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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才发现找错人吗?”

    “不,没有。”律师的声音意外的低沉,眼神蕴藏了一股野性的压迫力。“你正是我要找的人。”

    “是吗?你真的确定没错?你的委托人委托你寻找的那个人的确是我?”

    “没错,的确是你。你正是我要的人。”律师盯着卡门萧,一字一字地重复说了一遍,态度显得异常的冷肃,有股霸气。

    卡门萧耸肩,不再表示什么。律师的态度虽然有些奇怪,但她并不以为意,那并不是干她的情绪。

    律师不情愿地收回目光,慢慢发动引擎。

    没错,卡门萧正是他要找的人。他很清楚他在说什么,也很清楚他要做什么,更清楚他是用什么心态说那句话——她,卡门萧,应该成为他的。

    女人如水,这是他信奉的原则。美丽的女人要像洛水,冰肌玉肤、目神柳态;既要有气质,又要有身材,风情万种、仪态万千,能显散出惹人心神荡漾的娇媚。

    而卡门萧完全打翻了他的逻辑、她和他认知的美女极端不一样。当然,他认为她是吸引人的,但和优雅高贵、华丽端庄完全谈不上。一般的美女大都符合他信奉的原则标准,卡门萧却自有一股教人难以着墨神态和韵味,无法界定美不美。但在她脸上那两种极度悖离的表情,迷惑了他的感官——没错。他要这样的“不一样”。

    她正是他要找的人。

    第二章

    “进来吧!”律师推开门,侧过身子招呼卡门萧。

    卡门萧略为迟疑,抬头撞上律师等待的眼光,不及再细想,抓起背袋走进去。

    没想到路途会这么远。奔驰车载着她离开偏僻的村子后,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总算到达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大都市。但夜幕都降了,连他们身上都仿佛罩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

    她站在客厅中,目光四处游移,打量周围的一切。整个房子的布置极为现代化。客厅中一套高级的的沙发组,衬着大理石巾的光洁地板;几何线条造型的茶几桌组,摆置在特地挑高的地板上,自成一个舒适优雅的空间。透过光洁的玻璃墙,可以眺望整个都市的景致。另外在一旁,有个弧形设计的酒吧间,侧对着那一大片落地的玻璃墙,视野所及,包括了大片无限似的天空,朝迎升阳暮送落日,织绘出一个彩色的天堂。

    “就是这里吗?委托你找我的那什么唐家?怎么都没有人?”卡门萧回头问。

    这地方有十几层高,附近都是一些高级的公寓大厦,地段昂贵,不是等闲人住得起。

    卡门萧觉得有些奇怪。这地方住的看起来都是些有钱人,但和她的想像有点不一样——

    “这里并不是唐家。”律师看出她的疑惑,没多说什么。

    他丢下公事包,脱掉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走到酒吧前斟了一杯酒,才回头算是解释说:“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你住的地方?你是说,这是你的家?”卡门萧有些意外,转身又四处看看,像在寻找什么。

    “别找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律师会意,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说道:“严格地说,这里只是我松懈精神休息的地方,我不常到这里。我另有住处。”

    “哦。”卡门萧似懂非懂,都不多问。

    她不多问,一来是因为她没兴趣知道别人的事;二来这件事和她的利益不相关,她不需要去多事。她对人一向是这样的态度,这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

    她侧头看看窗外的夜色,想想说:“你带我来到这里做什么?”脸儿微抬,头发轻轻一甩,偏露出纳闷的神色。

    律师丢下空了的酒杯,示意她跟着他进去。他带她到里边一间卧室,推开门把开灯说道:“累了吧?今晚你就先住在这里,明天我带你去唐家。”

    “住在这里?”卡门萧不经意皱眉。她实在不喜欢事情这样拖拖拉拉。“为什么?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因为——”律师倏然转身面对着她,双手按在她肩上,微微使力说:“第一,天已经黑了,时间也不早了,这时候去打扰人家,不是太妥当的事。第二,开了一天车,我委实累了,我想你也累了,我们都需要好好的休息,养足精神。第三——”他停顿了一下,卡门萧反射地抬头。两人面面相对,靠得很近,近得使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第三,他想先跟她单独在一起。

    她没有脸红。

    “好吧!我就听你的。”卡门萧点头说:“早一天晚一天也没有什么差别,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只要不露宿街头就好了。我本来还以为今晚得睡地下道或公园,结果出现了你——”她反身跑向软柔的大床,斜身一躺,伸开双手拍床被。

    “我第一次睡这么软的床,的确舒服多了。”

    “你觉得舒服,那就好。”律师倚着门,微带笑意地看着她。“我就在隔壁房间,你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要梳洗的话,浴室在走道的右侧。”他等了一会,确定卡门萧听到他的话,才带上门离开。

    卡门萧静静躺了一会,突然跳起来,赤足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整个幽暗灿烂的世界都在她的底下。

    她默默注视着夜下光景璀璨的世界,而后缓缓转身回视房间里的一切。目光所及,尽是华丽高贵。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这个世界,和她那个贫寒穷陋的世界多不一样啊!

    她慢慢踱开步子,绕了整个房间一圈,嘴角微微勾起,泛出难以捉摸的笑容。她应该俯首感谢上帝的,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给她一个天使。如果事情进行顺利的话,她就可以摆脱她穷迫的过去,进入这个华丽快乐的世界。

    她拉上窗帘,关掉灯,静立在黑暗中。即使在黑暗处,她依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四周柔和包围着的慵懒感,整个房间沉浸着一股温暖的情调。

    她从没有经验过这种慵懒感,这跟她惯常的生活是不协调的;就连房间内舒适干燥的温暖感觉,也是她感到陌生的。

    温暖柔软的大床……她瞪着它,慢慢躺了上去。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她没有怀疑她所经历的;虽然房间如此温暖舒适,她也觉得很疲累,但她的思考并没有麻痹。

    不过,她不愿意多想;那是明天的事,明天再去烦恼。而天晓得,还会不会有明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好像静止,空气的流动变得缓慢下来,真空似的寂静。卡门萧颓然地张开眼睛,她一直辗转反侧,处在半寐半醒的模糊中,没有真正的入睡,只有昏沉的感觉。

    她干脆拥被坐起来,漫视着黑暗,睡意更消。

    “算了!”她放弃入梦的打算,起身走出房间。

    客厅里没光,玻璃墙的窗帘全都拉上。她摸索着走到厅间,好一会才适应黑暗。

    “怎么了?睡不着?”黑暗中蓦然响起低沉的声音。

    律师坐在沙发上,手里端了一杯酒,跟前的桌上则摆着一瓶白兰地。他倒了一杯递给她,自己又倒了一杯。如此像答又未答地回了她的问题。

    卡门萧背抵着沙发,放松身体坐着,头一偏,笑了起来。她有天生的自然鬈,未经整理而显得有些凌乱;散乱的发丝野气地随意遮掩,撩乱出几分邪媚与神秘。

    “笑什么?”律师问道。伸出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手指沿着发鬓落在她脸庞,停了一会儿才移开。

    “没什么。”卡门萧啜了一口白兰地,将脚踝缩到沙发上。重又问道:“一直没睡吗?你不是很累了,想好好地休息?”

    “你呢?为什么睡不着?”律师不答,反问她辗转难眠的原因。明亮的眼神仿佛能将人透视,足以让人无所遁形。

    “我只是起来喝杯水。”卡门萧轻声挡了回去。这算是理由,她不会傻到把心绪坦白出来。

    她把白兰地一口喝光。酒气芳香,又甜又苦的滋味那么容易将人麻醉。这是她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尝到这种令人麻醉的滋味。

    律师又替她倒了一杯酒,她摇头,两手抱住膝盖,下巴抵着手臂,说:“律师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那个什么唐夫人的,为什么要找我?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她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

    律师不说话,沉默地喝着酒。夜暗里,卡门萧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揣测不出任何讯息。

    等不到回答,她也不心急,沉住气,耐心地等到着。端起桌上那杯白兰地,一口一口地啜着。

    “你不会喝酒,就别这样猛喝,会醉的。”律师突然侧身靠近她,取走她的酒杯;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将杯内剩余的酒一仰而尽。

    这突然的举动,让卡门萧吓了一跳。她喝过的酒杯,沾了她唾液的酒液,他怎么……

    “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律师的话,随即吸引去她的注意。“唐夫人只告诉我,她有个关系疏远的亲戚,拜托她照顾她的孙女。她给了我一张照片和地址,委托我找到照片中的人,将她带回唐家,如此布局。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亲戚,她是指阿婆吗?”

    “大概吧!不然还有谁?如果不是她拜托唐夫人,唐夫人怎么可能会有你们的消息?!”

    “这么说,阿婆是那个什么唐夫人的远房亲戚喽?!她生病了好久,担心她若有什么不测,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拜托唐夫人照顾我——”卡门萧喃喃自语,试图解构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不对啊!阿婆怎么会有这么有钱的亲戚?!一定弄错了!”

    “不会错的。”律师摇头说:“这不是小事,唐夫人不可能不明不白收容一个没有关系的人;而且,虽说是亲戚,她也不会轻易地答应对方这种请求。所以,你阿婆和唐夫人之间,一定有某些特殊的关系。听说唐夫人父母早逝,年轻时也吃了一些苦,可能你阿婆曾经救过她或照顾过她什么吧,对唐夫人有些恩惠,她才会答应你阿婆的请求照顾你。毕竟你是阿婆唯一的孙女……”

    卡门萧微微动了一下,心虚地避开律师投来的眼光。脱口说道:“不,她弄错了,我不是——”

    她猛然住口,把话吞回去。

    不——她不能说,不能让他们知道她不是阿婆的孙女——她微微又动了一下。无声一笑,挡住律师询问的眼神。

    就让他们以为她是阿婆的孙女好了,她不需要太多话。以后就算他们发现她不是阿婆的孙女,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因为那是他们自己没弄清楚,主动来找她的,可不是她自己找上门要求收容的,他们不能诬赖她冒充。

    反正过一天是一天,有好机会她就不能放手让它溜走。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律师先生。”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说:“我该去睡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等等!”律师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由下望着她;隔着夜色的纱幕,吐息着几丝凝重诡谲的气氛。

    卡门萧凝视着他,并不害怕。刀子心里知道这黑纱中有些微妙的情绪在滋生,并且逐渐凝固,包围着她;这是她与生俱有的本能,她知道这暗夜中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律师的声音更低沉了。“我是倪日升,‘唐门’企业的法律顾问。‘扬升’法律事务所的合伙律师。此外,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我是‘立日’倪家的继——”他蓦然住口,只是一迳地盯着卡门萧。她让他读不懂;从她脸上那种既若沧桑又显得没有邪气的两相悖离的表情,他搜索不出任何马蚤乱的痕迹。

    “好,我知道了,律师先生。晚安。”卡门萧似笑非笑。

    她的警戒心像野猫,但对倪日升,她没有防备的必要。相反地,那反而是她的筹码,让她攀住他。

    她安静地等他松手。

    倪日升却加重抓住她手臂的力量,微微将她往前带,似乎想将她拉进怀抱。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不发一语地放开了手。

    卡门萧没有立即走开,反而靠近他,拿起他喝过的酒,就着他喝过的地方把剩余的酒喝掉。然后倾身靠向他,朱唇微贴着他的脸庞,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晚安,律师先生。希望你有个好梦。”

    倪日升慢慢转过脸来,眼神被浓暗的黑纱所包围。卡门萧对着他的眼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滑开,嘴角漾着一抹狡猾的勾纹。

    律师,听起来挺不错的,收入应该也很丰富,日子大概可以过得很舒服——如果唐家那边情况不顺的话,至少还有个倪日升……她丢下一个饵,就等着鱼上钩。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倪日升已经穿戴整齐在客厅中等着她。

    她草草梳洗完毕,换了一件紫色的短洋装,式样简单大方,不下名家的设计,是阿婆省吃俭用买来送她的生日礼物,是她唯一一件最好的衣服。她一直没有机会穿,因为在她们日常的生活不需要穿那么好的衣裳,她不想弄脏它,遭蹋阿婆辛苦赚的血汗钱。

    只有一次,阿婆的病已经很重了,希望她穿上此洋装让她瞧一瞧。紫色洋装衬映出她眸底海洋的蓝意,散发着无以名状的魅力。阿婆一直看着她,欣慰地点头,说她像一颗清湛的蓝钻石,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辉,令人不可抗拒,也无法忽视。

    想来阿婆早就对她做了安排,而事先未雨绸缪。她不让她到唐家后,显得太寒伧,所以不顾生活的拮据,省吃俭用买了这件紫色洋装给她——想到此,卡门萧不禁有些黯然。

    阿婆是她内心深处唯一软弱的角落,不过她不会让人碰触。阿婆死了,她已经天涯孤独,太过慈悲软弱会无法生存。当一个可怜虫,并不是什么好事;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那种无能的可怜虫注定要被淘汰灭种。

    她对着镜子挺了挺胸,抓起背袋快步走出房间。

    听见脚步声,倪日升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迎向她;他眼神激出某种光采,流露出赞赏的表情。

    “早!”他的神情告诉她,他被她吸引了。

    “早!”卡门萧嘴角微噙着笑。阿婆的未雨绸缪也许是对的,这件衣服让她看起来不会显得太寒酸,而且能衬托出她神秘的气质,吸引人的目光注意。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美?”倪日升不掩饰他对她的欣赏,打量着她。

    “没有。”卡门萧正色地回答,收起嘴角的笑意,略略打量他。

    倪日升换了一套西装,内着银灰色的衬衫,搭配一条深灰色的领带,剪裁和设计极富现代感。光从衣着,就表现出他知性的魅力与感性的吸引力。

    这样的穿着,让他原先附着的一种幕僚和权势型菁英的干练精明的气质消殆无遗,倒像一个电影明星似的,浮出相对的魅力。

    卡门萧稍退一步,学他的口吻问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她发觉|奇-_-书^_^网|他是个很讲究的人,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讲求品味,要求质感,甚至过于精致。

    倪日升也学她收敛起微笑,正色回道:“有,而且很多。”

    这本在她的意料中;卡门萧笑了笑,不说话了。

    不说话是她的手段;这个时候,废话不需要太多。

    “我已经准备妥当,如果你也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倪日升也不再多话。卡门萧的反应始终让他摸不清;他不做没把握的事。

    “我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走吧!”卡门萧提起背袋晃了晃,那是她所有的行李。

    倪日升接过她的背袋,替她提着。他打开门,极自然地揽着她的腰进电梯,坐进车子的时候,轻轻拥她、扶着她坐进车内,又为她拂开鬈乱的发丝,淡淡又深深地注视她;还为她系妥安全带,体贴地对她微笑。

    鱼开始在吃饵了吗?卡门萧静默地望着前方,目不斜视。她知道倪日升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时而感到一股热线似的注视,但她没有回望,这不是说话的时候。

    奔驰车稳健地奔驰,感觉不出丝毫颠簸,它往郊区驶去,穿过一石墙围砌的园地,进入一处私人的宅邸,停在车库前的旷地。

    屋里头有人闻声迎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妇人,年纪约莫四五十岁左右,皮肤微暗,表情明显带着一些刻板严肃。

    倪日升扶着卡门萧下车,对她比个手势,要她跟着他。

    “詹嫂,夫人在吗?”管家带他们进入客厅,倪日升随口似的问道。他的语气和态度,显得和这家非常熟悉,超出了委托人与律师的关系。

    “在,夫人在楼上休息。倪少爷,请在客厅稍坐一会,我马上去请夫人下来。”

    管家詹嫂竟称倪日升“少爷”,态度毕恭毕敬,谨守下人的礼数。

    “那就麻烦你了,詹嫂。请你告诉夫人,我将萧小姐带来了,——这件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卡门萧听见倪日升提到自己,不禁绷紧神经,朝詹嫂望去。对方也正将视线扫向她,面无表情地打量她,迥异于对倪日升的恭敬。

    她发现,这个叫詹嫂的管家,有一双鹰一样的细小、锐利而挑剔的眼睛,而且带着审视,喜怒不形于色。

    詹嫂收回视线,表情平板,说话的语调也没有起伏。“请坐,卡门小姐。我现在马上去请夫人出来。”

    卡门萧点个头表示回礼。直觉告诉她,这个叫詹嫂的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物。

    尤其倪日升对她的态度,显得有些过度的客气;看样子她虽然只是个管家,在唐家的地位却似乎不低。

    前景似乎不如想像的乐观。卡门萧悄悄吐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背后有股奇怪的感觉,有人在窥视——她转过身,四处察看,抬头疑惑地瞪着楼梯口。

    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倪日升会意似的对她咧嘴一笑。“轻松一些,别紧张。来,过来这里坐。”

    卡门萧也解嘲地对自己一笑。她大概神经绷得太紧了,才会产生过敏的错觉。但——她正想走过去,背后像是有一股无形的暗流朝向她流动。

    又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躲在楼上的某个角落,偷偷地,不让人察觉地在窥视着她。

    她蓦然再转身,抬头搜寻,楼上有个人一闪而逝。

    “怎么了?卡门?”倪日升从沙发上站起来,关心地询问;很自然地唤着她的名字——亲近地靠向她。

    “没什么。大概是我太紧张了,神经过敏。”卡门萧找个理由搪塞,不打算说出来。

    那不是她神经过敏,的确有人躲在楼上偷窥。但此刻她对唐家的情形完全不了解,不宜轻举妄动。

    “所以我说轻松一些,不必给自己压力。”

    倪日升稍稍将她拉到身前,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现在将她送到了唐家,完成了唐夫人的委托;过后,他就可以开始行动了。虽然他抢先唐门三兄弟一步,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唐门三兄弟,最小的唐藕西应该不是问题;老大唐荷西已经快订婚了,也不是问题;棘手的是那个唐莲西——那个大众情人、花花公子的唐莲西……

    “倪少爷,夫人来了。”詹嫂出来报信。

    卡门萧和倪日升都站了起来。

    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穿着大红色的套装,衬托白皙的皮肤更具有透明感;神情略带点冷艳,眼尾处略为勾起的小山眉将皎美的鸡蛋脸修妆得更有立体感。

    仔细看,在她的眉眼间,竟隐约有着和卡门萧相似的神韵。

    卡门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个唐夫人未免太年轻了,出乎她的想像。她原本以为,她会见到一个五十岁上下、皱纹都跑出来的富家中年太太。

    “夫人!”倪日升欠身打个招呼。

    “请坐,别客气。”唐夫人优雅地回个笑脸。

    她看来不超过三十岁。但以她的成熟美艳,以及妖娆的身段,卡门萧暗暗里算了算,保守的估计,唐夫人的年纪起码应该也有三十五、六岁之间。只是,她实在保养得当,使她看起来有成熟女人的美艳,却没有那种程度的老气。

    “夫人。”倪日升说:“这位就是萧卡门小姐,您委托我寻找的女孩。我总算不负所托,将她带回来。”

    唐夫人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卡门萧的身上。

    “您好,夫人。我是萧卡门。”卡门萧微微地鞠躬,拘谨有礼,像个有教养的好女孩。

    “不必客气,请坐。”唐夫人注视她一会,转向倪日升说:“谢谢你,日升,辛苦你了。”

    “哪里,我只是做好分内的工作。”

    两人的对话与态度,一点也不像是寻常的律师与委托人的关系。卡门萧有些狐疑。

    听见唐夫人又说道:“你什么时候才打算结束那个事务所,接掌你父亲的事业?”唐夫人声音带笑。“自在了这些年,也该够了,该好好收心,替你父亲想想。”语气态度,都像是长辈在说教晚辈。

    “不急。”

    “你不急,你父亲可急得不得了,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你替他分担。”

    倪日升轻声一笑,促狭说:“不会的,别忘了还有荷西。等荷西跟雅晴订了婚,我爸他就多了一个儿子,到时候就不怕没人替他分担公司的事。”

    “荷西得盯着‘唐门’的事呢,哪管得了‘立日’的业务!你还是早点觉悟吧!”

    卡门萧垂着眼,努力保持端庄的仪态。她几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似乎,倪日升是个了不得的富家少爷,且还是个大企业的继承人,而且他和唐家,似乎有着密切的关系。

    两人继续又聊了一会。倪日升很懂得掌握分寸,在恰当的时候站起来说:“那我就告辞了,改天再专程登门拜访。”

    “留下吃过饭再走吧!芙蓉应该快回来了。”唐夫人挽留他,特别加重那个“芙蓉”的名字。

    “改天吧!”倪日升委婉拒绝,似乎不想和那个名字扯上关系,他转向卡门萧,背着唐夫人射出灼热的眼光,说道:“我先离开了,卡门小姐。改天见!”

    鱼儿在吃饵了。

    卡门萧点头,目送他离开。

    如果倪日升真是什么大企业的少爷,她算是丢对了一个饵。

    “卡门……”唐夫人冷然的声音,引得她回头。

    愈看唐夫人,她愈是有一种奇怪且不可思议的感觉。她真的是阿婆的远房亲戚吗?为什么阿婆从来没有提过?

    “唐夫人……”不等对方开口,卡门萧抢先说道:“我实在不明白——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是说,您跟我们——阿婆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让我到这里来?”

    她一定得弄清楚,心里先有个底,以后待在这里,才比较好盘算。她在这地方,都只是十足彻底的外人。

    “我问你,除了这里,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唐夫人冷不防问道,问得卡门萧愣然摇头。

    “这就是了。”唐夫人优雅地叠腿换了坐姿,收着笑容。“萧婆婆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关系并不亲,平常也根本没有来往,也不知她是怎么找上我的——”她停顿了一下,有些刻意。“既然她都找上我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她把你交给我,拜托我照顾你,我不答应也不行。”

    言下之意,她并不是很情愿地由衷欢迎她,而是迫于无奈才收留她。

    卡门萧但觉脸庞一团羞热,涌起一股屈辱感,几乎有股冲动掉头离开。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垂下了眼,露出有点可怜的神色。

    唐夫人脸上没表情地注视她,神色生冷,不热络,连带地使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像凝固了,冻住任何的温情。

    “萧婆婆还好吧?”那没有起伏,不急不徐的平板语调,也仿佛凝固了。

    “死了。”卡门萧抬起头,回音一样空洞洞地回答。她还以为,唐夫人对他们的事都了若指掌。

    唐夫人怔了一下,只一会儿立刻恢复,表情重新凝固。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等会儿我会叫人带你到你的房间,顺便了解一下,既然住在这里,有些事就要注意;这些待会儿詹嫂会告诉你——”说到这里,口气一转:“你还未成年,所以我就等于是你的监护人。以后不管你做什么事,希望你先考虑一下我的立场。”

    “我明白,夫人。”

    “那就这样了。你长途远来我想应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过两天,看看情况,我再找人帮你办理转学的事。”

    “这倒不必了,夫人。我并没有上学。”

    “怎么会?你还是就学的年纪……”唐夫人边说边皱眉,突然瞪着卡门萧问:“你以前和萧婆婆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问得太突兀,卡门萧几乎起反感,下意识抿紧嘴巴。

    “算了!我再安排。”唐夫人没意思追根究底,起身叫喊:“詹嫂!”

    詹嫂应声出来。

    唐夫人比个手势说:“詹嫂,麻烦你带卡门上去休息;顺便告诉她一些该注意的事。我有事要出去,叫老张备车。”

    “是,夫人。”詹嫂的态度和她的表情一样,不多废话。“卡门小姐,请跟我来。”随即转身背对着卡门萧。

    她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和善,甚至还有点排斥的味道。卡门萧敏感多疑,本能告诉她,这个管家詹嫂,并不怎么欢迎她。她微微斜了斜眉,撇撇嘴角,在心底无声的冷笑。

    詹嫂先带着卡门萧到后头通知司机老张备车,然后领着她到厨房。里面有个妇人正在忙,看见她们,安静地停下工作。

    “我想你应该还不急着休息,先带你四处看看,了解房子各处的环境,以后希望你随时注意,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该接近,别擅自闯到不该去的地方。不然的话,那样会使我们很为难的。”詹嫂说道。

    这些话听起来像警告,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卡门萧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我懂,我会随时注意自己的行为的。”她尽可能轻声回答,让自己听起来很有良好的教养。

    “这里是厨房。”詹嫂面无表情。“这是司机老张的太太,你称呼她张嫂就可以了。厨房和屋里的工作,由我和张嫂负责,我是唐家的管家。”

    她边说边走出去。卡门萧匆匆跟着出去;匆忙中草草地对张嫂点个头。

    “这里就是餐厅——”离客厅不远的一个开放式独立隔间。“老爷很重视和家人一起用餐的时间,特别是晚餐,所以如果没有必要,他都会在家里吃晚饭。这个时间也是全家人聚会的时间,每天晚上准时七点到餐厅,希望你特别注意。至于早午餐,则视情况而定。一般老爷和少爷都只是随意喝杯牛奶和吃颗煎蛋等;夫人则在房里用早餐;莲西少爷和芙蓉小姐习惯不吃早餐;至于藕西少爷,除了晚餐时间,他都是在房里不出来的。所以,你如果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可以直接到厨房,请张嫂为你准备。”

    总之,除了晚餐时间,想吃饭的话,就自己到厨房解决——这一大篇话的意思,就是如此吧?卡门萧冷冷瞪着詹嫂的背影,对她感到憎厌起来。

    房子是三层楼建筑,面积不小,有一片很大的庭园,四周有石墙围拱着,感觉像欧式庄园。

    一楼除了餐厅、客厅和厨房外,还有三间房间,管家和佣人就住在这里;厨房旁边还有个小偏厅,有个门可以直接通向后院。

    二楼是主卧室所在,连接的房间被辟成唐夫人的衣帽间;大小姐唐芙蓉的房间,则在对侧。二楼另一头则是客房,依傍着设了隔音设备的运动室;主要是唐夫人和唐芙蓉用来跳舞的。

    三楼也有五间房间。和主卧室同向的三间大房间,分别由三兄弟占据;靠近厨房这头的,则是图书室。里角一间小储藏室,放着一些不用的杂物。

    “这就是你的房间,卡门小姐。”詹嫂带卡门萧上了三楼,打开储藏室,里面的杂物已经消除掉。

    房间很小,还不到十平方公尺。伸腿一跨,只要两大步就可从门口跨到对头。幸好,有个窗户,住在里面才不至于窒息。但因为在里角的关系,几乎看不到什么好风景,好风景被图书室突出的落地阳台遮住了。

    卡门萧走到窗边看了一看,没表示什么。

    “卡门小姐。”詹嫂用让卡门觉得不愉快的暗示口吻,提醒她的身份,说:“老爷在家的时候,喜欢安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我想先提醒你,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就别随便打扰他,最好是别靠近他的卧室。事实上,佣人们是不便随便上楼的。”

    她似乎是在暗示她,她和佣人的身份差不多,根本不配在这里,也藉机向她示威,暗示她是例外,和一般佣人的身份不一样。

    “至于少爷他们,也都和老爷一样,喜欢安静;卡门小姐最好注意一下,别做出让人为难的举止。”

    “你放心,詹嫂,我会很自爱的。”卡门萧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透着海洋蓝的双眸在结冻。

    等着吧!她会让她知道她的厉害!

    “唷呵——”

    门口传来一声爽朗有劲的叫唤,敞开的门扉被更使劲地往墙壁拍击贴去,门板和墙壁之间成了妥贴的零角度。

    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男子,咧开一口白牙,靠着门板上对着她们殷勤的笑。浓浓的眉,亮晶晶的眼,古铜色的皮肤,一点粗犷野气的帅味,不下明星的风采魅力。

    他穿着一件起皱的衬衫,袖口随便似的卷到手肘,领口敞开着,领带像盐菜似的松挂在上头。看样子像在外头放浪了一夜,直到现在才回来。

    “莲西少爷!”詹嫂的眉头皱得比酸菜还皱。

    唐莲西不理她,朝卡门萧抬抬下巴,算是招呼,说:“听说今天会有个吃白食的住进来,就是你吗?”他收起斜搁的长腿,走向卡门萧。“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来个很教人抱歉的丑八怪,没想到是个大美女——”脚步停在她面前满脸洋溢着笑意。“叫什么名字?”

    “卡门。”很奇怪的,唐莲西戏谑不正经的态度,卡门萧竟然是一点也不觉得反感,反而对他有莫名的好感。

    “卡门?!真的?不骗我?”唐莲西夸张地吹声口哨,笑容更浓,故意用怪腔怪调的声音说:“‘卡门’是个热情的美女,她的热,足以融化一个男人的意志。但你好像不够热情——”

    他看卡门萧倒像野生动物,有一股野性的气息。

    “唐莲西,就是我。”他指指自己,坏坏地一笑,张臂抱住卡门萧,亲吻她的脸颊说:“欢迎你到‘唐门’来!卡门,以后你最好多跟我亲近些,因为只有我是‘唐门’唯一正常的人——”

    “莲西少爷!”詹嫂皱眉地又叫一声。

    “好好好!”唐莲西比个手势,表示妥协。他退到门外,加减对卡门挤挤眼,存心气詹嫂似的,又说:“晚上等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算是为你接风,欢迎你到‘唐门’来。”

    卡门萧忍不住笑了,这算是她进唐家里,最热情的欢迎了。她觉得她开始喜欢上唐莲西了。

    “卡门小姐,”詹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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