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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沉默行军运动,因为数十名联邦名人包括简水儿在内的声援,因为某些媒体以及网络论坛揭出的种种黑幕,帕布尔总统所领导的政治派别,在各州议员提前改选中遭受到突然的打击。虽然政府的民意支持率依然在百分之五十七左右震荡,而且帕布尔派别的议员依然保持着议会山的微弱优势,但是可以想见,随着首都特区日报的文章,政府的日子将会变得越来越艰辛。

    在邹郁看来,杜少卿率领铁七师承载荣光归国,除了能在象征意义上替总统和政府加分之外,对当前的政治局势很难有什么实质帮助,宪章光辉在上,部队根本无法赤o裸地参与到政治事务之中,所以听到邰之源不择手段四字评价后,她蹙着眉尖开始思考,政府和帕布尔总统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压制当前的浪潮。

    “不要忘记帕布尔总统穿了几十年的那件漂亮衣服。”

    邰之源走到办公桌旁,拨通一个电话,提醒她说道:“他以底层民众代言人自居,所以在表面上会有很多忌讳。我相信他会用民众来对抗民众,事后可以很平静地说道,这是民众的选择和自由。”

    ……

    ……

    在他们二人脚下的那层楼里,工作人员忙碌地接听着电话,通过近距离全频通话系统,与街道上的示威人群保持着密切联系,同时遥控着地面的十几个小组,保证沉默行军的秩序。

    拥有近乎无限量资金支援的邰之源,组织起了一个多达七百人的工作团队,话说当年帕布尔竞选总统时,他就这样做过,正如他在楼上的感慨,如今只不过是一场反动罢了。

    因为专业所以效率极高,整个工作团队对沉默行军的组织堪称完美,尤其是进入到s1星球之后,由港都向首都的行军,秩序之良好,氛围之平静,就是政府控制的官方媒体也挑不出任何问题,俨然变成一场民众平和表达政治诉求的狂欢,所以工作人员们虽然辛苦,但脸上的表情一直非常轻松。

    直到此时此刻,部门主管接到了楼上那位太子爷的电话,紧接着收到了街道上传来的第一手消息,表情顿时变得极为严峻,而瞬间掌握情况的工作人员们,更是震惊地冲到了窗边,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了南科州五条大街交汇之处,那片最繁华的商业广场。

    ……

    ……

    戴着黑色口罩的游行队伍,在南科州首府市民的夹道欢迎中,挥手微笑,或挥着小旗帜跳跃,正在向商业广场集中。

    稍后他们将要在这里举行一场集会,通过媒体向民众宣告自己的诉求,揭露总统及其领导下的政府的种种黑幕——纵使没有媒体愿意播出,他们还有一招大喇叭。

    就在阳光清漫的时刻,忽然从西南方向那条大街上涌来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因为人数太多的原因,根本无法分辩究竟是几千人还是几万人,从微黑的脸颊和衣着来看,应该是本地人,最后还是示威队伍中大大的横幅昭示了他们的身份。

    “南科州第三重型机械厂。”

    “纳图引擎制造中心。”

    和戴着黑色口罩的沉默行军队伍截然相反,这些明显也是来示威的人群一路行走,一路咒骂,甚至还在用手中的括音器不停敲打路边的消防水柱,发出类似战鼓的噪音,气势显得格外嚣张。

    纵使邰之源收买了三大产业联合工会的全部领袖,但是依然无法抹去帕布尔总统,耗费毕生心血,在底层民众和产业工人心中铸就的地位,现在从西南方向涌向广场的这支游行队伍,明显支持政府一方,示威人群中不时响起尖厉的叫喊声:

    “我们宣布,正式退出产业工会!”

    “叛徒可耻!”

    “帕布尔总统万岁!”

    “打倒一切贵族老爷!”

    “联邦不是帝国!我们不欢迎贵族!”

    “七大家的狗崽子,滚出南科州!”

    ……

    ……

    沉默行军已经数月,在联邦各州不是没有遇过支持政府的反对队伍,但因为沉默行军队伍的自制,也是因为各州警力的有效布置,双方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往往都是隔着栏杆互相震骂叫阵,那时节就算是邰之源手下优秀的工作团队,也无法阻止游行队伍摘下黑色口罩,问候对方的直系亲属以及姻亲。

    但今天的局面明显不同,那些来自南科州各大工厂的支持政府游行队伍明显有备而来,而且这支队伍里明显混杂着一些衣着表情与周遭人群显得格格不入的男人,这些男人像老鹰一般盯着沉默行军游行队伍,时不时低头轻声说几句什么,而其中有些人则是在用越来越肮脏的话语,挑动工人们的情绪。

    阔大的商业广场被警署设立的围栏隔成了两片区域,支持政府和反政府的游行队伍将这两片区域挤的满满的,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充满沙丁鱼的浅海,黑压压里透着令人心悸的预感。

    支持政府的人群对着那边破口大骂,反政府人群暂时还在保持沉默,只是集体竖起了中指,表示自己的不屑,有过于激动的年轻人压抑不住愤怒,透过黑色口罩模糊喊了两句,大意是有胆子你们就冲过来。

    一位刚刚得知弟弟在墨花星前线战死的工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面前戴着黑色口罩的人们,用嘶哑的声音吼叫道:“你们这些卖国贼!你们这群王八蛋!前线还在打仗,你们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搞!无耻!”

    “等总统先生把七大家送进监狱,联邦实现真正民主,老子要杀你们全家!”

    一位刚刚得知兄长在墨花星前线战死的学生,愤怒地一把揪下脸上的黑色口罩,冲到栏杆边对着那名工人咆哮道:“你妈才是卖国贼!你们全家卖国贼!你要上了前线,你第一个跪帝国人面前!还不如老子提前一刀捅了你!”

    也许他们的兄弟曾经在墨花星球上并肩战斗过,甚至有可能牺牲在同一片战壕中,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那瞬间,依然亲如兄弟,然而他们却在后方的城市中,为了彼此所认同的正义,为了自己所以为的对联邦的热爱,威胁着彼此的生命。

    类似的对骂不停响起,有人开始向对方吐口水,有人开始脱裤子露屁股表示轻蔑羞辱,污言秽语和小动作,在两片人海交界的地方,变成亢奋愤怒的情绪,让广场上空气逐渐升温,局势益发紧张,这时候只要有一颗小火星落下来,就极有可能变成一片焚烧一切的危险大火。

    就在这个时候,愤怒的两支游行队伍中,除了那些表情阴沉的男人之外,没有谁注意到,更危险的情况正在发生,负责维持秩序的南科州警署和应急镇暴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撤出了广场。

    ……

    ……

    邰之源缓缓放下电话,面无表情看着光幕上传回来的现场画面,沉默很长时间后,对身旁的邹郁解释道:“州政府拒绝了我们的要求。”

    邹郁冷声说道:“为什么?就算这是联邦政府的阴谋,有大人物给了压力,但难道他们不知道,如果在南科州首府发生流血事件,他们没办法向公众交待?”

    “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是可以卖的,至少在官位上面,政府拥有比我们更多的资源。”

    邰之源此刻虽然依旧平静,但可以看出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白,不是惊惧,而是隐藏在胸臆间的愤怒不屑。

    办公室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楼下应急决策部门主管,颤声急促汇报道:“议员先生,警署拒绝向我们解释撤出警力的原因。”

    邰之源自嘲一笑说道:“他们已经向我解释过了,听说南郊失火,警署所有警力被迫征调前去支援,所以无法顾及广场这边,他们希望我们能够敦促人群保持平静,不要与对方起冲突。”

    说完这句话,他走到窗边向远方的广场望去,仿佛能感受到那处沸腾的热气,穿过了面前的玻璃,扑而而至,燥虑逼人,令人艰于呼吸。

    “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邹郁走到他身旁向那边望去,带抑心头愤怒,一把摘下鬓间的红花,揉成粉碎,说道:“堂堂联邦总统,连脸都不要了,谁还能战胜他?”

    ……

    ……

    没有了警察,没有了镇暴部队,示威人群里充斥着阴险的挑事者,广场旁的楼宇里隐约还有很多黑衣人影在闪动,局面的恶化激发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一场混战就此暴发。

    事后很多年都没有人能弄清楚,是哪方率先冲过了护栏,又是哪一方打出了第一拳,事实上弄清楚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在当时广场的紧张对峙气氛中,就算有人放了一个屁也会点燃危险的导火索。

    南科州支持政府的工人游行队伍,在混战之初迅速获得了优势,经历了半年愉悦行走的沉默行军队伍,对这样的局面明显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当看到对方举起横幅,跃过护栏冲过来时,被人群推挤在最前方的数百人,竟呆滞了很长时间。

    一名从s2漫漫远征而来的环山四州工人,被三个人围住不停地痛殴,身体像虾米一样痛苦地缩着,口鼻处开始渗出鲜血,代表他身份的黑色口罩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到处都是叫骂声,拳头和脚尖砸中人体的恐怖声响,充满暴力味道的鲜血,仿佛不要钱般四处泼洒,戴着黑色口罩的人群,刚刚试图组织起反击,却马上被更强大的攻击,打成溃散一片。

    支持政府的游行队伍中,那些表情阴沉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取出麻袋,把袋中的硬石倾倒在地面,人们纷纷拾起,向对面掷了过去,而那些根本无法分清是示威人群还是流氓的家伙,更是嚎叫着四处厮打,冷血地用脚尖猛喘对方的胸腹。

    石头破空而至,沉默行军的队伍中无数人头破血流,阵形更加溃散,广场之上到处充斥着悲惨的画面。

    从港都过来的女教师满脸是血,捂着脸瘫倒在喷泉水池旁,睁着惊恐的眼睛,瞪着那些凶残的同类,却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西南角,昨天刚辞了郊区灌溉场工作的中年大叔,被几个人围住不停地猛踹,眼看着渐渐失去了挣扎的气力,纵使血水模糊了的双眼,能够看到那只向自己脸踩下来的仿皮靴,却无法动弹。

    广场四周的楼宇间,有很多不知道从属何方势力,负责摄录现场画面的摄像机在此时冷漠地调转了方向,刻意选择戴着黑色口罩人群愤怒而无助的反击画面。

    更远处的街口,一群明显穿着便衣的军警冷漠地注视着广场的方向,他们身边那位官员不停打着电话,脸上堆满了笑容。

    忽然间一只遵劲有力的大手斜刺里伸过来,啪的一声打掉他手中的电话,然后极不客气地扼住官员的咽喉,把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的后半段谄媚话语,变成了碎砾般的存在。

    “我最讨厌办事罗嗦的人。”

    街口四周穿着便衣的军警看到长官被袭,面色剧变,纷纷伸手准备掏出怀中的手枪,然而当他们看到扰住长官咽喉的那个男人,看到那颗锃亮的光头时,掏枪的动作顿时变得极为僵硬。

    那个身高一米九,身材极其魁梧的光头男人,面容并不如何狰狞可怕,身后的随从也没有拿出一排冲锋枪,对准这些便衣军警,然而这些便衣军警却绝对不敢用枪去指他。

    因为他叫张小花。

    这里是南科州,总统不是最大的,州长不是最大的,宪章甚至也不是最大的。

    张小花才是最大的。

    这里是联邦唯一一个黑社会可以当选州议会副议长的神奇地方。

    所以当张小花松开手掌,面无表情缓缓抚摩肩后那道醒目刺青时,无论是那位官员还是那些便衣军警,都觉得双腿开始颤抖起来。

    “既然你们的人不准备插手这件事情,那你们就安静在旁边看着,因为,我的人准备办事了。”

    张小花拍了拍那位官员的脸,然后向混乱的广场走去。

    ……

    ……

    广场四周的楼道里,忽然出现了三十几名身着黑衣的男人,这些男人准确地找到那些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极为简单粗暴的用拳头让对方闭嘴,然后沉着脸拖着他们的头发,在楼道间穿行。

    “我是新闻频道的记者,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我是金星纪录片厂的人,你们这些流氓快放开我!”

    无论是威胁还是哀求,都不能让这些黑衣男人的动作轻柔一些,记者们被粗暴地绑成畸形儿,被扔进阴暗的房间。

    离开之前,黑衣男人的头目对这些惊恐万分的记者们做了自我介绍。

    “我们不是流氓,我们是黑社会。”

    ……

    ……

    东南口的那条大街,仿佛被魔术师施了某种魔法,逾千名黑衣正装男子,提着手中坚硬的木棍,沉默着向混战的广场中心冲了过去。

    满脸是血的一个流氓,看着脚下同样满脸是血的女教师,从对方的恐惧无助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伸手用力揉弄了一下她的胸部,然而还没有来得及体会更进一层的快感,便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一根木棍直接敲碎了他的臂膀,紧接着把他狠狠击倒在地。

    眼睁睁看着向自己脸踩下来的狠辣皮靴,中年大叔绝望地闭了眼睛,所以没有看到,一道棍影飘来,以更狠辣的姿态,直接将那只腿砸成了三截!

    自东南口冲进来的黑衣正装男子们,表情冷峻而沉默,看到没有戴黑色口罩的人,便是狠狠一棍子敲下,带动右臂上的红色丝带画出一道剽悍的线条。

    他们人数相对较少,但下手极为狠辣强悍,做为专门从南科州各堂口征调而来的专业级打手,哪里是一般人能够抵抗的存在。

    木棍所向,全部是对方的关节,坚硬的木棍与脆弱的人骨相交,不时发出令人惊惧的折断声,只用了短短半分钟时间,便突破到了最为惨烈的广场中心,然后如炸弹般散开。

    无数惨嚎响起,恰如先前。只不过很多人,尤其是混在游行队伍里的那些便衣警员们,此时被重点狠辣袭击时的感受,真是天上人间。

    ……

    ……

    邹郁蹙眉看着光幕上的画面,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手指缓缓搓着渗出红色汁液的花瓣,低声问道:“这是你准备的?”

    邰之源望着她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预备措施,我并没有想到会成为现实。”

    “你如果想成为和帕布尔不一样的人,这些人应该出现的更早一些。”

    “有人说过一句话,人如果没有理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人如果只有理想,那和泡沫有什么分别?”

    邰之源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他不择手段,我就必须要有些手段,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只有一个下场,被死亡或者被遗忘。另外,这些人会不会出现以及什么时候出现,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事情。”

    然后电话响了起来。

    ……

    ……

    联邦有资格有能力控制这种事情的男人,双肩依然陡峭如山,身体虽然瘦削却似乎充斥着无数力量,正沉默看着广场上的画面。

    当年仰天大笑出门去,视家族为破鞋的他,在家族遭受致命威胁,生死一线之际,默然自百慕大飘然而归,舍了半生打造的异域霸业,于风雨飘摇间,用双肩扛起家门的名字。

    看了很长时间后,林半山拨通了邰之源的电话,开口说道:“当总统先生连脸都不要了的时候,我们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一些。”

    “不择手段这种事情,我比较擅长。”

    ……

    ……

    (看来果然要加压,gjj的压力很大,写嗨了,晚饭都没吃,一万字,比承诺的三章居然还多。

    最后,我喜欢林半山,人一个。

    最最后,要月票!还有九天要熬啊!!!

    三更的人伤不起啊!)……v

    共

    第二百九十二章 凄风苦雨袭半山

    挂断电话后,邰之源从秘书手中接过薄薄的风衣,向房间外走去。邹郁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骤然发现单薄风衣遮蔽下的消瘦身体,很适合在此时此刻扮演悲情,然后煽情。

    走出大楼之前,工作部门隶属的公众形象小组,用最快的速度替邰之源整理仪容。

    那位满头大波浪卷发、被从五a级广告公司挖过来的女xg策划师,看着镜中邰之源的脸颊,用急促的声音嘱附发型师要将他的头发弄的更乱了一些,在听到邰之源难以抑止的咳嗽声后,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非常好,议员先生你应该咳的更用力一些。”

    邰之源表情平静将白手绢塞回上衣口袋,没有理会她的说法,他信任这些最专业的专家,但并不表示他愿意在幕后便开始演戏,更何况这并不是演戏,不过他也并不愤怒,平稳坐在椅上等化妆师把苍白的脸颊抹的更加苍白,显得虚弱不堪。

    ……

    ……

    在黑鹰公司特级护卫的保护下,在十余名议员办公室工作人员的陪伴下,邰之源沿着大街向那片商业广场前进,听着远处传来的尖锐警笛,还有救护车所发出的呜咽声,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街道两畔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shi威人群,在经受巨大惊吓之后,伤者们的眼神显得无比空洞,任由医生做着急救措施而没有什么反应。

    沉默行军shi威人群涌进了广场,早已摘下黑sè口罩的他们,愤怒地看着灰白的天空和冷漠的建筑,脑海中回荡着先前的残酷画面,带着哭声不停咒骂着,先前短短十几分钟里,不知道有多少同伴倒在了石头和拳头之下,如果后来不是那群系着红sè丝带的黑衣男子提着木棍冲了进来,今天的人们将要蒙受更惨烈的损失。

    人群愤怒地握着拳头,呼喊着口号,发泄着心头的愤怒和惊恐,直到前排有人看到那位面sè苍白,身体瘦削的年轻议员,缓缓走上讲台。

    安静变成一种和谐的波浪,如同年轻议员的脚步,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四周蔓延,让整个广场变成一片沉默的海。

    “到处都是血。”

    愤怒的咆哮声逐渐消失,数万人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台上,这个画面里的无数细节,证明经过半年的xg军之后,邰之源拥有了怎样的号召力。

    没有什么过多的渲染挑动言辞,邰之源对着话筒,用微哑的声音开始自己的讲话,他的手指指向广场一角的喷水池,接着指向近处的护栏。

    “看看这里。”

    “看看那里。”

    “到处都是血。”

    人群中隐有骚动,邰之源安静注视着台下密压压的人群,沉默片刻后说道:“人类是一种残忍的动物,对敌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因为我们的生物标记里充满了暴力的因子,一旦释放出来,我们甚至会陶醉其中……先前那些凶残的暴徒,用这些鲜血证明了这一点。”

    “暴力一旦释放出来,将是宇宙间最可怕的东西,我想总统先生应该很清楚,这个魔鬼跳出木盒后,即便是他也很难塞回去。”

    “所以我很想知道,总统先生如果亲眼目睹今天这些可怕的画面后,他会做何想法,他有没有勇气面对民众所流的淋漓的鲜血,他有没有勇气去倾听那些没有被权力压折的骨头,被歹徒折断的声音!”

    邰之源的表情依旧冷漠,那双疏淡而高傲的眉毛缓缓挑起,如同此时的声音,忽然间他身体向前微倾,靠近话筒,用非常轻柔的声音问道:“我很想问总统先生一句,这还他妈的是联邦吗?”

    ……

    ……

    轻柔而平静地说出在公众场合第一句脏话后,台上的邰之源沉默了十秒钟,听着台下民众发出的愤怒抗议声,辱骂声,确认达到了文宣部门所需要的效果。

    正准备按照腹稿里的文字向下继续时,他忽然看到远处街口露出的那片苍灰天空上,层层乌云骤然散开,露出青湛一角,于是想起了一个人,忍不住想到如果是那个家伙,他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暴力是最可怕的,但那个家伙却最擅长好像也只擅长使用暴力,不过他能够控制,于是只对强者拨刀,不对弱小看施虐。

    邰之源默默想着许乐,眼眸里泛起一丝自己都不怎么明白的笑意,稍一停顿后,对着话筒继续说道:“也许我的决定会令你们失望,但我……依然坚持反暴力的原则,我们将依然沉默,然后前进。”

    话音刚刚落下,一整段话还没有讲完,台下密集人群里响起失望的骂叫声,隐隐还传来哭泣声,在警车救护车鸣笛的伴奏下,显得格外惘然悲伤。

    刚刚经历暴力冲突的群众们,难以压抑心中的委屈,而站在台后的公关小组主管,则是在紧张地扫视文宣搞件,震惊地发现议员先生的讲话,已经完全脱离了策划案。

    失望的喊叫声还在持续,邰之源这位行军领袖所表现出来的软弱,也许会直接导致人心离散,历史上很多次民众运动,往往都是因为某些不起眼的小细节,而造成分崩离析的可怕后果。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邰之源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眼神变得更加犀利,他冷冷地注视台下的支持者们,右手扶在桌上,沉声说道:“他们是暴徒,难道我们就要成为暴徒?我们反对政府对法律的蔑视,难道我们就要提前踩上两脚?如果我们所指控的罪恶,成为我们选择的工具,那我们有什么资格去指控别人?”

    群情激愤的现场,任何有力的演讲,只要不能满足大众的心理渴求,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他的这番话同样如此,场面没有丝毫变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邰之源用左手捂着嘴唇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半伏在桌面,右手死死地按住桌角,青筋隐现,咳嗽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递到街道之上,回荡不止。

    “医生!医生!”

    议员办公室的下属们冲上演讲台,焦虑召唤医疗小组。

    邰之源挥手阻止下属们的举动,缓慢而又坚定地直起身体,用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静静望着台下的民众,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诸位,我不想做一个比总统更无耻的领袖……”

    因为剧烈咳嗽的缘故,他的声音比先前更为沙哑,仿佛声带上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从薄薄双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进入每个人的耳朵,都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街道上的群众没有听清楚他后面的话,离演讲台最近的那些民众,注娶到他悬在桌边的左手紧握的白手绢上,隐隐可以看到血痕,人们吃惊的叫了起来,然后这个消息迅速地向后传播。

    放弃千世家族基业,拖着残病之躯,带领大家从s2来到这里,将要前往首都,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民众们用同情而尊敬的目米,望着台上那个瘦削的正在咯血的似乎随时可能倒下的年轻议员,本来有些喧闹的会场,顿时再次陷入沉默。

    ……“我想对总统先生说,你或许有崇高的理想或者是梦想,但你没有权力让整个联邦为了你的理想或梦想付出代价,每个公民永远只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并且拿出自愿的代价,我已经向你以及整个联邦宣告,我能够做到什么,而你又愿意为了这个联邦放弃什么?”

    “今天这条街道上本来充满了民众欢迎的鲜花,如今却只剩下逐渐污黑的鲜血,此时此刻,我代表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代表那些正在医院接受抢救的人,也代表那些三名刚刚离我们而去的同行者,向帕布尔总统,以及你所领导的联邦政府,再次重申我们的诉求!”

    邰之源望着那台正在远去的救护车,想着刚刚收到的消息,双眼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掩湿眸间的湿润,用力握着拳头,对着摄像头大声呼喊道:“我们要求联邦管理委员会马上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由最高法院任命第一序列权限独立检查官。”

    “我们要求总统官邸向该委员会交出全部数据纪录资料!”

    “我们要求马上废止爱国者法案!”

    “我们要求停止所谓联合调查部门的权限!”

    “我们要求帕布尔总统主动放弃行政特权!”

    “在法律面前,在公平二字面前,在宪章的光辉面前,没有任何人有理由有资格享有特权,包括总统和宪章局。你们必须回答首都特区ri报提出来的问题,当年古钟号的航线为什么会泄露?帝国的幽灵舰认为什么能够在那片星域里隐藏这么长时间?”

    沉稳而充满力量的控诉声,回荡在安静的街道间,邰之源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和近处的人群,默然想起几年前,曾经有位叫做徐松子的国防部司法官员,曾经在听证会上控诉过莱克上校,还有那个施清海,曾经在议会山里微笑行使过公民逮捕权。

    议员办公室某位主管此时忽然冲上演讲台,走到他身后表情严峻说了几句话,打断了年轻议员的回忆。

    邰之源眉头骤然蹙起,似将要燃烧的梅树,沉默片刻后,靠近话筒,对街道上的人群说道:“刚刚收到一个令人愤怒的消息,首都特区ri报的鲍勃主编以及伍德记者,在结束议会山紧急听证会后,被联邦政府以叛国的罪名加以逮捕,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听到这个爆炸xg的潜息,数万人群顿时变得躁动起来,人们挥舞还在流血的拳头,呐喊着沉默着愤怒着。

    邰之源摊开双臂,示意众人平静下来,蹙着眉尖说道:“此时难以言明的悲愤,让我想起席勒大师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历史早已证明,但凡改革这种事情,在最初的时候总是率先觉悟过来的有知识者的任务,但这些有知识者必须有研究,能思索,有决断,而且也有毅力。他也会使用权力,却不是骗人,他利导,却并非迎合,他不看轻自己,以为是大家的戏子,也不看轻别人,当作自己的喽罗。他只是大众中的一个人,我想,这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

    有风自街道穿行而过,吹动单薄风衣的一角,掀起额前的发丝,邰之源微微眯眼,说道:“做为大众中的一个人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帕布尔总统已经用他的行为,证明他早已离大众远去,所以他永远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这样的人,但我将尝试努力,什么都无法阻止我的脚步,而你们将是我最信赖的伙伴,我们将再次上路。”

    “我们将一路沉默,走过山野,走过城市,走到首都,走进宪章广场,走到议会山前,走到官邸露台之下。”

    “到那时我们将昂起一个联邦人骄傲高贵的头颅,问帕布尔一句话:你知道自己错了吗?如果他依然不肯答应我们的要求,那么……”

    邰之源在台上缓缓举起右臂,说道:“我们也不答应。”

    寒冷街道上,台下数万民众与台上那个单薄的年轻议员共鸣而应,如雷霆般喝出三个字,惊碎了秋风霜意。

    “不答应!”

    总统官邸露台下草坪渐有深黄肃杀之sè,纵使是特殊品种,在ri复一ri的寒冷侵袭下,也不得不逐步败退。数十名特勤局特工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楼外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敢于停留,此间风景清幽依旧,至少在此时此刻,那些勇敢热血的shi威者还远在南科州,没有机会到这里呐喊不休,发泄心头的愤怒。

    官邸一楼各间办公室里,电话铃密集响起,做为联邦权力中心,官邸每天需要处理太多繁重的事务,尤其是现在与帝国的战争还在紧张持续,而联邦内部又出现了很多不稳定的因素。

    布林主任听着电话那头联邦新闻频道主管的汇报,脸sè渐渐变得阴沉起来,没有给对方更多解释的机会,寒声说道:“任何事情都有最简单的处理方法,没有素材难道你们就不知道怎么做?记者遇袭,新闻zi由被仐干涉,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去发挥?学学金星的老陆,他这时候正在开新闻发布会,指控沉默行军纵容流氓殴打记者!”

    挂断电话后他从下属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却险些被滚烫的茶水烫伤,本来就极烦躁的心情顿时突破了临界值,直接把那位喜欢穿仿绒短裙,露着一双大腿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女秘书骂成了猪头。

    直到办公室电视上开始播放新闻频道的紧急播报,布林主任的心情才稽微好了些,看着光幕上那个漂亮的女主播,眉头缓缓舒缓,想着某年某月某ri在某地曾经看见的那幅亲密画面,他对先前的粗暴反应忽然有些后悔,马上重新播通那个电话,向对方表示慰问。

    那位已经在新闻主播位置上坐了近十年,却依旧端庄美丽的女主播,一改平ri从容平稳的风范,蹙着眉头,用最直接的语语愤怒指控今ri在南科州生的事件。

    在紧急新闻中,联邦新闻频道严厉指控shi威人群残暴袭击,并且与臭名昭著的南科州黑道穷子勾结,绑架前线记者,意图干涉新闻zi由,在该新闻段落结束前,南科州政府也发来遣责公文,并且强烈要求沉默行军领袖,邰之源议员必须对整个事件负责。

    也许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也许只是立场不同,所以视角不同,于是得出完全截然相反的结论,无论南科州那些寒冷街巷上真实发生过什么,但经过在联邦民间极具权威xg的新闻频道浓艳渲染,恐怕这场秋冬间肃杀的风,就要逐渐转了方向。

    ……椭圆办公厅无声推开,布林主任拿着厚厚一叠纸质文件走了进来,他看着站在窗旁望着草坪沉默的总统先生,不由微微一怔,想起最近这半年时间,总统先生似乎望着草坪发呆的次数太多了些。

    他把手中的纸质文件放在桌上,然后望着窗畔依旧宽厚,却比当年多了几分萧索的背影说道:“总统先生,这里是首都特区ri报的文章原稿,另外邰之源议员在南科州的讲话,秘书处也已经整理完毕。”

    帕布尔总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转身走了过来,黝黑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拍了拍布林的肩头说道:“最近这些天你们辛苦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虽然是制式回答,布林主任依然完成的一丝不芶,做为总统先生最亲密的下属,他不允许自己在任何细节上犯错。

    帕布尔总统没有看报纸原稿,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扫阅了一遍邰之源半小时前在南科州的讲话,沉默片刻后,微带感慨说道:“八年前我参加总统大选时,他还只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大学生,却已经能够独立组织策划本部,现在看起来,竟又有了进步。”

    “演讲的内容很精彩,并不刻意煽情,却有一种很冷静的煽动能力,再加上仿佛是突如其来却又是恰到好处的咳嗽吐血,不得不承认,单从政治演讲这方面来说,他已经是个不错的对手。”

    总统先生毫不掩饰自己对邰之源的欣赏,微微一笑将文件放到桌上,回头望着布林说道:“位置不同,所以能采取的方式自然不同,他是挑战者,便可以无所顾忌地进攻,我要捍卫自己的领地,却因为这个身份而不能去和他辩论,说起来我还真的有些怀念当年竞选州议员的时候,一个人拿着一个话筒和对手还有主持人辩论的时光。”

    布林主任微笑说道:“联邦绝大部分民众,也很怀念您当年在电视辩论台上的英姿,说起来您的电子微刊上面有很多读者都要求您能再次提笔,写一些政论方面的文章。”

    电子微刊是联邦最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即时信息发布平台,帕布尔做为联邦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来自底层的总统,很出乎意料却又理所当然地成为该平台的第一个用户。

    帕布尔总统双手在身后撑着阔大悔书桌,身体微微向上仰起,看着绘着复古油画的天花板沉默片割,显得极其放松。“你帮我记录一下。”

    “是。”

    “席勒曾经说过:人们选出领袖走出于恐惧,出于对人类自身的恐怖,因为人是一种残忍的动物,对于其他人而言,随时都可能变身成为野兽。于是人们都希望压制自己对他人的暴力冲动,于是所有人都甘愿臣服于独一无二的专权者,唯有这个专权者掌控暴力。因为害怕这样一个人,比起恐怖所有人要显得划算多了。”

    帕布尔总统用浑厚的嗓音沉稳说道:“人类历史上之所以会出现皇权社会,那些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大家族之所以能够在联邦中存续这么多年,全部是基于这种人类自发的恐惧,所以当有人试图搜取非法的权力,他们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社会中掀起暴力的风潮,提升民众对于身旁人类的恐惧。”

    布林明白总统先生这番看似无所具体指向的言论,配合新闻频道刚才的指控,无疑是对那场沉默行军政治基础的强烈打击。

    做完记录后,他看着电子记事本上刚刚收到的加密情报,眉梢微微一挑,抬头带着愉悦味道说道:“总统先生,刚刚收到的消息,杜少卿将军将在两天后抵达旧月基地。”

    杜少卿率领前线四个师集体轮休,是联邦政府早就拟定好的战略,时间上没有任何差错,帕布尔总统的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平静的笑了笑,然而他的内心却并不如表面如此平静。

    整整三年时间,那位联邦名将率领部队在前线浴血奋战,替他赢得了无数联邦民众爱戴,然而毕竟已经太长时间不曾相见,当年那个像冰雕般沉默冷酷骄傲,却对自己无比忠诚的军人,可还如前?

    可还如前。

    因为这四个字,帕布尔总统想起那场穿越星河的对话,对于政府调回的决定,杜少卿没有表示任何异议,这种态度让他很感欣慰,然而对方却严厉反对由胡链中将接任前敌总司令一职。

    在杜少卿看来,那位胡中将除了替总统歌功颂德,替李在道安插亲信之外,无一可取之处,哪怕此人擅长地面防御会战,依然不是此时墨花星球上的合适人选。

    其实帕布尔总统清楚杜少卿为何如此激烈反对,因为如今的联邦军方非常清楚,这位胡链中将是李在道的绝对铁杆亲信,如果让他成为前线总司令,那么李在道在军方的力量将会再次得到急剧膨胀。

    而三年前杜少卿出征之前,曾经在总统官邸以罕见的直率警告道:他在第一军事学院的老师李在道将军,根本算不上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帕布尔总统眉头深深蹙起,浓黑的眉毛仿佛疲惫地不堪重负,说道:“下面的话就不要记录了,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布林主任依言阖上记事本,同时停止概圆办公厅内的数据采集工作。

    帕布尔总统走到窗边,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咖啡,不知滋味地喝了口,说道:“邰之源说,秘密行动时间长了,往往会让人们忘记最初的目的,其实我一向很信奉这句话,而且我很担心当年的同伴,会不会忘记了最初的目的,然而基于这项事业的艰辛程度,我们必须毫不犹豫地把怀疑这种情绪抛开,我们必须信任彼此。”

    布林主任看着他的背影,从杜少卿将军回归到此刻的言语,极为敏锐地察觉到总统先生此刻的心情,冷汗瞬间打湿后背,哪里敢接话。

    “七大家在各级政府部门里安插了那么多的眼线,收买了数之不尽的官员,除了用秘密调查进行清洗,用严苛的政治要求逼迫他们断绝和那些金主之间的关系,政府还能怎样做?”

    帕布尔总统转过身来,厚实的唇角挂着丝自嘲的笑容:“邰之源或许从来没有想过,政府之所以要靠秘密行动来维系统治,正是因为他的家族和那些老人们试图动摇政府的统治,而政府根本无法用法律和普通程序来阻止他们。”

    “包括南科街头的那些shi威者,甚至包括政府里大部分官员,究竟有多少人真正理解我在做些什么?难道我不是在为他们而奋斗?”

    窗外寒风凛冽,帕布序总统眉梢之间隐现霜白,疲惫至极。

    ……

    ……十四辆全黑sè的高级防弹轿车组成嚣张的车队,通过二号高速公路,缓缓驶入寒风肆虐的首都特区,在车中人的严厉要求下,黑sè车队没有超速,没有乱变道,之所以让人感觉嚣张,是因为这看似应该是政府大人物才有资格享用的高级防弹轿车,居然全部挂着南科州民间牌照。

    在街畔民众好奇震惊的目光注视中,在联邦调查局警惕监控下,在数辆警车的开道或者说监视下,黑sè车队沉默穿越小半个城市,驶入那片华美至极的林园。

    往昔客流如织却清贵幽静的林园,今天显得更为寂廖,仿古铸铁大门完全敞开,侍者分立两旁,欢迎主人的归来。

    天空中飘着冰冷的小雨点,厚重的车门刚一打开,一把阔大的黑雨伞蓬的绽放,将雨点隔绝在外,然后分毫不差地随着伞下人向前行走。

    林半山借着幽暗的天sè看着手中薄薄的报纸,自顾自地向前行走,绝对不用担心头顶的黑雨伞会遮不住这天上的雨,园外那些窥峙的目光,相对而言还是报纸上鲍勃主编的话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走进林园大厅,下属替他解下沾了些许雨花的大衣,林半山向里行走,在一处流水回廊红木案畔停下脚步,看都没有看一眼对面那位官员,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倒了杯米酒缓缓饮了一小口。

    “毕竟我们也算是熟人,在百慕大的生意托你照看多年,难道现在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一个?”

    这位官员鬓间已有白发,额上的皱纹极深,看上去年岁已经不小,但他却是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国家安全顾问。

    面对着联邦政府可以排进前五位的大人物,林半山脸上的表情依然毫无松动的痕迹,放下酒杯的手开始试图在红木案上摊平有些发皱的报纸,看模样竟是准备继续读报。

    国家安全顾问微微皱眉,压抑位心头的不快,说道:“半山先生,这个联邦能让我等这么长时间的人,绝对不超过三个,我不说要你去林园外面迎我,但看在这份诚意上,你是不是应该表现的更尊重些?”

    听到这句话,林半山眉梢微微挑起,像嶙峋岩石般深刻的眼窝里泛起一丝嘲讽之意,说道:“去林园外迎你?我这辈子就在林园外迎过一个人,那个人叫李匹夫,你确认你有这个资格?”

    国家安全顾问额上的皱纹再深一分,因为对方的嚣张而生的怒意,在听到军神的名字后渐渐淡去,他沉默片刻后,看着林半山极为认真说道:“百慕大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回来?这会让很多人都感到紧张。”

    “这里是联邦,这里是我的老家,我回来需要经过你们同意?”

    林半山冷冷看着他,说道:“还是说政府想审核我们这些百慕大归来者?崔聚冬他如果敢吭一声,我也就认了这笔帐。”

    听到崔聚冬的名字,国家安全顾问下意识里端起面前淡茶,却没有去喝。政府上层很清楚林半山和宪章局,尤其是前任老局长之间有着很复杂的关系,甚至此人还曾经是宪章局局长人选之一,既然现任宪章局局长崔聚冬都不敢轻动,那么政府的这条道自然也被封闭。

    思忖片刻,国家安全顾问看着他平静说道:“政府很明白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但我们不了解的是,你早已叛出家门,为何如今却表现的极为在意,而且你应该很清楚,政府一直没有对林家动手是为什么。”

    “看来你们真的很不了解我们这种人。”

    林半山身体微微后仰,居高临下淡漠望着对方说道:“大概只有那位太子爷能够了解,我们确实很厌憎那些死气沉沉的庄园,还有那些半截子入了黄土,却依然喜欢在幕布后面扮演造物主角sè的老头子。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强硬起来,盯着安全顾问的双眼寒声说道:“但你们要明白一点,这是我们的家门,就算要毁灭,也只能是被我们自己亲手毁掉,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家伙。”

    国家安全顾问先生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正想要说什么,却被林半山开山破石般的一挥,被迫把言语全部咽了回去。

    林半山嘲讽说道:“像帕布尔总统这种人,不管做出什么样的污糟事来,永远都只会哀哀切切地说,没有人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可问题是,谁他妈的要你对我好了?”

    “悍夫可以骤然变脸成怨妇,当妈当习惯了,这种事情真的很可笑,然而我有妈,南科州街头那些民众也有妈,联邦人都有妈,我们不想多一个满脸黑鞋油的妈。”

    “我不喜欢这个总统,这就是我回来最主要的原因,混江湖而远官邸之人,讲究落拓潇洒之气,像这种伪君子人物,见一个就必须灭一个。”

    林半山洒脱一笑,说道:“不然无法愉悦。”

    ……国家安全顾问听到这段话,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神情很复杂地笑了起来,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最后还是希望你也能明白,你虽然是百慕大的土皇帝,在社会底层拥有一些不要命的流氓支持,但这里是联邦,凭这些东西和政府对抗是很愚蠢的念头。”

    林半山表明自己的态度后,直接拾起报纸开始第四次阅读鲍勃主编的文章,不再理会此人,更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待这位政府大人物萧索离开之后,林园开始替他的主人上菜,就在杯盘轻递间,百慕大某颗星球上,属于那位国家安全顾问先生的产业,瞬间成为泡影。

    窗外白山依旧,凄风苦雨,就在这时,阔大清透的落地玻璃窗上,忽然出现了一朵极大的玻璃花,像殊网般霎时碎裂,然后蔓延!

    然后那记沉闷狙击枪子弹的撞击声才袅袅然响起。

    林半山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窗上凄惨的玻璃花,面无表情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平静读报,握着报纸的手颤都没有颤一丝。

    四周侍者微一慌乱之后,马上恢复,开始流水一般继续上菜,心志之坚定,恰如林园四周看似普通却坚不可摧的落地窗。

    用一颗子弹就结束某人的生命,是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要知道这位双肩陡哨如山的男人,并不仅仅是横跨两大星域的黑道巨头那么简单。

    他,是林半山。

    ……

    ……

    (今天的席勒大师,第一个是鲁迅,第二个是霍布斯,我都是在网上抄的。

    ps:听说很多人都不信我能连续十天三更,还有人开了赌盘?强烈建议大家押我赢,我很有信心,这是稳庄波胆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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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三章 林园的回礼

    枪声响起,然后再无后续,林园大厅中清静依旧,侍者脚步轻灵端着菜盘来回于水廊之间,林半山放下报纸开始沉默吃饭饮酒,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才拾起洁白的餐巾缓缓擦拭唇角,回头望了过去。

    听到对方说的话后,他忍不住微微皱眉,似乎觉得这件事情对联邦政夻府的威胁还要更大,比在窗上开出一朵玻璃花的子弹更麻烦。

    “少爷闹着要回来,那位女士根本看不住他,刚刚打来电话。”

    脸sè苍白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极肃杀的黑衣,做为林半山最亲密的伙伴,他有资格处理百慕大那边所有的通讯要求。

    林半山脸sè有些难看,厌憎说道:“告诉飞绒,如果他再闹,就把他扔进紫星海里喂鲨鱼,就说这句话是我说的。”

    黑衣人点点头便离开了大厅,对于林半山的家事,无论是他还是张小花都没有资格也没有胆量去多嘴,相对而言,还是地下室里那个半昏迷状态中的杀手,令他更有兴趣。

    阴暗的地下室与地面那片清幽贵气的餐园,显得格格不入,黑衣中年苍白的脸颊,在这种光线环境内显得愈发阴森,他微笑看着刚被打醒的那名杀手,微笑说道:

    “我叫韩楚,相信你在执行任务之前,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既然你愚蠢或者说狂妄到,在林园周边开枪还不赶紧自杀,那么你最好用最简洁的方法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

    那名杀手唇角一直在流血,应该是有几颗牙齿被生生打落,身上衣衫也在先前的酷刑下变得凌乱血腥,表情却一直显得非常平静沉稳,没有流露出任何畏怯之sè。然而听到韩楚这个名字,他抬头看向对方,看见昏沉光丝中那张苍白的脸,想起资料里那些可怕的记载,眼瞳骤然一缩,第一次感到了后悔。虽然他是受过专业训练,拥有钢铁般坚强神经的精锐,也不想落在这个人的手中,和此人的手段相比,先前所谓的酷刑只是些笑话。

    “我说……”

    听到对方开口,韩楚微微一笑,靠着墙壁放松站立,从衣领里取出一副廉价的木梳,开始用心的梳理已经有星星斑白的头发,看似毫不在意,却把这些字眼深深地捕捉进脑海之中,变成资料库里的一部分。

    “二军区难道就真的只会出你们这些蠢货?”

    他摇了摇头,望着地上那人嘲讽:“如果是传说中的小眼睛特战部队,这件事情大概会更有挑战xg一些,我说你们能不能专业一点,既然想要杀人,是不是应该提前把资料吃的更透一些?林园的玻璃全部由果壳特制,这个情报难道你们都没有掌握。”

    韩楚将带着些发油的木梳仔细塞回口袋里,蹲下身体轻轻拍打对方染着血污的脸,说道:“如果军方全部就是你们这种精锐,那还和帝国怎么打?我们可不是普通的黑社会,我们是最专业的黑社会,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不专业的人,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他身后的下属停止摄像,低声请示道:“韩先生,接下来怎么处理。”

    “虽然前线很需要炮灰,但我想这种素质的军人还是不要去给联邦丢人现眼,浪费也就浪费一点。”

    韩楚站起身来,洁白如女子的双手交叉缓缓抚摩,看着下属将那名军方杀人像死狗般拖走,沉默片刻后,望着一直沉默待命的部属,用细腻的语调说道:

    “老板说过,总统先生既然开始不择手段,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利好的消息,因为在联邦中,肯定没有任何人比我们更擅长这四个字,如今政夻府已经开了第一枪,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还礼了。”

    ……

    ……

    洪有明接任联邦新闻频道主管已近三年时间,在这些岁月中,他谦卑而积极地配合相关部门,借助那些繁杂的新式法案条例,对新闻频道上下各层官员进行审查,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加以清洗压迫。

    随着有莫愁后山背景的职员被迫黯然离开,新闻频道这个联邦最大也是最权威的媒体机构,逐渐脱离了邰家的影响范围,被联邦政夻府绝对控制,逐渐成为总统官邸最忠诚的传话筒。

    年过五旬的他替政夻府立下大功,自然也有大酬,首都郊区奢华的别墅,以及远处山林间那片htd局从来不曾过问的野马驯化场,便是其中几个重要的部分。每每想到那些在溪畔饮水,在草原奔腾,最后却只能成为自己胯下最驯服骑兽的野马,兴奋的情绪便涌上洪有明的心头,让他愈发肯定自己在政治上的选择是如此的明智。

    因为南科州集会流血事件,洪有明这些天一直在新闻频道大楼盯着各部门运作,直到最后确认经过新闻频道以及相关媒体的过滤引导,联邦社会把该流血事件的矛头指向了沉默行军组织者,那位年轻的议员,然后他收到了总统官邸办公室布林主任亲切的表扬声,他才真正放下心来,回到郊区别墅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休息之前需要犒劳自己,洪有明先生搂着某位广告商送来的美艳女子颠倒半夜,然后看了两页席勒大师早期的黑道小说,带着明ri和美人骑野马共驰的幻想沉沉睡去,梦中充满了奇妙的艳红之sè。

    清晨时分,他揉着眼睛醒来,眯着看着落地窗帘处透来的淡漫晨光,觉得人生如此再难有更多的要求。

    揉着稀疏的头发微微一笑,他左臂轻轻一接,想把那个柔若无骨的女子搂过来亲热一番,却发现手臂上的触觉有些怪异。

    粘粘湿湿,而且有些硬。

    洪有明蹙着眉头掀开丝绸软被,眼瞳骤然急缩,惊恐万分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看着被子里的物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床上染着一大片血渍,血渍正中哪里有什么柔若无骨的美女,只有一个乌黑巨大的野马头颅!

    野马头颅孤零零地搁在血泊之中,那具大而美丽的眼眸没有闭上,依偎着软枕,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

    洪有明面sè惨白,愤怒地吼走听到尖叫声前来询问的人,死死地捂住嘴唇,盯着床上那颗巨大的野马头颅,认出这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匹马,然后双腿开始剧烈的颤抖,阴囊下方阵阵抽痛。

    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精神去想原本躺在身边的女人去了哪里,他的心神已经被恐惧全部面摧毁,想起席勒大师早期黑道小说中,那个最著名的桥段,缓缓蹲下身体,然后开始呜呜哭泣。

    宪历七十五年初冬,同一个寒冷ri子里几乎同一时刻,联邦新闻频道从最高层到机房最普通的员工,都经历了他们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经历,高层主管最疼爱的小妻子最绑架,普通员工收到一封夹着子弹的普通信件,因为那个神秘的像乌云一样的势力,表现的过于神出鬼没,而且没有提出任何具体要求,所以没有任何人敢报警。

    温斯基听上去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但实际上这个名字代表着联邦非常出名的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在联邦新闻频道担任主播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她那张端庄雍容美丽的脸颊,每天固定时刻都会出现在所有家庭的电视光幕上,遇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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