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冷枪管瞄准许乐眉心,将要喷发出乎弹的那瞬间,许乐的五根手指才刚刚触到茶杯的边缘,指腹只能感受到残茶透壁而出的冰冷,看上去马上将要迎来死亡。
然而许乐从来没有想过用自己面前的茶杯争取时间,他的目标是桌对面的那个茶杯,那个同样盛着冰冷残茶,属于已死唐志中老人的茶杯。
某种无形的力量从他的指尖呼啸而出,瞬间突破桌面的距离,准确地击中那方小巧的瓷杯,伴着一声脆响,茶杯仿佛受到某种惊吓,恐惧地跳了起来,嗤嗤锋利破空,狠狠地zá在黑洇洞的枪口上。
啪!枯燥单调的击发声,子弹强劲射出,却远远地偏离了目标,房角间落里的管荫青树盆骤然破碎。
齐大兵眼瞳剧缩,看着疯虎一般横掠桌面,呼啸zá向自己的身影,脑海里闪电般做出计算,知道如果自己试图再次瞄准对方击发,那记仿佛承戴着无数吨重量的肘击,绝对会提前把自己的脑袋zá成烂西瓜。
他松开紧握着手枪的右手,将全部的精神力量放在身体左侧,于瞬息之间屈起左臂,用臂身护住自己的脸颊,肘尖狠狠迎了上去!
两个人的手肘毫无花俏地碰撞在一起,蕴藏在骨与肉之间的强大力量,借势迸发,震的空气震荡不安,然而许乐借势猛扑而来,狠厉之中带着七分霸道,竟是生生把齐大兵zá的向墙壁退了两步!
没有任何停顿,许乐左脚跟在地上重重一顿,身体极具侵略xg地向前一倾,左臂蛮不讲理地横打对方最脆弱的颈部。
两个动作简洁至极,连贯之间竟找不到明显的分野,自幼开始学习的那十个姿式,早已融化在他的血液和神经之中,当今世界之上,根本没有几个人是他近身战的对手,即便是强如李疯子,当年在林园之中,也在技法上吃过他的闷志。
如果让他那根铁棍似的手臂砍中,齐大兵的颈骨绝对会应声而裂,然而出乎许乐预料,齐大兵虽然被震退的极为狼狈,但右臂却不知何时横了起来,于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直接挡住他无比霸道的一劈!
强悍力量的对冲再次震动空间,那盆正在崩裂状态下的管荫青树,在骤然而起的无声裂风中,叶片开始脱离枝末。
许乐眼瞳微缩,对方似乎提前就猜到他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不,应该说是齐大兵的身体本能里察觉到他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霎时间,他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心情骤然变得有些寒冷,对方是封余的学生,想必对这些犀利恐怖的近身战技十分熟悉,甚至可能练的时间比自己还长!
因为心情寒冷而战意更增,许乐面无表情地一错腿,欺身直入齐大兵近身,三根手指紧并成刺,极怪异地一扭,向对方的咽喉戮去。
近在咫尺的齐大兵眼瞳剧缩,右膝一掩护住小腹,左掌一翻变作一道铁门,拦在了自己的喉骨之间。
仿佛钝刀戮进犀牛的老皮,仿佛隔着厚厚的字典zá人,许乐的手指狠狠地戮在齐大兵的掌心,发出噗的一声闷响,紫sè的血丝从掌心渗而,而他的指节也变得有些苍白,再难寸进。
战斗继续,肘翻对肘翻,膝跳对膝跳,在临窗墙壁极狭小的空间里,二人在最小的范围里做着最犀利狠辣的近身战,空气被撕裂被卷动然后再次被撕裂,他们的身体每个部分都变成恐怖的武器,无论是肘尖膝头弹指还是一低头的绝然,都如钢似铁,像针一样刺着彼此。
他们都有帝国皇族的血脉,或浓或淡,他们都有相同的老师,或亲或疏,他们都承袭了费城李家的近身战技,或猛或狠,这样的战斗绝对说不上生猛好看,却绝对是最凶险的肉搏!
这样的战斗开始的突然,往往结束的也无比迅速,甚至是超乎当事者想像的迅速。
手枪脱离齐大兵的手掌,这时候终于落到了地面,发出喀嗒一声脆响。
几乎一模一样地颤抖错步,许乐和齐大兵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式互相靠近,彼此的右腿像钢铁般深深地锲进对方的重心位置,然后二人几乎同时扭膝,双脚依然没有离地,膝盖却是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沉闷的碰撞声骤然响起,二人膝上的裤子同时碎裂,这已经不知道是电光火石间两个铁膝盖的第几次撞击,齐大兵脸sè苍白,感受着那处传来的剧痛,知道膝盖软骨已经破裂!
他的身体无力地向前倾去,然而这看似失去平衡只能承认失败的偶然变化,却让他找到了一个扭转战局的机会,右臂猛然屈起,借着高度差避开许乐左臂的拦截,于空中画了道最笔直的线条,用肘尖狠狠地zá在许乐的肩上!
许乐左肩仿佛多了一座山,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肩肿骨表面产生裂纹的声音,他的腰腹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他的左腿骤然一软下蹲,然而他的眼睛却依然是那般的明亮,死死地盯着身前。
嗖!借着被zá蹲的姿式,许乐闪电般抽出藏在靴里的军刺,狠狠向眼前那片开阔的不设防的胸部处扎了下去!
噗哧一声,秀气而锋利的军刺,穿透齐大兵依凭战斗本能前来拦截的掌心,捅进了他的腰部,直接横切断那处的肌肉纤维群,甚至刺穿了腰后的椎骨,直接破了他的神经束!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犹豫,许乐用最快的速度拨出军刺,再次斜斜向上扎进齐大兵的身体,军刺精确地穿过肋骨间隙,捅穿柔软的肺叶,锋利的尖端抵达了心脏的边缘!
直至此时,神经束传来的剧烈痛楚,才传到齐大兵的大脑里,他的面容极度扭曲,本能里要发出的惨呼,却被一只厚实而有力的手掌堵了回去!
“不要叫。”
许乐半蹲在地面,看着靠着墙壁缓缓下滑的齐大兵,左手用力地捂在他的嘴上,青筋毕露。
……
……
噗的一声,他吐出胸口间憋着的那口鲜血,沉重地快速呼吸数下,苍白的脸sè稍有好转,他右手握着的锋利军刺,依然深深地插在齐大兵的身体里,画面看上去有些血腥和诡异。
齐大兵面sè死灰地靠墙而坐,用余光无力地看着肋下的那把军刺,想像着锋利尖端随时可能戮破自己心脏的画面,惊恐地咳嗽起来,血沫从肺叶到气管喷出双唇,仿佛礼花。
他用力地咽下一口甜腻的唾沫,看着蹲在面前的许乐,颤声说道:“你不能杀我,谁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你杀了我,你会后悔一辈子。”
“告诉我她在哪里。”
许乐握着军刺的手非常稳定,哪怕齐大兵剧烈咳嗽,也没有让刺尖捅破他的心脏,说道:“如果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我说了你也会杀死我。”齐大兵惨然笑道。
“同样的道理,就算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还是会杀死大妈。”
许乐说道:“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先杀了你替,然后再去找她。”
齐大兵陷入了极大的惊恐,他从来没有想像过,世界上会有像许乐这样不受威胁的人,明明他是那么在乎那个胖女人,为什么他敢这样?
许乐忽然神情一凛,用左手捂住耳朵,说道:“找到了?通知那边。”
然后他望着齐大兵,说了一个地址。
听到这个地址,《小】齐大兵身体僵硬,《小】知道自己无法再用苏珊威胁这个小眼睛男人,《小】绝望地转动着眼珠,《说】忽然歇欺底里说道:“《网】老师不会看着你杀死我的,你不要忘记我也是老师的学生,我们可是同门啊!”
许乐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说道:“你才是他的学生,我只是个打工的,至于同门……同你妈妈的门。”
说完这句话,他右手一推,锋利的军刺直接贯穿了此人的心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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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踏梅思变
许乐拨出军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听到噗哧一声时,眉头微微皱了皱。
齐大兵喉中嗬嗬作响,徒劳地喘息数声,双腿一阵抽圡插,就此死去,血水汩汩从肋下淌出,不多时便因为失去了生命力而停止。
窗外红ri已斜,许乐站起身来回头望去,只见都城街巷四周,灰白质朴建筑连绵成片,一如往常的单调沉闷,却仿佛有谁正在看着自己。
然后再次回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走廊外有齐大兵忠诚的部属,有唐志中老人渐要冰冷的尸体,还有那些在各自房间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抵抗组织成员。
没有花多长时间思考,他右手攀住小窗边缘,直接跳了下去。
在空中下坠,淡红的暮sè在身上快速闪掠,许乐默然想到,先前齐大兵要求他跳窗而走,他把他杀了,然后此时却依然要跳窗而走。
中间的差别大概就在于前者是被逼而走,现在却是自行决定,有没有令人厌憎的阻力或压力,向来是他决定前进方向的重要依据。
双脚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许乐默不作声地攀墙而过,在拐过那个幽间街角之前,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汽修厂的楼房,隐约看到很多身影在楼宇间惊慌失措的穿行。
这样悄然一走,事后抵抗组织大概会认为是自己杀死了唐志中和齐大兵,而且这个组织内部肯定会发生非常激烈的权力斗争,然而这终究是他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处理的事情。
……
……
帝国第二皇家医院,后山特护病房,乘坐直升机匆匆赶到的许乐,推开蓝sè房门,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握住床上那位妇人悔手,心情才终于算是平静了下来。
就在他杀死齐大兵前的那瞬间,菲利浦通过对帝国情报署资料库的检索,动用三颗近地军事卫星,对京都周边的可疑地点进行了超密度扫描,终于成功找到了苏珊大妈被囚禁的地方:郊区一处偏僻的牧场。
许乐让菲利浦通知帝国情报署,情报署的特种行动部队早已待命,现在有了具体地址和敌人的相对布置,如虎狼一般空降牧场,根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把大妈救了出来,整个行动没有任何人丧命。
只是苏珊大妈前夜受了风寒,今天又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体变得非常虚弱,被营救出来后,直接送到了这间设施豪华的皇家医院,医生替她注射了安神药物,这时候处于睡眠状态下的她,正在缓慢接受高能营养液点滴。
许乐望着大妈潦乱在枕上的花白头发,伸出手指替她轻轻整理了下圡,注意到睡梦中的大妈眉头依然紧蹙,干涸的唇角不时抖动,用某种方言轻微咕哝着含义难明的字眼,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在此时,病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位穿着黑sè官员制服的中年男人表情冷漠地走了进来,腋下夹着一根华贵的礼杖,身后跟随着六七名神sè凛然的下属,而那些负责病房安全的情报署官员,全部躬着身体让在一旁,根本不敢阻拦。
看来是位大人物,许乐缓缓站起身,看着越走越近的对方,忽然问道:“我这里有病人,无论你想说什么,出去再说。”
很明显这位自称晋章郡王的大人物,并没有体恤病人的闲情逸志和时间,换个层面考虑,身为陛下亲点在怀草诗主持前线战事期间,暂领情报署事宜的他,此时已经被那种被忽视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从而根本没有考虑到,今天为什么会有这场自己毫不知情的突然行动。
“你在署里什么职务?谁批准的行动?”
郡王居高临下,并不刻意真的是浑然天成的用百分之一的目光觑着许乐的脸,沉声训斥道:“事后我自然会处罚,但我现在要知道的是,叛乱组织的基地在哪里?为什么你能一个人从那里逃出来?马上把你所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许乐皱了皱眉头,静静看着这位帝国皇族,大致猜到情报署里那几位高官,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掩藏住自己身份,意图不外乎是想让这位郡王和自己碰一碰。
晋章郡王发现他居然敢皱着眉头看自己表示不耐烦,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睛瞪的极圆,大概下一刻便要杀人。
许乐没有理他,直接转身向病房外走去,待众人离开病房后,他忽然转身看着这位郡王殿下,说道:“我不想和你罗嗦太多,我只是在办我的事情,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我可以告诉你在我眼里,从来没有什么郡王亲王之类的存在,如果你有我一样的想法,不想惹出太多麻烦,我建议你向身边的人,或者是情报署里的职员询问下具体情况。”
其实这段话已经足够罗嗦,只不过因为许乐不愿意和帝国官方有太多接触,更不愿意摆出自己的身份,像街头对峙的贵族少爷那般叫嚣着家族的荣光,所以宁肯提醒对方,让对方自己去查。
自少年时起,他就不怎么爱玩这种拼爹的游戏,当年他是矿工家庭的孤儿,没有资格拼爹,现在有了整个宇宙最有权力的一个爹,他却不怎么想认。
晋章郡王眼睛微眯,脸上的表情因为此人的平静而变得有些变幻不停,他盯着许乐的脸,忽然从下属手中接过一个电话,问了几句。
挂断电话,这位郡王殿下再没有先起的骄横,眉眼间满是复杂到了极点的神sè,看着许乐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陛下召你入宫。”
许乐微微一顿后说道:“现在不行,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去。”
因为此次事件欠帝国皇室一个人情,所以他此刻的回答已经根可能的温和,然而落在走廊内所有人耳中,依然像天雷一般滚滚而来,伟大皇帝陛下相召,他居然敢直接拒绝,居然敢说有时间再去?
晋章郡王像怪物一样看着他,本想借机发挥,本想摆出长辈的身份训斥几句,忽然想到此人过往的光辉事迹,想到帝国最劳苦功高的亲王,最血腥好杀的郡王,就是被眼前这个小眼睛男人蛮不讲理的杀死,他顿时放弃了先前的念头。
……
……
夜里时,苏珊大妈醒了迂来,许乐守在一旁安慰几句,看着大妈因为憔悴而深陷的眼窝,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轻声劝她继续去睡。
待大妈放松心神沉沉睡去,许乐走出病房,来到大楼边缘那边青青葱葱的园林之中,抬头看着天上那轮陌生的月亮,点燃一根烟,陷入某种纷杂惘然的情绪之中,沉默良久。
皇家医院临山畔水,风景极佳,尤其是这片必须有爵位才能入住的后山特护区,浅浅建在山坳之中,透过满山梅树迎着月出ri降,美丽的仿佛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想起白天经历的一切,猜忖着那间汽修厂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想到自己此刻已经远离那处的是非,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救回苏珊大妈,漫步在美丽的梅林中,他觉得这真的很像一场梦。
唐志中老人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回荡的越久,那些情景那些提议便像梦里的诗句般,渐浅渐淡,虽不至于忘记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成为左天星域的君王?许乐眯着眼睛看着高悬在幽蓝夜空间的那轮明月,承认当时房间里的自己确实有些动心,不然不会沉默久。
如李匹夫在病榻前说过的那番话,封余当年去东林,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目睹一个社会文明在暮时衰落的悲壮美感,能够目睹历史某种大改变,本就是个体人类难以抗拒的美味诱惑。
谁不想回到时光的那头,看着席勒写出一部部精彩的著作,谁不想回到历史的从前,看着邰氏皇朝和平让权,共和之初万民狂欢的景象?
成为帝国皇帝,亲眼目睹左天星域无数万年未有之大变局,甚至亲身参与其中,这种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连他这块东林石头都有些难以压抑那种渴望。
只是后来陡变的事态,因齐大兵而发生的冷酷现状,让他迅速地清醒过来,如抵抗组织上层的那种设计,并不能改变左天星域的世界。这种自上而下的改革道路,最终依然要进入战争杀戮的旧路,没有任何人会愿意放弃已然拥有的权益,更何况皇族是整整一个阶层。
先前看到的那位晋章郡王,现在或许因为他的血统而畏惧自己,甚至没有勇气反对自己继承帝国皇位,可如果他履行与唐志中达成的协议,这位郡王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反抗。
许乐甚至无法想像到时候怀草诗会持怎样的态度,相较之下,如今帝国皇族试图从教育着手,抹平阶级之间宏沟的道路反而要显得温和可行些,只是这种隔着鞋挠痒的方式,又怎能止住亿万年的惨痛?
明月当空,梅树无花而香,他在医院后山缓步行走,指间夹着的烟逐渐燃尽,想了很久依然想不出所以然,不由自嘲一笑,再次承认自己在这些方面确实有些愚笨。
(今儿有些艰难,慢慢努力整,下一章争取两点前出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寂寞的君王
摘星殿很高,高的直耸入云,许乐行走在京都街巷间,看着那幢俯瞰尘世的楼宇,总在下意识里不解,为什么帝国无数场血腥叛乱,始终没有伤害这幢看上去有些纤细脆弱的象征xg建筑,而居住在最上面的历任皇帝陛下夜晚与星辰相伴,为什么没有能够养就宽广的心胸,更关键的是多年前的帝国从哪里弄到的科技,能够保障那处的环境?
站在内官身后,感受着悬浮式电梯轻柔向上的动静,因为时间太久的关系,他一直默然想着这些有的没有东西,直至电梯门悄无声息开启,那扇画满金sè向ri葵的屏风映入眼帘,他才骤然一凛醒了过来。
帝国皇帝怀夫差在榻上面壁而坐,身上套着件合身的黑紫sè袍子,缀着圆形质石的腰带紧紧束在腰间,和脑后束住花白直发的石圈一衬,突显肃穆庄严味道。
许乐走到他的身后说道:“昨天的事情谢谢你。”
“你?”怀夫差缓缓转身,看着他冷漠说道:“这就是你在联邦所受的教育?在我的印象中,联邦向来认为我们帝国人是野蛮的兽人,那么为什么他们教出来的你,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会用敬语?”
许乐保持着沉默,没有解释什么也不想反驳什么。
“昨天你和那些废物见面时说了些什么?”怀夫差微嘲看着他,说道:“他们很想让你当皇帝?然后在我死后,把这个帝国弄的乱七八糟?”
许乐目光微垂,低声说道:“现在的帝国已经足够乱七八糟。”
怀夫差利眉微皱,冷冷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既然你不为权势折腰,既然你厌憎皇宫的味道,为什么你要和那些废物见面?还是说你这个废物也动了心,想要接手我手中的一切?”
前面两句是当ri在宫墙之外,那座野坟处的对话内容,许乐缓缓抬起头来,平静直视他的双眼,说道:“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废物。”
“胆小怯懦,空有一身蛮力,双肩却载不动任何东西,眼前可以看到整个宇宙,却要和那些老鼠样的废物打交道,像个贼似看着父亲的后背,这种人不是废物,那谁是废物?”
怀夫差毫不客气地训斥他:“真不知道你跟着纳斯里学了些什么东西!就连他的狂妄都没有学到。”
“真正的狂妄在于不畏惧,并不在于别的。”
许乐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如果说在你面前说难听的话,就是勇气,那当年你拿着棘条抽我的时候,我已经说了足够多的脏话。”
似乎是回忆起当年极不愉快的画面,怀夫差缓缓蹙起了眉尖,想起正是自己将面前这个小家伙抽的浑身是血,还命令把他杀掉,却浑然不知对方是自己留在这个宇宙里唯一的血脉。
一念及此,怀夫差怒意更盛,只怕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辩这种怒意从何而来,从被蒙骗而来?从颜面尽失而来?总之他缓缓直起身体,带着君王特有的冷漠范儿,眯眼望着许乐,说道:
“你年纪已经大了,我不想再教育你什么,也懒得和你这废物讲什么责任之类的东西,但你必须记住,你身上流着白槿怀氏的血,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往子,你必须保持对我应有的尊敬。”
“我能接受的思维范畴里,没有君臣父子这一套东西。”许乐望着他说道:“所以请你也不要试图用这一套来震慑我,既然你不愿意杀我,那么就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自登上摘星殿以来,浩翰星辰间亿万生灵,没有谁敢用这种语气对帝国皇帝说话,即便是他最倚重最喜欢的怀草诗也不能,怀夫差的眼睛眯的愈发锋利,沉郁盯着许乐的脸。
忽然间他抬起右手缓缓抚过花白的头发,表情由风暴之前的平静转为惯常的冷漠,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说道:“不错,像你这种蠢物,也只会吃帕布尔那套。”
许乐缓缓握紧双拳,不是为了出击,而是为了控制心中的情绪,他根本不想和面前这个男人见面,虽然从血缘上来说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之所以不想,不是因为情怯或是别的,只是简单的不想。
怀夫差静静看着他紧抿的唇角,不知为何情绪再次松动,停顿片刻后淡然说道:“这次我帮了你,但你杀了齐大兵那个逆贼,就算是两清。”
听到这句话,许乐有些不解,他很清楚帝国对于那些所谓叛乱组织的渗透力度,当年那场收割就是最血腥的明证,所以他根本不认为抵抗组织在齐大兵的领导下,会对帝国皇室造成怎样的威胁。
“不要低估任何敌人,哪怕是已经死在你面前的敌人。”
怀夫差双手微摆,随着黑紫sè的衣袖飞舞,负在了身后,他面无表情向栏边走去,沉声说道:“那个贱种身上幸运地拥有我们皇族的血液,而且拥有成事必备的xg格特质,在我看来,如果不是遇到你,他应该有很好的前途。”
许乐沉默跟着他向栏边走去,想起齐大兵在房间里那些像钢铁磨擦般的宣告,想起那些暴风骤雨进化论的语句,不由微微皱眉,想到如果给那个人机会,说不定对方真的有可能成长为帕布尔那样的角sè。
“只是拥有能力的人往往容易自视过高,而自视过高的人,却又容易死,因为他们总会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没有那么容易死。”
怀夫差缓步走到栏边,伸出左手抚摩纹路繁密的栏杆,看着楼外飘荡的白云,脸sè平静说道:“然而真正天命所归者,整个宇宙里只有我,自幼年时起,无数人想要杀死我,可我依然活着。”
“身为君王,当有不世之自信,所以我从来没有担心过联邦的战舰能把这幢摘星殿轰塌,宇宙里星辰转移,浮云流动,但这座宫殿却始终存在,我甚至看不到它有任何消亡的可能。”
怀夫差望着栏外流淌的白云,望着那条血迹斑斑棘条落下的地方,望着兄长堕落的云端,沉默很长时间后继续说道:“仔细算来,我此生遗憾并不算多,除了李匹夫死的太早,那ri听闻他已死去,我骤然发觉自己竟再也找不到对手,那种寂寞你可了解?”
许乐看着这位君王有些萧索的背影,不自禁地想起席勒小说里某些特文艺的描写,然而怎样也笑不出来。
同样的语句用辞,从不同人嘴中说出却有截然不同的效果,如果是个纨绔子弟临高而叹寂寞,只会令人觉得厌烦恶心,可说出这句话的男人是左天星域之主,这片宇宙中最有权力的男人,便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怀夫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自嘲味道,慨然叹道:“在很多人看来,在你的眼中,眼前这场战争惊心动魄,在我眼中也不过是场游戏罢了,小家伙们打打闹闹,难道还要我去参合?”
“父皇先师去后,我在这里等了李匹夫二十年,结果他却躲到了那片湖边再也不肯出来。他既然死了,我到哪里去找对手?”
许乐眉根微挑,说道:“可是已经死引艮多人。”
“人都会死,李匹夫会死,我会死,你也会死,人的宿命就是死,而人之所以活着,是因为要活的尽xg。”
怀夫差转身看着他,说道:“我乃帝王,没有尽xg的资格,既然你想去无聊的尽xg,我也懒得再拦你。”
“但你必须记住,无论你去哪里,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你的光荣与堕落,都将披着白槿怀氏的名。”
“即便是去死,你也必须找个不令我丢脸的死法。”
……
……
在离开皇宫的路上,许乐一直沉默思索着摘星殿上这场看似没有任何意义的谈话,对于那位孤守皇宫数十年的君王,他没有生出多少感慨与同情,只是想着明明这位君王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眼光意志决心,甚至还可能拥有绝对不下于李匹夫的强大实力,却因为那份横亘心胸令他不能快意的执念,等了一生一世却只等到李匹夫老死,这样的人生究竟有多少意义?而自己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木恩在宫门外等他,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位依然穿着黑sè皮毛的黑道大佬,眯了眯眼睛,问道:“听说你现在已经是情报署的特别官员?”
“级别很低,虽然有殿下照拂,但你也知道,各部里面充斥着贵族甚至是皇族,我一个平民子弟升迁并不容易。”
木恩仿佛没有看到许乐眼眸里的情绪,微笑与他并肩行走在树荫之下,说道:“看样子你是不准备留在宫里了?”
“嗯。我不习惯这边的很多生活细节。”许乐回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宫门处依旧恭谨跪在地上的官员,说道:“比如这种画面。”
他和木恩是枪林弹雨里打出来的交情,虽然在天京星南向的山谷道路上同过生共过死,携手埋葬过很多抵抗组织战士的遗体,只是依他的xg情,对于木恩背叛一事还是有些无法释怀。
然而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一个没有资格说立场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别人,或者说已经失去了某种底气。
木恩敏锐地查觉到他的真实情绪,微微自嘲一笑说道:“我可不是皇帝陛下的儿子。”
在帝国说这样的话,毫无疑问是大逆不道的罪行,说话者可以直接洗干净脖子,同时召唤满门妇孺集体去洗脖子,但木恩就这样淡然说了,偏生许乐也听懂了,脚步微顿,摇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写的比较辛苦,脑子不大好使,所以晚了些,第三章在写,什么时候更新,我就真不知道了,反正睡前肯定更出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他们没有去死的理由
这和血统论无关却又有关,终究只是和人类社会先天不平等有关,许乐想起怀草诗当年说过的话,不由自嘲地笑了起来。
人类厌憎背叛,因为那会带来极端的不安全感,来自背后同伴的冷枪总是最难防御的,所以无论联邦还是帝国,所有的道德规范中,对于叛徒的诛心惩罚总是最重的,比如现在的木恩,却并不包括他自己。
他身上流着白槿怀氏“高贵”的血液,当他从联邦英雄变成帝国准太子,即便是联邦也有很多人不认为这是一种背叛,只会认为是命运的狗血安排,而在帝国境内,绝对没有任何人敢提起甚至是想起,他曾经在战场上杀过多少帝国青年,甚至暗杀过皇族。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他曾经冷血的背叛过帝国,后来又无耻地背叛了联邦,他早就已经死在无数冷言论言的刀锋之中,想明白这一点,大概便能对木恩的无奈选择多几分理解。
路边一棵大榕树,二人将要告别时,木恩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前些天我曾经和一个人说过,我现在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希望双方能够休战。这真的很什么道德正义或者说人道没有屁的关系,用一个可能不合适的比喻来说,这场战争对我而言,就像父亲和母亲在家里拿起菜刀互劈,我做儿子的还能怎么办?”
“这话说的没错,这是天然选择。”
木恩满怀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略一思忖后,直接说道:“我可能马上就要回组织,到时候可能还要用你的名义。”
“你要回去?”许乐皱眉问道:“现在包括联邦在内,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叛徒,你还怎么回?”
“唐志中和齐大兵已死,你应该能猜到,组织内的人会把他们的死归因于你,我回组织的任务,就是拿着情报署提供的证据,向他们揭穿齐大兵的真实面目。”
“你们提供的证据谁会相信?”
“证据这种东西,需要相信的时候就可以相信,一个分崩离析,被无数原本支持他的民众痛骂的组织,现在的首要问题是生存下去,只要这些证据能让他们有借口转变,从而生存下去,他们就会相信。”
“能不能说的清楚一些?”
“我将在殿下的直接指挥下,领导整个抵抗组织,与皇室进行广泛的合作,建立一个团结战线,抵抗联邦入侵。”
木恩平静说道:“我相信组织里大部分同志,会同意这种做法。”
许乐摇头说道:“抵抗组织最痛恨的两个人,一个是死了的卡顿,另一个就是领导情报署的怀草诗,他们不可能同意和她合作。”
“我说的殿下不是公主殿下。”木恩微笑说道:“而是太子殿下你。”
……
……
稳定的手指握着水果刀,紧贴着簿皮切削,能够仅凭肉眼双手修复精密结构的他,对付起苹果来自然简单至极,几乎是瞬息之间,七圈薄皮轻柔剥离,他像举灯笼一样举着白生生的苹果,递到苏珊大妈嘴边。
苏珊大妈微笑望着他,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神情依旧难掩憔悴,静静看着他问道:“小家伙,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听到这个问题,许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论是当年在小院逃难还是这次回来,苏珊大妈能查觉到他的难处,极少询问这些事情。其实他本来可以直接说明自己的身份,相信大妈也不会因此而待自己不同,只是想到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想让她受太大刺激。
想起先前医生的说法,他的心情有些低沉,综合医学检查的结果并不是太好,当年娇滴滴的贵族小姐变成在市场里叉腰骂娘的大婶,戏剧xg的人生背后藏着太多生活的艰辛,尤其是早年的磨难,对苏珊大妈的身体造成了极大损害,现在借着风寒惊恐相加竟是全部暴发了出来,虽然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但需要长时间的静心疗养。
“我在情报署工作,嗯,应该算是个不小的官员。”
许乐微笑回答道:“那些绑架您的歹徒,主要是为了报复我,连累到您真是我的过错。”
“你已经道了很多次歉了。”苏珊大妈望着他褐sè头发下面的黑sè发根,咳了两声后关心说道:“宫里不再追查你了吗?你这头发要继续染了,不然让人瞧见可不得了。”
“我不是逃犯怕什么?”许乐揉了揉头发,解释道:“染头发主要是为了方便。”
苏珊大妈叹息了一声,说道:“小家伙总是在骗人,这里是第二皇家医院,如果你只是个普通官员,我怎么能住这里?”
“您知道了?”算乐窘迫回答道。
“不要忘记,我小时候也是贵族家的小姐,虽然没资格在皇家医院看病,但随着父母来探过一位大贵族,就算到了现在,也没忘记后山那片漂亮的梅林。”苏珊大妈望着他笑了笑,胖乎乎的圆脸上闪过少女时代的香甜回忆。
“我说过我和公主殿下关系不错。”许乐笑着说道。
苏珊大妈的神情忽然黯淡下来,轻轻抓着他的手说道:“保罗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
许乐微微一怔,想起那天听到的话,点了点头。
……
……
虽然不是所有帝国高层都知道许乐是谁,但以情报署的名义询问,很快便有了接近真相的答圡案,只是那个答圡案并不是好答圡案。
保罗的津贴之所以迟迟没能转入苏珊大妈的户头,确实是因为没有他的电子签名,而之所以保罗没有签名,不是因为他随着殿下巡查前线无暇顾及此事,而是因为他在前线失踪了。
许乐皱眉看着军部加紧送来的最新失踪者名单,看着书页下方那个醒目的名字,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小院里那个帝国青年洒满阳光的笑脸。
他在联邦军方服役多年,很清楚所谓失踪者名单,往往便意味着阵亡名单,只不过因为战士的遗体没有找到,或者是在对方的大火力武器下,直接变成了与山河依偎的碎片。
为了苏珊大妈的身体考虑,他不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然而大妈在贫民区混杂难艰环境中多年熬出来的察言观sè本领,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她看着许乐眉眼间的那抹忧sè,用了半夜的时间逼问出了真相。
苏珊大妈少女时遭遇家破人亡的惨剧,稍大一些时兄长加入西林远征军,想要挣军功替家门恢复荣光,却不料兄长就此一去不回,直至数十年后才得到埋骨异乡的噩耗和一本残破的ri记,成婚后本可过平淡的小ri子,疼爱她的丈夫却被病魔夺去。
她的一生每每在最能看到希望的时候陷入绝望,生活对她是不公平的,然而她是坚强的,她带着年幼的儿子在帝国最破烂的贫民区里倔犟地生存了下来,直到她听到儿子在前线失踪的消息。
无止境的痛苦与黑暗,瞬间击垮了苏珊大妈的精神,本就极为虚弱的身体急剧消瘦,短短两天时间,便能看到颊畔的深陷,只能无助而悲伤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沁着梅树气息的天空发呆。
许乐沉默地陪伴着她,眼看着大妈一步步向死亡前进,他轻柔地捧住她的脸,感受着比以前瘦削太多的触觉,笑着说道:“瘦一瘦也好,就算是减肥吧,保罗回来后,看到一个更漂亮的妈妈,一定很高兴。”
苏珊大妈极艰难地扯动唇角,望着他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无力说道:“这些天……辛苦你了,你也不……用再……逗我开心。”
“不是逗您开心。”许乐站在床畔,看着她的脸,平静说道:“您必须活下去,因为我会去前线找他,我向您保证,只要他还活着,无论是被联邦部队俘虏,还是被遗弃在山谷,哪怕是失陷在地狱之中,我也会把他活着带回来,带到您的面前。”
很平静的话语,却有某种令人不得不相信的坚定意味,就像是一块石头沉默地zá进恼人的湿泥,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却zá出一个难以抹掉的深坑。
苏珊大妈的眼眸里缓缓出现某种光彩,某种生命的光彩,用颤抖的手轻轻握着许乐的手指,说道:“我答应你,我不会……死,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会带他回来,您放心。”许乐回答道。
“不,我要你……答应我,你自己……能有事。”
……
……
清晨的清晨,晨光刚刚苏醒的京都郊区,背着行囊的许乐带着从大师范府接出来的钟烟花,沉默地行走在田野之中。
“哥,我们真的要去墨花星?”
“嗯。”
“我记得那天在阿姨坟墓前,你说过在能解决某个问题之前,你不会去那个地方。”
“是的,我很想念联邦,但我不能回去,甚至不能去看那些联邦的人,因为我始终找不到解决那个问题的办法。”
“现在找到了?”
“也许快了。”
“但依然没有。”
“是的,但我找到了去墨花星球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喜欢保罗,他善良开朗,当然也有一肚子不合时宜的热血,是个很不错的帝国青年,就像联邦那些很不错的青年一样。”
“我喜欢苏珊大妈,大妈是好人,好人应该长命百岁,就像联邦那些心地善良的大妈一样。”
“这样的人没有理由因为战争去死。”
(累垮咯,还不能睡,要看球,呃,稍后巴萨如果晋级,明天还是三更……某米兰球迷默默加持中。)
第二百八十八章 别再玩了好不好?
在一片漂亮的红树林前,钟烟花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迟疑问道:“可是以前已经有那么多的人因为战争而死去,你却一直躲的远远的,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不公平?”
许乐伸出手揉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任何人都有远近亲疏的考量,我刚才说过寻找理由,理由往往就是说服自己的借口,大妈和保罗对于我来说要更亲近更重要,那么这个借口也就显得更有力量。”
钟烟花耸耸肩,继续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比如那颗充满杀戮的星球上,本来就有熊临泉那些你曾格的伙伴,为什么一直不去?
苏醒过来的晨光,从地际线那头蔓延过来,洒在二人身后的红树林上,宽厚红叶上的露珠像钻石般闪闪发亮,映的四周的红艳景致添了几分魅丽之意,许乐望着树林边缘那艘做好伪装的太空船,忽然表情微凝,沉默片刻后拍着少女肩头说道:“你先上去。”
钟烟花眉尖橄蹙,下意识里向红树林中看了一眼,大致猜到有怎样的状况,但她无条件的信任许乐,而且永远不会像那些只会尖叫发抖的贵族小姐般成为累赘,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平平常常走了过去。
看着卸下伪装后的太空船缓缓关闭沉重的舱门,许乐松开紧握扳机的手指,缓慢将手从口袋里拿出,转身平静注视着红树林的深处,那片在丽魅艳景幽暗间的地方。
离开联邦已近三年,在帝国游历已久,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过,但他知道对方总会出现,总会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段出现,自己杀死了齐大兵,那人在帝国深植的故事前因就此终断,想来总会出面表示一下感慨或者是愤怒。
因为有这种思想准备,许乐此时的心情很平静,并不紧张,当然保有着必要的警惕,虽说感情不错,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发什么疯。
封余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微微一笑,满脸风霜在红叶清光轻抚中显得荼和少许,只有那满口黄黑烂牙,轻佻地自唇间露出,迎着渐趋明亮的晨光,显出丑陋的细节。
“是不是像你这种冷血动物,真的可以活一千年?”
许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瘪瘪的烟盒,掏出防风打火机点燃,然后把烟和火机扔了过去,此时二人之间还有差不多十来米的距离。
封金表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白中泛着淡蓝色的烟雾自鼻孔喷出,然后极诡异的在脸上依偎翻腾,迟迟不肯散去,模糊了眉眼。
封余眉梢微微挑起,望着地际线上升起的红日,说道:“你是我教大的,明明自己是帝国人却总念着联邦的好,看着自己当年的下属出生入死,却躲到几千光年之外,说起冷血这种事情,你早已超过了我,至于虚伪这种事情,你和已经死了的那个老头儿倒有几分相像。”
许乐知道他说的老头儿是军神李匹夫,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大叔,这几年我看过很多书,即便有的无法理解通透,但我还是按着笨办法背了下来,不过有段话不是最近看的,是以前小时候,你让我去河西州立大学图书馆看书时,我抄在本子上的句子。”
不等封金发问或是嘲笑,许乐继续说道:“一个社会的落后首先是精英的落后,而精英格落后最显著的标志是他们经常指责人民的落后。
“虽然扮演成乔治卡林的你没有这样说过,但你一直都是这样做
的,无论是面对联邦还是帝国。”
“我记得这是某位著名联邦政论家说过的一句著名正确废话。”封余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我们难得见一次面,现在的你却变成那种乏味的中年男人,习惯性地做这种立场判断?”
“因为虽然很少见面,但我一直在想如果见到你应该说些什么样的话,或者说我一直在思考,化身万千流浪在宇宙之间的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帝国皇帝有他的目标,虽然那个日标现在已经不存在。大师范有他自己的目标,虽然显得有些文艺有些酸,军神老爷子也有自己的目标,虽然显得过于强硬,就算是在市场里卖童装的大妈都有自己的目标,虽然具体而细微。
然而你呢?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许乐沉默片刻,缓缓摊开双手,感受着激凉的晨风,并不掩饰心情中被冷却的那个部分,看着不远处的封佘,感慨说道:“我想来想去,发现你的目标只是在玩,你拥有了对抗宪章的能力,你把自己看成万众之上的神,你只是觉得这些事情有趣罢了。”
封余唇角微翘,望着他嘲讽说道:“运算不算是心理学中,子弑父情结的具体展现?你对我的失望只是因
为你需要用某种方式证明,你已经超过了我,你可以轻易打败我,只有这样,你才能完成这个过程。
“不,我不是想击败你或者说超越你,我不是齐大兵,从来不会信
奉什么进化论的调调,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许乐看着他平静说道:“唐志中他们想要我去当皇帝,我知道这件事情肯定和你有关,你想要看看我和齐大兵究竟谁能把你的想法实现,为了知道这一点,你甚至可以冷漠看着我们在房间里厮杀,我不喜欢这样,棒也不要再指望像玩联邦民众,像玩齐大兵那样的玩我。”
晨光映在封余的脸上,他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我很清楚他不是你的对手,只不过我这一生就有两个学生,你真的不应该杀他。”
“我再重复一遍,我只是一个打工的。”
许乐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挑眉说道:“他想杀我,我凭什么不杀他?我才恨得管那个家伙的存在,对于你来说有什么意义。这些年很多人都告诉过我,宇宙里没有什么道理,那你们这些老家伙把我逼急了,我的拳头就是道理。”
封余手指徽屈,将烟卷远远弹入红日之中,平静说道:“既然马上就要离别,说重点吧。”
“以后别来烦我。”许乐说道:“如果你玩腻了,不想再折腾这些事儿了,想回东林疗养中心却找姑娘,我愿意陪你一起去,付嫖!迳种事情我做的很顺手,但如果你还想玩什么,请原谅我有不做玩具的自觉,到时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交谈至此时,封余第一次缓缓皱起了双眉,在晨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夹杂着丝丝银色,随着皱眉的动作,看似千年不变的中年容颜也终于多了些苍老的感觉。
“小家伙,这是你在威胁我?”
“也许你是为我好,但问题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为了我
好,你很难令人信任,大概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两类人的关系。”
许乐椅烟头扔到脚下,缓缓碾灭,然后枯起头来,看着封余的眼睛继续说道:“三年前在联邦,你最大的疑问是我怎么和宪章电脑取得的联系,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我习惯信任人,哪怕曾经受过伤害,这种态度一直没有变过,我
甚至也能相信黑梦里那片光点,宪章电脑发过来的主动联系信号。”
“西你不一样,《小>>你习惯猜疑警惕人类,《小>>更何况是你最痛恨警惕的宪章光辉?《小>>虽然当时具体情况有差异,《说>>但本质上就是这个原因,《网>>所以我和宪章电脑建立了主动联系,你却失去了最重要的这个机会。”
许乐看与若有所思的封余,说道:“现在不行了,联邦宪章局大楼地底那个老东西变得比以前聪明太多,我们再也享受不到这种福利。”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三年我一直在星辰间流浪,想像着你当年曾经度过的岁月,发现我们的区别真的挺大,同样是流浪,但我有伴,有小西瓜陪着我,如果我愿意,我甚至能找四五个女孩儿一起。”
他澉做一笑,想着还有菲利浦这个家伙。
封余眉头微蹙,虽然已经是个老男人,但终究是男人,别的方面可以任由许乐大放厥词,这方面却是打死也不肯认输,轻蔑说道:“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找四五千个女人陪着我。”
“你是不敢,而不是不愿意。”许乐摊开双臂说道:“我不一
样,我敢,只是不愿意。”
封余轻轻抚摸满是胡茬儿的脸颊,看了他一眼,说道:“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先是了,不然快要赶不上去维加斯的班车了。”
许乐沉默片刻,看着他认真说道:“大叔,虽然你看着依旧年轻潇洒,屁股还是那么翘,但实际上你已经很老了。
长时间的停顿。“你快要死了,别再玩了好不好?”
封余微微一怔,微笑说道:“忘了当年在矿坑里我怎么跟你说的?老子当然不会死,老子永远不会死。”
说完这句话,这对关系奇特的老师与学生,老板与打工仔就此沉默分道而行。许乐站在橄湿的泥地上,看着消失于红树林深处的背影,沉默很长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耳畔传来离别的风铃,他知道那是大叔屁股后面悬着的那串六星刀在有节奏的捶打。
此一离别,再见不知何年。
(先去吃饭,第二章争取一点之前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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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联邦的掘墓人(上)
宪历七十五年深秋,首都特区寒风渐起,虽然迟迟未能迎来第一场雪,但室外的低温已经开始在建筑玻璃窗面上涂沫霜sè。
极轻微的电流启动声响起,下方的自动加温设备开始运转,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像女子涂着面膜的玻璃窗便变得清晰起来。
平坦的常青草地和随秋风滚动的枯叶,营造出一种生命坚韧与衰败混合的感觉,透过玻璃上那张黝黑沉稳的脸庞,缓慢渗入官邰之中。
帕布尔总统沉默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开口说道:“游卅行队伍走到哪里了?”
“刚刚进入南科州境内。”
总统官邰办公室主任布林先生,看了一眼手中的电子记事本,平静回答道:“派往s2三大产业工会总部的官员,已经展开了近一周的工作,根据他们的判断,有近六成的普通工人依然坚定地支持您,只是三大工会上层的领袖级人物,已经大部分被莫愁后山收买。”
“这是邰之源议员个人行为,不要和莫愁后山联系起来。”
帕布尔总统缓缓转身,身体极为放松地倚靠在窗台上,平静说道:“拒绝继承晶矿联合体,自然是联邦历史上一次最大手笔的收买行动,但那位夫人会怎么想?千世邰家的根基,就这样消失不见,就算莫愁后山连任十届总统,只怕也无法挽回损失。”
布林主任微微一笑,恭谨地站到总统先生的身后,将手中的电子记事本递了过去。
邰夫人会怎么想?能够有资格在总统官邰概圆办公厅内议事的人们,早在数月之前就通过那个最可靠的渠道,得知那夜夫人暴怒之下zá烂整个厨房的消息,能够让这位惯看江山如画的夫人,变得如此失态,可以想见邰之源的决定,对她造成了怎样的沉重打击。
“墨花星球海峡伏击战取得了最大限度的胜利,少卿即便不在前线,他给那位公主殿下留的礼物,依然发挥了作用,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椭圆办公厅角落里响起平稳的声音,原来李在道将军一直沉默地坐在那片阴影之中,始终没有开口。
“少卿什么时候能回来?”
帕布尔总统端起桌面的咖啡,望着自己的老伙伴问道。
“舰队已经完成空间跳跃,最多还有三周的时间。”李在道回答道。
帕布尔总统若有所思缓缓啜了一口黑咖啡,浓黑的眉毛微微皱起,然后逐渐放松散开,他并不担心那场名为沉默行军的大游卅行,对于民权运动他有足够丰富的经验和应对措施。
在两年前那场议会选举中,帕布尔派别的竞选者获得了多个席位,如今各项法案正在按照当年设计逐次通过,而且只要杜少卿挟赫赫军威回到首都星圈,那些法案条例通过的速度会更快一些,更关键的是,能够为他带来更多的荣耀与声望。
套在七大家脖子上的绞索已经越勒越紧,莫愁后山的一切动静尽在眼帘之间,所有事态尽在掌握之中,帕布尔总统转身望向窗外深秋的肃杀,黝黑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淡然的笑容,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通过战时总统连任法案,再做五年总统,那么便一定可以把当年小酒馆里的事业推进到底。
可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些阴影无法挥散?帕布尔总统微微皱眉,有些不知滋味地放下咖啡杯,然后听到桌上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拿起电子记事本,看着上面推出的最新新闻报道,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沉重,黝黑的肤sè渐渐变得沉郁起来,直至最后化为似欲滴水的铅云,让人不敢直视。
啪的一声,帕布尔重重一拍桌面,盯着布林主任愤怒说道:“今天的首都ri报你看了吗?”
……
……
在联邦民众心中拥有极高地位的首都特区ri报,三年前因为一场大火而短暂停刊,复刊后的报纸仿佛失去了当年敏锐的观察力,和新闻从业者最稀缺的客观立场,几乎渐要和那些整天忙着报道前线战事,却对联邦内部事务不愿提及的媒体等同。
直到宪历七十五年深秋某ri,首都特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