甜腻,引动男人欲望的那种甜腻。

    他和玉姬都喜欢光亮,看样子虽然她已变成了太后,这个旧习仍然未变。

    室内和室外恰是两个相反的天地和气氛,天花板、地板、四面墙壁和隔间,全都是厚实的桃心红木,无数盏的水晶灯台,悬挂、嵌镶在天花板和墙上,所发射出来的光曲折反映,室内一片?彩色的光明。

    室中间围着两片屏风,玉姬的声音就由屏风中发出。

    “你怎么知道是我?〃吕不韦接近屏风,扑鼻而来的是那股玉兰香花味,她惯于将这种花阴干后再用来洗澡,用这种花制成的香料熏衣,这种香味以前是他最熟悉的。

    “听回廊上的脚步声就知道了,侍女们没有谁敢走得发出乐音的。”

    “哦,这种设置还有防盗作用?〃吕不韦调侃地说,他仿佛回到从前,自觉又年轻了十几岁。

    “防盗?太后宫中还要防什么盗?绣儿、湘儿和我,可以在上面跳出乐曲来,哪天有机会我可以跳一曲&039;百鸟朝凤&039;,给你听。”

    “怎么在楼上我没有见一个人?〃吕不韦怀疑地问。

    “这楼只有湘儿和绣儿可以上来,而今晚我将她们都打发走了。〃她暧昧地笑着。

    “都打发走了,谁来服侍你?〃他随口问。

    “当然是你啊?”

    “我,伺候你?〃吕不韦声音中有点愤怒。

    “你,当然是你,别忘了我是太后!”

    “太后?那臣告退了,这里不太方便议事。〃吕不韦半真半假地说。

    “砰〃的一声,一面屏风倒了,太后从玉砌成的浴池中跳出来,全身赤裸裸的,身上还冒着热气。

    浴池中是温泉,硫磺水是从后山引来。

    她柳眉倒竖地瞪着眼睛,但在吕不韦眼中,只有更增加她的妩媚。她的脸虽胖了些,身材却依然那样结实,看不到一点赘肉,两乳挺拔,大腿浑圆,小腿修长均匀,肥瘦恰到好处。

    “你敢走?〃她带点恶毒意味地笑了:“不要忘记我是太后,违背我的旨意,你会有什么后果?”

    “太后和相国不该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的。〃他少许无奈地说。

    “我要不是太后,能喊得动你来么?〃她讽刺地说。

    “……”

    “来,伺候我,先帮我擦背!〃&039;

    “是,微臣遵命。”

    他先将屏风扶起,正想再围好时,玉姬又将另一扇屏风推倒了。她媚笑着说: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要这东西干嘛!围起来反觉气闷。”

    说到气闷,他发觉这幢石楼除了雕刻精致,设计得更为巧妙。这间大浴室,四周看不见窗户,六月三伏天,却清凉沁人,一点都不闷热,跟外面的是完全两个世界。

    他从来只有女人帮他擦背,今天帮女人擦背,虽然感到有点委屈,但也别有一番滋味。他胡乱地帮她擦了几下,然后她站出浴池来,他又用大块浴巾帮她全身擦干,有点气喘地说:

    “该好了吧?”

    “你还没服侍够,想想以前我是怎样服侍你的。”

    她俯躺上浴池边一张软榻,娇声喊着:

    “相国,来帮我按摩,松松筋骨。”

    他实在有点忍不住,但仍带笑地说:

    “假若我现在就走呢?”

    “别看楼上无人,只要我一拉叫人铃,就有好几个侍女会上来。”

    “她们拦不住我的!〃他真生气了。

    “我一拉警钟,我亲手训练的女侍卫就会包围住这座石楼,你一出门就变成刺猬。〃她笑着说。

    “还有一个假若,你要不要试试?〃他两手放上她雪白长短适宜的颈子。

    她闭上睛眼,格格地笑起来:

    “相信你不敢,也舍不得!”

    “唉,〃他不得不认输:“太后,要臣怎么帮你按?”

    “照以前我帮你按的按法即可!〃她的语气真还带着威严,随即她又转过脸来笑了。

    他这辈子从未帮人按摩过,尤其是女人,但他惊奇地发现到,用力按捏女人,比轻柔抚摸女人的味道更好。他带点报复意味地使出手力来按,她反而闭着眼睛,呻吟着要再重一些。

    “这间屋子不错,我累了这半天才有点感到热。〃他想用转变话题来按捺自己的怒火。

    “整栋楼都有夹层和通风设备,夹层中放置有冰块,当然室外盛夏,室内却有如深秋了。”

    大夫以上的伐冰之家,冬天采冰埋在地窖,夏天用来冰冻死人,一般只作防腐臭之用,想不到设计这栋楼的人却想却到用在这上面,值得仿效。

    “这座楼的设计真是巧夺天工!〃吕不韦赞叹:“不知是谁?”

    “赵国的一名巧匠,在作战时被俘来秦,可惜前几年去世了。不要说这些,既然已经流汗,为什么不将衣服脱下来?”

    “脱衣服?有人上来怎么办?〃他口里如此问着,手上习惯性地在脱着,哪一次两人单独相处,他最后不都是脱光了衣服。

    “来,相国,服侍哀家!〃她翻过身来仰躺着。他看着她仍然紧绷、曲线玲珑的胴体,欲火上焚,头脑一平空白。

    他正想爬上软榻时,她用手阻止了他。

    他惊疑地看着她,她诡异地笑着说:

    “相国,用玉姬服侍你的方式服侍太后。”

    “臣该怎么服侍?臣和玉姬到底是不同类,她是女,臣是男!”

    “用手,用嘴,用鼻,用你凡是可以使我兴奋的地方……”7

    秦王政立位后,因为年幼,一切国事尽委托几个顾命大臣处理,其中尤以位居中枢的吕不韦相国独揽大权,蒙骜等人则在外统兵作战。

    吕不韦的战略构想是:秦国一向采扩张政策,已被诸侯各国视为公敌。若不对各国加紧攻伐,各个击破,等到它们生聚教训,国力恢复,再联合一致对秦,秦国绝对难以抵挡。所以应该趁各国全都疲惫,对秦军事力量感到恐惧之时,一鼓作品,向统一天下的战略目标迈进。

    因此,除了加强情报战、宣传战,收买各国权贵大臣,实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心理战、统战以外,在解决兵源、军费和后勤补给方面,他也采取了几项重要措施。

    第一是他的难民俘虏政策。以往秦国攻占城市或一个地区后,采取的政策是抚辑流亡,俘虏还乡,让占领区民众尽快安顿下来,种植粮食,部份供应军队需要。但后来发现到占领区民众敌意太深,常常是今天归顺,明天就起来造反,造成秦军后方的威胁,往往不得不分军旗乱,使得军队顾前又要顾后,疲于奔命。

    吕不韦的新政策是:尽量将老弱伤残赶向敌国,造成它的经济负担和社会混乱,而将精壮编入秦军部队,在秦国士兵的监督下作攻坚等伤亡较大的作战。顽固分子藉作战消灭,敌人杀一个敌人,等于秦军杀两个。真正归顺的人,照秦人待遇,论功行赏。

    到后来,秦军里出现大量的客军部队,这些客军除了重要干部是秦人外,大部份的组成分子是占领区本地人或该国的战俘所组成。为了安全起见,秦军统帅常是用赵人客军攻楚,楚人客军攻韩等等方式,使得客军深入敌境异国,不再有贰志,成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骁勇部队。

    吕不韦得意地向众大臣说,他这个政策是以天下之兵取天下,而不再是以秦一国之力敌天下。

    第二是他的屯田和粮食政策。最初,秦军补给线短的时候,军队所需粮食和后勤补给,全由国内供应。但随着秦军的占领区扩张,补给线也逐渐拉长,于是采用〃因粮于敌〃的策略,在战区内就地征发。

    可是到了后来,各国对秦军采取〃坚壁清野〃策略,撤退时,开放粮仓,鼓励逃难民众自带,带不完的则一把火烧光,常弄得秦军临时无粮可以搜刮,造成军粮不继的危机。

    吕不韦的新政策是:将敌国伤残老弱尽量赶向敌国,节省粮食消费;秦军轻度伤残老弱,不堪再作战者则分田令其耕种,依收成缴赋;敌国原有贵族、地主及思想顽固分子,不能纳入秦军作战部队者,组织农耕队,在地方官员的鞭策下耕种,除食用所需外,全部缴公;占领区整补或休养备战的秦军部队,除必要的操练外,余暇一律参加耕种,收成除自给外,余粮由公家收买,有功者按功行赏,与战功同,懈怠者受罚,与作战不力者同。

    这样一来,占领区粮食产量大增,而又少了老弱伤残的消耗,形成食之者寡,生之者众的丰裕现象。

    另外,吕不韦也下令在各兵要地点设置谷仓及军需站,大量囤积粮食和军需品,以备民间不时之需及日常军用补给,并修筑粮道,加强军需补给的安全和便利。

    他就此也常对众大臣夸口,后勤补给问题解决,秦军可行长期作战,就如鱼可在水中常游,不像以往,为了补给线拉长受到敌军扰乱,秦军常需停战后撤。

    第三是他的地方组织政策。在以往,秦军每攻占一个地方,常是笼络原有的分封贵族或地方势力,就本来的行政体系治理占领区民众。

    但后来发现,这样虽然可以达到很快恢复占领区社会秩序的效果,可是过不久,带领占领区民众造反的还是这些人。他们率领民间武力,骚扰秦军后方,攻击秦军的补给线,甚至公然打起反秦的旗帜,和本国军队里应外合,攻击秦军,常使得秦军陷入进退不得、前后受敌的困境。

    吕不韦的新策略是:秦军每占领一处城市或地区,首先打散地方原有的行政组织,而彻底以秦的行政制度取代,原有统治阶层全部收作俘虏。将官吏职位分开,行政官员由占领军临时派人兼任,情势稳定后即由秦中央派员接替。吏则由原来地方人士担任,尽量保持职位不变。吏做事,官掌权,职权划分得非常清楚。

    占领区小则设县,占有数县后则设郡,县设县令或县长,及掌管军事、缉盗等的县尉。郡则置郡守、郡尉,及监督政务,直接向中央报告地方情况的郡监。

    开始时,派出去的官员多半是秦人,后来占领地区日渐扩大,秦官已不够分配,同时地方敌意太深,容易遇到民众的反抗。于是吕不韦想到用客卿的策略。

    秦军在准备攻某国某地之前,秦国先训练好一批该地区邻近国或邻地区的亲秦人士,等到该城或该地区攻下以后,这批人就派往该地接收政权。这些人和当地人的语言相近,风俗习惯相似,比较容易为占领区人民接受。但又因非本地人,没有人情阻力,可以铁面无私,严格执行秦中央法令。同时,他们完全是靠秦军支持,所以绝不会带领民众背叛秦国。

    这样一来,占领区遂渐秦化,最后完全与祖国脱离,安心成为秦民。

    吕不韦称之为〃逐步彻底消化〃政策。

    在这三种策略联合实施之下,以往占领区反来反去的情形逐渐减少,秦军少了后顾之忧,专心一意征伐,竭力扩张疆土。8

    秦王政元年,晋阳反,将军蒙骜率兵器定。

    二年,麃公率军攻魏之卷城,斩首三万。

    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将军王齮老死。十月,将军蒙骜攻魏畤城、有诡,岁闹大饥荒。

    四年,秦军攻占畤城、有诡。该年三月,秦军撤军。十月,蝗虫从东方来,遮天蔽日,天下瘟疫流行。秦王下令,百姓献粟千斤者,拜爵一级。

    按秦制,非战功不能得爵,战时杀敌,以首级论功,斩敌一首,赐爵一级,欲为官者加俸五十石。其爵名为第一级公士,第二级上造,第三级簪袅,第四级不更,第五级大夫,第六级官大夫,第七级公大夫,第八级公乘,第九级五大夫,第十级左庶长,第十一级右庶长,第十二级左更,第十三级中更,第十四级右更,第十五级少上造,第十六级上造,第十七级汽车庶长,第十八级大庶长,第十九级关内侯,第廿级彻侯。

    但因饥荒,秦首开以爵买粮之先例。

    五年,蒙骜攻魏,占领酸枣、燕城、虚城、长期、雍丘、山阳等二十余城,设为东郡。该年冬天有雷,不祥,主有刀兵。

    六年,韩、魏、赵、卫、楚五国联军击秦,攻占寿陵,秦出兵,五国联军不战退,攻灭卫国。卫国国君率众人逃至野王,防守山区要点,以保卫魏国的河内地区。

    七年,彗星先出现在东方,紧接又出现在北方,五月西方又见彗星。将军蒙骜死军中。裨将率军回国,转攻龙城、孤城、庆都及汲城等地。彗星复出西方。

    这几年中,秦军在外攻城略地,重要将领王齮、蒙骜接连去世,在国内,更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故。

    第七章欲海政潮

    1

    “天哪!天哪!我赵高做了什么得罪你,竟要我落得如此下场!〃每逢无人,他气愤填膺时,就会手捏双拳,咬牙切齿,悲苦地仰首向苍天问。

    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他赵高的父亲李代桃僵为他的父亲死了,他嬴政却将他下蚕室去势,要他成为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只为了他父亲临死前一句乱命——要他长久留在宫中嬴政身边。

    长留宫中,除了王室有血统关系的未成年公子以外,全都得割掉男人的象征,成年的公子都得出宫自立门户。

    这是周公订的哪门子怪〃礼〃?为了怕淫秽后宫,凡是男人都要阉了,那为什么不都用女人?

    每逢他想起下蚕室的那段日子,到现在背脊还发凉出冷汗。

    几个彪形大汉让他成大字形地躺在木架上,手脚都绑得紧紧的,然后灌了点什么东西给他喝,喝完以后,他就像醉酒似的,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呈半昏迷状态。有人用薄得像木片的刀,割弄他的下面,刀上不知放了什么药物,割到哪里,就麻到哪里,但刚割下去的头一刀,好痛!他额头上、脸上、背上都疼得流冷汗,最后终于支持不下去,他昏厥过去。

    等到他醒来时,发觉到自己已松绑,躺在一间密不通风的房间里,连门窗的隙缝都塞得紧紧的,只留下屋顶的透气孔,有点光线透进来。他们说去势的人怕风,风一吹到就会死。

    他在这间黑屋子整整待了四十天,伤口才算完全愈合,只有全身仍是软绵绵的。但是,肉体上的伤口虽然是愈合了,他心灵的伤口却仍在流血,始终在流着愤恨、羞辱的鲜血,永远也不会结疤!

    嬴政和成蟜这段时间内一起来看过他两次,成蟜脸上还带着些许怜悯,嬴政却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一定是在心中如此想:

    “一个奴仆的儿子,能长留在宫中陪寡人,乃是你的荣幸,多少大臣想单独见寡人一面都不可能!”

    但他可知道,一个没有男人象征的男人,其他的一切荣华富贵对他还有什么意义?

    他恨嬴政,表面却不能表示出来,他还得俯伏叩首谢恩,感谢给他这个机会,能长久得侍主上,可以日日得瞻龙颜!

    他知道,这不能全怪嬴政,他只不过是个傀儡,决定这一切的还是吕不韦和楚玉太后那对奸夫淫妇。

    也许真的是祸从口出,吕不韦和太后私通的事,早已沸腾在后宫,只有嬴政和成蟜兄弟俩不知道。

    这对奸夫淫妇先是夜间偷偷来往,后来看见没有人敢说话,越来越大胆,公然白天在甘泉宫宣淫取乐。

    这件事后来终于传到嬴政的耳中,他先问成蟜,成蟜说不知道,接着是严厉的问他,他不得已含糊地回答,好像是听到这种传言。

    想不到嬴政就指派他监视吕不韦的行动,一得知他到太后处就向他回报。

    他也听过另外的传言,吕不韦和太后原本就是夫妇,嬴政就是他们生的,他不愿管他们父子夫期间的事,所以一直没有回报过。

    但有一天深夜,嬴政从别处得到相国还在太后寝宫的消息,他一个人去了,亲眼看到玉石楼上灯光辉煌,亲耳听到吕不韦和太后的淫声亵语,他已拔剑在手,准备冲上楼去,却临时克制了自己,他只解下腰上的玉带,交给跪伏在地上全身发抖的湘儿,要她转告太后,他刚才来过。

    就这样,吕不韦怀疑是成蟜或他打的小报告,于是在庄襄王已去世五年后,又重提他临终前的那句话——他希望赵高留在宫中长陪嬴政。

    要长留在宫中,当然就得去势,于是楚玉太后找到这个藉口,就将他变成个不再是男人的男人!2

    当然,兰姨比他更惨!

    兰姨也就是秦庄襄王的宠姬兰儿。秦庄襄王在世时虽然是广纳姬妾,能专擅宠爱的却只有兰姨一个。

    庄襄王当时常召见他,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召见的时候,通常都在兰姨的宫中。他有时会当着他的面向兰姨说:这个孩子的禀资超乎常人,假若你能生个儿子,朕就会立他为太子,而这孩子长大以后,会是辅佐你儿子的能臣。”

    也许是为了这番话,兰姨特别疼他,就像自己的儿子,在庄襄王死了以后,还常召他去。

    这同时也给了恨她入骨的楚玉太后一个藉口,重提庄襄王弥留时的一句呓语:“兰儿,我好孤单寂寞,快来陪陪寡人!”

    楚玉太后五年后重提这句话,说是庄襄王前些日子托梦给她,原先殉葬的那些姬妾,他都不满意,在地下仍然孤单寂寞,希望兰姬到黄泉之下去陪他。

    谁都知道这是鬼话,要是庄襄王真感寂寞孤单,真的要托梦的话,也应该是才死不久以后,绝不会等到五年以后才想到要兰姨去陪他。

    华阳太后开始时反对,可是楚玉太后对她说,庄襄王死后,兰姬还常召赵高到她那里去,而赵高如今已不再是小孩子……底下的话不需要说了。

    为什么自己后宫公开宣淫,却要将他和兰姨纯洁的关系带上一层暧昧,还要藉此来陷害他们两个?

    当天兰姨入陵的情景,如今他还历历在目,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在他面前重演。

    那天,由嬴政主持送行大典,他和成蟜分站在嬴政后面。临走前,嬴政还赠封她为兰太后。

    一个卅岁不到的女人,竟然成了去陪已死五年丈夫的太后!

    那天大典的场面极为壮观,兰太后坐在黄盖汽车上,两旁侍立着也要去殉葬的宫女。她脸上表情肃穆,看不出有丝毫恐惧,也许她内心真的希望早点陪爱她的庄襄王于地下,后面是廿四名陪葬宫女,手上捧着各种日常用具。

    行列最前面是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巫,带着六名同样服色的女弟子,一边走一边唱着祝歌,时而欢悦,时而悲泣。

    前后都有甲鲜盔明的虎贲军开道和护卫,黑色旌旗蔽空。

    咸阳城万人空巷,全部挤到了街道两边,沿路上都有路祭桌,上面点着香烛,摆满了祖道的酒菜,车队一到,民众全家都跪在地上哀号。

    可是兰太后美丽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她像一座玉雕神像。

    只有在入圹和封圹之前,赵高才看到她转头一瞧,视线是对准着他来的。他在她眼神中看到了哀怨和恐惧。

    花样年华的一位美人,带着廿四名比她更年轻的女人,就此活生生地走向黑暗和死亡。

    他满怀愤怒,两手捏拳,指甲都将手心挖出了血。

    但他当时还未想到,没几天后生不如死的遭遇会降临到他自己头上。

    那天楚玉太后没来送行,也许她怕兰太后会当场发作,骂出一些不中听的话来。

    他赵高一定要报这两件恨事。他们也许会作如此想,兰太后已埋入地底,他赵高已成了废人,但只要留在嬴政身边,他就能够将嬴政家和秦国弄得天翻地覆!3

    “老爹教我,嬴政到底该怎么办?〃秦王政跪伏在中隐老人面前痛苦地说。

    老人刚听完他有关发现母后和吕不韦私通的事,两眼微闭,似乎正在思考。

    老人显得更老了,发须都由白而转黄,脸上皱纹也加深多了,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奕奕有神的眼睛,仍然像电光一样眩人。

    “其实这也是件没有办法的事。〃老人缓缓地睁开眼睛说。

    “那就这样算了,要我不闻不问?〃秦王政愤恨地说。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任何人都制止不住的事。”

    “但她不是嫁人,她是偷人!她不是一般的娘,她是母仪秦国的王太后!〃秦王政恨恨地说。

    “把她杀掉!你可以立刻下令将她和吕不韦杀掉!”

    “……〃秦王政瞪大眼睛,呆住了。

    “你能杀她吗?她是太后,也是你亲生的母亲。”

    “但是……〃〃而且,〃老人没让他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还未亲政,乃是她在摄理政事,宫中更是她在掌管,你平时还可以指挥得动人,一遇到她的事,你谁也使唤不动,不相信,你可以试试。”

    秦王政默不作声。

    “同时在外面,吕不韦一手掌握大权,满朝文武都是他的亲信,蒙骜和麃公都在外作战,你下令回军,兵符在太后手中,再说,你能为这点私事弄得整个国家不安?再说……”

    老人说到这个〃再说〃,将下面的话硬吞了下去。他不知道秦王政是否听到过自己是吕不韦亲生儿子的传闻,但这句话不应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老爹,再说什么?〃秦王政不放松地追问。

    “没什么。〃老人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老爹的意思是要我忍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嬴政厉声地说,可是眼睛却汩汩流出了眼泪。

    老人慈祥地看着他很久,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嬴政,你今年几岁了?”

    秦王政楞了一下,不明白问话的意思,但仍然回答说:

    “十八了,嬴政已登基五年,却未掌握到一点实权!”

    “廿而冠,好好地忍这两年,等你成人后,太后和吕不韦没有藉口再不让你亲政。”

    “两年?两天我都忍不下去!〃秦王政哭出声来。

    “但你必须忍这两年。”

    “两年以后我又能怎样?她到底是我的亲生母亲!〃秦王政哽咽着。

    “所以,这种事你只能暗中警告吕不韦,一方面想办法劝谏太后。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秦王政语其中充满无奈。

    “现在你连这都不能做,〃老人警告说:“无论是太后或吕相国,你若刺激他们老羞成怒,后果都是很可怕的!”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秦王政痛苦地又重复这个问题。

    “忍,目前你只能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我亲耳听到他们的嬉笑淫乱声,还将玉带交给了侍女,告诉他们我来过。”

    “你这样做已经错了一步,不能再错第二步。记住我的话,从现在起,你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们假若知道检点,你的这项警告即已足够,假若他们不愿检点,你再进逼,只有自招其祸,他们废掉你,甚至是杀掉你,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能忍,的确忍不下去,这样好了,老爹,我不要当什么秦王了,我侍奉着你,走得远远的,找一个地方隐居去!〃秦王政用衣袖擦干眼泪,坚决地说。

    “傻孩子!〃老人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说:“都十八岁的国王了,还跟八岁时候一样。你能忍的,你绝对可以忍的!宇宙间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也没有不能忍的事。事情能不能忍,全在你的看法。你肯忍,再大的事你也能忍,你不肯忍,一只蚊子叮你,也能使你发狂,对不对?”

    “回去吧,从现在起,你想到这个问题难过时,你就笑着告诉自己,你能忍的!你能忍的!因为还有秦国等着你去治理,还有天下等待你去平定统一,你要忙的事情太多,不能让这样无关大局的事,扰乱了你的心智,一切等你自己亲政时再说!”4

    夜深人静,壁上沙漏显示出丑时已过。

    吕不韦坐在几案前,批阅堆得比他头还高的奏简,偶尔他抬起头来活动一下肩膀和手臂,继续又埋首在奏简中。

    忽然他觉得身旁有人悄悄接近,他回头看见太后就站在他身后。

    她披着一件黑色披风,将整个身子都包得紧紧的,还用一块黑色绸绢将半个脸蒙了起来。

    “不知太后驾到,微臣有失远迎。〃吕不韦改坐为跪就要行礼。

    太后一把拉住他,哀怨地说:

    “不韦,在私室里,你也要如此做作?”

    “你今晚怎么会有空,而且是来到这里,我不是说过,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么?〃吕不韦恢复私人间谈话的口气。

    “还说暂时,都两个多月了!〃太后怒冲冲地说:“你不敢去我那里,只有我到你这里来了。”

    “玉姬,我们要忍耐一下,儿子现在已大了,越来越懂事,再过两年他就要亲政,我们不能这样自私,为了贪一时的欢愉而弄出祸事来,他已经交玉带表示警告!〃吕不韦委婉地说。

    “你本来就是他父亲,我们原来就是夫妻,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太后说着话,坐下来依在吕不韦的怀里。

    “话不能这样说,〃吕不韦耐心地用哄小女孩的口吻说:人事和环境完全变了,我们不能不有所顾忌。”

    “干脆告诉他,你是他父亲……”

    吕不韦摇摇头,回头看看门口。

    “除了绣儿以外,门外没有人,警卫也站得很远,他们都听不到我们的谈话。〃太后明白他的意思,因此说。

    “绝不能告诉他,这会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目前朝中正有一股反对势力在逐渐形成。”

    “反对势力?蒙骜和麃公不是都正在外面作战吗?”

    “一些宗室大臣正酝酿着排斥我,他们说我是从赵国来的,而且在赵国还有商业利益,怕对秦国不利。”

    “他们谈到嬴政的事没有?”

    “大致上没提到,但也有少部份人赞成拥立成蟜,认为他才是嬴家骨肉,不过这班人不受他们大多数的重视。重要的宗室大臣却提出另一个更具威胁的要求——要嬴政早日亲政。他们的理由是,嬴政已经十八岁,而且天资聪颖,性格英明果断,有足够的执政能力。像秦孝公十六岁立,昭襄王十九岁立,都没有人摄政,但全都是英明君主。”

    “那你就将大权交还给嬴政吧,〃楚玉太后说:“横直他是你自己的儿子。”

    “暂时还不行,要等政局安定以后,否则嬴政一掌握大权就会受到那些宗室大臣的包围,将目前我建立的一点基础全部连根拔掉!〃吕不韦摇摇头说。

    “那就是说将宗室势力完全瓦解以后?”

    “不错。”

    “那你用什么藉口?”

    “等嬴政行冠礼成人以后。”

    “那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他是正月生的,后年正月他就是廿岁。你来得及瓦解宗室大臣的这股势力吗?而且到现在,他们的带头人我们还没找出来。”

    “按照周礼,男子廿而冠,但未说明是及廿而冠还是满廿而冠,我可以解释为满廿而冠,这样我们又可以多争取一年的时间。他刚亲政,一切都不熟,必须要我指导,至少要过半年的时间,有三年时间来消除旧派势力,应该是足够了。”吕不韦充满自信地说。

    “你准备如何进行呢?〃太后也听得有兴趣起来。

    “先向成蟜下手,让他们没有集中着力之处。”

    “嬴政很爱成蟜,经过这几年我的观察,成蟜本人也没有什么野心,说实在的,我也慢慢的喜欢起这孩子来了。〃楚玉太后表示反对。

    “行大事不拘小节,成大爱就得割弃小爱,你不能有妇人之仁,为了我们儿子的千秋万世大计,只有牺牲掉成蟜!〃吕不韦不以为然地侃侃而论。

    “但成蟜受夏太后和华阳太后保护,投鼠忌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楚玉太后忧形于色。

    “三年中间总会有机会的,我会看情形把握!〃吕不韦陷入了沉思,似乎现在就在考虑可乘之机。

    楚玉太后在一旁可忍耐不住,她轻扶着他的脸颊说:我今晚来不是为了要说这些,我相信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哦,〃吕不韦从沉思中醒过来:“你想说些什么?”

    “为什么这样久不到我那里去?〃太后又挤进他怀里:“人家好寂寞。”

    “你可以用湘儿和绣儿排遣寂寞,〃吕不韦兴味索然地将她身子扶正:“我们不能再见面,免得给对方抓住把柄。”

    “那我要怎么办?自从和你再续前好以后,绣儿和湘儿对我已成鸡肋,食之不能充饥,总觉缺乏男人的那份充实感觉。”

    “你只是需要男人?”

    “不只是男人,要像你这样能满足我的&039;好&039;男人!〃她将〃好〃字说得特别重。

    “你先回去,我会帮你物色,物色到就通知你。”

    “那今夜……〃太后忸怩着不想走。

    “今夜不行!〃吕不韦正色地拒绝,但怕伤她的心,随即语气又变得极其柔和:“你需要的只是男人,我会帮你找到最&039;好&039;的男人。〃他也将〃好〃字加重语气。

    说完话,他大声对门外喊:

    “女总管,送太后回宫!”

    他恭送太后出门以后,再回到书房,思绪已被打乱,奏简再也批阅不下去,他索性考虑起要为太后物色的〃好男人〃来。

    忽然,他想到上个月才从赵国邯郸投奔他门下的嫪毐!5

    “嫪毐!嫪毐!〃众多人拍手欢呼。

    “加把劲!再加把劲!〃更多的声音此起彼落。

    吕不韦相国府〃共乐厅〃的大厅中,数百位高级门客正在饮酒取乐,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前面的舞台上。

    大厅中几百盏琉璃灯全部点亮,照得厅内光亮有如白昼,对面看人,纤毫可见。

    几十个席案绕场而设,三五成群、十个八个的门客据案大嚼,侍女男岂不断地送酒送菜,川流不息将整缸整缸的酒倒在铜酒壶内,由客人再倒向酒爵,但有些客人不满意,干脆夺下酒缸自己来。

    客人豪放,上的菜更结实,一头头的烤乳猪、焖羊羔,连头带尾,整个端上来,有的人根本不用准备好的象牙著和陶调羹,解下佩刀就切割起来往口中塞,挥着手撵,要上前服侍的侍女男仆走开。

    “嫪毐!嫪毐!〃众多人拍手欢呼。

    “加把劲!再加把劲!〃更多的声音此起彼落。

    吕不韦陪着楚玉太后坐在特设的〃观赏阁〃内,席案上也摆设酒和菜,加上焚香袅袅,和底下喧嚷嘈杂的场中相比,别是一个天地。

    “观赏阁〃是建筑这座〃共乐厅〃的赵国巧匠的精心杰作。它从场外的回廊越空而架,由阁首直接通到舞台前面,居高临下,连舞台上人物的须眉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对面看人一样。

    整个四面开着琉璃落地窗,用珠玉绣帘遮住,帘内看台上及场中非常清晰,台上和场中看帘内,则是隐隐约约,一片朦胧。

    往日,吕不韦会带着众姬妾到阁中欣赏舞台表演,他将四周的珠玉帘拉开,〃观赏阁〃就整个成为透明,他环行四周,举手接受场内观众和台上演员的欢呼,然后再放下垂帘,这时观众和演员只看得到珠玉帘的彩绣和珠玉的闪亮,根本不知道吕不韦是否还在里面观赏,但相国与下同乐的气氛,却因此而维持到终场。

    这在秦国、在天下都是个创举,本来,聆听金石丝竹之声,目览美色歌舞之娱,只是少数王侯将相的特权,这个平民出身的相国却和家人分享,因此也抓住更多豪侠死士之心。

    “嫪毐!摎毐!〃众多人拍手欢呼。

    “加把劲!再加把劲!〃更多的人大叫。

    太后贴近落地窗,从珠玉间隙中看出去,全身起了一阵轻微颤抖。

    吕不韦站在她身后,抚着颔须微笑。

    湘儿、绣儿分站两边,不时转脸向外窥视,然后以袖掩唇,相视偷笑。

    只见舞台上的嫪毐身高九尺(约一百九十公分左右),全身肌肉成块状,稍用力运作,块状肌肉都像在流动一样。

    最妙的是,他的身材魁梧,粗壮得像雄狮,像犀牛,脸却俊秀得处子一般,白皙得有如冠玉,嘴唇红得像涂过胭脂一样,眉清目秀,挺直高隆的悬胆鼻,更是他面部美的焦点。他全身赤裸,腰间只穿着一条犊鼻裤,正做着运动肌肉的动作。

    “老天,天下竟有这种俊男!〃楚玉太后忍不住轻呼出来:

    “男神身材,仙女脸!”

    “这不是他最精彩之处。〃吕不韦笑着说。

    忽然,舞台幕后传出丝竹八音之声,一阵轻柔的音乐奏起,幕后一位身着薄纱舞衣的丽人,轻歌曼舞地舞了出来。

    她跳的是一种西戎人求偶之舞,举手投足,全是挑逗男人情欲的动作。她围着嫪毐起舞,由远而近,先是贴身作眉目传情,紧接着用手及肢体触摸,最后紧拥着他全身上下扭动起来。

    场中这时都屏息观赏,听不到一点人声。

    嫪毐先是站立不动,任凭舞伎挑逗,后来,他脸色泛红,两眼射出情欲火焰。

    “他真能禁得起挑逗!〃楚玉太后自言自语地赞叹。

    “禁得起挑逗的男人才耐得住久战。〃吕不韦意有所指地说。

    “你看,他终于有反应要发作了!〃楚玉太后轻声欢呼。

    只见嫪毐的犊鼻裤前面逐渐隆起,就像有条巨蛇昂首欲出。

    嫪毐一声怒喝,将紧抱着他作扭动状的舞伎,用一只手就举了起来,另一只手撕掉她身上的舞纱,露出全身羊脂般的赤裸胴体。

    场中突然一阵暴喝,全场人都站了起来,等着看下面进一步的动作。

    “嫪毐!嫪毐!〃众多声音喊着。

    “开始做!开始做!〃更多的声音此起彼落。

    楚玉太后也眼中露出异彩,她回头看看吕不韦,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谁知嫪毐将裸女一丢就丢到台下人堆里,自己却转身幕后去了。场中一片混乱,久久不息,接着是另外的歌舞节目上场。

    “你不是说还有最精彩之处?〃太后有点失望地问。

    “你没有看见他犊鼻裤隆起的程度?难道还要他当众脱下来?〃吕不韦笑着就席位。

    “怎么知道不是虚有其表?〃太后兴致未减,继续这个话题。

    “我知道他很深,他在邯郸我门下很久,有次我和我最亲近的几个门客集会,他曾表演过以男人象征推车轮而行的特技,绝不是虚有其表。”

    “啊!〃太后以袖掩口,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舒口气说:

    “今夜送他到甘泉宫!”

    “不行。〃吕不韦摇摇头。

    “为什么?〃她脸上出现怒色。

    “稍安勿躁,很快会送去,不过得先经过一番手术。”

    “手术?”

    “不错,先将他变成宦者进宫。〃吕不韦神秘地说。

    “变成宦者,那我要他何用?〃这次她真生气了。

    “这就看太后对负责去势的主事者如何交代了。〃吕不韦微笑。

    “啊,我明白了,〃太后高兴地拍手说道:“这个主意甚妙,我得好好谢谢你!”

    “只要免臣再服劳役,臣就感激不尽了。〃吕不韦一揖到底,轻笑出来。

    “早日办好,现在哀家要回宫了。〃太后显得神采飞扬。

    吕不韦连忙派人吩咐准备太后车驾。6

    一间密室里,几盏油灯灯心如豆,微弱的光影在室内集会的人脸上跳动,气氛显得神秘阴森。

    室内共有仆人,全都为宗室或旧朝大臣,以国尉桓齮和长吏蒙武为首,围集在一张长几案上讨论国事。

    桓齮身高九尺,长相威猛,狮鼻环眼,满脸的络腮胡。他是秦宗室,国尉本应掌握兵马大权,可是如今将军在外作战,一切直接向相国文信侯吕不韦报告,日常军务又由吕不韦所任命的右国尉所包揽,他只落素食尸位,大权旁落。

    蒙武则是大将军蒙骜的儿子,蒙骜本亦为庄襄王临终托孤顾命大臣,但他对吕不韦的擅权和久不交还政权深为不满,因为他连年在外领兵作战,照应不到朝内,所以命蒙武与反对吕不韦的势力连络。

    蒙武三十岁不到,面目俊秀,长身玉立,乃秦国有名的文武全才,自小就被国人视为神童。

    这些人谈论当前情势已毕,等着共同拟定出结论和行动方案。

    此时有一位个子短小精悍的宗室大臣说:

    “本来我们想利用吕不韦和太后之间的丑事,抓到真其实据后,一举将他推倒,逼他将权力交还主上。另方面再召开宗室会议,取消太后的摄政权,让她退居深宫养老。但据最近的宫中眼线报告,他们已中止私下来往,他们商议政事,都有主上在场,我们连一点把柄也抓不到了。各位是否有另外扳倒他们的方法?”

    “我倒想出一个办法,〃一位身材修长的宗室大臣说:“主上是吕不韦的儿子,这个传言久已传遍天下,近来主上年已十八,应该能亲政了,吕不韦却仍紧抓住大权不放。虽然近年政令已由主上用王玺发出,不再用太后玺副署,但凡是奏简均先由吕不韦拟几个批覆,再由主上在其中选择一个,吕不韦所以能如此做,不能说和这项传闻没有关系。所以在下建议,是否可以扩大这项传言的流传,再加上太后本是吕不韦姬妾和主上是八个月早产的事实,鼓动民间风潮,要求认证主上不是亲生。这方面我们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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