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牢记备用网站无广告
    吸血郎中示意江剑臣,抱起女屠户贴近自己,用极其细弱的声音说:“此弩乃我亲手所淬,上附黑心莲、断肠花、腐骨草、孔雀胆、金龟钟、修萝花、鹤顶红等七种剧毒,中之子难见午,没备解药,只有潞王内库收藏的,用广西梧山不死草、云南西部山区的都拉草,配以苗疆的龙涎草制成的三草回天丸可解。请三爷快掏取我药囊中的黑色药丸,先给我们二人服下,最少可再延缓二十四个时辰。”

    江剑臣再历经百战,见过的血腥再多,听说女屠户最多只能再活二十四个时辰,脸色也不禁一变再变。但他毕竟不愧是独步当代的武林奇人,按吸血郎中的所嘱,先给二人服了黑色丸药,然后再将二人挟于肋下,施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法,飞身向苍龙岭攀去。

    所幸在岔往聚仙台的拐弯山道上,碰上了快刀哑阎罗郭天柱。江剑臣连详细情况都没叙,将二人交给快刀哑阎罗,就忙着下山了。

    尽管江剑臣心急如焚,再次扑回玉泉院时,业已找不到宫装少女。

    江剑臣当然清楚,自己在当今万岁的心目中,犯过三条弥天大罪:一是强娶侯国英为妻;二是抗旨杀了三边总督杨鹤;三是私自离开皇宫,拒绝充当大内特设侍卫。若不是老驸马冉兴犯颜苦谏,秉笔太监王承恩和盟兄贾佛西多次跪求,早被当今钦命拿问了。如今要想救活李文莲,就得直闯潞王府,强索硬讨三草回天丸。姑不论王府深似海,护卫多如云,光凭潞王常芳这位赫赫天璜贵胄、凛凛金枝玉叶、万岁爷的嫡亲皇叔,能是随便招惹的吗?蓦地人影一晃,郭天柱背着女屠户一闪超越,阻在江剑臣的前面。

    女屠户气息微弱,声音嘶哑地向江剑臣哀求:“三哥哥,小妹一命能值几何!天威赫赫,冒犯不得。夫妻结缡一夕,如同百年好合。文莲夙愿得偿,虽死亦无遗憾。何况我服药之后,大见好转。我不信吸血郎中解不了这种毒,我要三哥哥守着我,不要离去!”

    哀哀苦求,如泣如诉,入耳心悸,声如泣血,两手乱抓,硬是不让江剑臣走。

    江剑臣表面冷静,心内滴血,柔声先说:“我听你的!”然后,出指飞点了她的昏睡岤。沉下脸来,向哑阎说:“文莲糊涂,难道你老也糊涂!我现在时贵如金,眼下除去冒死闯王府,很难挽回文莲生命。拼着远遁边荒,我也得再逆一次龙麟。千万保护好她,我走了!”

    在去长安的路上,尽管江剑臣轻功超绝,并还净抄近路,申正时分,方才进入骊山地界。

    骊山,西距长安尚有五十里,乃秦岭山脉有一个支峰,山上有东绣和西绣两个山岭。岭的上下,均披满青松翠柏,郁郁苍苍,景物异常绮丽。关中八景之一的骊山晚照,就在此山。西绣岭上的老君殿,就是唐贞观十八年所建的汤泉宫所在地,天宝六年才改为华清宫。

    心悬女屠户生死的江剑臣,恨不得立即赶到长安,登门求见潞王千岁朱常芳,求取两颗三草回天丸,好能让李文莲的香魂回天。

    过了华清宫,刚到秦始皇当年焚书之后,坑杀孺生的坑孺谷,突从身后传来一声马嘶,一骑飞驰而过,陡勒丝缰,怒马人立,阻住了去路。

    江剑臣不看则已,一眼望去,禁不住心头一沉,情知事情麻烦了。

    原来,飞骑阻住去路的,竟是那位妩媚风流的黄裳宫装少女。

    江剑臣故意不去理会她,却仔细地打量一下对方胯下的白马。那是一匹异常神骏的千里良驹,通体银亮雪白,丝毫不见杂色。此时虽喷沫低嘶,马鬓飞扬,四条马腿却死死地钉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江剑臣赞道:“好马,端是好马!”

    宫装少女嫣然一笑,跳下马来,把手中的丝缰往马鞍前的判官头上一搭,莲足款款地靠近两步,笑道:“红粉应归佳人,良驹当属烈士,愿以此马相赠。”

    江剑臣淡淡说:“我怕委屈了它。”

    宫装少女盈盈一笑,说:“反正此马给定你了,你想不想要都不行!”

    江剑臣面色一冷,道:“我说不要,恐怕你大概还真给不成!”

    宫装少女软塌塌地说:“好歹咱们也有过一面之缘,你不该这样对待我!”

    江剑臣面色更寒,冰冷冷地说:“可惜是那样的一面之缘!”

    宫装少女道:“我可没有下毒手,这一点你要弄清楚!”

    江剑臣脸色泛青,说道:“凭你的这句话,说你是帮凶绝不冤!”

    宫装少女娇笑道:“你敢诬我为帮凶,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江剑臣双眉怒轩,冷冷道:“江某人的胆量,恐怕不止如此大!”

    宫装少女后退一步,说:“你还敢怎样?”

    江剑臣:“狠狠揍你一顿!”

    宫装少女:“你敢!”

    江剑臣早一步一步地逼向对方,语冷如刀地叱道:“江某人三次圣旨都敢抗,何况外藩一亲王。凭我江某人的功力,就是狠狠揍你一顿,保险太医院都验不出伤来。半年后,你才会瘫痪爬不动,叫你连冤都没处喊,不信你就试试看!”

    喝叱完了,探臂一抓,将她抛掷在马鞍上,方才出谷驰往长字。

    离长安还有五十里,天色又早暗了下来。还真怕宫装少女追上来麻烦,只好将轻功提到极限,直到贴近东门,方才缓了下来。

    酉时刚过,江剑臣来到这座外藩亲王府邸前的高大台阶下。

    古人说:宰相家奴七品官,何况当今万岁嫡亲叔父的豪奴侍卫。

    没容江剑臣登上台阶,早拥上八个清一色劲装箭衣、青巾包头、脚登扳尖洒鞋、紧系倒赶千层浪绑腿、神情骠悍、身手矫捷的大汉,每人一口青光闪闪的鬼头刀。

    为首那人厉声喝叱道:“狗眼瞎了是不是?撞你娘的什么……”

    最后一个“丧”字没吐出,左边脸腮早挨了狠狠的一记耳光。

    头目挨打,那还了得!这些不睁眼的豪奴“嗷”的一声,举起了鬼头刀。

    江剑臣苦笑了,暂不论他曾经是当今万岁御笔钦定的特设侍卫,职位几与秉笔太监王承恩相等,仅凭他在拥立崇祯登基之中功列第一名、身分该是何等的显赫!因他三次抗旨不遵,私自离开宫廷,才落得这种虎落平原被犬戏的下场。对这般狗仗人势的豪奴,他虽只消一个盘旋,就能全部废了他们,无奈这“胜之不武”的名头,让他难以承担。

    江剑臣正在为难,唏聿聿怒马长嘶,被他抛掷马上的宫装少女纵马驰至,人在马鞍上未下,就挥起手中的金丝马鞭,劈头盖脸地抽打那八名骠悍豪奴。

    可笑那八名骠悍豪奴,被抽得满地乱滚,还不知罪犯哪条。

    宫装少女跳下马来,先喝令八名豪奴直挺挺地跪着,方请江剑臣入内。

    江剑臣虽感她不记前仇,替自己解围,但对她那骄狂自大、蛮横无理、心实厌恶,加上没弄清她是否朱常芳和郭紫云的私生女儿,只好敬鬼神而远之地随她入内。

    宫装少女故意慢了半步,贴近江剑臣的肩侧,悄声说:“对你,我可真是仰若泰山北斗,钦佩爱慕很久了。可惜周年大典我才十三岁,你也不会注意一个黄毛小丫头。”

    小妮子的口舌还真够伶俐的,不光毫不脸红地带出来“爱慕”二字,并用那句“周年大典我才十三岁”暗示自己业已十八年华,并还加上“可惜”二字。

    听得江剑臣眉头紧皱,勉强回了一句:“郡主的记性可真好!”

    打蛇随棍上。小妮子似乎要挂在江剑臣的肩胛之上,娇声说:“多谢你夸我记性好。其实,我的记性真不差,直到现在,我连你在周年大典之中穿的什么服饰、排列在什么位置上,甚至在那里值夜、和谁在一起吃饭都记得。”

    江剑臣凛然不好出声了。

    一见江剑臣沉默不语,素性刁钻的小妮子,冷古丁地站住不走,生气说:“别看你独步天下武林,号称当代第一人,没有我父王的三草回天丸,你只好眼睁睁地看女屠户死,你总不敢在王府杀人抵命吧!再说,你就是杀了下毒手的,又能如何?女屠户还不是死定了!聪明些,还是对我好一点,我是真想帮助你!”

    江剑臣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躬身一揖,说:“江某求见王爷!”

    小妮子扑哧一笑说:“这样倒还差不多,我先送你去内书房。”

    潞王府中的内书房,乃是朱常芳日常深居独处,阅览书籍的地方,别说等闲之人绝对禁止入内,就连府内的总管和侍卫,也只配在门外回话和请示,小妮子愣敢向里面让客人。

    看起来,江剑臣只要肯假以词色,她还真不难对付。

    她不仅巧笑倩兮陪着江剑臣进入内书房,并还美目盼兮地自吐姓名朱岫烟。

    江剑臣倒吸凉气了。

    按说,这也怪不得江剑臣,是他听多了孙道枢、公孙菊、吸血郎中等人的先入之言。始终认定宫装少女是王府内总管郭紫云的私生女儿。如今听她自报姓名朱岫烟,江剑臣不敢怀疑了。

    因为皇族亲丁的姓名也和,民间的排行一样,天启讳朱由栋,崇祯讳朱由检,福王讳朱由嵩,潞王常芳之女自应排行由字,变由为岫,是避御讳,岂不理所应该。分明是金枝玉叶的正牌郡主,江剑臣焉得不倒吸凉气。

    岫烟郡主安排好江剑臣之后,就火烧火燎地回身去请王驾千岁朱常芳,想不到被一个别有歹毒用心的人缀上了。

    她这一去,宛如石沉大海,近两个时辰没回来,眼看亥时将到。

    江剑臣屈指一算,从已时到亥时,七个时辰过去了,可怜刚和自己缘结合体的女屠户,只能再活十七个时辰。

    心内一急,就想迈出内书房。

    可叹他一眼瞥到那巍峨高耸、双层飞檐的银安大殿,又迟疑了一下,退回了。

    面对内书房中那四支粗如儿臂的滴泪巨烛,激起他的满腔幽愤,正所谓:“月朗星似稀,天暗烛愈明,世间伤心事,千古唯一情。”

    江剑臣又油煎火燎地等了片刻,郡主、王爷始终未来,实在怕误了女屠户的一条命,又怀疑朱岫烟是在施展慢毒药,先正确估计出自己回苍龙岭的时间,然后在时间内交出三草回天丸,既能害死他们,让你还无话可说。

    江剑臣决心不等了。

    说实在的,江剑臣若不是凛于赫赫天威,凛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圣人古训,再加上上有白发老娘,下有稚龄儿子,妻子女魔王至今仍在孤悬海外的石城岛拥兵自卫……处处使他有所顾忌,不敢轻冒对抗皇室的滔天罪名。否则,别说一座外藩亲王的府邸,就是深宫大内,紫禁御苑,警卫森严,侍卫林立,他江剑臣也照样可以随意出入,甚至来去自如。

    最后,江剑臣还是横下一条心,按吸血郎中提供的位置,很快找到那座王府内库房——想不到还是一座既宏伟壮观、又严密封闭的高大殿堂,廊柱足有合抱粗细。

    抬头一看,大铁门上竟然无锁,换了别人,还真不敢贸然闯入。决心不惜再逆龙麟的江剑臣,可管不得许多了,暗用阴柔掌力震断里面上闩的横木,入内轻轻再掩上。

    蓦地,瞧见一缕灯光从一处小门缝中溢出,借着这一线微弱烛火,方才看出这座庞大的殿堂,分别格成八个小库,各有铁门,上挂巨锁,唯一没有落锁的,就是亮有烛光的那一处小库。

    江剑臣悄悄贴近。

    猛听里面一青年男子说:“姑娘快走吧!深更夜半,孤男寡女,岂能同居一室!再说,这里又是王府内库房!”

    江剑臣侧目再听。

    一声荡人魂魄的浪笑过后,说:“瞧你这傻样,难道我长得不好看?”

    那一男子嗫嚅说:“姑娘长得再好看,也和我贾梦蝶没关系。”

    入耳“贾梦蝶”三字,江剑臣顿时心神大震了。想不到晏日华亲眼目睹被人掳走的贾梦蝶,竟出现在这座内库中。这个浪声娇笑的无耻女人,十有八九是田陶,还真让自己撞巧了。

    江剑臣也认定是甜死人田陶暗发的七毒子午弩,自想活捉此荡女,先审问个清楚,随即双肩微晃,轻轻跃入横梁黑暗处。

    注目下望,方才看清这处唯一没落锁的地方,不是库房,从内有桌、椅、床、铺这点上来判断,可能是看管库房人员轮值上夜的地方。

    仔细先看那个青年男子,约二十岁左右,貌相确和盟兄贾佛西近似。

    以江剑臣江湖阅历和目光锐利,只扫了那身穿孔雀蓝衫裤的女子一眼,就可以断定,她准是滛荡成性的甜死人。

    其实,江剑臣确实没走眼,屋中的妙龄女子,正是田玉仙的娘家侄女。借机暗袭女屠户等的那蓬七毒子午弩,也是从她袖中打出的。这时,她除将自己那丰满柔软的娇躯贴了又贴,状似要向贾梦蝶投怀送抱,并且语带颤音地浪声说:“怎能跟你没关系,我不信你真木得锯不动!”嘴里说着,手竟然自解纽扣。

    江剑臣打算飘身下落的势子停住了,暗忖:取药救人再紧急,但也不争这眨眼之间。我倒要看看这位贤侄的为人和定力如何,经不经得起荡女滛娃的无耻挑逗!贾梦蝶更为嗫嚅地说:“姑娘刚刚举荐我入库当差,我……”

    江剑臣心中一气。

    甜死人陡将穿在身上的孔雀蓝衫子向下一扯,原来面空空如也,连一件内衣也没穿,雪白的酥胸,坚挺的|乳|峰,细腻的两肩,纤软的柳腰,一齐活灵活现地裸露在贾梦蝶眼前,就差腰间那根香罗带子没解了。

    贾梦蝶两眼一直,几乎流出涎水来,伸手去摸她垂胸的金项链。

    炸开当顶,飞出一股怒火,江剑臣暗叹一声:酒色从来红人面,财帛最能动人心。从贾梦蝶口流涎水、手摸金链上看来,这个该死的孽子是既好色又贪财。可惜盟兄贾佛西才高北斗,刚正节烈,家门不幸,竟生有贾梦蝶这么一个侄儿。

    如按江剑臣嫉恶如仇的秉性,若不是身在王府,早就出手惩处了。

    最让江剑臣气得吐血的,是贾梦蝶伸手一扯甜死人的裤腰带,早就欲火如焚的甜死人,口中嘤咛了一声,自动脱下穿的裤子。

    江剑臣实在不能容忍了,佛手拈出两枚青铜钱,是想击射贾梦蝶身后的灵台岤、和甜死人胸前的当门两大死岤。

    一件想不到的奇事出现了——忽然看见口垂涎水、目射滛光、浑身上下到处喷放熊熊欲火的贾梦蝶,不光不去搂抱甜死人那精赤裸露的躯体,反倒把正等他横戈跃马的滛女一把推倒,反身拉开屋门拼命逃出。

    江剑臣这才明白了。

    原来,贾梦蝶表面斯文老实,内心机警乖巧,正是俗话所说的“憨脸刁”那种类型的人物。他自从被甜死人掳来,明知强硬抵抗只有死路一条,有心壮烈一死,又置家中半百寡母于何地!论心眼,这小子不比李鸣、秦杰差。

    吃亏的是半点武功都不会,只好和甜死人半假半真地瞎凑和,直到图尽匕首现,甜死人欲火如炽脱衣服,把戏没法继续玩,他才急出这一高招来。他想:让你甜死人再滛浪,也不好意思光着屁股去追人。

    但他又哪里知道,人家甜死人穿好衣服再追他,他也照样逃不脱。也是这小子的八字好,正好碰上前去强讨解药的江叔父。

    趁甜死人转身去追贾梦蝶,江剑臣双指一捻,两枚青铜钱,一打背后的志堂岤,一击肩后的攒心岤,顿时制住了一代滛女。

    坏就坏在,以江剑臣的身分和为人,绝不允许他伸手去触摸浑身裸露的甜死人,更不肯亲自替她穿衣。再加上关心坐怀不乱的贾梦蝶,江剑臣只好扇熄烛火,暂时离开,先将贾梦蝶送出去再说。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江剑臣追上惊慌失措的贾梦蝶,不等他出口,抓住、点岤、挟起,从银安殿东侧的台阶上,一掠飞越高墙,避开王府外围警戒的禁卫军,来到一处偏僻的所在,拍开他的岤道。说明了一切,塞给他两张银票,再折身转回。

    尽管王府外围警戒,马虎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老半天才有一小队禁卫军,行列不整,衣甲。走样,一个个垂头丧气,既像咬败了的公鸡,又像输光了钱财的赌鬼,死气沉沉,一点提不起精神来。

    江剑臣还是不敢大意。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出来再进去,他等一小队禁卫走过去,方始拧身贴近墙根。不敢直接越墙而过,只蹿起与墙相齐,再将身躯一旋,横身滚了进来。

    饶是那样,江剑臣还是先隐入一丛冬青树后良久,辨清府内安插的桩卡,然后才乘虚而入,重新回到那座内库房的门前。

    又一次意外的事情出现了——江剑臣本想找到的,也是急于找到的,但不愿在这种时候和在这种地方找到的王府内总管郭紫云,身穿孔雀蓝衫裙,正俏立在库房门侧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衣单难耐午夜寒似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梧桐树上的枯叶,一片、二片、三片……

    平静地一笑,郭紫云脱口称赞道:“江三侠,你真的好胆大!”

    江剑臣也平静地一笑说:“不是江某的胆子大,而是非胆大不可!”

    郭紫云道:“是来求解药?”

    江剑臣反驳道:“不是求,而是索!”

    郭紫云嫣然道:“反正都是一样。”

    江剑臣说:“不一样!”

    郭紫云故作一怔:“为什么?”

    江剑臣语调一变:“江某从不求人!”

    郭紫云:“知道这是王府吗?”

    江剑臣冷然说:“知道!”

    突从右侧传来:“知道还敢来撒野?”

    左侧有人帮腔说:“久胜必然滋傲心!”

    江剑臣明知身后必然也埋伏有人,先横了右侧那个长马脸、豹子眼、手握巨斧的老者一眼,说道:“朋友比江某更撒野!”

    说罢,再扫了左侧那个疙瘩脸、半截眉、三角眼、血盆口、双手分握一对蝎尾钩的半百老者,嘲道:“朋友是否久胜过?”

    话锋忽然转向对面俏立的郭紫云:“明知江某这块骨头不好啃,郭总管四面只张三面网,是故示大方,还是没有找到好帮手?”

    郭紫云故意忸怩了一下,轻笑说:“江三侠,你这不是故意让贱妾脸红吗?”

    江剑臣:“此话何意?”

    郭紫云:“事情明摆着,对付独步当代武林第一人,八面埋伏犹不足,我哪敢四壁合围缺一面!再说,那岂不显得对江三侠不恭敬!”

    江剑臣不得不赞道:“你可真会说!”

    郭紫云接着说:“为了尊重江三侠,我早派一位帮手前去请王爷,既算曲尽了地主之谊,也请平素好武的王爷大开一次眼界。”

    平素再布衣可以傲王侯的江剑臣,也暗自惊凛郭紫云的这一手阴毒狠辣,既能威胁自己不敢在潞王千岁面前开杀戒,他们如能侥幸杀了我江剑臣,还可推在潞王千岁的身上,让先天无极派不敢来报仇,确实是一着稳打稳扎的妙棋。

    要来的,毕竟阻挡不住。

    随着一阵沉重的步履声,一位仪态逼人、气派极大、外藩亲王打扮的中年人,身后跟随一位四旬上下的儒雅秀士,同时出现在江剑臣身后。

    江剑臣借说:“王爷在上,草民江剑臣叩见”之机,打量一下潞王。

    只见他面如油粉,长眉细目,嘴唇上留有修饰得很整齐、也很浓黑的小胡子,光头没戴王冠,同样整齐光亮的发髻上,缀有一粒比拇指还要大的明珠。

    潞王身上的衣裳虽很随便,但质料却极高贵,黄铯轻便的袍服上,系着一根莹晶发亮的白玉带,同色长裤,脚登粉底皂靴。

    像他这种人,无论用谁的眼光来看,他都是一个高高在上、很有权势,令人不敢仰视、极能威慑人心的显赫人物。

    潞王千岁目泛厉芒,沉声喝叱道:“江侍卫久居宫廷,供职大内,当知‘午夜深更、擅削闯入亲王府邸’之罪!”

    江剑臣昂无所惧道:“草民再无知,也不敢擅自闯入,请王爷详察!”

    潞王怒道:“既未通禀叩见,还敢矢口否认,欺本爵不敢入你于罪吗?”

    江剑臣强忍怒气,道:“草民乃郡主亲自带进,王爷请勿罗织罪名。”

    潞王:“快唤郡主!”

    远处正好传来四下更鼓声。

    江剑臣突然肆无忌弹地狂笑了起来。

    潞王含怒问:“为何发笑?”

    江剑臣先冷冷地瞟了郭紫云一眼,然后说:“一代亲王成傀儡,岂不可笑!”

    潞王千岁像被一下子戳中了心病,恼羞成怒道:“给我拿下江剑臣!”

    江剑臣心中暗笑了。

    原来,他是被那四声更鼓所震,才蓦地悟出郭紫云的险恶用心,其目的是想拖延时间,使女屠户李文莲和吸血郎中毒发不治身死。更让江剑臣隐约觉察出,郭紫云杀吸血郎中之心,更有甚于女屠户。追其原由,不外是怕吸血郎中泄出更多的机密。

    亲口下令拿下江剑臣,无异于潞王现已黔驴技穷,也给江剑臣留下动手的退路。

    那位始终隐身在潞王千岁身后,宛如怀抱琵琶半遮面的儒雅秀士,异常斯文地站到江剑臣的对面。

    这是一个既清秀儒雅、又斯文和气,白白净净的脸庞,干净整洁的服饰,不但脸上布满笑容,还把一双细长白嫩的手高高拱起。

    奇怪的是,他稳稳站在江剑臣的对面,既不讲话,双手也没握兵器。江剑臣直视郭紫云一眼,说:“从前谁都不信,光凭无情剑冷酷心的那张巧嘴,就能替峨嵋教主司徒平窝藏住龙隐二丑、黑道四煞、追魂五毒和贺兰双鹰等一十三名藏匿多年的煞星巨盗,更料不到在堂堂亲王府邸内,会看见当年横行鄱阳水面的二龙王,和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同母异父兄弟、五丁开山屈恨申。”

    江剑臣一言点出两侧二人的姓名来历后,才面对那位斯文秀士说:“倘若江某双眼不盲,朋友可能是八极怪叟段常仁的同门小师弟,始终未曾出现过江湖的慢工巧匠范紫光。真难为你们三位,竟像寡妇守节似的,在此寂寞苦熬了十多年。”

    朗朗说罢,故意扭头去看高踞台阶之上的潞王千岁朱常芳。

    潞王朱常芳果被看得神情陡变,并还狠狠瞪了郭紫云一眼。

    江剑臣决心用取巧的办法速战速决,以便强索解药,立即抽出短刀。

    表面斯文、内最险诈的范紫光,空从衣底取出两柄寒光夺目的锋利匕首,冲江剑臣文雅地一笑,道:“江三爷,请鉴赏一下这两柄匕首好不好?”

    江剑臣技艺再通玄,限于知己不知彼,对眼前这三位闻名没见过一面的诡异人物,也不肯傲不为防,绽唇轻吐一个:“好!”

    范紫光双手轻扬,竟真把两柄匕首抛扎在钻天鹞子江剑臣脚前。

    江剑臣心中清楚,这是范紫光施展出的一条恶毒诡计,说不定还在两柄匕首上涂有剧毒;更深知对方四人只要骗得自己腰微弯,势非乘机全力扑袭不可。

    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毒如蛇蝎的范紫光,愣能让江剑臣明知是当,还非上不可。谁叫你江剑臣不加考虑答应人家的!江剑臣也真够胆大的,他竟敢在虎视眈眈的合围内,先把手中的短刀插回鞘,然后形若无事地作势去拔地上的两柄匕首。

    j计得售,对方果真乘机发动袭击了。出手的迅猛,配合的默契,足证这是他们早就训练有素的,绝不可能是临时凑合。

    请看,没等江剑臣弯下腰,手握蝎尾双钩的二龙王,上砸江剑臣的右侧太阳岤,下钩江剑臣肋下的魂门岤,出手极为歹毒。改处江剑臣身后的郭紫云,陡把那根从不离手的天山实心竹手杖一颤,罩向钻天鹞子江剑臣肩后的灵台和攒心两大死岤。

    更厉害的,五丁开山屈恨申他那电闪雷击的一斧,是只攻不守的一斧,要人老命的一斧,决心钻天鹞子同归于尽的一斧。

    这还不说,最最阴狠诡异的,还数慢工巧匠范紫光,他像变戏法似地,双手一翻,又从衣底取出两柄寒光夺目的匕首来,贴地滚向江剑臣。

    这一手,才真正配占阴、狠、毒、辣、j、诈、诡、奇八个字。因他吃准江剑臣不会真弯腰,也铁定在四人合围攻袭中,数他一人最安全。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才真是郭紫云的靠山。

    可他万万没想到,明明看着江剑臣的蜂腰早弯下,他却忽视了江剑臣的双脚也能杀人。

    陡见光剑臣身躯暴然一旋,先用右脚踢起插在地上的两柄匕首,飞扎龙宫二龙王,逼得水断流骇然收钩倒退,去保自己的性命。

    也令五丁开山屈恨申那提聚全身功力,劈出来的一斧失去了准头。

    最巧妙的是,江剑臣竟能把暴然旋出的易乾转坤一改而为折柳送客,先用分云捉光手法,掳住郭紫云疾点而来的竹杖,并借回旋之力,将她连人加杖甩向慢工巧匠范紫光。

    从一开始,江剑臣既没真恨二龙王,也不仇视五丁开山屈恨申;真正让他切齿痛恨的,一是罪魁祸首郭紫云,二是阴狠j诈的范紫光,这才决心重创二人一下。其实,江剑臣还是有所顾忌,他总不能在王府大开杀戒。

    也是该着郭、范二人倒血霉,郭紫云刚被江剑臣一掳一甩,正好迎上滚地偷袭无功,刚刚挺身而起的范紫光,郭紫云收招不及之下,一竹杖点碎了慢工巧匠的左肩琵琶骨。范紫光自被点得身躯一斜,无巧不巧地一匕首捅进郭紫云的左臂上端。

    可能是这种沉重的打击来得太快,太突然,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不光遭受沉重打击者的本人,就连站在台阶上的潞王也惊呆了。

    开始,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老认为是一种幻觉,凭自己优厚豢养了十多年、从来都不可一世的四名能手,会一招败给江剑臣。

    江剑臣正思索该用什么措词来讨取解药,脱去黄铯宫装、改穿藕荷色衫裙的郡主,突然出现在潞王身侧,语音平静地向江剑臣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江侍卫功再通玄,毕竟是血肉之躯。王府禁军,五百余众,倘一齐用强弓硬弩,岂是你一人可敌!你盼药之心再急,也须等父王消消气。请你暂回住处,容我代求父王,还是平和解决为上。”

    江剑臣翘首东望,天边早已隐现曙色。明知时已近寅,女屠户的生命,仅仅还有十二三个时辰。心中一狠,就想拼得一身剐,去逼讨解药。

    那位郡主冷哼一声,说:“江剑臣,你总不能不给父王留点考虑时间吧?”负气说完,抱起父王手臂就走。

    江剑臣心中一动,暗自忖道:她一再让我回住处,绝口未提是回内书房,莫非另有用意?别说我一介草民,就是充任大内侍卫,也不配住进王爷的内书房。我先按她所说的试试看。

    主意既定,干脆连郭紫云等四人一眼都不看,竟自前往那内书房。

    出乎江剑臣意料,内书房竟有一名女婢在等候着他。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这个女婢太美了,美得吓人,美得要命,一双妙目简直能钩去人魂。

    一眼看见江剑臣进来,裣衽已毕,伸出一只素腕,递过一张素笺来。

    江剑臣展开一看,上写:“怜君处境艰险,私自盗药两丸,今后如有所求,盼君务必成全。”

    女屠户意外获救,江剑臣心头狂喜。

    美艳女婢眸光一转,手指素笺,道:“郡主冒死替你偷药,难保没有后患。王爷宠信迷恋郭总管,今后倘若有事相求,请江三爷万勿推辞,并盼留给郡主一句话,我回去也好交代。”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又道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明摆着的,是一个借机示惠讹诈的大圈套。可叹关心女屠户性命太甚的江剑臣,意然不慎忽略了。

    为了尽快赶回去救活女屠户,江剑臣顺手抓起公案上的一管狼毫,提笔挥出:“救命大恩,理难相负;凡有所求,敢不从命。”

    美艳女婢一手接笺,一手递药,除亲自把江剑臣送出了王府大门外,还偷念了一念江剑臣所写的十六个字。妙目一转,捂紧小嘴偷笑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c o m〗

    第十四回

    解药到手,女屠户的性命得以获救,始终处于紧张状态的江剑臣放松了。

    因为,凭他那蹑空踩虚、一气凌波浑元步的脚力,最多七个时辰,就能赶回华山。再用一个时辰攀上苍龙岭,准还多出四个时辰。

    他业已一天一夜水米没打牙,反正时间很富裕,索性吃点东西再走不迟。

    主意打定,但他不肯在城内吃,遂向东门外的灞桥赶去。

    灞桥又名霸桥,位于长安东郊,它横跨灞水之上,是座富有诗意的古桥。早在春秋战国初,秦穆公时期,为和东方诸侯争雄,改滋水为灞水,就修了桥梁。后王翦伐荆,秦始皇送至灞上。汉高祖刘邦西伐暴秦,攻克咸阳,还军灞上,都是指的这里。

    出东门,到灞桥,路仅十多里,以江剑臣的脚力,转眼即到。

    就在江剑臣进入一家饭铺,端起一碗用肥羊煮汤下的面条时,店外一声马嘶,刚才交给自己解药的那位美艳婢女,骑着昨天下午岫烟郡主跨的那匹白马,追了进来,喝止江剑臣别吃。

    江剑臣一怔,放下了。

    美艳女婢飘身下马,急扑而入,左手抢过桌上那碗面条,右手拔下发髻上的银簪,插进碗内,略停片刻,再拔出时,银簪乌黑了。

    可叹江剑臣这位一等一的绝代高人,第二次怔住的时间更长了。

    江剑臣不是经受不住打击的人,任何加在他身上的威胁和重压,他完全能等闲视之。诸如奉命卧底青阳宫,被赚剑伤二师兄,爹爹惨遭舅父杨鹤杀害,奉旨去杀妻子侯国英,甚至连当面顶撞崇祯皇帝那样的大事,他都从未皱过一次眉头。但,今天这次变故,对他的打击太大,甚至摧毁了他的中枢神经。

    因为,类似这种极不起眼的荒村野店,他都几乎翻了船,事前还连一点朕兆都没瞧出来,还配称什么当代第一人!并且,救他的,仅是一个伺候人的女婢,尽管她是亲王府中的,也让他承忍不住。

    赶来救他的女婢,好像吃准他会怔半天,悄无声息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干净利索地杀死了店主夫妇和那名十六七的店中伙计;凭江剑臣的灵敏反映和手脚迅捷,愣是没有来得及去阻止。

    这一次,江剑臣不是怔,而是苦笑了。

    美艳女婢肆无忌惮地挽起来江剑臣,硬把他扯到桥头上,并转身拍了一下随后跟来的大白马,大概不想让它跟得那么紧。

    美艳女婢妙目流动,紧紧傍着江剑臣,说:“去年,陪同郡主来过这里,郡主曾经对我讲,唐朝人送客远别,大多送到这座灞桥上,折柳赠别,相顾默然,故此又名销魂桥。是这么一回事儿吗?”

    江剑臣为感对方救了自己一条性命,不得不点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