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大急,拼命抵住,叫道:“怎么?你要硬闯?”
周颠刚想说便是硬闯时,肩上一紧,却是张无忌伸手拉住了他的肩头。张无忌道:“大哥不可动粗。”又向那老者抱拳道:“这位大叔好,我和兄长二人路途辛苦,眼见现下天色已晚,欲投贵店借住一宿,用多少银子在下兄弟二人一并算给您就是,还请大叔方便则各!”
当下又回头对周颠道:“大哥,就按这里的规矩,你便将银子先行给了店家吧!”
老者点点头道:“这位小哥说话还中听一些!”
周颠捏诺几下道:“这老儿分明乱开价,哪有如此贵的?”
老者道:“客官你且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又下了多大的雪?你道那美酒牛肉能自己飞上山来么?”
张无忌心道果然如此,便又对周颠道:“周大哥,你便如他说的,给了他银子吧。”
周颠脸上泛热,只得将怀里的银子尽数拿了出来,道:“老儿,你看,我哥儿俩眼下只有这五两多碎银子了,还要留二三两作盘缠吧,我们还有上千里路程呢!只有三两银子给你,你看能买些啥?开口便了!”
老者嘴角一咧,轻轻嗤了一鼻,还未开口,门内却响起了另一个粗哑的声音:“二两银子走不了一千里,五两也走不了,反正都走不了,不如尽数喝酒了干净!”
周颠待要还口,张无忌已抱拳道:“请店家便让我二人借宿一宿,再烦劳安顿一下马匹,合计三两四钱,我们再付四钱便是。”
里面那粗哑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妈的!原来是个穷酸!店家老驴,便让他们滚蛋得了,没的扫了大爷的酒兴!”
老者双手一摊,道:“看,小店甚小,委实……”
这时周颠再也忍不住光火起来,大声道:“里面说话的人是哪位,如此狗眼看人低!给老子滚了出来!”
张无忌心里也有气,但强自忍住了。他自幼什么气都受过,唯独没有受过腰包没钱的气,这时浅浅一受,立时感觉受用不了,有气却反驳不了,凭你英雄无敌,除非你耍强横,否则你又能如何?
周颠便是使了性子要耍强横,只听舱朗朗刀剑齐响之下,自门里呼呼地涌出了七八条汉子。只见这些汉子中有两人身穿把总模样的军官服饰,而另外六人则身穿狼皮,头戴狐皮等物,凶神恶煞一般,活像山里的土匪,怎么这样八个人能聚到一起喝酒,倒是颇为稀奇。
适才粗哑嗓子说话的是一个粗壮黑矮的汉子,三十来岁年纪,倒提着一把朴刀。一出来此人便大声嚷嚷道:“他奶奶的!你爷爷便出来了!是何人胆敢到积石山来撒野?”一时间酒气冲天,连狗都哦了一声缩回狗窝不吠了。
看到此人,又看其余的五个高高矮矮的着皮汉子,周颠突然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何方高人,原来是积石山山寨的甘南六雄啊!阁下便是三当家黑梭鱼费大通吧?你们大当家的黑山虎高策可也在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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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大通听到来者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号,一腔怒火顿时有一半转成了窃喜。道:“感情你还识得老子!”
张周二人听他开口老子闭口老子,不由得心下有气,幸好周颠最喜与人斗嘴,脸上的怒气顿时可以化作了笑,道:“你爷爷我走遍天下,识得几个臭鱼烂虾又有什么稀奇?”
张无忌听得此话又眼见八人脸上变色心道不妙,待要阻止,周颠却已说完了。果然费大通脸色发紫便要发作,却听一个双手戴满色彩斑斓大小戒指的瘦小的老者哼了一声,费大通便止住气不说了。那老者抱拳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兄台足踏积雪半柱香时分两腿却未曾动得分毫,看来当非无名之辈。”
周颠哈哈大笑,道:“我二人便是……”
张无忌怕他说出真实身份,忙插口道:“我二人姓殷,我大哥叫殷峰,我叫殷沙。”张无忌曾有个假名叫作曾阿牛,盖因那个名字早已闻名天下被世人所熟知,是以只得再次信口胡编,用了娘的姓,取了周颠之疯癫的意思,顺便又给自己取了个“傻”字的谐音名。
瘦小老者高策点头对周颠道:“这位殷家老兄初来积石山便道我等乃臭鱼烂虾,想必老兄必有惊人艺业傍身喽?”
周颠道:“如何?老儿你要考校我的武功?你们是一个个的上,还是一齐上?大爷现下正好冷得慌,拿你们几个热热身子也好!”
六雄听此话后脸色大变,纷纷亮了兵刃,动了杀机。
张无忌眼见此六人均非善类,又出言不逊,是以也不阻止周颠,只是牵了马默不作声。因为只看此六人身法,便知道他们不过是江湖二三流脚色而已,无一是这位鼎鼎大名的明教五散人之列的周颠的对手。正思量间那积石山三当家费大通已经挺刀猱身而上,口里喊道:“且让老子先来会会你这个口出狂言的丑八怪!”
周颠腆着肚子立在雪地里哈哈大笑,道:“我是丑八怪,你是丑九怪!咱哥儿俩彼此彼此!”说话间两人已经交起手来,费大通使的朴刀要比普通朴刀厚了二分,显然是多加了二斤铁,舞将起来风声虎虎,颇为不凡。周颠的刀仍然悬在腰间,只是空手与他周旋。武林中比武过招甚是忌讳对方有兵刃不出,如此便摆明了轻侮对方,未将对方看在眼里。由此一来黑梭鱼费大通心中更怒,一柄重刀刀刀直欺周颠要害,毫不留情。周颠让过他三刀,知道他不过只是膂力大一些,下手凶狠一些罢了,实际没有多少真实本领,当下错身避开砍向头颅的一刀,笑着喊道:“小心暗器!”双手一撒,两枚雪球一上一下,照其面门和下荫打去。两雪球速度不快,站于一旁的黑山虎高策看得真切,知道这是虚招,当下叫道:“小心!”
费大通忙扭臀挺刀,以刀档去了掷向面门的雪球,用臀部肥肉承受了下面过来的雪球,正自暗暗得意,不想腰肋处的大包穴一疼,就此整个身子酸麻难当,再也动弹不得了。再看那满脸刀疤的丑八怪,却正站在自己面前半丈处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自己,而自己怎么被他点中了穴道的却想破了头也想不通。心下大怒,破口大骂而出:“丑八怪!你老小子敢使诈!”
这时旁边站立着一直没说话的一名三十刚出头的瘦瘦高高颇显英俊的汉子嘿嘿冷笑了一声,拔剑出鞘,掷鞘于地,凝视着剑刃道:“兵不厌诈,再说大哥也曾提醒过你,谁知你还是被虚招所惑!三哥,输便输了,没什么好说的。姓殷的,我黑尾狐司马玉讨教阁下高招!亮兵刃吧!在下不与空手之人过招!”
周颠道:“甘南六雄排位第五的黑尾狐司马玉,年岁虽轻,但江湖人道你的武功仅仅稍逊于黑山虎高策而已。一柄泻露青钢剑神出鬼没,凶狠诡异,伤了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当真厉害,不可小视!不可小视!”
司马玉的嘴角滑过一丝笑,道:“阁下见识不凡,但废话太多!亮出你的兵刃出招罢!”
周颠摇头叹道:“亮兵刃亦无不可,只是怕亮了出来后吓着了你们,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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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玉见到周颠的腰间悬了一柄单刀,并无其他,便冷笑道:“一柄单刀便吓住了我等,难道阁下带在身上的是武林至尊屠龙宝刀?快拔将出来吧,且看它怎生吓住我!?”
他素不知与人斗嘴是周颠生平最大喜好,这个世界上除了教主、冷谦和哑巴以外他谁也不会放过。只见他仍摇头叹息不止,半晌才将那砍狼砍冰砍得破烂不堪的单刀自鞘中抽了出来。他的单刀一出鞘,那被点了穴道呆立场中的费大通第一个便哈哈大笑起来,他道:“我道是何等神兵利器呢,原来只是一口满是卷刃缺口的废铁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周颠举起刀来向刃口吹了一口气,森然道:“假如我说此刀乃杀人太多而砍坏的又如何?”
此话一出果然人人脸上变色,那两名把总和店老板还退了一两步。司马玉深吸了一口气,剑尖向斜下方一指,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冷声道:“多说无异!进招罢!”周颠也摆了个起手势道:“你先进招罢。”司马玉心知自己每说一句对方都会回过来,于是便不再发一言,冷哼一声,一剑向周颠咽喉刺去。周颠叫道:“第一招便欲取人性命!果然狠辣!”提刀横挡,丁地一声轻响,剑尖点在单刀之上。这时便显出了司马玉过人的能耐来,只见他剑尖一触单刀便能立刻收力,而且长剑并不收回,只是一滑便脱开单刀的封挡,紧接着便向周颠心窝儿刺去。周颠如若拉下单刀封挡显然是来不及,只得身形后移挡他一剑。
立于一旁的张无忌很快便看出那司马玉内功虽然平平但剑招极快极狠,竟已达一流高手的境界。为了防备万一,他暗暗伸掌在马鞍上抓了一小把雪攥成了球儿,扣于指尖,只待周颠一有不测立时弹出救人。周颠实也没有想到对方的剑招会如此之快,他勉力挡了两三剑后便直感后面的剑招再也难以抵挡,只得大喝一声,使开了泼风刀法和他以快打快。但周颠再快却还是没有司马玉快,只一招过去他便只有连连倒退的份儿。若非周颠的内力远在对手之上,令对手心生忌惮,也许早在十招之内便已经丧生于司马玉的剑底了。
张无忌知道司马玉不敢过分逼近周颠,也不敢和周颠的单刀相格,周颠只需再坚持数招,或干脆踢起地上积雪击打对方便可立时反客为主,以硬攻于顷刻间取胜。正思量间突见茫茫大雪中一只戒指嗖的向周颠身后飞去,钉于雪里,而那戒指还连着一根极细的银白色丝线。不及细想张无忌便弹指而出,不是雪球,而是一片极细微的冰片,电闪而去,那根丝线噔地响了一声从中而断。这片冰片如何飞出除张无忌外没有任何人发现,而那丝线噔地一声脆响及丝线从中而断却是所有人都听见和看见了。
只见那丝线的一头正连在高策的手里。
高策已经面如白纸,怔怔地立于当地,连剩下的那半根丝线也忘了收回去。旁人不知道他所用的丝线便也罢了,可是他知道。那丝线是他用唐古拉山上一种极罕见的蛛丝制成,丝虽细却足可吊起数百斤的物事,寻常利刃也难以砍它得断,何以今日竟会被一只连看都看不见的细微暗器给从中击断?难道这暗器乃神人所发?力道竟能大于如斯地步?
原来适才高策也看出了周司二人相斗的破绽所在,便发了一枚指环钉入周颠身后积雪下面的坚冰里,想以丝线暗绊周颠的腿脚,使其不能后退赢得反击的机会,令司马玉能够一剑杀敌。可谁知指环才出就被张无忌发现,他右手心内的雪球并没有发出,而是左手中指指尖正好接了一片雪花,被张无忌用九阳神功于瞬间熔化,又以九荫真气于瞬间凝成冰片,继而弹指射出,击断了高策的丝线。江湖中常传说有绝世高手能以飞花摘叶伤人性命的,但以一片飞雪伤人的,放眼天下,唯有张无忌一人可以做到而已。即使武林不出世的奇人张三丰以百余年的功力也无法做到。当然这支暗器的由来只有张无忌自己知道,如果让那高策知道了,便是立刻跪地投降一条路而已。
这些也只是一转念之间的事情,这一瞬间司马玉已刺出了十余剑,而周颠的脚下也全力施为,转眼之间便已绕场跑了半圈。司马玉连刺十余剑均未伤到对方分毫,心下不由得暗自焦急,这时周颠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似被雪下之物绊了一下,司马玉大喜,立刻加了数倍的力道疾向周颠大椎穴刺去。这一剑比前面的剑招快得多,狠得多,周颠只要中剑,势必便要透胸而亡。但他却不知如此已着了对方的道儿。只见周颠身子前倾,猛的扭身过来将手里的单刀向泻露长剑格去。司马玉为求速胜恰恰犯了他的剑法能够伸缩自如的大忌,这一剑刺去力道已经使足,如何能够收回?只得咬牙硬刺了过去,只求在对方震裂自己的虎口之前刺死对方。但他的长剑才刚刚碰到对方的皮袄时便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右手剧痛之下长剑脱手飞去,嘭的一声插在客栈的木墙之上,晃个不休。司马玉只道对方的内力稍较自己为高,却没想到高了这么许多,两刃相碰之下竟半刻也拿捏不住。这时长剑一飞,顿时心如死灰,瞪着鲜血直流的右手,伸颈就戮。周颠已然跃离两丈开外,扭头查看背后仍被司马玉的长剑划开了一道口子的皮袄,叫道:“哇呀呀!厉害!若不是老子力大三分,便要死在你小子的剑下了!乖乖了不得!了不起!了不起!”
司马玉愤然道:“输了你便动手杀了我便是!何必废话!”
周颠道:“黑尾狐司马玉杀不得!”
司马玉道:“为什么?”
周颠道:“因为我想你请我哥儿俩喝碗酒。”
司马玉道:“只是喝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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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颠点头道:“如果阁下肯大方点,多请那么几碗我兄弟俩也一并笑纳。”
司马玉垂首沉思了好半晌,道:“要喝去喝便是,花费多少都算我的……适才如果我的剑再快一分,我就赢了……”说着便原地坐倒,指尖划雪,苦苦思索。周颠不再理他,拉了张无忌的手道:“兄弟,进去吧,今日有人做东,我们不用愁了!”
张无忌点了点头,随周颠向门走去。那客店老者看了一眼诸位当家,见他们没什么反应,便喊了伙计来牵了张周二人的马去房后马棚,自己亲迎张周二人进店。路过四雄身边时只听高策沉声对张无忌道:“这位少侠且慢!”
张无忌站下来看着他,道:“前辈有何指教?”
高策上下打量张无忌,见他其貌不扬,步履沉重,与寻常人绝无两样,怎能是适才发射暗器之人?他摇了摇头,道:“没事,小兄弟请进吧。”
进得店内,只见店内有两三丈见方,四张八仙桌,靠左外角竟还有一名道士在极慢的自斟自饮。张无忌向他望了一眼,只见他约摸四十余岁的年纪,脸部皮肤蜡黄,道冠高戴,身背一把拂尘一柄宝剑,表情专注于酒碗之中,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进来的这一干人一样。张无忌微吃了一惊,心道此人武功好高!却见高策进店便径直向那道士走去,到桌前抱拳道:“郑道长有礼了。”
那郑道长却头也不抬,道:“不必客气。”
高策又道:“郑道长在玉虚洞闭关修炼了十余年,果然非同反响!可喜可贺!”
郑道长缓缓摇头道:“贫道知道高大当家的想要说什么,不过,那枚暗器非贫道所发。”
高策僵在了当地,心道那枚暗器既非他所发,那么又会是何人所发?难道是鬼神不成?正思量间忽闻外面的费大通高声叫骂起来:“喂!妈的老丑八怪!快快来解了老子的穴道!否则老子定要……”骂到此处嘎然而止,只剩下沉重的哼哼声。原来是坐在他身旁思索剑招的司马玉嫌他吵,索性连他的哑穴也一并点了。
张周二人捡张桌子坐下不久,那牛肉热酒馒头便端了上来,只吃得数口,张无忌忽低声道:“又有人来了!”
果然门口的大黑狗又狂吠起来。来人好快,还未等店家迎出去,那门帘便一翻,闪进三个人来。张无忌只一看便连忙扭过了头去。只见那三人身穿青布道袍,五十余岁年纪,不是青海派诸剑客是谁?那店家显然识得此三位道士,颇显拿捏不定地扭头看向高策,道:“大当家的……是叶道长他们三位到了……这个……这个……”
高策气急败坏道:“什么这个那个?还不快招呼贵客?今天的酒钱全都不收了!”
客店老者忙唯唯诺诺的去了。青海三剑一进店便迅速地扫视了一圈,见到张周二人略略怔了一下,但随即全都直勾勾地盯在独自坐于角落的郑道长身上。这时听了高策之言,其中一名微矮的道士鼻内哼了一声冷冷道:“甘南六贼占山为王不够,还在山下鞑子的军马场驻地开一家客栈,官匪勾结,强收硬卖,这钱财原本也早已赚够了!”
甘南四雄及那两名军官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但都强忍了怒气并不发作,显然在青海一带青海三剑强横惯了,连官至匪都惧他们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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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整个店内都沉寂了,除那位姓郑的道士尚自斟自饮外,其余人等均停止了一切举动。周颠也知道青海三剑武功甚强,且识得教主和自己二人,是以也扭过了头去,不出一声。过了半晌,那名个子较高年龄最大的道士叶长青才缓缓道:“师弟,此时你还待要躲么?”
郑道士咽下口中酒,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马师兄,你们还要追我多久?”
其中一个长相凶丑的道士显然性子较为火爆,这时听得郑道士此言,立刻光火起来,厉声喝道:“郑玄!谁耐烦与你罗嗦?师傅留下的遗物,你到底交是不交出来?”
郑玄道:“刘师兄还是如此性急。师傅的遗物么,咱们所有同门都曾捧过看过朗读过,便是那本《道德经》,难道师兄到现下还不会背诵吗?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张无忌幼时其父翠山曾给他讲授过道家著名论着《道德经》,知道郑玄所念的正是《道德经》开篇数语。周颠从未学习此经,故郑玄念起来时只觉怪巴巴半点不懂,当下对他极是厌恶而对刘道士颇生好感,心道有机会定得好好与这姓刘的牛鼻子对骂一回,那才叫过瘾!
刘道士哪里肯信郑玄的话,当即抽剑在手,刷的指向郑玄的太阳穴,道:“我不信!我们便要亲眼看见方才罢休!”
郑玄摇头笑道:“想当年师傅去时将掌门之位传于小弟,你们便道小弟年轻德薄,不足以担当掌门之位,将掌门之位夺去,小弟侥幸逃得性命,一躲就是十七八年,此次回来尚未向各位师兄讨还公道,各位师兄却贪图师傅遗留之物,穷追小弟不休,想来便让人心凉!”
刘道士性如烈火,再也不耐烦和他废话,当即长剑一挺,便向郑玄的太阳穴刺去,还好叶长青手一伸,拉住了他的胳膊,那长剑便就此中途停住,但即便如此,那剑尖已距郑玄的太阳穴不足一寸。而郑玄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兀自缓慢的自斟自饮,镇定自若,这份胆识便连张无忌都不禁暗暗佩服。
叶长青道:“郑师弟,想当年你才二十几岁,只因是你一直贴身服侍师傅他老人家,所以师傅暴毙之时只有你一人在场。你当时说师傅将掌门之位传于了你,众师兄弟们自然会有人怀疑和不服,以致发生了那件事。事后众师兄弟虽然公推为兄作了掌门,可为兄这十余年来一直心下惴惴不安,直在想你去哪里了,可否正在受苦呢!”
郑玄仰天呵呵而笑,将碗底之酒一饮而下,道:“那便多谢大师兄关心了!”
叶长青长叹一声道:“难道师弟便对往事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将我派历代相传之物示之于众,甘心将本派绝技在你的手上就此绝代失传吗?”
郑玄长叹一声摇首道:“总之你们是不明白我的了……”
这时刘道士再也无法忍受大喝而出:“你倒是交也不交?”
郑玄道:“交也,无可交也,无可不交也。望众位师兄不再难为与我。”
叶长青哼哼冷笑数声,道:“郑师弟想必也知道本门的剑法须三人合使方能发挥最大威力。师弟虽然独得本门秘籍私炼十余年,可要以一人胜我等三人联剑,怕也没那么容易!”
叶长青出此言无疑是向郑玄发出正式挑战了。一时间店内的空气越加紧张起来,那两名把总自持武艺低微,怕受池鱼之殃,早已悄悄的溜了出去。郑玄又是一口酒下肚,缓缓道:“青海派的剑法博大精深,所用极为广泛,并非如各位所想,必须三人合使才行,各位倘若如此授徒,岂非误人子弟,辱没了我青海派的武功?”
叶长青听他如此教训自己,心下又妒又怒,当即抽剑在手,道:“那好!你便拔剑进招吧!正好让我等看看师傅私传于你的绝技到底如何厉害!”
郑玄点头道:“看看也无妨,不知师兄想看《驱魔九拂》还是《三才真仙剑法》?不过……”
叶长青知道《驱魔九拂》乃本门拂尘神技,《三才真仙剑法》便是他们常练的《三才剑阵》的剑法,这些都是他所熟知的。但听他的话语,似是自己等人不过只知皮毛而已,心下不由得更加妒火燃烧,暗骂师傅偏心至此!当下不愿再多说一句废话,只想立时便将郑玄刺于剑底方才解心头之恨,至于那秘籍能不能拿到手反而一时间抛在脑后了。只听郑玄继续说道:“不过我等须得出去演练。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即便是山寇开的客栈亦不要无端端的毁了它。”
说罢饮干碗中酒,似是喝得微醉了般地微微摇晃着站起身来,弹弹灰布道袍,在两柄长剑之前缓步走了出去。
续倚天屠龙记4
青海三剑鱼贯跟出后,其余人等也悄悄跟了出去。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观看高手比武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即使冒着遭受池鱼之殃的危险也要去看。张周二人自持胡须一月未修,身上又甚是臃肿,便也压低了头上的毡帽,跟了出去。此时只见外面一团乌黑,鹅毛般的大雪兀自簌簌而下,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店家虽使唤伙计清扫过院子,但现下院中积雪仍已过膝,轻功不佳之人走上去已感极不方便。
门口那狗见这许多生人走了出来,便是拼了命的狂吠。客店老者眼见刘道士盯着狗的眼神极是不对,忙将狗拉去店后马棚,回来又招呼伙计点了数展马灯出来挂于房檐下,以便大家欣赏青海派高招。郑玄往院中一立,立时便有两雄去将院中被点了穴道的费大通抬到了屋檐下。只有司马玉兀自还坐在雪地里抱头苦思,旁人唤他他却听而不闻。郑玄站定,青海三剑便齐刷刷的拔剑在手,分三个方位将郑玄围在了中心。郑玄缓缓点头道:“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三才剑阵如鼎立,剑气吞吐御八方!三位师兄且试试小弟的《三才真仙剑法》。”说罢抽剑在手,青光一闪,自头顶上空划奖下来,直至膝下,同叶长青等人一样摆了个起手势剑指昆仑。便是这第一招毫不起眼、几无实际用处的起手势却显出了郑玄的与众不同之处。叶长青等三人出剑如电光一闪,剑尖便已到位,全剑凝住了一般,在大雪中纹丝不动;而郑玄的长剑自出鞘至膝下却划出了一道极优美又让人难以想象如何划出的弧,这一道弧竟只有张无忌、青海三剑及那位使剑狂人司马玉才看出了其中的奥妙之处,原来那一道看似随意而出的弧实际竟在悄然间将叶长青等三人身前大穴尽数凌空扫过。郑玄长剑落定后剑身兀自嗡嗡不绝,剑气激荡之下,飞雪飘至亦转弯落于地上。长剑自出鞘时起便没有沾染上一片飞雪,这一节众人都看了出来,忍不住一齐叫了声好。
身形微矮的道士也叫了一声好,叶长青冷哼一声,三剑同时送了出去。三人合练此剑阵达数十年,早已心意相通,三人犹如一人。此时剑招一经驱动便不会轻易停了下来,叮叮当当之间双方已然交了十余招,只见青海三剑初时绕着郑玄急转,但第五招郑玄便跳了出来。三人一时呈“品”字形,一时又一字排开,但再也无法将郑玄合围其中。张无忌凝神看那郑玄,只见他长剑剑光如无数道青虹环绕在身周,茫茫白雪之下,灰色道袍席卷,长袖飞舞,端的甚有仙风道骨。他所使的剑法果然如青海三剑一般无二,但是他的长剑在其强大的内力驱使之下,剑尖始终颤动不休,伏则令人难辨目标何方,出则轻易连击数人。而且所出先后、攻守互补等等三才剑阵中的种种妙处无一不足。这果然比三人以三人联剑组阵来使要难得多了。在场观看之人大都是见多识广之人,看到此处便又是彩声不绝。尤其是司马玉,他竟登登登地走近数步观看,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击首顿足,赞叹不已。张无忌暗暗点头,心道三才剑阵的阵法变化大致便有天人合一守而地于下而上袭,或天地夹守人于中进,或地人佯攻天自上攻等等九种变化。而郑玄以一人之力何以能做到天地人合一呢?但见他剑路清晰,并非如张无忌使两仪剑法那般以快补缺,他的剑法只是虹弧不断,剑剑相连,连绵不绝,非只出才攻敌,回的途中亦能伤人,其圆转如意的剑招倒同太师傅所创之《太极剑法》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想到此处,张无忌直感眼前又是豁然开朗——圆转如意,四相生两仪,两仪生太极,太极生无极;三才者,天地人,三人联剑天地人,一人独用难道竟生天地人合一?天地人合一便似那无极,万物皆有,万物皆无。难道他已参透天地人合一的法门?那么我的九荫九阳能否化太极而生无极?达到天地人合一的境界?
张无忌心如潮涌之下不觉体内九荫九阳两股真气亦高速旋转起来,直有冲之欲出之感,但细细品味,便发现两股真气不再那么全然水火不容,反有一丝丝说不出的舒适之感,知道自己终于在无意中攻破了一个小难关,九荫真气又进了一步。此时再看青海派的四位道士,只见郑玄已略占上风,他一计天外飞仙将三人迫得退了数步,反手插回宝剑,抽出了拂尘来,道:“三位看完了九路《三才真仙剑法》,这便请看《驱魔九拂》罢!”三道不发一言,长剑一振,又攻了上去。
出家者使用拂尘作为兵刃的为实不少,盖因拂尘除理教修禅所必需外,其轻便、谦和也为许多出家人所喜。拂尘含尾及柄,可谓柔中有刚,刚中有柔。既可作为扫、抽、撩、卷、抖、洒等软兵刃御敌,亦可作为点、戳、打、挡等判官笔类短杆兵刃使用。但郑玄的《驱魔九拂》几乎不用杆部,尽皆为扫、抽、撩、洒等大开大合的动作,疾舞翻飞中,直卷得飞雪如狂沙直窜,击得周边旁观之人双目难开,痛苦难当。周颠眼见众人躲开,唯独费大通立在风中,心下不忍,便捏了一枚雪球掷过去解了他的穴。费大通身子一能动便欲向周颠冲来,但只冲得两步便自知武功和对方当真相去甚远便停下了,悻悻地走了回去。周颠本想他会来骂自己,竟见他又回去了,心下颇为失望。
郑玄的这套《驱魔九拂》当真霸道得紧,招招大力下压,便似要将对手打得魂飞魄散一般,丝毫不给对方以喘息的机会。张无忌隐隐看出此套拂尘功法全靠强大的内力作为支持,是以极耗内力,如若郑玄不能在一百招内取胜,以后的取胜机会必将十分渺茫,难怪见了数名青海派的剑客却仅郑玄一人使用拂尘。看来青海派的这套武功当真便如少林七十二绝艺一般没有数十年的苦功和相当的悟性及天赋很难练成。以前总将青海派瞧得低了,此时看来,青海派的武功足可与六大门派并驾齐驱。心念及此,身边的周颠却哈哈大笑,道:“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道士驱魔抓鬼,没想到今日大开眼界,终于见到了!好看!当真好看之极啊!哈哈哈哈……”
青海三剑剑阵一起便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是以周颠的这一席话三名道士一个字也没有听得进去,否则以三人的脾气,骂他们为魔鬼他们岂能不当场发作?甘南六雄里心思多的便忍不住欢喜,心道此人可恶之极,能与青海派结梁子再好不过!郑玄哈哈一笑,天罗地网、飞沙走石、电闪雷鸣三招绝招连绵而出,第一招青海三剑为对方大力所逼,不由自主地靠拢过去;第二招满地积雪猛地卷地而起,劈头盖脸打将过来,无法抵挡;第三招过去,三人的长剑节节寸断,每人手里只剩一截剑柄。三人一时间面如土色,望着手里的剑柄怔怔发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三道均知对方是有意相让自己才侥幸保全了性命,否则郑玄即使只要了三人的胳膊也非难事。过了半晌叶长青才长叹道:“罢了罢了!从此我三人不再踏入青海一步便是,希望我派能在郑师弟手里发扬光大!”
郑玄也是长叹一声道:“适才小弟如此难道三位师兄还不知道我的一片苦心么?”
矮道士将手中剑柄往地上猛地一掷,冲上去握住了郑玄的双手,大声道:“师弟呀!我……”说到此处,两行眼泪再也克制不住,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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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青亦是一声长叹,道:“原来师弟根本没有获得师傅的什么秘籍,你所用的武功与我三人所使一般无二。只是师弟天赋异禀,能将本门内力练到极致而以。而我等,一生都练不到如此地步!”
郑玄道:“小弟也未练成本门至高武功啊,只是略窥本门武功门径而以。本门武功固然以阵法演练较能速成,而且威力也大,但若执迷于此,势必限制了个人修为,以致难以达到更高境界而已。其实小弟于那掌门之位看得甚轻,想当年恩师将掌门之位传于我时小弟就心有不愿,最后还好能有借口逃下山去,能够找个清静之所精心研习本门武功,此间绝少下山。直到十日前武当派的张真人前往玉虚峰拜山,使我偶遇高人,彻夜难眠之下,便寻下了山来。”
他猛的说到了张真人三个字,青海三剑与张无忌都忍不住啊了一声。还好张三丰乃当今武林中第一高人,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到他的名号几乎无人不会多少有所动容,是以张无忌啊了一声只引得旁人斜视,心中暗笑他不够稳重,并未想到其他什么。只听郑玄继续道:“想我潜心修道这许多年,心中尚存许多谜团未解,突然得遇仙人,不能就此错过。当我经过西宁州时,突然发现了本派中人与番僧放对,形势颇为不妙,出于同门之谊,我不便袖手不管,谁知到底还是被认了出来。无独有偶,小弟十七年不曾涉足江湖,谁知到了这间小店,又碰上了积石山大当家的,二十年前他见过我,十年前他去玉虚峰采药又曾与我偶遇,真是巧得很那!”
高策抱拳笑道:“与真人有缘是在下的福分啊!”
郑玄点头道:“大当家的果然未曾把贫道的行踪泄露出去,确然是一位守信之人。”
高策道:“多谢真人赞赏!在下等虽吃了口不算干净的饭,但对于信义二字向来看得是极重的!”
郑玄点头道:“掌门师兄,要说的小弟已经说完。青海一派在师兄的打理下已经更比以前兴旺,望师兄再接再厉,谨记恩师的教导,潜心修道,为而不争。事已至此,郑玄不便久留,这便去矣!”说罢,拂尘轻拂,口宣道号,飘然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那浓雪笼罩的黑山里。
这夜张周二人挤进了一间极小的房间里,开门即上炕,那树木扎成的墙壁缝儿里竟时常会有雪片随风飘了进来,那火炕下面虽有伙计添加了火炭,但根本暖不了这个房间。还好两人功力深厚,这点苦倒是吃得消,只有那棉被之脏臭为实令人难以消受,似乎不但数年未洗,而且还被人吐了酒流了便溺一般。张无忌睡不着,便低声道:“那郑玄的武功不在杨左使和我外公之下,如果他肯做我教护教法王便好了!”周颠呢喃道:“只要不做散人便好,否则只冷谦一人已让我甚感无聊,如若再加上一个大掉书包的,岂不天天让我周颠吃不下饭,呕吐不休?”
张无忌摇头而笑,不再打扰他睡觉,心下暗想那郑玄去找寻太师傅到底要问些什么呢?神游间,忽听周颠道:“教……无忌,那青海三剑不是和河间双煞甚是有染吗?”张无忌听此言心下一跳。周颠续道:“看来查察神衣门的底细不妨可以先从青海三剑下手,这夜那三名贼道不是也正住在这个店里么?而且看他们吃饭时说话的语气,似乎没有即刻回青海的意思。”
张无忌点了点头。周颠还待要说,张无忌一把便捂住了他的口,压低声音道:“嘘,有人!”
周颠凝神听去,除了房外风雪刷打房屋树木的声音外并未听见任何特异动静。张无忌抬头望去,只见这间房间除了门之外,还有一个二尺见方的小窗户,小窗户早已被厚厚的毡子和木条封堵住了。初进来的时候张周二人还以为店主冬天怕冷就此封住而并没有在意,这时张无忌却越听越不对头,轻轻一跃而起,一掌劈将出去,那窗户在掌风推移之下豁然洞开,一物在与木条相撞之下丁丁作响,摇来晃去。一见那物,周颠当即“啊”的一声呼了出来。
黑雪翻飞中,隐隐银光乱闪,深夜的微光下,那腰牌般的物事上“催命符”三个字赫然印入眼帘,惊了张周二人一跳。便在此时,只听得门外机括声大作,一重物重重的落在了门外地上,只砸得楼板木块纷飞。周颠忙拉开门,只见一扇以胳膊般粗的铁条铸成的铁门已把门封死了。张无忌大怒,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正是那招传说中的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有窗的那堵墙树木纷纷断折,破出数道大口,房顶咔咔声响,坍了下来,又一掌击去,断木四散轰飞开去,墙后数丈开外的几棵老树、两排营房还有那顶了天上去的紫黑色大山尽现眼前。但他们却依然出不去,原来扎墙的树木震开后赫然显现的竟也是铁条铸成的格栅!再看那格栅外的雪地上更加令人心惊,只见一条麻绳般粗的导火索嗤嗤地冒着火花已燃到窗户底下。那导火索显然是从远处的一棵古树下燃烧过来的,因为从那里有一条漆黑的焚烧印迹连了过来,而张无忌适才听到的响动也是来自于此。想来张周二人所住的小屋之下定有大量炸药。周颠大怒,提了单刀便伸出格栅去砍那导火索,岂知导火索置于墙侧,他单刀伸去却够不着。周颠一急之下单刀出手,那导火索应声而断。周颠哈哈大笑。笑声未落,古树之后蓦的转出了十几名青衣蒙面人,个个弯弓,搭了浓油滚滚的火箭嗖嗖射来,只片刻间,这间客栈的这一角落便即烈火熊熊。张无忌尽量沉住了气,降龙十八掌连连发出,剩余三面墙壁及房顶尽数崩飞,但崩飞后露出来的也全是铁格栅!原来他们所住的房间竟全然是一个铁囚笼!那一根根纵横交错铸成一体的铁条足有胳膊般粗,张无忌武功虽高,但到底是血肉之躯,单凭一双肉掌怎能奈何得了这种似乎专门为他定制的大铁笼?
这时古树之后一人哈哈尖笑而出。此人虽也着青衫蒙黑布,笑时又似故意捏着嗓子颇为尖利,但一看他所持兵刃和体型,张无忌就一眼认出了他。张无忌厉声喝道:“鹿杖客!是你!?”那人拉下蒙面黑布,露出面容来,果然便是那鹿杖客!只见他脸庞瘦得快不成人样了,皮肤干瘪皱巴,没想到不到半年未见,竟似老了几十岁一般。鹿杖客笑完道:“张无忌,今日死在我的手里你可服气?”
张无忌还未答话,周颠已一口吐沫吐了出去,骂道:“呸!有种的明刀明枪来干!我家教主也不怕你人多!别搞这些不要脸的勾当!我呸你的吧!”
鹿杖客哈哈大笑道:“我家主公使君说得好,兵不厌诈,江湖也是战场,匹夫之勇岂能得天下?张无忌,今日你葬身的囚笼我们已于数日之前请数百巧匠铸好,并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弄到了这里来。我家使君当真神机妙算之极,知道你必会到来,偏生天公又作美,连下几日大雪,不但令地上搬弄铁笼的痕迹盖得严严实实,亦使整个房屋破绽全无。然后又有意无意安排一场好戏给你小子看,直弄得你全无心思想其他的,才令你如此轻易的自投罗网,手到擒来啊!哈哈哈哈!”
鹿杖客每说一句周颠便大骂一句:“放屁!卑鄙无耻!”
鹿杖客也不生气,道:“姓周的,好好骂吧,过不了三刻你便骂不了了!你们脚底下埋了整整五百斤炸药!你再看看你的周围,全都是大火!待一会儿你便会和你家武功天下第一的张教主一起灰飞烟灭。哈哈哈哈……”
周颠气得扑上了铁格栅,大声骂道:“*****你鹿杖客的十八代祖宗!*****你狗屎主公使君十八代祖宗!”
鹿杖客笑得更凶了,笑毕道:“姓张的,你的屠龙刀呢?如何不拿了出来?削断了铁笼杀将出来啊?哈哈哈哈……”
张无忌强忍怒气,沉声问道:“鹿杖客,我问你,你家主公使君是何人?主公又是何人?为何如此不择手段的杀害与我?告诉我!让我张无忌死个明白,以后做鬼报仇也能找个正主,不必牵连阁下!”
鹿杖客心下不由一怔,只因张无忌是他一生中最忌惮的人,张无忌如此恐吓也不由得他不怕。但他转念一想此人马上就要被炸得魂飞魄散,永世不能投胎,哪里还能变成厉鬼?便壮起了胆子喝道:“张无忌!死到临头还耍威风?想知道我家主公使君是谁很容易,到阎罗殿阎罗王会告诉你的!”说到此处时他倒没有笑出来。
这时那火烧得更旺了,那十余人里竟还有人发火箭射来,生怕火药引爆太慢似的,只看他们的劲力,赫然全是一流高手。张无忌已感热浪扑面,须发弯曲,狂怒之下连连催动十二成的功力打将出去,那铁栅栏砰砰巨响,严重变形,但就是不烂。鹿杖客等人看得心下惶然,足下纷纷忍不住发抖,不敢再行近看,纷纷向远处退去。这时忽听天空一声清啸,一白衣女子手持一柄半截断剑自山坡飞身而下。只见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竟是张无忌又怕又爱的周芷若!
周芷若扑向铁笼的情景鹿杖客等人也看到了,大惊之下纷纷冲了过来,人还相隔甚远暗器便如飞蝗而至。还好暗器大多甚轻,射程稍远便劲力减弱,是以周芷若头也未回,左手长袖急舞。便尽数卷去了袭来的各色暗器。这时那根导火索早已复燃,嗤嗤闪着钻入了墙根里,炸药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张无忌大急之下叫道:“周姑娘危险!别过来!”周颠则对着偷袭周芷若的人等高声臭骂:“*****你奶奶个雄!有种的将本事向老子使出来!”
周芷若的脚下毫无停留,片刻间便已冲到铁笼外,手起剑落,那铁条便断了一根。原来她手里所持的正是半柄倚天宝剑!有一个口子便好,张无忌不等她砍第二剑,便已抓住铁栅,双膀较劲,一声大吼,那铁栅立时裂开了一条大口。这时鹿杖客等人已然冲到了,暗器飞来之密更甚先时。周芷若一言不发,转过身去挡住了所有来袭。张无忌又是一声大喝,铁栅一声巨响,咔地撕开好大一块,张无忌手抓周颠飞身而出,鹿杖客等人大惊失色,张无忌已然揽住了周芷若的纤腰向山上急奔过去。神衣门众人也幡然醒悟,立时四散开逃,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间,一阵热浪滚滚袭来,冲得张无忌脚下竟站立不住,带着二周向山沟里飞去。
那五百斤炸药一炸之下,整个客栈立刻变成碎片漫天飞舞,如无数疾刺而去的长刀短枪,许多还燃着火,嗤嗤有声,击得古树枝折叶飞、击得地下山上积雪满目疮痍,好几人也未能幸免,被击得皮开肉绽,惨呼连连。自远处看去,整个客栈又像炸开了的礼花,照得原本漆黑荫霾的天空明如白昼,煞是好看,尤其是那个重逾万斤的大铁笼,被这一炸之下,随着烈焰浓烟一抛上天几达百丈,疯狂转圈,威势惊人。铁笼降落在了巨山的山坡之上,然后翻滚而下,其哐当撞击之声也可传出数十里外。这时山上许多地方存了半冬的积雪在这巨大的轰鸣声中亦层层塌下,愈演愈烈,就此形成了雪崩之势,夹着冰块砂石,沿着一道道山壑滚滚而下,如万马奔腾、万雷齐鸣,听得地上人人脸上变色。
张无忌等三人自厚及肚腹的积雪中爬了出来,刚喘得一口气,便只闻轰咚咣当之声大作,抬头望去,只见半山之上,那只铁笼跳跃飞滚下来。三人吃了一惊,忙起身往山脊斜窜。铁笼说到便到,夹着劲风转眼就到了眼前,还好三人功夫不弱,及时躲了开去。张无忌走在最后,跃开时扭头朝山下扫了一眼,但见下方正有七八名神衣门的高手也在慌忙跃开,但其中三四人浑身浴血,伤势不轻,倒在雪里行动甚是不便。眼见铁笼如此下去那几人必定性命难保,不及多想,张无忌足踏露出积雪的岩石,双掌奋力推出,正是神龙摆尾,当的一声巨响,击在铁笼边缘,铁笼受巨力一击之下立刻改变了下滚方向,从那几人身边滚了下去,咣咣连声,跳过了山下的那片平地,滚下了更下方的冻结了的河谷里,只听冰碎石裂之声传将上来,震耳欲聋,良久不绝。
自从张无忌练成乾坤大挪移和太极拳以后,深研“四两拨千斤”及“挪移乾坤”的道理,从来没有如此以硬碰硬地对抗比自己大得多的外力,便只因不久前初试了天下至刚掌法《降龙十八掌》后,意犹未尽,心痒难搔之下不假思索的使了出来,没想到那铁笼的下滚之力远在他的想象之上,一掌击出,他便感到一股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冲击而来,脚下的岩石顿时碎裂,双臂剧痛,脑内一蒙,站立不稳随铁笼下滚的劲风摔进了积雪里,吓得周颠和周芷若同时惊呼着扑了过去。却见他大半个身子都扑入了积雪里,一动不动,两人都吓傻了。周芷若手伸出了一半硬是没敢去扶,周颠试着要扶他起来,手刚碰上他的肩头,张无忌的头便摇了摇,示意他正在运功,不要动他。周颠大喜过望,道:“教主没死!周姑娘!教主没死!”周芷若点了点头,紧咬双唇,两行泪水扑簌簌的便滚落了下来。原来她忽然想起,自她从汉水见到张无忌以来,每见他一次他都必会身受重伤,连这次救他都没有例外。难道说冥冥中上天安排了这样吗?
张无忌觉得浑身燥热难当,五内翻腾,知道这一击之下,终于激得压抑了很久的九阳真气彻底爆发出来。如若不是他的内力以至登峰造极,关键时刻爆发出来护住全身,将袭来的巨力大部分传给了脚下的岩石,而且他使的是神龙摆尾击中铁笼侧面而非亢龙有悔般正面直击,否则就算他张无忌武功再高也必死无疑了。如此趴在雪里倒甚好聚敛真气。但他已听得轰轰隆隆、山体震动中,那山顶的积雪也下来了,如果他再不能动,他和二周都将葬身雪海。周芷若神色凄然,于那冲来的大雪如若未闻。倒是周颠急得直搓手,他心想再等片刻,如果教主还不能动,那便只好先强行扛着他走便了。
周颠久居昆仑,于这雪崩并不陌生,只听声音便知来雪并不甚庞大,只是顺着山壑奔流直下而已,只要自己能及时登上旁边的山脊,便不会有事。现在便苦于教主不能动弹,还不让自己碰他。他心想自己死了不打紧,教主还肩负重任,千万死不得。忙回头对周芷若道:“周姑娘!你快些上山脊吧!雪崩了!这里有我周颠!”
周芷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时声音已越来越大,二周已感劲风袭面。张无忌突然自雪中抬起了头来,口一张,喷出一口血去,道:“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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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起身来拉了二周的手向山脊飞身而上。这时只见山上便如整个山峰都塌了似的,山一般巨大的白雪铺天盖地泄了下来,自三人身后数尺外奔泻而下,无数雪屑击将而来,风声虎虎,一推一吸间周围飞雪立时改变了方向,吸得人脚下几乎站立不住。便在此时,张无忌等三人头顶上方却有数个巨石同时砸将了下来,抬头一看,却是鹿杖客等神衣门众人意图致他们于死地。周颠怒极大骂。张无忌元气大伤之下不敢再行硬接,但区区巨石却也奈何不了他。他松了二周的手,双掌迎出,拂于石上,那石便立刻斜地里摔了出去,击得山坡积雪横飞之下,飞滚入雪河之中。张无忌脚下比适才拉着二周更快了,鹿杖客等人一连几十石均被张无忌以相同手法泄去,无一而中。他们适才明明看见张无忌重伤呕血,没想到仍然神勇致斯。眼见他瞬息间便要冲到眼前,鹿杖客等人不由得心下都有点慌了,但碍于一流高手的身份,却没人拔腿逃跑。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这小贼重伤未愈,大家伙儿并肩子齐上啊!”
张无忌怒极反笑,不等他们冲下已两个纵跃冲了上去。此时虽是黑夜,但借着点微光张无忌也看得清楚,他冲着两名手持判官笔和打穴橛的青衣蒙面人便扑了过去,口中喝道:“河间双煞!还我唐洋大哥的命来!”那二人脸色大变,忙分两边闪去,挥动兵刃护住门户,哪敢正对其缨?张无忌恨他们心狠手辣恩将仇报,又颇忌惮他们人多势众,是以一上来便下了狠手,自半空一招见龙在田,双掌分袭二人。两人见张无忌来势凶猛,有意躲闪,但在对方强大的掌力笼罩之下,脚下移动甚感不爽,无奈之下便鼓起气硬接了他一掌,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兵刃撒手,四臂其断,口喷鲜血便软下地去。鹿杖客等人呼喝一声一齐围攻上来,张无忌双臂一长便抓住了河间双煞两人的脚脖子,抡将起来,众人惊得纷纷后跃。张无忌愤恨之下只想将手里的两人就此扔下了雪谷去,但终于没忍下心去。手一松再一带,将两人扔至了数丈外的积雪里。
要知不久前在少室山三棵苍松间,少林渡厄等三僧以金刚伏魔圈之力尚奈何不了河间双煞、青海三剑等八人的联手,而此时又有了鹿杖客等人的加入,实力远比当时更为强大,张无忌纵然神完气足也绝不是这些人的敌手,但张无忌的名头实在太大了,适才又屡显神功,先从心理上便镇住了对手,令敌人胆战心惊之下一击得手。但适才张无忌的降龙十八掌练得尚不够纯熟,九阳神功配合不顺,否则河间双煞当场便已毙命。
这时周芷若和周颠二人也先后冲上山来。周芷若手中除了半截倚天剑外,尚又多了一条软鞭。许多人都见识过此鞭的威力与狠辣,此时再见,数人都禁不住轻呼了一声。这一干青衫客一时间只是围定了三人,竟未有人敢抢先上来。
张无忌道:“你们到底受何人指使?要如此不择手段地害我张无忌?”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人人的眼中都已有去意。其中便有一个苍老浑雄的声音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实不知使君到底是何人。今日张教主神功盖世,我等不是对手!我等去矣!后会有期!”说罢众人也不管尚躺在地上呻吟的河间双煞,蜂拥而去了。这些人果然都是高手,就离去时显现的轻身功夫而论,鹿杖客还是最弱的之一。周颠大骂欲追,却见张无忌已然盘腿坐地,呼呼气喘间仍有少量鲜血喷出。原来适才张无忌重伤之下根本没有调养好内息,然后紧接着又搬运真力拨飞巨石伤那河间双煞,早就心内如焚,若非以一口真气强行支撑,只怕早就吐出鲜血来了。
周颠怒跺其足,突然自地上捡起卜泰落下的打穴撅朝河间双煞跃了过去,两撅将二人打得头破血流,挑掉蒙面黑布,高声骂道:“你二人不是爱打穴吗?老子今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你王八蛋个够!”打得几下,又喝道:“你们的主子到底是何人?为何几次三番害我明教中人?快说!”周颠每说得一句便敲二人一下,二人虽双臂断折身受重伤但神志已渐渐清晰,剧痛之下便大声骂道:“我二人纵横半生,岂来怕你?现下既已落入你手,便不想活命了,快快动手杀了我二人罢!皱一皱眉头都不是英雄好汉!”
周颠极怒之下一撅打去,打落了一人满口牙齿,怒道:“就你们两个为虎作伥的武林败类也配自称为英雄好汉?你爷爷我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辣手了,你们信不信我现下便将你二人活剐了,替我教唐李等兄弟报仇雪恨!”
二人哈哈大笑,不再回答。这时张无忌终于调匀内息,吐出一口浊气,抹去嘴角的淤血站了起来。道:“周大哥,他二人不愿说便罢,不要折辱他们。河间双煞两位前辈,虽然在下与两位曾经有点不快,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想请问到底是何人指使前辈与明教为难,甚至还伤了明教数条人命?”
河间双煞对望一阵,没有说话,张无忌又道:“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二人无故杀明教弟兄,自有报应。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只须二位说出主使人是谁,明教也不来与二位为难,但若不说,只能做了某些人的替死鬼而已!”
张无忌说话一直尽量保持平和,但说到最后时却也忍不住声色俱厉。
周颠听此话立刻将打穴橛顶入卜泰颈部数分,厉声道:“说是不说!?”
哪知卜泰甚是强硬,竟将头一扭,闭了双目,咬牙不语。周颠大怒,道:“唐兄弟、李兄弟,还有所有死于这两个奸贼手下的兄弟们,周颠给你们报仇了!”说罢手上用力,打穴橛透肌而入,卜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