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了聊这个话题也蛮有趣,便站在她的对立面,说,
按你这样说,我们不需要法律或者道德了,只要遵从一个原则,人的交配权,就
像动物那样。
孔思勤说,可人生活的世界,被叫做社会,动物生活的世界,叫世界。这就
是不同。社会的法则是法律道德和铁序,任何对法律道德以及铁序的反叛,都可
能受到社会法则的惩罚,而不是动物法则的惩罚。这是社会属性范畴的东西,而
不是动物属性范畴。交配权是动物属性范畴,或者说是动物本能。感情的占有性;
是动物属性决定的,而感情的私有化,是社会属性决定的。
孔思勤的话,似乎句句都有针对性,或许,她听说了什么,有心想劝说他?
此时的唐小舟,哪里是这些话所能劝解的?她越这样说,他越感到郁闷,又不能
将心中的块垒吐出来。酒入愁肠,郁结就更加牢固。一瓶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
他已经醉了。
孔思勤感觉到了他的醉意,提a他,是不是别喝了?
他说,我没事,我可是一斤的量。
孔思勤以为他真的没事,陪着他将那瓶酒喝完了。
唐小舟还要酒喝,孔思勤才真正意识到,他是真的醉了,无论如何,不让他再喝。
唐小舟倒也没有坚持,结了账准备离去的时候,走路已经有些不稳
孔思勤只好搀着他往外走。出门下了楼,车肯定是不能开了,孔思勤问他,
是去我那里,还是送你回家?
他说,我不想回家。
她说,那去我那里,不过我那里很简陋
他说,你把我扔在这里,我就睡在这里。孔思勤说,你睡这里,明天肯定上报纸的头条。
好不容易到了孔思勤的住所,这是一套单身公寓。办公厅因为没房子给她安
排,便给她报五百元租房费,她自己贴了三百,租下了这套单身公寓,看上去还
不错,干净整洁,里面挂了很多饰物,很温馨。唐小舟醉眼朦脆,当然看不到这
些,进门之后,倒在了她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睁开眼一看,不知身在何处,只见自己睡在一间很小的房子
里,房中弥漫着一股很淡的香水味,一盏桔黄色小灯,有一种梦幻般迷离的感觉。
他觉得头有点痛,嗓子干涩,胸中有一种火辣。他能想起的是,昨晚喝了酒,
却一时未能想起跟谁喝酒或者喝了多少。他想找水喝,翻身而起,动作大了点,
惊动了睡在沙发上的孔思勤。
孔思勤一下子坐起来,对他说,你醒了?
看到灯光朦脆之中的孔思勤,唐小舟想起了两人喝酒时的情景。至于后来是
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睡下的,鞋袜之类是怎么脱的,他想
不起来了。
她走到床边,弯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她,好点了吗?
他是坐着的,而她站着,身上穿的是一件很薄的睡衣。睡衣很松,就在她弯
腰的那一刻,乳房的轮线,完关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尽管她躬身的时候,身体档
住了光线,她的整个胸脯,几乎看不到光,以至于乳房的轮廓,呈现一种幽暗的
黑色,不过,灯并不在她的正面,恰好有一点微弱的光从侧面穿过她的睡衣,斜
抖地照在乳房的侧面,令那部分孤线,显得如此的触目惊心。
他说,有水吗?我想喝水。
她转身而去,说,我估计你醒来要喝水,我凉了开水。
他看清了,这是一间单身公寓。公寓被隔成了两部分,进门是一个小空间,
中间是一扇推拉的铝合金玻璃门,门的另一边,应该是厨房和厕所。孔思勤走去
的地方,正是厨房。他是第一次这样看着她的背影,背部的一大半是裸露的,整
个上肢,有一种向上伸展的感觉,就像一只蝴蝶,震动着翅膀向上飞。他突然明
白,有些女人,背部曲线最为生动优关,而有些女人,从背部看,非常埋汰,关
键就在这个向上或者向下的趋势。向上则挺拔流畅,向下则不够伸展,显得收缩
自然就少了张扬和释放。因为睡衣很简洁,她的腰部曲线非常清晰,细细的,
随着腿部的运动,轻微地扭动着,很有韧性。腰部以下,线条又开始奔放,到了
臀部,便开始膨胀,像是两瓣绽开的莲花。
孔思勤将水端来,不是递到他的手里,而是直接送到他的唇边。
唐小舟弯下身,用嘴接了杯沿,大口地喝着。孔思勤为了看清他喝下去的进
度,身子向前勾着,头偏向一边,努力看着杯子。她不太可能望到杯子里的情况;
却本能地做出这样的动作。到了后来,杯子倾料的料度,不够唐小舟喝水的进
度,他伸出自己手,托着杯子,手就和她的手握在了一起。
水喝完了。她略显犹豫,还是将手和杯子一起抽出来。她问,还喝吗?
他说,刚才好像全世界都着了大火,不过现在火已经浇灭了。
她将杯子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又回到沙发,躺下来之前说,再要喝,你叫我
唐小舟见她躺了下去,头对着他,乌黑的长发,牵在沙发上,有一些发梢吊
在沙发的扶手上,如黑色的瀑布。他有些不忍,说,你睡床吧。
她问,你呢?
他说,我睡沙发。
她说,那不行,沙发太短,你的脚伸不直。
他说,你还是睡床吧,这样我的心里会不安,根本睡不着。
她想了想,说,那你也睡床。
他说,我还是睡沙发吧,我怕我管不住自己。
她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来。说。上帝派我来考验你。
他说,上帝太残酷了,我怕我经不起考验。
说着,他将脚往床下放,低头去找鞋,准备去沙发上睡。她一把将他从背后
抱住,说,我不让你去。
他猛地愣住,一阵冲动如潮水般凶涌而来。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说,我先
去洗个澡。
她犹豫了一下,松开了他。
他穿好了鞋,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准备洗澡。进了卫生间才发现,里面
没有施鞋。他拉开卫生间的门,见她站在门口。
他问,有施鞋吗?
她说,我这里没有男人用的东西。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说,不过,你可以用我的,只要你……她侧过身子,从他的腑下钻过,走
进来,对着洗脸架上的毛巾说,这个是洗脸的。又指另一条说,这个洗澡,那个
是楷脚的。
她站在他的前面,头部摆动的时候,头发被轻轻甩动,发梢划过他的身体,
像一阵风吹过。尽管他一直想克制,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双手伸出,从背后抱住
了她。她先是全身震了一下,却不动。他的双手开始上移,从她的腹部移到了胸
部。她没有戴胸罩,胸前的两团肉,柔柔的,火一般滚烫。那一瞬间,她的胸
猛地向前挺了一下,头向后仰,贴着他的脸,然后向后转,并且向后伸出自己的
右手,摸他的脸。他将头向下弯,接住她的唇。她的唇比奶子更加滚烫,他觉
得自己的双唇温度迅速升高,有一种麻麻的感觉。
这显然是一次预谋呈现,她没有丝毫犹豫,在他吻她的时候,她转过身来,
双手举到肩上,将睡衣的背带轻轻往两边一拉,睡衣便从她身上滑落,掉到地上。
他显得手忙脚乱,一会儿抱着她,抚摸她,一会儿又去脱自己的衣服。他只恨
自己少了一双手。
她善解人意,将自己的手借给了他。她将他的身子推开一点,替他解开衣服
的扣子,脱下他的衣服,放在洗脸架上。她的手很温柔,很纤细,在他的胸前活
动,如同一阵轻拂的风,又如同一道道火绳,划过之处,他的皮肤开始燃烧,有
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他抓住她的双手,放在唇上吻着,她极其驯顺,享受温柔的猫一般。他吻过
一阵,又将她推开一些,以便能很好地看她的酮体。同时,他将自己的手抽回,
去脱剩下的衣服。她显得有些害羞,身子一扭,钻到了他的背后,站在一角,打开浴淋喷头。
水从喷头里射出的时候,她的身子往后缩了一下,躲着那喷射而下的水流。她的
动作自然轻盈,同时又一直侧着身子,似乎不想被他看得太仔细。
他脱光了自己,却站在那里没动,眼睛里冒着贪婪的火。
她钻进了喷头之下,让水流在自己的身上舞蹈。转头看他时,发现他傻傻在
站在那里,便说,你怎么啦?傻了?
他确实是傻了,一是被她的身材震的,一是酒精的作用,大脑充血,有些发晕。
她倒是主动,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向自己面前轻轻地拉了一下。
他顺着这股力,向前迈了一步,和她站在一起。他的皮肤和她接触时,感到
她的身子再次颤抖了一下。她随即转动身体,将背部对着他,双手向上抬,捂住
自己的双峰,娇滇地说,不准你看。
他很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心中却又在激烈地挣扎;心中有一个声音高喊着
说,唐小舟,你已经堕落了,你不能这样下去,你是对自己有期许的人,你要学
会约束自己。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说,关色当前,你还等什么?世界早已经背
叛了你,你干嘛不放纵一次?古人早就说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搏空对月啊。
他小心地伸出双手,轻轻半握住她的腰。她的腰部皮肤好光滑,好细腻,有
一种水的质感。
她的身子再次挺了一下,整个人都绷直了。他能感觉到,她的皮肤起了变化;
瞬息之间,有很多鸡皮疙瘩冒出来。她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手慢慢移动,向上,再向上,扶住了她的背。她的背部线条太漂亮了,
他忍不住弯下身,吻着她的背。
她的身子开始轻轻扭动,双手渐渐从胸前松开,向后举着,摸着他的头。他
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绕过她的腋下,伸到前面,才包着她,轻轻地搓动
她轻轻地呻唤着,语气极尽温柔却又有些乖巧地问,你是不是早想要我?
他的嘴在她的背上游动,从背部到颈部,再到她的耳垂。听到她的问题
含糊其词地嗯了一声。
她说,那为什么没有?肯定不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忍耐力。
他含糊地说。不是。
她说,你怕我需要你交换?
他说,不是。
她说,你很理性,其实我也很理性。
他说,嗯。
她说,可是,你忽视了一点,你需要,我也需要。
他一把将她抱住,紧紧的,似乎只要一松手,她就会从他身边走一般。他
说,我现在后悔了。
她猛地转过身来,让自己的胸部,紧紧地贴着他。她将自己的头抬起,贴上
他的脸。她的脸转动着,让火热的唇在他的脸上划过一道轮线,准确地落在他的
唇上。
他微微偏过头,以便能有一个更适合的角度。他吻住她,用力地吸吮,仿佛
想将她生吞下去一般。
她说,我给你,我早就想给你了。
他突然觉得全身的某种东西发生了爆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体内澎胀。
他猛地将她抱紧,她轻轻地往上跳了一下,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双腿句住
他的背,整个人悬空了。他没有弄明白,到底是自己把她抱起来的,还是她跳起
来,他担心她会跌下去,不得不用力托住了她。
她说,快点,要我。声音显得有点颤抖。
他抱着她,向前跨了半步,将她的后背顶在墙上,以便自己有更好的角度。
啧头的水向下射着。淋在他们的身上。酣畅淋漓。
第十七卷 市委书记离奇失踪
刚到办公室,电话响了。这部电话一直不怎么活跃,尤其这么早就有电话来;
倒是一件奇怪的事。唐小舟接起电话,听到余开鸿在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来到余开鸿的办公室,余开鸿对他显得很客气,说,小舟,坐。
唐小舟在坐下来之前,问道,秘书长找我有事?
余开鸿说,正德同志另有任用,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唐小舟说,我听说了。
余开鸿说,正德同志离开之后,我需要给德良书记重新物色秘书,想来想去;
厅里的这些人,还是你比较适合。
唐小舟说,那好,我和侯处把工作交接一下。
他心里却在想,这个余开鸿,把自己当菜乌呢。什么想来想去,综合一处,
本来就是替省委书记服务的,而综合一处的处长,就是省委书记的生活秘书。当
初,他担任扫黑联络员,并没有说他不再担任综合一处处长,甚至没有明确他不
再担任赵德良秘书,侯正德只不过是临时充任而已。想到侯正德得到那个位笠,
至少花一万元,余开鸿这番动作,到底是想自己给他送钱,还是希望自己对他感
恩戴德?
离开余开鸿的办公室,唐小舟上楼去找侯正德。侯正德见到他,带点神秘地
说,余找你谈过话了?
唐小舟说,是啊。
侯正德问,他没有暗示要你表示一下?
唐小舟不想谈这个问题,问,你什么时候走?
侯正德说,把这一摊子事交给你就走。
唐小舟说,昨天说吃饭的事,我估计时间上不一定安排得过来。我给你准备
了一点小礼物,表示一点心意。说着,他拿了一块手表,递给侯正德。
侯正德说,唐处,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
唐小舟抓住他的手,将手表塞到他的手里,说,拿着。至于吃饭,我尽量抽
时间,万一抽不出来,相信你也不会怪我。
侯正德说,我怎么会怪你?
唐小舟说,谢谢你的理解。现在,我们还是工作吧。
说着工作,可手机开始震动起来。唐小舟拿起一看,某个官场人物,以前电
话联系挺频繁,他坐冷板凳的这段时间,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余开鸿刚刚找他谈
话,立即电话来了。他原本不想理这种人,将手机放在一边,任由它震动。
转而一想,人家是小人,你不能也做小人吧,虽然经历了这次波动,看清了好多东西;
毕竟经历让你更加成熟,你的表现,也应该更加成熟才对。何况,官场就是这
么现实,每一个官场中人,需要维护的关系实在太多,偶尔疏忽某个人,也是正常的。
他拿起电话,很热情地和对方聊起来。无非是约吃饭,唐小舟装着很爽快地
说,好哇,没问题。对方立即说,今天晚上怎么样?应付这类事,唐小舟很有经
验,他说,时间不能定。不过不要紧,你们吃你们的,到时候,我如果抽得出时
间,一定去。
和他第一天接任这一职位的情况差不多,这个电话刚断,又有新的电话进来;
他再次拿起来看了看,接听,仍然是那些话。
他重新回到赵德良身边的消息,显然传开了。此前,他以为这类消息,是省
委高层传出去的,现在他知道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省委领导们,才不屑于传
递这样的消息,下面市里县里的领导,都会在省里发展自己的信息源,这类消息;
肯定是信息源传出去的。官场就是这么现实,所有的关系,在于你是否有利用价值。
有了这次经历,唐小舟甚至心存感激,毕竟,他看清了好多人好多事。
电话再一次震动他拿起一看,是王宗平。
唐小舟拿起电话,说,宗平,你好。
王宗平说,我刚刚从省政府办公厅出来,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唐小舟一想,明白了。彭清源的秘书已经安排,是不是让他去给彭清源当秘书?
他问,怎么说?
王宗平说,他们说,暂时借用。
唐小舟说,这没问题呀。你是市里的人,要到省里,肯定是暂时借用了。
王宗平说,但秘书长的语气,我听明白了,他们好像并不准备长期用我,只
是临时过渡一下。
唐小舟说,你糊涂,临时过渡又怎么样?用还是不用,还不是彭省长一句话?
王宗平说,那你的意思,我还是去?
唐小舟说,当然去,这还用考虑?
王宗平说,我怎么感觉这事有点不靠谱?
唐小舟声音提高了一点,说,胡说八道,什么叫不靠谱?领导用人,有领导
的想法有领导的方法,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你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
王宗平说,那好,我听你的。
唐小舟想了想,问侯正德,今天中午老板有什么安排?
侯正德说,闻州在喜来登有个活动,汽车城项目的谈判,中午有一个工作餐会。
唐小舟再问,你去吗?
侯正德说,我要去的。
唐不舟转而对着电话说,我给兆平打个电话,如果他有时间的话,我们中午
就去喜来登,大家一起聚一聚。
王宗平说,我也有这个意思,到省里以后,能聚在一起的机会,就不那么容
易找了。
挂断电话后准备给黎兆平打电话,可是很讨厌,他还没有翻到黎兆平的号码
又有电话进来,一个副市长。唐小舟只好接听电话,不等对方出声,他先说了;
对不起,在开会,然后挂了。继续翻黎兆平的号码,又被打进来的电话冲了。
唐小舟干脆扔了电话,翻出电话号码本,用座机拨通了黎兆平的电话。
黎兆平说,这是好事,一定要聚一聚。这样吧,我来安排,安排好了给你们
电话。
放下话筒,唐小舟对侯正德说,正好,你去阳通上任,王宗平来省里上任,
我嘛,也算是胡汉三回来了,中午,你抽点时间,我们一起喝杯酒。
侯正德觉得有点为难,他才刚刚下去,背着书记另搞动作,书记会不高兴吧?
他说,我怕走不开。
唐小舟说,你放心,你告诉老板,黎兆平在隔壁,你去敬一杯酒。他保证不
会说什么,说不定对你今后还有好处。
侯正德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评估他这句话。他很想说,你还不知道黎兆平和
老板的关系?转而一想,这种事,还是少说为妙。他并不认为侯正德是个适合在
官场的人,自己之所以帮他,关键在于他交给自己的那封有关尹越的举报信,
自己不信任他,也园于那封举报信。官场毕竟是官场,在官场交朋友,那是很幼
稚的想法和做法。朋友是要分层级的,官场所交的朋友,只能是官场朋友,商场
交的朋友,只能是利益朋友,酒场交的朋友,自然就是酒肉朋友。你都可以认为
这是朋友,可你一定要明白前面的定语。那样,你也就能够时刻提醒自己,这些
朋友的性质,不至于被这类所谓的发情所伤。
中午,黎兆平在喜来登要了一个小厅。并不像以前那样,叫一堆关女作陪。
黎兆平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清廷,中午这餐饭,并不仅仅只是吃饭,
毕竟还有些话要说,如果有美女在场,吃饭的性质,完全变了。
三个人坐下来,黎兆平让服务员将其他的位子全部撤走,希望三个人坐得宽松。
唐小舟说,留一个位子,等一下还有个人来。
黎兆平不知道此事,便问,什么人?他显然不想自己这个三人帮夹进另一个人。
唐小舟说,侯正德。
黎兆平不太熟悉侯正德,却也知道,目前侯正德顶替唐小舟当赵德良的秘书。
黎兆平说,我听说已经定了,他去阳通当副秘书长?
唐小舟说,是的。
王宗平问,那你回赵书记身边?
唐小舟故作平静地说,我本来只是临时抽调,今天余丹鸿还煞有介事地找我
谈话,说想来想去,只有我最合适。
黎兆平点菜的间隙说,别理他,这个人有点阴阳怪调,拿鸡毛当令箭。
黎兆平是个非常讲究生活质量的人,当然,他也有能力讲究。他点的菜非常
高级,相对于喜欢吃辣的雍州人来说,堪称另类。他将菜单拿在手里,却不打开;
十分熟练地将一个又一个菜名报给服务员。
他说,一个鹤肝a鲍鱼。一个神户黑椒牛仔骨。一个香煎雪鱼。象k蚌刺生;
芥末拿一支上来,我们自己加。海参肘子。两斤极品肥牛下火锅,另外每个人
上一碗鱼翅。
唐小舟和黎兆平一样,不是非常热衷于辣菜,王宗平则不同,他是无辣不欢;
不辣的菜,在他的嘴里,统统是难吃得要死。见黎兆平报出这些菜,王宗平顿
时叫了起来,说,一个辣菜都没有,你还让不让人活呀。
黎兆平将菜单往他面前一放,说,你真不好侍候,我有心让你吃点好的,你
却上不得台面。你要辣菜,自己点好了。
王宗平也不看菜单,报了两个雍州菜,服务员却说这里没有。
黎兆平说,老土了不是?你以为这里是街头的大排档呀2这里就算是做雍州
菜,也要做得上档次,做得别出心裁。这样吧,再加一个极品雍南鸣舌,一个辣
味鸡丝。
服务员问,喝什么饮料?
黎兆平说,饮料就不要了,我在这里存有茅台酒,拿那种小瓶的,先拿四瓶上来。
唐小舟说,四个人,点这么多菜,是不是多了?
黎兆平说,那两个菜是他吃的,他是天生的贱人。其实,吃辣的是一种最不
健康的饮食习惯,倒不是辣椒有什么问题,而是雍菜的做法,不是煎就是炸,不
光把食物的营养破坏了,而且,加进了很多食物垃圾。
王宗平说,你们都是贵人,我是贱人。要不,你们都得人模狗样,我一个
人混得这么差?
黎兆平说,你怎么差了?马上就是常务副省长的秘书,和小舟平起平座,都
是二号首长了。
王宗平说,谁知道什么结果?我听说,他和陈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不好,两
个人斗得很厉害。我如果成了池鱼,那就麻烦大了。
唐小舟能够理解王宗平的忧虑,他以前服务的那位领导,就因为和市长温瑞
隆斗得厉害,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不说,还连累了王宗平。现在的彭清4和陈运达;
原本就处于激烈的竞争地位,二十多年来,一直是你追我赶,没有拉开距离。
现在是陈运达领跑,可这个领跑的位笠一点都不轻松,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别
人超越。两人明争暗斗了二十多年,彼此之间的恩怨,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有数
氏间有一种说法,因为两人禾自同一个县同一个地区,两人的官场关系,开
始有很多交叉。那时有交叉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当时他们处于中底层,需要
彼此相互抬轿子。后来,两人差不多同时到了高层,成了竞争对手,这种交叉的
关系,就充满了危险和变数。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清理这种关系,别说两面讨好,
就算是某时候和对方说了一句话,喝了一餐酒,也会被打入另册。
曾经有一个市的副市长,是陈运达的人,他需要到省里来跑一个项目的资金。
陈运达是常务副省长,财政厅是他分管的,这笔资金,只要陈运达签字就行。
副市长事前已经约好了陈运达,可到达省城后,才知道出现了意外,陈运达被临
时召到了北京。巧就巧在陈运达走得匆忙,没有告诉这位副市长。副市长以为陈
运达在办公室等他,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去了,去了之后,发现陈运达和秘书的办公室都锁了门,
打手机又是关机。他不知道陈运达正在飞机上,以为他只是有
事走开一会儿,随时会返来。当时是走不是,留也不是。
副市长正不知所措,迎面见彭清源过来,无法回避,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彭清源十分热情,邀请他去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一坐。他并不想去,却又不能
不去。人家副省长主动邀请,你还能拒绝?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坐下来就聊,说
到跑项目资金的事,在这位副市长看来,事情是陈运达管的,彭清源应该不会插
手。可他没料到,彭清源竟然说,运达同志临时有急事去了北京,还不知几天能
回来,你这事又急,不如我带你直接去找龚省长吧。有彭清源出面,龚省长很爽
快地在报告上签了字。
几天后,陈运达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找出各种理由,卡着这笔资金,不让
财厅转账。不仅如此,四个月后,他直接让这位副市长去了政协。
两人一个是省长,一个是常务副省长,都是省委常委,谁如果想做出一个什
么决定,另一个人肯定找出各种理由反对,谁如果想提拔什么人,也一定会受到
对方的阻挠。所以,两人要干什么事,一定得斗志斗勇,将三十六计用遍,以达
到目的。在江南省,陈运达以精通春秋战国诸侯纷争的历史和善用三十六计著称;
又是政府一把手,官职比彭清源高一些,两人间的争斗,彭清源自然就处于弱势。
另一方面,彭清源在江南省官场的地位也非常微妙。江南官场,最大的政治
势力或者说派别,掌握在陈运达手里,其次是游杰。游杰有天生的优势,他是高
干子弟,到处都是父亲的门生故旧,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只不过因
为身体状况不是太好,影响了斗志,自己的利益受到影响的时候,他是一定不会
袖手旁观的。现在又来了个赵德良。赵德良要想在江南省站稳脚跟,就一定得培
植自己的政治势力。彭清源头上有三座大山。而他的后面,又有郑规华、吉戎菲
这样一些新生代,以及陈运达大力培养的叶万昌、宗盛瑶等人。前有堵截,后有
追兵,稍有不慎,便可能跌入深渊。
王宗平看到的,都是这些表面现象,他没有吃透一个关键点,那就是赵德良
是江南省官场最大的变数。
赵德良单枪匹马闯进江南,江南官场早已经分疆裂土,诸侯割据,他想建立
自己的政治势力,谈何容易?从中下层培养?虽然是一个办法,却太慢了。你还
没有把自己的势力培养壮大,人家早已经将你的司令部捣毁了。他只有一条路可
走,那就是诸葛亮当初向刘备出的主意,联吴杭魏,也是当初毛泽东对蒋介石使的绝招,
建立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从这种意义上说,对于彭清源,赵德
良绝对是要大加利用的。因此,彭清4的命运,和唐小舟的命运有很大的相似之
处,与赵德良共荣共衰。
这些话,唐小舟自然不好对王宗平直接说,只好换了种口气,对他说,我们
是朋友,是哥们,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王宗平说,我当然相信你。只不过,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们不
知道,井绳比蛇可怕得多。蛇嘛,你将它打死,就万事大吉。井绳你怎么打死?
怎么打,它还是井绳,还在那里。
黎兆平说,我相信一句老话,事在人为。我们三个人,命运的曲线有极大的
相似性,都走过弯路,吃过亏。正因为吃过亏,我才坚信一点,世界上的任何事;
肯定有很多种办法去解决,但只有一种解决办法是最佳的。一个人成功与否或
者说成就大小,与他找到多少最佳解决方案成正比。同时,我还相信一点,遇到
事,你努力去做,总比逃避要好。哪怕做错了,你也可以获得经验和教讯,经验
和教讯是财畜,什么都不做,却只是零。
王宗平对黎兆平说,你也认为我应该去?
黎兆平说,当然应该去。我刚才已经说了,做了比不做好。做,你就拥有了
找到最佳解决方案的机会,不做,你什么都没有。你也不想想,你去了,就有机
会,不去,就只可能像现在这样,不冷不热地被搁着。
唐小舟也说,你也不想想,除了这次机会,你还会有别的机会吗?这也就是
碰到了彭清源,如果换个人,就说换了你自己吧,你敢用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吗?
黎兆平说,是啊,别说这个世上只有商人迷信,官员其实更迷信。能遇到一
个不怕犯忌的人,是你这一生最大的福气。
唐小舟暗想,你还这想那想,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我替你使了多大的劲?
彭清源真的就是官场另类?真的不忌讳这种事?才怪。彭清源之所以肯要王宗平;
说到底,可能还是看在赵德良的面子上。既然唐小舟出面,彭清源便很难判断;
这到底是唐小舟本人求情,还是赵德良的作用。如果没有这样的背景,你能有
这样的机会?
恰好第一道菜上来了,王宗平端起酒杯,说,好,我听你们的。干。
干了第一杯酒,黎兆平转了一个话题,说,听说祝国华出事了?
唐小舟不好直接回答,只是说,我远离权力中心,消息闭塞。祝国华出了什么事?
祝国华曾经是江南省官场的一个强人,军人出身,作风霸蛮,说一不二,具
有令人震惊的执行力。当年,江南官场出现一个副省长空缺,竞争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彭清源。据当时江南官场的说法,祝国华的机会比彭清源要
大得多,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彭清源和陈运达同时来自陵同,上面也担心这样两
个人同在一个锅里是否合适,因此倾向祝国华。后来也不知彭清源动用了什么关
系,竟然把祝国华打败了。
祝国华竞争副省长失利,被安排去了柳泉市人大,几年后到龄退休。即使如
此,祝国华仍然以强势控制着柳泉市的最高权力,六年之内,换了两任市委书记;
都是被他挤走的,直到他力荐的叶万昌被提拔起来。
王宗平说,这个人太刚了,我早就说过,他迟早会倒霉。
黎兆平说,最好玩的是叶万昌,我听说这些天,他在雍州和北京两头跑,基
本不回柳泉。柳泉出现了一种说法,抓了一只老虎,吓坏了一只病猫。祝国华就
是那只老得连牙齿都掉光的虎,叶万昌就是那只病入膏育的猫。
唐小舟想,社会上有些人就是如此,裤档里尽是屎,却以为多穿几层裤子,
臭味就可以包住。叶万昌在柳泉卖官澎爵的事,江南省官场早有传闻,他早就应
该知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王会庄贪污案的引爆,应该就是前奏,打响
了清剿叶万昌的第一枪。最终虽然证实谋杀王会庄的是曹满江,表面上看,似乎
没叶万昌什么事,可有几个人相信与王会庄其实没什么直接交往的曹满江,会去
干这种谋杀的勾当?又有谁不怀疑,此案的背后,一定还游着一条大鱼?大概从
那个时候开始,叶万昌便已经意识到,一场巨大的反贪风暴,正向他席卷而来。
接着出现了卢清华案,这可以说,是清剿叶万昌的又一个战役。叶万昌显然错误
地判断了形势,以为可以借助群体性事件,迅速扭转局面。在卢清华案中,叶万
昌至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他未能正确评估那些在背后支持他围攻江南日报社
的人。那些人将他当枪使,希望他跳出来闹一闹,把水搅浑,给赵德良施加压力;
他毫不犹豫地干了。第二,他低估了赵德良的权力控制能力,以为赵德良真如
江南官场传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无勇无谋只会吊书袋的书呆子。用黎兆平的话说;
任何一件事,肯定有一种解决办法是最好的,可叶万昌不仅没有找到最好的解
决办法,甚至连次好的都没有抓住,选择了一个最差的办法。赵德良恰恰抓住了
叶万昌行动中存在的漏洞,开始了大举反击。尽管后来赵德良的江南大扫黑功败
垂成,但在柳泉,却打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大胜仗。到了这一步,叶万昌建立的城
防阵地,已经相继失守,此时他的一切努力,大概也仅仅只是困兽斗吧。
唐小舟说,叶万昌虽然是一只病猫,但也不是一只弱猫吧?
黎兆平说,你的意思是指省里会有人出面保他?我看不一定。叶万昌的事,
早几年,就已经有很多传说了。官场上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猴精,听到那些传
说之后,恐怕没有人不防一手。上面的人,之所以一定要保某个人,说到底,那
不是为了保别人,而是为了自保。如果那些人不需要自保呢?他们还会下死力气
保叶万昌吗?
王宗平说,恐怕不能完全撇清关系吧?我听说,叶万昌往上送礼是很有一套
的,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往省里跑一两趟,省里领导家里有什么事,他是必到
的。到了过年过节,他会弄一个车队往北京跑。
黎兆平笑了笑,说,难道真的拜的佛多,自有佛佑?官场之上,根本没有这
回事。你见佛就拜,遇到小灾小痛,或许这些佛会帮你一把。真的遇到大事了,
尤其是人家需要拿身家性命往上扑的时候,肯定没人理你了。
正在这时,侯正德进来了。进来之后,先向大家赔不是。
黎兆平指着那个空位子和桌子上那瓶茅台说,道歉要有诚意,那是你的,你
看着办。
侯正德已经喝过酒,此时再加一点,只要不醉,也不是问题。他爽快地说,
好,罚酒。说着,自罚了三杯,然后倒了第四杯,向大家敬酒。
黎兆平说,这酒虽好,但喝多了也害人的。就像关女一样,贪多不化。所以;
你别只顾着喝酒,先还是消化一下。这神户牛仔骨还有两块,专门留给你的,
尝一尝。
侯正德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夹起一块牛仔骨,送进口里。
黎兆平又说了,刚才,我们在谈抓了一只老虎,吓坏了一只病猫。你在高层;
给我们透露点内幕消息?
侯正德到底政治上还不够成熟,大概也是觉得唐小舟、黎兆平这几个人很强
势,有意在他们面前卖弄一下,说,你是说祝国华案吧?事情不小。
黎兆平问,不小是多大?
侯正德说,好像说,已经查清的有近千万,估计可能还不到一半,继续往下
查,搞不好有几千万。
王宗平说,几千万?那够打靶吧?
侯正德说,打靶?便宜了他。他的儿子祝涛更厉害,号称身家几十个亿,几
乎全部是黑钱,还有几条人命和十几起血案。没有他这把保护伞,他儿子早在几
年前就已经变成灰了,还敢这样猖狂?
黎兆平说,我听人家说,祝涛是用人不当,那些坏事,全都是他的副手姚卫
清干的啊。
侯正德说,你说,娘和狈,哪个是大哥哪个是二哥?
唐小舟也不知道这些内幕,但又不希望侯正德透露太多。毕竟,这都是高层
机密,一些事情,被人们传来传去之后,到底会起到什么化学作用,谁都无法预
料。尤其无法判断某件事是否出现对赵德良不利的变化。赵德良是他背靠的大树;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要不惜一切地保护这裸大树。他举起杯,对大家说,来
来来,我们喝酒。
黎兆平也举起杯,对侯正德说,侯兄,以后在阳通有什么事,还要请你多照应。
侯正德大包大揽,已经不再是办公厅秘书的感觉,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打一个电话就行。
重新回到赵德良身边,第一天,赵德良就给他布置了一个特别任务。
赵德良说,双节之后,公安厅要举行一次全省公安局长会议,全省各市州县
的公安局长和常务副局长参加,这是公安战线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泰丰同志已
经向我汇报了几次,希望我去会上讲一讲话。开始,我考虑还是不讲了,我对公
安业务不是太熟,怕说外行话。后来再三考虑,觉得有些事,还是需要说一说。
说什么呢?不疼不痒的话,说了也是白说,既没有意义,也对目前江南省的治安
形势没有用。我想谈一谈江南省的反黑工作。反黑工作怎么谈?谈什么?谈浅了;
不疼不痒,人家当耳边风。谈深了,一是谈不透,二是涉及很多问题,三是对
今后的工作,可能造成某些意想不到的影响。我反复想了想,是否可以从这几个
方面去谈。一,讲一讲江南省的治安形势,可以简单地举几个例子。二,讲一讲
反黑的必要性。三,讲一讲共产党对反黑的立场以及省委对反黑斗争的决心。如
果我记得不错,长期以来,我们是不承认有黑社会存在的,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
代,深圳第一次提到有黑社会组织,到了新世纪之初,国家层面,才承认存在带
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我还是觉得,黑恶势力这个提法,更为准确一些。黑社
会是什么?是一个组织极其严密的与现行法律相对杭的组织结构。松散型的组织
结构,可能存在,严密的组织结构,我估计不太可能。所以,提黑恶势力而不是
黑社会,定义更准确。这个稿子,让别人动手,我不放心,你先拉一个初稿,给
我看看?
这一席话,让唐小舟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难道说,赵德良还想反黑?以前是说扫黑,现在说反黑,一字之差。扫黑带
有行动性质,反黑却是一种姿态一种决心一种立场,看起来,一字之差,似乎只
是文字游戏,认真揣摩,却可以看出赵德良强硬的态度和坚韧的决心。前一次扫
黑,他已经连胡子眉头都给人家烧了,焦头烂额,他还不吸取教训,要继续反黑?
这黑能反下去吗?上一次是诫勉谈话,这一次,会是什么结果?唐小舟真的不敢想。
另一方面,唐小舟相信,赵德良做事,绝对深思熟虑,他如果没有事前运筹
帷慢,大概也不会再提此事。这么说,他已经胸有成竹了?或者此前有人议论说;
北京那个调查组是赵德良自己请过来的,难道真是如此?仔细想一想,这事还
真有可能,并且韵味十足。
怎样才能做到胸有成竹7这事如果第二次拿到常委会讨论,大概没有那么容
易通过吧。上次毕竟有柳泉市黑势力围攻省委机关报的事情发生,那是一个突破口,
也是一次危机处理,属于顺势而为,水到梁成。现在呢2有了北京的诫勉谈
话之后,赵德良再将此事提交常委会,恐怕就会授人以柄,遭到强烈反对。
既然赵德良下了这个决心,唐小舟也不好说什么。赵德良根本就不是和他商
量,而是向他下令,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执行。他问赵德良,还有没有别的要交
代,如果没有,我先去做一些准备。
赵德良说,没有了,你去吧。
他站起来的时候,手机开始震动了。他拿起一看,是叶万昌。
他按下接听键,然后说,叶书记,你好。
赵德良显然听进了这句话,眼睛瞪大了一些,望着他。
叶万昌说,唐处,我想见赵书记一面,当面向赵书记汇报工作,请帮忙安排一下。
唐小舟问,你主要向赵书记汇报什么内容?
下面的人向省委书记汇报,需要提前告之汇报内容,由省委书记判断是否值
得一听,再考虑安排。而报告的程序,并不是找唐小舟,而是呈报给省委办公厅
综合一处,再由一处报告给余开鸿,最后由余开鸿统一安排。叶万昌不找余开鸿;
直接将电话打给唐小舟,似乎表明,余开鸿那条路走不通,或者叶万昌不愿意走。
唐小舟之所以有此一问,一是程序,二是想让赵德良知道。他说过此话后,
拿眼睛望着赵德良。赵德良只是看着他,并没有丝毫表情,这似乎表明,他并不
准备见叶万昌。
唐小舟说,最近这段时间,赵书记很忙。你也知道,马上就是双节了,很多
事,都需要处理。能不能过完节以后再考虑?
叶万昌说,我已经在楼下,你能不能跟赵书记说说,十分钟就够了。
唐小舟只好请示,他用手捂了电话,对赵德良说,是柳泉的叶书记,他已经
在楼下,想向你汇报工作。
唐小舟知道,赵德良今天九点要去政协出席一个会议,八点四十出发,此时
还有二十分钟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安排。
赵德良想了想,说,我今天争取抽时间见他,如果安排好了,你再通知他。
唐小舟将手机贴在耳边,对叶万昌说,叶书记,我已经向赵书记汇报了。赵
书记同意,但现在没有时间,等时间安排好,我再给你电话。
叶万昌在千恩万谢,唐小舟已经挂断了电话,离开赵德良的办公室,回到自
己的办公室。
写讲话稿,对于唐小舟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写文章是他的职业,之所以
能有今天这个位笠,与十几年兢兢业业地写文章,大有关系。问题在于,此事的
结局太莫测了,他心里早存了一种恐俱。有了这种恐俱,心理上,便产生了一种
杭拒。这种杭拒,会影响到他的写作状态。
他突然想到,徐稚宫一直在跟踪江南省的扫黑工作,应该有些资料自己可以借鉴。
最初将徐稚宫拉进来,他是想借助扫黑,让徐稚宫迅速提升名声,有了名声
自己再向报社方面递几句话,给徐稚宫解决个级别,应该问题不大。没想到,
徐稚宫也成了扫黑的栖牲品,宣传扫黑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报社便派徐稚宫出去
学习了,学习归来,不是提拔,而是将她调到了子报,在记者部挂了个副组长。
日报是厅级,子报是处级单位,部门主任才是科级,组长基本就没有级别了,何
况还是副组长?
徐稚宫曾对唐小舟开玩笑,说,我被你害了,现在是流放。
尽管如此,徐稚宫为扫黑做了大量的案头工作,这些东西,唐小舟反复叮嘱;
一定要保存好。
他给徐稚宫打了一个电话,叫她把那些材料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带到喜来登
去,他要用。
唐小舟最满意徐稚宫的是,她几乎从不在自己面前问为什么,他叫她做什么;
她总是服从,并且努力做好。同样,他每次和她见面,分别时也不需要缠绵,
他只是说一声,走了,转头便走,她既不缠他,也不问他为什么这么急。
他们见面的地点通常都是宾馆房间,早晨他起得早,那时她还在熟睡中。更
多的时候,他悄然起床,洗漱之后,她也没有醒来。他悄悄地离开,根本不和她
打招呼,事后她也不会计较。当然,他有时也想,这或许因为她并不爱他,就像
他并不爱她一样。在他看来,自己这种年纪的人,谈爱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时
间成本和经济成本都非常之高,实在比二十岁时随意地浪费时光更加奢侈。人和
人何必要爱呢?正如孔思勤所说的,月饼就是月饼,即使加上再华丽的包装,也
还是月饼。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华丽包装,整个人类的生活,将会简单方便得多。
正胡思乱想着,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吓了他一大跳。他定定神,坐正身
子接起电话,竟然是谷瑞开。
谷瑞开不说话,只是哭。唐小舟顿起恻隐之心,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吗?
她哭着说,不好。
他想,她或许梦想着翁秋水升副厅长,她顺利接任处长吧。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表面上,他还得敷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小舟,我们复婚,好不好?
他一下子愣住了。她叫他,从来都是唐小舟三个字连成一体的,吵架的时候;
便会像赵世伦一样,叫他性唐的,哪怕是两人热恋的时候,也是如此,
今天太阳又一次从西边出来了。不过,对于她的太阳,他已经有了充分理解,不可能再
感到那种虚妄的温暖了。
他说,你的想象力太丰畜了,我有点跟不上。
对于他的讥讽,她竟然没发脾气,而且极其温柔加上忏悔,说,我知道我错
了,我改还不行吗?只要你答应复婚,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唐小舟说,是吗?那翁秋水怎么办?
她一下子愣住了,过了片刻,气急败坏地叫道,唐小舟,你王八蛋。说着,
便挂断了电话。
唐小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转而一想;
他又觉得自己很小人,因为人家曾经伤害过你,你便躲在阴暗处,抓住机会照
准人家的脑袋一记闷棍,这不是小人行径,又是什么?这样的事,有什么可得意
的?你应该痛恨自己才对。再说,自己和她离婚,真的就那么光明正大?谷瑞开
是觉得他前程无望才提出离婚,而他呢?难道对于今天的变化,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果说没有,钟绍基提出调他去雷州,他为什么一口回绝?说到底,对于重新
回到这个位笠,他还是有信心的,只不过没有流露而已。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告诫
自己,别得意忘形,可心里仍然觉得透爽。
出发的时间到了,赵德良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对他说,好了吗?
唐小舟吓了一大跳。都是被谷瑞开这个电话缠的,他竟然忘了给冯彪打电话。
他匆忙站起来,拿了自己的包,又接过赵德良的包和茶杯,一边跟着赵德良向
前走,一边拨通了冯彪的电话。好在冯彪非常守时,已经等在了楼下。
省政协这个会,主要是参政议政,赵德良出席,也只是表示一个重视的姿态。
领导们在会议室里开会,秘书们在旁边的小房间里等待。当然,领导并不是一
开始就进入会议室,而是事先被请进休息室,等会议正式开始,才有专人过来请
他们。
进入会场之前,赵德良对唐小舟说,你让叶万昌到政协来等吧,看中午吃饭
之前,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
唐小舟给叶万昌打了电话,叶万昌再一次千恩万谢。
政府方面来参加会议的是彭清源,王宗平今天第一天上班,也跟了过来。
王宗平和这个秘书圈子还不熟,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唐小舟坐在一旁和他说
话,让他情绪稳定了许多。其他的秘书准备打牌,叫唐小舟上场,唐小舟说,你
们玩吧,我和宗平聊聊天。
过了半个多小时,叶万昌摸上来了。探头一看,一及子都是秘书,
许多人都是他认识的。他跨进来,冲着这些二号首长们点头哈腰,一个一个地握手,递烟;
问好,馅媚地笑着。
唐小舟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上来了?
叶万昌说,你不是让我来等吗?
唐小舟叫他到政协来等,又没让他立即上来。他心想,这人到了关键时刻,
脑子也不好使了,抓救命稻草呢,平常的判断力理解力,全没了。他说,你还是
去下面等吧,安排好了,我给你电话。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一个市委书记,坐在
这里影响不好。
叶万昌说,那好那好,我去车上等。
叶万昌一走,那伙秘书们说上了。
政协一个副主席的秘书说。叶万昌也有今天。平常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另一个副主席的秘书立即接过话头,说,这个人,以前眼睛挂在天上,对我
们这些小秘书,视而不见,好像我们都不是人一样。
这个话题,就像兴奋剂一般,很能句起这些秘书们的兴头。一个没有说完,
另一个又接过去了。
有人说,这个人太狂妄了。我早就说过,在官场中混,狂妄的人,肯定不会
有好下场。
立即又有人说,你们说什么呀,人家还是市委书记呢。
这话立即遭到了反驳,说,哼,市委书记?今天是市委书记,明天就不知道
是什么了。是阶下囚,那是便宜的,搞不好要打靶。
旁边立即有人接腔,这么严重吗?
政协主席的秘书学着小品演员宋开开的调说,严重?不是简单的严重,是
太严重了。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这家伙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柳
泉,也是一霸,是叶万昌的大内总管。在柳泉,只要走不通的路,找到他的这个
女儿,送上一笔钱,立即通。他已经把小女儿送到国外去了。我听说,他的小女
儿在国外开了一间什么公司,根本就不赚钱,只是在那里替叶万昌洗黑钱。叶万
昌在国内贪污得来的钱,全都转移到她女儿的公司,所以,公司的架子搭得很大;
还常常以外商的身份,回来谈项目。什么项目?其实就是回来收钱,再以项目
的方式,把这些钱转出去。叶万昌早就有打算,再捞几笔,然后和家人一起去国外。
有人颇有先见之明地说,看来,他这个梦是做到头了。
唐小舟想,如今的官场,真是没有秘密可言。尤其是这些二号首长们,他们
跟着领导,每个人都装了一肚子的秘密,凑在一起,就拿这些秘密做交换。你如
果想了解官场的什么事,根本不需要去找官员,只要和某些秘书关系密切,什么
事都可以打听清廷。
当然,之所以人人都知道叶万昌要出事了,也有一个原因。纪委立案调查祝
国华,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叶万昌这个市委书记。消息一出,叶万昌立即知道,自
己的日子不多了。任何人临死之前,都会拼命挣扎,叶万昌自然不会例外,他一
直都在四处活动,又跑北京又跑省里,省里各级领导,他大概找了不知多少人,
也就间接地把他的事情,宣得天下沸沸,人尽皆知。
这些秘书如此评价叶万昌,至少说明一点,他们服务的那些领导,对叶万昌
其人,印象并不是太好,即使叶万昌找他们时,他们当面不好表现得冷淡,背后
一定说过什么。秘书们知道了首长的态度,才会在此时猛珠他。这也从另一个角
度表明,这些领导们,将不会出面替叶万昌说任何话。
在官场混一辈子,临了也没有几个真正肝胆相照的朋友,这大概也是官场的
一种写照。有这面镜子当前,能够令人警醒。
十一点二十,会议结束了。比预想早一点。政协的领导们随后去餐厅,赵德
良因为要见叶万昌,便开了一间休息室。
进入休息室,赵德良问,叶万昌呢?他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