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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骗出门,次数多了慢慢也就麻木了,只是依然不摘下面具。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改变呢?埃里克想了想,他第一次主动踏足到阳光底下,似乎就是那回看到道林的背影,没来得及想太多下意识就追了出去,有了第一步,之后的似乎也就没那么难了。

    婚礼当天,他们站在比较角落的位置观礼。

    悠扬的音乐扬起,唱赞歌的孩子们穿着洁白的罩袍,像是一个个小天使,伴随着配乐,孩子清澈纯真的声音回荡在高高的穹顶,道林觉得心口微颤,有一种特别的美妙的共鸣。

    道林轻声地问埃里克:“有没有觉得这些孩子唱的特别好?”

    埃里克侧耳听了好一会儿,沉声回答:“……没觉得,挺一般的。”

    “你再听听,总觉得和以往听得唱诗班的歌不一样。”道林说。

    埃里克再耐心地分辨,依然找不到多么好的地方。

    其实教堂让他很不自在,幼时似乎也有谁教导过他要信神,可是当他要快要饿死时神明没有出现,当他被奴役鞭笞时神明也没有制止,伤害你的人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报应?来自神的报应吗?他为什么要等着那虚无缥缈的未来的日子,让神来替自己复仇,害他的人,他自然会亲手以血还血。而死在他手上的还有个颇有名的教士,可能更要被天堂列入黑名单了。四周壁画上的天使们仿似低头俯视着他,围观着满手鲜血的恶人。

    道林便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说:“从技巧和音色来说似乎并无出奇,感情也不算特别丰沛,我为什么觉得它特别好听呢?”

    埃里克说:“是不是场景的缘故?因为这是婚礼?”

    道林恍然大悟,“对,对,就是因为这是在婚礼上。可能是因为我有点羡慕?”

    埃里克侧头看他。

    道林看着在祝福和鲜花中前进的一对新人,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向往似的说:“真好啊。我小时候也像要找个至少比得上我的大美女结婚,然后像我父母那样真心相爱生死与共。……哦,亲爱的,我不是在嫌弃你,能遇见你我已经花了两辈子的运气啦,至少我们应该能做到后面一点。”

    埃里克没有马上回答,他们都是男人,自然无法公开关系得到祝福,大概直到老死,也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在一块。有那么一小会儿,埃里克有点惭疚,如果他没有硬把道林拖进他的黑暗世界里用爱禁锢起来,那么现在的道林应当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光明的世界里,或许会和一个美丽的温柔的女人结婚,然后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有个温馨的家庭吧。但也只是一瞬间。

    然后又想,为什么是“两”辈子的运气?

    台上的新人在虔诚地宣誓。

    “……从今以后,无论幸或不幸,无论贫富还是贵贱,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重你并且珍惜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埃里克想,即便是死亡他也不想和道林分离,可死后他们回去哪呢?道林那样好,一定是属于天堂的。但他怎么可能上得了天堂呢。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对道林说:“道林,即便你有一天后悔了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当你同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很多。我们都是男人,我不是女人,可我愿意用一个男人的方式对你表达我的坚定,我愿意为你战斗,愿意为你而死,即便献出我的生命和灵魂。”

    道林愣了愣,他起初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哄埃里克愿意为自己去死,愿意为自己献出灵魂,却没有找到办法,而今他已经不想埃里克为自己离开地狱献出灵魂了,埃里克却主动说愿意为自己献出灵魂了。

    道林只当这是甜言蜜语,毕竟现在已经用不上了,笑了一下,并未放在心上。

    14日,他们来到那不勒斯,享受披萨和美酒。

    第二天,一场大地震突如其来的袭击了这座城市。

    直到后来道林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也心有余悸。到处都是惨叫和哭泣,遍地狼藉,几乎没有站得住脚的地方,他一生中就没有比那更狼狈的时候了。听说这场地震死了接近两万人,即便是在地震多发的这个地区也是难得一见的大地震,他们能遇上也算是平生有幸。

    埃里克被压住坍塌的房屋的间隙中,道林只有趴在地上才能依稀在漆黑之后瞧见埃里克的脸,没有死,但是奄奄一息,还劝道林冷静一些,道林想找个人来帮忙,可哪里找得到帮手。金钱,地位,权势,在生死关头全无作用。

    魔鬼好心说:“他都说了要把灵魂献给你,反正他也要死了,干脆最后利用一下,至少让他死的有点价值啊。”

    第38章

    魔鬼语似讥诮的循循善诱说:“如果还要进行交易那可得赶快啊,道林,头脑清醒的话你就该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上帝的许诺那是虚无缥缈的,谁知道期限到了,你花了那么多时间金钱下去,他将不将那算作是你自发进行的善事呢,兴许还觉得你心地不纯呢,你难道真的能拍着胸膛说自己是真的为善而善,而不是打着为了自己的心思吧。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明确的把交易条件都摆清楚,你知道的,我们魔鬼虽然引人向恶,可一直是十分守信的。快吧,道林,快吧,埃里克马上就要死了,再不答应就来不及了。要是埃里克死了,你到哪再去找一个这样的人来献给我,还得哄骗到对方愿意为你献出灵魂。”

    “你说的对,我到哪再去找一个埃里克。”道林怔怔地流泪说。

    埃里克听到道林说话,虚弱地问:“道林,你还和谁说话?”

    道林为了和他说话跪在地上,手脚冰冷无力。

    埃里克劝他说:“你离废墟远一些,找个空地,不然会被余震殃及的。”

    道林不肯,“我去找人帮忙救你出来。”

    埃里克沉默了片刻,叹气说:“那你找根足够结实的木头,或是别的,充当撬棍,我现在腿被压住了,如果能弄出点空隙来,我可以试试看自己爬出来。”

    道林嗯了一声,立即就要去找,他伸手去抹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湿,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一个大口子,温热的鲜血正汩汩涌出。道林却没觉得疼,站起来的时候头脑一阵眩晕,有点原因是晕血,也有原因是在地上蹲了太久。

    这时候道林哪有空理会魔鬼呢,可刚走几步,魔鬼又喋喋不休锲而不舍地劝说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好吧好吧,让你再做最后一点无用功吧,你不听我的话吧。到时候就真的下地狱来吧,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吗?你知道你如果下了地狱的话,会有什么在等着你呢?无穷不尽的折磨,你的灵魂会被丢进油锅里j诈被万箭穿身,但是你已经死了不能再死,永远无法解脱。”

    “你和我说过埃里克无法上天堂,他原本就要下地狱,他一下地狱就能成大恶魔,也会受这样的苦吗?”道林问。

    “呵呵,谁知道呢,要当上大恶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道林又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不再搭理他,寻找起可以拿来做撬棍的东西。

    道林找到一根木棍,心急火燎地回去,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奈何压墙壁半分丝毫。他觉得这也是报应,如果他平时听从埃里克的话好好锻炼的话,足够强壮,说不定就可以把埃里克救出来了,也或许在地震发生时能跑的快一些,埃里克也不会推了他出来自己却来不及逃跑。

    道林声音颤抖地说:“我我身上还有钱,我去找找看,应当会有政府或是民众的救助队,我出得起钱,总能找到人帮你的。”

    “等等,道林,你先别走。”埃里克有气无力地说,像是困倦到极点马上就要睡着似的。

    道林一听心都漏跳了好几拍,“你别睡过去,埃里克,你别睡,我很快就能找到人来的。”

    “道林,让我和你说几句话。”

    “不要,你别说,等我把你救出来了再说!”道林坚决地说,几乎是在叱骂,“混蛋!你以前不是说你几次死里逃生吗,那时还没有我在你身边呢,你给我坚持住,你不会死的!”

    埃里克:“……,道林……”

    说完道林站起来拔腿就跑,路上还被各种碍路的东西被绊了几下,跌跌撞撞,零零散散的人在路上跑来跑去,一个小男孩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仰着头对着天空大声哭泣,道林经过他,又折回来,把孩子抱起来就跑,用不算熟练的意大利语问:“这附近的最大的空地在哪?”

    问了好几遍,小孩才哭着给他指方向。

    道林找到一个空旷的广场,人都挤在这避难,痛苦的呻`吟声、哭喊声、求救声交织在一起,血肉模糊的人躺在地上惨叫、蠕动。在锦绣富贵中长大的道林何时看过这样惨痛的场景呢?吓得他脸色苍白。

    魔鬼趁机吓唬他:“这就被吓到了?地狱可比这可怕成千上万倍!”

    “嘿!那边那个!对,我是在说你,金发的!”

    道林被喊了好几声,才知道“金发的”是在喊自己,他循声看去,瞧见一个留着整齐连鬓胡的男人卷着袖子站在混乱之中。

    “不要把孩子放在那边,把孩子带到这边来。”连鬓胡男人指了个位置,那里都坐着孩子,有几位温柔的女士照顾着,道林就把孩子抱过去。

    他定下神之后就发现这些伤员显然是有人在组织人手照顾,刚把孩子放下就想问问有谁可以帮他救人。还没有开口自己就被拉住了,就是方才喊他的大胡子,“你没怎么受伤吧?还有力气就来帮忙吧!”

    这一定就是组织者!道林一把拉住他,“我需要帮忙!我的爱人还被埋在废墟里呢!”道林颤抖着手把钱袋掏出来,因为太慌张,金路易掉了一地,叮叮当当,他又一次崩溃似的泪水狂涌,视线也模糊了,“并不十分难挖掘的,只需要几个人就好了,我可以出薪酬的。”

    大胡子啧了一声,皱着眉,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你是外地人?你说的人在哪里?”说着大声招呼了几个青年过来。

    “杜南先生。”青年们恭敬信服地喊他。

    “我记得路的,我这就领你们去!”

    有了人帮忙,埃里克很快被人救了出来,虽然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是还有气息,被放在担架上抬了回去。

    但是伤员太多,医生却不够用,人人都想要医生先给自己的亲人看病,道林本来就是个自私的家伙,这时候更大方不了,他想喊“他快死了先给他看病啊”把医生吸引过来,又不敢这样喊,怕乌鸦嘴灵验。找到医生半拉半扯的把人弄过来,“他伤的真的很重。”

    被半强迫带过来的医生对道林没有好脸色,但也没空骂他,很快给埃里克检查了身体,快速说:“断了几根肋骨……右腿小腿骨断了……暂时死不掉,等会护士会过来处理。”

    道林抓住医生,把金怀表塞到他的手里,“请现在就帮他处理吧,好吗,医生。”

    医生看了他一眼,把怀表揣进口袋里,暂时在这里停下了脚步,让身边的护士把尖刀递给他,利落的剪开埃里克血糊的裤子,刺啦一声。

    夜晚降临,空地上已经搭起了简陋的避风的帐篷,用来安置受伤的人,道林要到一小罐热水,没舍得喝。

    埃里克瞧着十分狼狈,只躺在一块垫了布的门板上,身上盖了薄薄的毛毯,头发凌乱,面具也不知道掉哪去了,狰狞的脸也暴露出来,他陷在昏迷之中,忍受着莫大痛苦使得表情瞧着更加扭曲了。道林用手帕蘸一点水,给埃里克把脸擦干净。

    能做的都做的,埃里克身体强壮,一定会醒过来的。道林在心底祈祷着,可是,向谁祈祷呢?向上帝吗?上帝会怜悯杀过人的埃里克吗?道林不知道。

    “啧,渣滓,你曾经有过那么多的情人,明明最了解感情这回事了。这只是一时的不长久的,等你以后下了地狱,受尽折磨的时候你会后悔现在的一时心软的,我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是最了解你的,你懒惰,没有担当,胆小怕事,宁愿全天下去死也不要自己受伤,有时会昏了头,然后时候倍加后悔,道林,你也应该了解你自己的。你看看埃里克,他正在发烧,这里条件这么差,他不一定熬的过去的,即使熬过去说不定也是个瘸子了……”

    “道林。”

    道林听到极微弱的声音,惊喜的还以为埃里克醒了,低头去看,才发现埃里克是在呓语。他在不停地喃喃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我在这里。”道林轻声说,俯下身去把额头抵在埃里克的额头上,炽热的温度传递过来。他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刻了。

    “喂喂,你有点礼貌好不好?居然直接无视,你这个蝼蚁……”魔鬼恼怒了。

    “我宁愿和埃里克一起下地狱。”他对魔鬼这么回答。

    魔鬼简直笑了,“你觉得到时候到了地狱,就算埃里克成了大恶魔,能瞧得上你那恶心丑陋的灵魂?他现在也只不过是被你伪善的性格和美丽的皮囊迷住了而已,如果只有灵魂,你觉得你还配得上他?他瞧见你实际上的灵魂,只会明白到你的虚伪做作,然后抛弃你。”

    “即便我这十几年没有做坏事,还做了那么慈善事情,也没有使我的灵魂变好一点吗?”道林问。

    魔鬼噎了一下,“这个……好吧……确实是没有起初烂的那么厉害了,不过依然还是烂的。”

    道林阖上双眼,是啊,如果只是用灵魂来比较的话,自己怎么配得上埃里克呢。而且,道林一点都不想让自己丑陋的灵魂被埃里克瞧见。

    第二天中午,埃里克的烧就退了,并且醒了过来,喝了水吃了食物,精神好了许多。

    道林高兴极了,倒是魔鬼被气得咬牙切齿知道失去机会不再哄骗道林。

    埃里克稍微清醒了些,瞧见道林的脸,瞳孔急缩,“你的脸上怎么有血,哪受伤了?”

    道林这才记起来自己手受伤了,可忘记处理了,伸手看了看,都已经结了血痂止住血了,“哦,脸没事,是手受伤了。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他以为埃里克会松一口气,结果埃里克把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以后更生气了,“快点包扎包扎伤口,这样稍微动一下就裂开了。”

    道林应了一声,“我去把医生叫来再给你看看。”

    医生又给埃里克检查了一下,“好了,大概没事了,只是还需要静养。”

    道林对埃里克说:“好了,那时候我离开前你想对我说什么?”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停顿了片刻,“以前我觉得如果我要死了,你一定会忍不住寂寞再爱上别人的。”

    道林:“……”他哼了一声,“你说的很对,我绝对会这么干的。”

    “所以我不能死。”埃里克扯了扯嘴角。

    道林皱眉,“笑什么笑,丑死了。”

    找来的丁点水和食物都给了埃里克,埃里克醒来之后,道林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弦也松了,身体慢慢恢复知觉,手疼,脚疼,喉咙干渴,饥肠辘辘。

    他刚走出帐篷,想着去哪找点吃的填填肚子,依然没几步就被人逮住。

    “有吃的吗?”

    “有。”

    道林就跟着走了,然后到了地方才发现时找人帮忙干活。哦,好吧,道林现在确实手脚俱全,可他就是那么自私,万一他不在埃里克身边的时候埃里克有什么状况呢,可不能长时间的离开埃里克身边,“不,不行,我的同伴刚醒过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得守在他身边看顾着他。”

    “你也不早说!”

    道林反诘,“我以为你是卖食物的!怎么能怪我呢,你们这样组织也太混乱了,根本没分清各自要做什么嘛,拉了不相干的人来还怪我了。”他理直气壮的抱怨。

    对方有点生气,“你有力气却不来救助他人。”

    “我有啊,我首先救助了我的伙伴。”道林说,“你们这帮救助队的应该弄点标志好分辨一下自己和普通民众啊,如果谁要帮忙就戴上标志这样。”

    为首的指挥者杜南先生看过来,“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该挂个标志。”他想了想,拿起手边的一卷白布,“每个人在手臂上缠一圈白布吧。”

    “好像伤口包扎……”道林默默的说,他发现自己手的伤口裂开了,血又流了出来,疼的他直稀奇,“你们可以在白布上画个图案啊。”

    杜南先生想了想,也挺有道理的,他是瑞士人,一下子想到了国旗,“画个十字吧。”

    道林看到红色的十字,倒是没想到瑞士国旗,还以为是十字架,作为向神明祈祷的含义。他瞧自己血流个不停,干脆别浪费啦,好心的问旁边的兄弟,“要蘸吗?”

    对方居然也没客气,真的蘸了蘸他的血,画了一个稀疏的红十字上去。

    第39章

    道林有多余力气,但并不愿意去参加救援队,反正不乐意离开埃里克身边,到处都是混乱,他乱七八糟过了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眼看着一日日憔悴消瘦下来。埃里克活过来了,道林身上也有了生气,虽不走远,但伤员区有也有水灵灵的女孩儿看,扎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和善的照顾病人,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道林闲了就忍不住看几眼,但也只敢看看,埃里克在旁边,不敢勾搭。

    女孩发现了自己被偷看,但是道林长得好看,即便现在有点狼狈,也尽量保持整洁体面,十足的落难贵公子,照顾到他们这边的时候,就羞答答地和道林搭话:“你一直陪着你的朋友真是有情义。”

    道林还开口,埃里克就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他朋友。”

    女孩惊讶了一下,“不是朋友吗?”那难道是随手救助的陌生人,真是太好心了。刚想着,就听到了埃里克继续说:“我是他的恋人。”

    女孩眼神一直黏在道林身上,听到埃里克这么说大吃一惊,朝埃里克看了一眼,顿时又受到惊吓,再看看道林,明显被说中的模样,于是脸色微妙地快速离开了,心想,天呐,这么好看的男人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居然是喜欢长得这么丑的,还不是一般的丑。她都不怎么敢正眼去看那个受伤的男人。啊,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幸好这苦日子也不用挨太久,道林凭着英国贵族身份和大把金币在政府处自然弄得到特权,借到电报机给巴黎那边的剧院经理发了电报,没几日剧院秘书就亲自带着几个男仆赶来接走了道林。一起到的是几车物资,道林着人筹的,给了政府,并且去感谢了杜南先生的出手相助,也是因为不能出力,所以就出点钱和食物。希望上帝能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原谅他前几天守着埃里克不去救助更多人的自私。

    杜南先生挺惊诧的,向道林致谢。

    “该是我不好意思,我听人说你组织救援队购买物资私人出了不少钱。”道林敬佩地说。

    杜南先生:“只是救急而已,后来有政府了。”

    道林真心致谢:“如果不是你,我和我的朋友……我不敢想象……请务必让我感谢你一下。我叫道林·格雷,英国人,殄有勋爵爵位在身,现在居住在巴黎,你若来巴黎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杜南先生同他握手:“我也是商人,瑞士人,在银行工作过,现在是个自由商人,正准备去法国发展呢。”

    “你不是本地人?”道林脱口而出。

    “我只是路过的。”杜南先生老实说。

    “那你怎么……”会管这样的事?

    杜南先生眼神清澈,“总得有人站出来吧。。”

    事不宜迟,告别了杜南先生,道林一路赶着回巴黎,又找医生给埃里克再看腿伤,告诉道林幸好及时处理了,否则这条腿是保不住的,情况还算不错,只需要休息就可以了。

    埃里克的老师迪昂来探望埃里克,他起初并不喜欢学生的恋人,觉得道林不可靠,但自打和埃里克在一起之后结果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要说照他一百多年与人交往的经验道林绝对是个花花公子,可似乎有什么在桎梏着他让他不敢真的越雷池一步,至于为什么,这又是一个秘密了。不管怎样,他能和埃里克一直要好就行了。埃里克是他从小看到大,自一个莽兽般的小孩长成稳重阴沉的男人,对埃里克,迪昂自有一片慈父之心,或者慈母吧。

    埃里克同迪昂讲了遇难时道林救他的事,迪昂点头,患难见真情,道林虽然轻浮虚荣了点,大抵本性不坏,并且而今是真心喜欢埃里克了。

    道林这才记起来还有迪昂这么个角色,实在是神出鬼没,遇见的次数太少了。

    这可是只吸血鬼啊!

    道林想起魔鬼以前告诉过他,忽然灵光一闪,心思活泛了起来——我一直考虑死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倒是把思维给局限了,我可以直接选择不死啊,这样的话,还用想什么天堂地狱的事情吗?干脆做个吸血鬼,一直留在人间享乐,还能永葆青春呢!虽然白天不能出来,可也不碍事吧!

    迪昂似乎是埃里克的朋友,埃里克知不知道他的朋友是吸血鬼呢?

    道林拿不准埃里克知不知道朋友真实的身份,先去旁敲侧击,“你是怎么认识迪昂的?”

    “算是无意中遇见的吧。”埃里克说,“后来我发现他会剑术,就去求了他教我,他同意当我的老师。”

    道林缓缓点头,“嗯……”

    “他是个很好的老师,我很尊敬他的。”埃里克郑重地说完,想了下,补充道,“虽然他喜欢穿女装。这是他的个人爱好。”在心底默默想,以前我还鄙视这个爱好来着,可是没想到你也穿。

    道林表示理解,“好吧。”吸血鬼寂寞,有点个人爱好打发时间多正常啊。“他给你上课都在白天还是晚上?”

    “晚上。”埃里克正在想事,顺口回答,然后愣了一下,有点奇怪道林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你说以前住地下,你们分得清白天晚上?”

    听到道林接下来的问题,埃里克心上又松了一下,猜想可能是自己太多心。晚上他才会醒过来。埃里克想,可不能说。“傻,我有钟表可以看时间啊。但一般都是他来找我的。”

    没有等道林说话,埃里克问,“地震那天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和谁说话?”

    道林心中咯噔一下,因为太着急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吗?赶紧掩饰说:“没有吧,你听错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缄默下来。

    埃里克不想告诉道林老师是吸血鬼的事。

    道林也不可能告诉埃里克自己和恶魔的事。

    埃里克想起道林那时慌张的痴愣的像在和谁争执的样子——难道道林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道林则在想,照埃里克说的,都是他老师找他的话,埃里克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吸血鬼。那如果我想转化成吸血鬼该怎么做呢?

    好吧,也不着急。道林斟酌着,假如要转化为吸血鬼的话,身体年龄会定格吧,那样的话得挑在自己最好看的,现在还不是自己美貌的巅峰,再过几年吧,而且限期也还剩下七年呢。

    陪埃里克疗伤的日子非常悠闲。

    孤儿院的孩子们结伴来探病,送了一把野花,几幅图画,道林珍视地将野花插在昂贵的中国粉彩瓷器花瓶里,几幅画也收好。

    孩子们说:“我们还练了一首歌要送给你。”

    他们从高到矮排排站好,女孩站前排,男孩站后排,一个清秀瘦小的女孩负责弹琴,有模有样的唱了一曲,开嗓时花园里的鸟雀都被惊飞,待到歌声飘扬了一会儿,鸟儿们又飞了回来,站在树枝上,站在围墙上,新奇的用黑豆眼睛瞅着孩子们。

    后来道林的邻居还来询问了一下为什么有歌声,道林以为打搅到对方送了一盒点心过去。

    埃里克听着孩子们的歌声,并不能称得上好,可他能感觉出来这些孩子诚挚的心灵,他们喜欢自己,除了寥寥的朋友还有道林以外,竟然也有人喜欢自己了,他原本还认为自己每次去孤儿院时都把孩子们吓坏了呢。等到一曲结束,埃里克不想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破天荒地夸奖说:“听到你们唱的歌,我觉得自己的病甚至都轻了几分。”

    领唱的男孩安慰他:“不能这样啊,面具叔叔,你还是得找医生看病才是。”

    埃里克:“……”其实他还想问一下,为什么他们把道林当做哥哥,而自己却是叔叔……他是比道林大几岁,但也没差那么多啊。

    他们迎来了巴黎的又一个春天,养了几个月的伤,花园的花也快开谢的时候,埃里克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散步锻炼恢复了,道林也已经被埃里克带成了标准宅男,天天窝家里看小说看报纸,有时朋友来了,就听一耳朵八卦轶事。

    看小说看多了手痒也想搞搞创作,想是这么想,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该怎么写,最后丢了笔,决定再看几本小说找找灵感。

    一日喝下午茶看报时,道林看到了久违的达尔文先生的消息,他发表了关于进化论的论文,一时间议论纷纷。

    发表了不久,达尔文的小儿子就夭折了。

    有些风言风语传到道林耳中,人们说这是达尔文胡言乱语渎神的报应,他应当要虔诚真挚的向神谢罪。道林觉得这才是胡说八道呢,虽然他也觉得达尔文先生的论文难以理解,但也不能这样诅咒人啊……可再仔细想想,说不定也不是没可能,越想越叫他毛骨悚然。

    直到很多年后人们仍在议论,达尔文先生的十个孩子非死即病,但彼时达尔文先生已经研究出这悲剧的原因是因为妻子是他的表妹,近亲结婚的恶果,并建议拒绝近亲结婚,证明了一切并非神的惩罚,而是出于科学的。可道林没想通的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信奉了科学一辈子达尔文先生在暮年开始信教?不过似乎不少科学研究者都会在晚年信教。研究了一辈子推翻神论的事,却在最后信了神,伟人的世界他真是不明白啊。

    剧院的女演员和女舞者来来去去,这是个相当好勾搭青年才俊的职业,吉米夫人又招了一些新的小女孩换血,维持芭蕾舞团。

    道林在家憋久了,也去剧院看看他们新排练的歌剧,这天也看的颇尽兴,请的是一位很有实力的女歌唱家,唱的宛转悠扬浑厚有力。

    他到后台去逛,瞧见两个穿着白纱舞裙的小女孩在没人的地方说话,他看到两个柔弱娇小的背影,还是两个孩子呢,六七岁的年纪,她们打闹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

    金发女孩说:“啊,凡妮莎唱的可真好。”

    棕发女孩羡慕地附和:“是啊,我也想唱的那样好,我想站在舞台的中央。”又说,“我偷偷学了那段歌。”

    金发女孩立即鼓励说:“是吗?那快唱给我听听。唱来听听吧。”

    棕发女孩被金发女孩抱着胳膊摇了几下,“好,我唱,你听听看。”并没马上开始唱,又腼腆地说,“我唱得不好,你别笑我。”

    “好啦,我不会笑你的。”

    然后棕发女孩唱起歌来,她唱的给人的感觉又有所不同,清澈空灵,她的右边挂着一块蕾丝布,光从那面打过来,镂空的花纹阴影落在女童光洁细腻的脸上,好似朵朵精致的花钿。

    这真是个小美人胚子。道林想。

    “你唱的可真好!”等棕发女孩唱完,金发女孩鼓掌赞美。

    道林不准备打搅这对小姐妹,正要默默地离开,后退时不小心碰翻了一个箱子,突然砰的一声响。

    两个小女孩都被吓得跳了起来,缩着脖子哆嗦,“对不起,我们偷懒了。”

    作为一个绅士,道林可从不欺负女孩子,这下可不能转身离开,他走过去安慰两个小女孩,蹲下身,与她们平时,“是我要说对不起,我希望我没吓到你们。”

    小女孩被哄的头晕晕,但显然已经没之前紧张,终于不像是要猎人的枪瞄中的小兔子了。

    “好了,小淑女们,下回不要躲在这样的地方说话,你们是芭蕾舞团的吧,吉里夫人可要担心的。”

    女孩们点头。

    道林要站起身离开,又想起什么,他还蛮想知道这个唱歌好听又好看的小女孩的名字,在站起来之前问,“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我叫梅格。”金发女孩说。

    道林看看她圆圆的苹果似的小脸,“你是吉里夫人的女儿吧。”

    金发女孩用力点头。

    棕发女孩则有点胆怯地说,“我叫克里斯汀。”

    道林摸摸她的脑袋,“克里斯汀吗,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第40章 番外

    番外·金丝笼

    【注意·本章埃里克视角】

    埃里克像是一个小影子活在马戏团里,每天分到丁点食物汤水,却跟吹气似的长大起来,手长脚长,只是瘦骨嶙峋,穿一件褴褛破旧的棕色衣服,蜷缩在角落,悄无声息的,仿佛一只竹节虫。

    他记不得父母是谁,也有说他生母是个吉普赛女郎,放荡无耻。埃里克被当做猫狗可有可无地养着,给大人跑腿干活,练出一身力气,谁如果不开心就拿他出气,他终年到头身上总少不了伤口,好了伤,伤了好,反反复复,可一直没有死。最糟的一次被推倒在火堆,半边脸烧起来,眼睛好险没瞎,只这回伤的格外严重,差点就死了。然后不只是谁的主意,老板决定利用他最后的价值,说他不是人是小怪物小杂种。

    再后来,他想起那个畸形人马戏团,觉得那里就像一个脓包,而他也是这脓包发展出来的腐烂,长相丑陋,口齿不伶俐。或许长大以后也会像一只老鼠生活在臭水沟里一样胡乱活着,或许根本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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