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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诧道:好厉害的目光。旋即佯笑道:“听小女言及,嵩山遇险,多亏阁下相救,下官在此谢过。”

    武凤楼缓缓答道:“小可纵然低微,见死岂能不救?举手之劳,岂敢当大人一谢?”

    魏忠英原来是瞧不起武凤楼一身寒酸,所以才冷然相待,今见武凤楼一脸傲气,谈吐不凡,隐隐透出一般子令人慑服的气派,魏忠英念头一转,顿时满脸堆笑,很客气地道:“阁下救命之恩,小女时铭肺腑。今日幸蒙光临,本帅岂敢慢待?屏儿,吩咐厨上备席款待。”

    魏银屏欢应一声,赶紧转脸打发兰儿去厨下传话,魏忠英让座,二人分宾主坐下。魏忠英刚想动问,魏银屏已笑着说道:“爹爹,这位少侠姓辛名艮,父亲去世,只有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辛少侠一身武功,实在惊人。当时,孩儿马失前蹄,坠落鹰愁涧,若不是辛少侠武艺超人,拼死相救,早已粉身碎骨,命丧深渊了。爹爹帐下护卫虽多,我看没有一个身怀绝技之人。我已作主留辛少侠在此,请爹爹委以官职。”

    魏银屏的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面面俱到。魏忠英听后,不由得哈哈一笑说:“辛少侠乃救命恩人,咱们岂能用作下人?至于职务嘛,老爷自有安排。”

    魏银屏一听,心中更为高兴。可武凤楼却心中一动,暗想:只有作为老贼的左右护卫,才能乘机杀之。如委作外任,即使官职再大,也难寻行刺的机会,想到这里,对魏忠英拱手说道:“在下乃山野草民,才疏学浅,只望随大人左右以供驱使,不敢妄贪官职,请大人谅情。”

    魏忠英不由得手持胡须,沉吟了一下,他所以宁委武凤楼以官职而不愿收作侍卫,是有道理的。对武凤楼的出身来历,他是一无所知,仅凭女儿的一句救命之恩,岂能用作贴身护卫?

    这次胞弟魏忠贤派他南下,关系重大,特意把青阳宫中的贴心死党——燕山八魔的老三孙三元,老四李四季,老七郑七星,老八王一川四人拨归自己帐下使用。有这四个鼎鼎大名的武林高人随待左右。一般的人,魏忠英岂能看得上眼?所以才不愿收入府内。

    魏银屏察言观色,早解父亲之意。又恐武凤楼不愿外任,话不投机,一气而走,自己的一腔柔情,岂不化为泡影?

    心中一急,一把扯起魏忠英的手腕拉进内间,央求道:“人家救了女儿一条性命,孩儿又一再央求,爹爹怎么连一个护卫之职也不愿委派?我非要你答应不可。”说罢,抱着魏忠英一只手臂摇晃不已。

    魏忠英正色道:“他虽是你的救命恩人,但老父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焉能用作待卫?

    再者,你叔父已派八魔中孙、李、郑、王随父上任。他四人来自青阳宫中,尽皆心腹。今番再叫辛艮作为护卫,岂不引起八魔的不满?屏儿,老父不是不答应你的央求,我是为大局着想。反正委他一个武职,也算报答了他的大恩啦。”

    魏银屏自幼受父、叔宠爱,任性异常。今天第一次所求不遂,加之一片柔情已寄托在武凤楼身上,哪里还能忍受得下?

    当下,粉面突变,秀目含泪,愤然说道:“爹爹刚到江南,就连女儿也不相信了!反正我受了人家的救命大恩,必当重报。爹爹不看重人家人材,还有我叔父哩,我马上带他去京都求见叔父。凭辛少侠这份人品、武艺,最少也讨个四品带刀护卫。我知道你也不稀罕我这个女儿,自幼把我给了叔父,那只有求爹爹恕女儿不孝之罪了!”

    魏忠英一听,不由得眉头一皱。他何尝不知宝贝女儿的性情,说不定会因此和自己断绝父女之情。纵然他j诈成性,总归是父女情长。抬头一看,墙上悬挂的镜中照出了自己鬓须斑白的苍老容貌,一股舔犊之情油然而生,一挥手说:“好了,好了!老父真拿你没法。就依你,收他为提督府护卫。”

    魏银屏一听,满心欢喜。这个机会,她娜里会错过?当即磨着爹爹签署委令。魏忠英用手轻轻拂了拂女儿的秀发,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空白委任文书,放在桌上,说道:“你填上就行。我派人传孙、李二位护卫前来相见,安排他们好好与辛艮共事。”说罢,走出内室,见武凤楼端坐等候,忙坐下身子一面招呼武凤楼喝茶,一面唤来中军,吩咐速传孙护卫、李护卫来见。

    武凤楼心中不由得一紧。原来,魏忠英父女在内室争执之时,声音虽不高,但武凤楼乃先天无极派的传人,练成了听音辨物的奇功,所以他们父女之言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虽然一块石头落地,报仇有望,对魏银屏一片痴情也不禁怦然心动,但也仅仅是一动而已。

    一听说燕山八魔的三魔孙三元、四魔李四季即刻就到,不得不默默地考虑对策。

    正在武凤楼沉思的当儿,忽听厅外有人报道:“卑职孙三元、李四季进见。”

    魏忠英说了声“进来。”话未落音,从大厅外虎步登登走进两个彪形大汉,对着两江水陆提督躬身施札道:“参见大人。”

    魏忠英一挥手,俩大汉一齐后退三步,侍立两旁,武凤楼一抬头,和二人对看了一眼,从那四道闪烁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惊异的神色,不禁心头一凛。只见二人都是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年纪在三旬以上,俱都空手,未带兵器。不过腰间微微隆起,证明那是得心应手的利器。

    猛听魏忠英道:“老夫给二位引见一下!这位辛艮辛少侠,是本督聘请的护卫。你们今后就是同事啦!屏儿,把委任文书交给辛护卫。”

    魏银屏答应了一声,脚步轻盈地走到魏忠英跟前,把刚写好的委任文书交到父亲手上。

    魏忠英一看,不由得心中一怔,暗暗叫苦不迭。原来委任书上清楚地写着:着令辛艮充任两江水陆提督府护卫统领。此令。

    下面盖着鲜红的水陆提督印信,这一下子,把魏忠英急得汗流夹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竟会独出心裁,任辛艮做八魔的顶头上司侍卫统领。

    燕山八魔一向眼高于顶,又是九千岁从青阳宫派来,怎会屈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后辈?可眼下木已成舟,已无可挽回。正自暗暗着急,不料魏银屏已一手抢去委任文书,向前跨出一步,面对孙三元、李四季说:“辛艮是我父亲重礼聘请的护卫统领。从今后,你们弟兄要听从他的调遣,不得稍有违悖。”说罢,把委任某书向孙、李二魔一晃,然后恭恭敬敬地交到武凤楼手上。

    事出猝然,倒弄得三魔四魔目瞪口呆。等他们二人回过味来,直气得三尸神气暴跳,五凌豪气飞空。要不是宣读任令是郡主魏银屏,真恨不得下把扯了过来,撕个粉碎。孙、李二魔虽然敢怒而不敢言,可这口恶气叫他们如何忍受得下?

    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同时向前跨出两步,齐声说道:“属下参见辛统领。”话未落音,一招“莲台拜拂”,四只手掌突合,一般强劲的掌力直撞武凤楼的丹田要岤。

    须知燕山八魔确不是浪得虚名,况合二人之力击出的这一掌,足可以毙牛裂虎,何况武凤楼的血肉之躯!魏忠英虽是马上战将,但身边待卫皆江湖人物,自然懂得武功招式,明知孙李二魔是下的杀手,心中反倒乐意,认为武凤楼肯定逃不出两魔掌下,事情过后,魏银屏也不过哭闹一场了事。

    郡主魏银屏可不然。她从小生长在青阳宫中,习就了一身卓绝的武功。对叔父魏忠贤手下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了若指掌。一般江湖伎俩,岂能瞒得过她?

    今见三、四两魔骤下杀手,芳心一惊,娇叱一声:“大胆!”飞身扑去。

    哪知武凤楼面容未变,双手一伸,说了声:“不敢当。”力敌四掌。一震之下,孙三元、李四季各自低哼了一声,齐齐地退了两步。

    魏银屏满心欢喜,故意面容一寒,冷冷地说道:“二位侍卫竟敢无礼于本郡主的客人。凭你们那点分量,能行吗?”说罢,冷笑不止,二魔低首,连连称是。

    魏忠英怎么也想不到,武凤楼这样一个甫足二十的少年孺子,竟能一招挡退两魔的突然重击,心下也对武凤楼器重起来。遂对魏银屏道:“我儿可命人安排辛统领的宿处。晚上,老夫再准备酒宴,与辛少侠贺喜。”

    魏银屏一听父亲对辛艮以统领相称,并要自己命人安排下处,遂转怒为喜,对武凤楼嫣然一笑说:“辛统领,随我来。”说罢,不等武凤楼向魏忠英告别,已扯着他的袖子出了内厅。

    魏忠英眼望女儿和武凤楼走后,心中好象触动了什么念头似的,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声。

    孙三元灵机一动,低声禀道:“辛统领年纪轻轻,武艺卓绝。大人得高手护卫,实在可喜可贺。但不知辛统领是哪派高人门下?”

    魏忠英摇了摇头道:“此人虽武功不错,但来历不明。况武伯衡老儿死后,当晚就有人企图进府行刺。幸得两位侍卫布置周密,才使刺客受挫而逃。今天,这位姓辛的不请自到。怎不令人疑虑?可偏偏屏儿感恩情切,才致有今日之举。请两位侍卫谅老夫情非得已。”

    李四季接道:“大人乃九千岁的胞兄。我们弟兄八人向蒙九千岁的大恩,岂敢有二?不过,大人此次南下,干系重大,两江一带官员向与九干岁阳奉阴违。武伯衡虽然除去,但余党尚多,大人不可不防。”

    正说着,中军官魏豹突然进来禀道:“禀大人,卑职多方查证,武伯衡之子武凤楼,十二岁中钱塘县童子试榜首,以后失踪不见,佯称暴亡。时至今日,将近六年,此子与辛统领的年龄正好相符。”

    魏忠英听罢,脸上颜色顿时凝重。缓缓起立,踱了几步,突然来到魏豹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魏豹转身退去。魏忠英挥手令孙、李二魔退出内厅。

    正沉思之间,魏银屏突然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冲口说道:“孙、李二人明明是嫉才造谣,爹爹竟然相信。辛艮如是仇人,岂会救女儿一命,又甘愿作爹爹的侍卫?爹爹若还是疑他,女儿绝不勉强。我自带他回京,省得爹爹疑神疑鬼,忧心忡忡了。”说罢,忿忿不已。

    魏忠英用手轻拂女儿的柔肩,正色说道:“老夫只你一女,平素爱若掌上明珠。不过,这辛少侠来得确实突然。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爱上了他?望你对为父不要隐瞒。”

    魏银屏虽然生性泼辣,但毕竟还是女孩儿家,被父亲一言道破心事,不由得脸飞红云,粉颈低垂。魏忠英已知其意,含笑说道:“辛少侠人品武功,皆属上品。虽出身寒微,但自古以来,将相无种,老夫绝无门第之见。你去唤他前来,为父自有主意。”言下之意,不说自明。

    魏银屏芳心一喜,含羞答答地唤了一声:“爹爹!”扶着魏忠英在卧榻上坐下,才满怀欣喜地翩然而出。

    魏银屏脚步轻盈地来到了西跨院三间静室门前,放慢脚步,轻轻地走了进去。这时,已近黄昏。

    只见武凤楼正怔怔地立在窗下,呆呆地出神。魏银屏瞥了一眼自己的心上人,顿觉心中无比幸福,一颗芳心象似容纳不下,不觉轻呼一声:“辛艮!”

    她一不叫辛少侠,二不称辛统领,突然直呼其名。

    武丹楼绝顶聪明,嵩山鹰愁涧赠帕赠钗,已知魏银屏对自己由感恩爱才而一见钟情,现在见她满含柔情地叫着自己的名宇,不由得吓了一跳,没容武凤楼答话,魏银屏已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父在大厅恭候,望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好意。”说罢,无限深情地看了武凤楼一眼,迅疾轻盈地走出静室。

    真是怕什么有什么,怕来的还是来了。

    武凤楼只得跟着出来。

    不料刚出西跨院的月亮门,魏银屏却娇笑着道了一声:“回头我去找你。”话音未落,人已向后官宅逸去。

    武凤楼知道,魏银屏必是回后宅告知其母魏夫人去了。

    在走向大厅的路上,武凤楼脑海里迅速地转了好几个念头:魏忠英许女为妻,我答应还是不答应?父仇未报!岂能应亲?如不答应,提督府又焉能羁留?那血海深仇又如何得报?

    况且魏忠英帐下有燕山八魔护卫,硬拼是没有把握;同归于尽虽容易办到,但老父遗言又如何完成?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但脚下却又不能停步。不多时,已来到大厅门前。这个大厅乃提督街门的议事大厅,这时却寂静异常。

    武凤楼心中一动,放松脚步,走了进去。

    只见魏忠英斜卧榻上,已沉沉睡去。霎时之间,一股复仇的火焰“腾”地升起,武凤楼脚下不自觉地已变成了八字形,刚想疾扑上前,掌震魏贼天灵,猛地心头悚然一惊,暗暗想道:别说魏忠英以两江水陆提督大员的身分,不会这样大意……就是八魔弟兄身为提督府护卫,也不会擅离职守。何况明明听他们说因谋害父亲之后,当晚刺客上门寻仇,已引起绝大警惕,他们又怎么会如此粗心?知道是敌人故意试探自己?

    随即侧身而立,静静地候着。这一招棋,果真叫武凤楼下对了。原来魏忠英低声吩咐魏豹,就是安排这一幕来试探武凤楼的。屏风后面已调集了八名弓弩手,三魔孙三元、四魔李四季也早已秘密掩身在卧榻后面。只要武凤楼有一丝异举,他们就立即下杀手。

    哪知武凤楼已识破机关,这样一来,反而让魏忠英陷人无法自了的困境。既然装睡,就得装象。他身躯高大,既肥又胖,这样斜躺在卧榻上又不能动弹,这份洋罪可受大了。心中暗骂三、四两魔乱出主意,自己也太过分多心。

    正无法下台,适巧魏银屏已挽着魏夫人来到了大厅。魏忠英这才乘机假装惊醒,解脱了困境。魏夫人一见武凤楼风度翩翩,暗夸女儿好眼力。魏银屏刚想上前和武凤楼说话,武凤楼已用眼神示意她屏风后有异。魏银屏抢行几步来到屏风后面,见三、四两魔和八名弓弩手在此,已知其意。她这一气非同小可,狠狠地瞪了孙、李二人一眼。孙三元、李四季只得喝退弓弩手,狼狈地离开大厅。

    魏银屏见心上人受了委屈,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忿忿地向魏忠英说道:“既然爹爹听信外人之言,不以女儿为重,我只有立即回京,绝不给爹爹增添麻烦。”说完,转身欲去。

    武凤楼一见机不可失,忙抢前一步,对魏忠英深施一札说:“为了小可一人,致令大人和郡主父女不和,辛良何以为人?就此告辞。”

    此时,魏忠英对武凤楼防范之心已减,爱才之心也跟着而来。当下哈哈一笑说:“我儿不要使气,辛少侠更不须多心,为报你救小女性命之恩,我决心成全你们二人。”

    武凤楼原来以为魏忠英如以女想许,自己会进退两难,无法可施。

    不料有此一举,倒令他有所借口,随即说道:“大人此言,令辛艮粉身难报!想小可一介寒微,不如明日派人多方查对,婚姻之好,晚天再议。”

    武凤楼这一番话说出来,不光使魏忠英疑心顿释,魏夫人满心佩服,特别是魏银屏对自已心上人倾慕尤痴,更为敬重。

    魏忠英见女儿尚是忿忿不悦,夫人面上不喜,武凤楼更是昂然而立,忙转身对夫人道:“辛少侠初来,厨上酒席尚未备好,请夫人陪他和屏儿去后花园凉爽一时,待一会儿,老夫自会派人相请,为他接风。”说罢,连使眼色。

    魏夫人知丈夫是想解女儿之怒,忙含笑带着魏银屏和武凤楼自去花园不提。

    魏忠英闹了半天,身体确已疲乏,刚想稍事休息,孙三魔、李四魔已走了进来。魏忠英刚想埋怨,孙三元已抢先说道:“禀大人,属下敢肯定辛艮确实可疑。刚才大人假寐时,他来到厅外,突然停步,脚步放松,可疑者一;不告而进,可疑者二;一见大人目露煞芒,请看其所站之处!八字形下,砖土下陷,证明是他心情激动,提劲运动所致,可疑者三。这还不算,特别是他的相貌和武伯衡非常相象,请大人详察。”

    魏忠英一听,突然往起一站。毛茸茸的大手按在八仙桌上,恶狠狠地说道:“小辈竟敢送上门来,真是胆大包天。”伸手抓过一支令箭,刚想下令捉拿武凤楼,猛听孙三魔说道:“请大人暂息怒火,这几点可疑之处,尚未印证。我已令魏中军派人去找两位巡抚衙内的旧人,待儿会假借请他赴宴,印证一下,即可水落石出。”魏忠英连连称是。

    这时,中军魏豹已带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来,向魏忠英禀道“大人,此人名叫武天良,原是两江巡抚衙门的仆人。三年前因赌博偷盗,被武伯衡逐出衙门。他说他认得武凤楼的模样。”

    魏忠英一听,满怀高兴,对武天良说道:“少时辛艮到来,你一定要仔细辨认。你若胆敢因故主情意有意开脱犯官之子,老夫立即要你的狗命。如若不是,你错冤了好人,我也饶你不得。”

    武天良赶忙跪下磕头,连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魏忠英一挥手,吩咐魏豹速唤辛艮前来,又派人到厨下去传酒宴。不多时,酒席摆好,武天良暗藏屏风之后。二百名长枪手,二百名弓弩手,隐集两厢候令。三魔一条蛇骨鞭,四魔一条链子枪,皆已把如意扣解开。魏忠英的防身宝剑,也放在了伸手可及的地方。大厅里的空气,顿时异常紧张。

    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儿,中军魏豹在大厅外禀报道:“辛统领到。”魏忠英心头一凛,武凤楼已昂然走入。

    书中暗表,武凤楼突然被魏豹传唤,宴设大厅,却不唤魏银屏同来,心知有异。一进大厅,顿觉形势紧张。仗着艺高人胆大,刚想和魏忠英见礼,屏风后突然转出一人。

    武凤楼一眼着见,顿觉心昏目旋,心炸胆裂,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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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玉女达义 逆伦释仇提督府 赤子怀忠 犯险被困巡抚衙

    武凤楼一进大厅,突然从屏风后转过一个人来,凝神一看,原来是府中仆人武天良。当下炸开当顶,走了一股子凉气,明知自己身分已经暴露,但尚存一线希望。希望武天良不忘故旧之情。

    哪知武天良因偷盗被逐,怀恨在心,又在两江水陆提督魏忠英的滛威之下,哪里还能顾念前情?一见武凤楼,果然认出是六年前失踪的小主人。

    须知武凤楼虽然离家多年,相貌变了许多,但儿时的相貌,总不会全变,加之武天良又是武府旧人,从小看他长大,刚才又有了先入为主的嘱咐,所以看出确是小主人无疑。为了邀功受赏,这个丧尽天良的奴才从屏风后走出时,已用眼神示知了三、四两魔。

    这时,他笑嘻嘻地向武凤楼招呼了一声:“公子……”没等他说下去,武凤楼知事已无可挽回,只得硬拼了。猛地扑身上前,左手抓过武天良,右手疾点他的哑岤。

    只因是府中故仆,虽然叛主该杀,还是不忍置之于死地,抖手抛往一旁。说时迟,那时快,武凤楼以闪电般的速度点倒了武天良,身躯一晃,已扑到魏忠英身旁。

    刚想下杀手,一股劲风突然从左侧直奔左边太阳岤袭来。武凤楼只得把前扑之势猛然收住,左掌突翻,向四魔李四季袭来的链子抢抓去。

    四魔一坐手腕,链子枪一吞一吐,又向武凤楼的胁下扎去。同时,三魔的蛇骨鞭宛若怪蟒翻身,也向武凤楼的下盘卷来。这时,武凤楼要想全身退去,还不太难,他只要一个翻提就可脱出包围。但仇人在前,他岂肯就此一走?

    遂一咬牙,拼着舍身犯险,右脚陡然抬起,脚尖正好喝着孙三元的蛇骨鞭头,“忽”地一声,那条呼啸而至的蛇骨鞭又荡了回去。对四魔的链子枪不封不避,待其即将沾着皮肉之际,左臂一缠一绕,反而把链子枪缠在手臂之上,暴喝一声:“撒手!”右手立掌如刀,奔四魔手腕削去。

    四魔一声轻叫,撒手扔枪,后退数步。武凤楼乘机向魏忠英猛扑过去。这时,魏忠英早已左手一按桌上剑鞘,右手拈出剑来。

    魏忠英这口剑原是马上将官所惯用的三尺龙泉,加上他又生得人高马大,威武雄壮,没等武凤楼扑到眼前,已一剑劈了过来。武凤楼一个“斜挂单鞭”,侧身闪过,右脚踢出,正点在老贼的手腕上。

    一阵剧烈疼痛,魏忠英手腕如折,“当啷”一声,宝剑落地。魏忠英亡魂皆冒,左手紧护右腕,转身就逃。武凤楼左脚一挑,落在地上的宝剑已被挑起,右腕一伸操在手中。

    这时,三魔扑身而上,掌中蛇骨鞭直奔当顶砸下。武凤楼左肩一抖,缠在左臂上的链子枪从上一搭,正好和砸下来的蛇骨鞭拧在一起。三魔心中一惊,猛用力一坐手腕。

    武凤楼乘机把链子枪迅速退掉。孙三元陡觉手下一松,闪得“噔噔噔”后退了几步。眨眼之间,魏忠英已乘机跑到了屏风旁边。如让他闪过屏风,那就等于一切全完了。

    武凤楼岂肯放过杀父仇人?一抖手,三尺龙泉化成一道银虹,脱手飞面,直插入魏忠英的后心。接着,一声惨叫,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已倒了下去。

    武凤楼报了杀父深仇,一个“倒拧萝卜”刚想飞身而出,三魔四魔突然从两边同时扑了上来。武凤楼向右一个“跨虎登山”闪开了三度从左侧扎过来的一鞭,正好迎着四魔击向右肩井的一掌。

    武凤楼铁腕一挥,一个“翻身献掌”,“啪”四魔李四季一声惨呼,右臂已垂了下来。

    武凤楼哪敢再停?这时,院子里一阵梆子声响,长枪手已蜂拥奔至,弓着手也已上房封顶。

    武凤楼刚一纵身来到厅门,正好中军官魏豹手挥腰刀旋风般地扑来。武凤楼趁势一矮身形,左手向右一划,击向扑过来的三魔孙三元;右手一个“天王托塔”,正抓住魏豹的手腕。

    武凤楼指力一紧,魏豹顿党全身一阵酸麻,那口腰刀已掉了下来。武凤楼知房上弓弯手已张弓待发,当下右手一提,左手一托魏豹的腰际,两臂一用力,抖手抛了出去,接着,自己也窜出了大厅。只听魏豹狂吼一声,身中十数箭,摔落在上。

    武凤楼轻身提气,凌空技起,顺手扯出了得手应心的兵器金龙鞭,挥动之间,已幻化成一片寒芒,护住了全身。这时,房上箭发如雨。武凤楼一边挥舞金鞭,一边扑身而上,声东击西,明明看着扑上东厢房,哪知他半空中一个大翻提,借金龙鞭一甩之力,已飘身落在西厢房上,左拳一挥,将一名弓箭手打下房去。同时右手金龙鞭也卷落了一人。

    顿时,弓兵手一阵大乱。武凤楼怒叱一声:“挡我者死。”身形半旋,掌中金龙鞭一招“风卷残云”,撕开一道人隙,飞身向西厢房后夹道中落去。接着又腾身而起,几个起落,已走近西跨院的三间静室门前。

    由于武凤楼轻功卓绝,行走如飞。两江水陆府街的追兵未能赶上。武风赶楼刚想蹿身上房,不料静室内一个苗条的身影一闪,魏银屏已当门而立,连呼“辛艮”,问道:“前厅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动了兵器?”

    武凤楼心头一颤,暗道:仇人之女,我岂能留她!金龙鞭一挥,笔也似的直,正想痛下煞手,魏银屏已惊呼一声,不躲不避,反而迎上前来。武凤楼手腕一颤,金龙鞭已低垂了下来。此时,三、四两魔已率众从西跨院月亮门内冲进,暴喝一声:“大人被刺,郡主速返,别放过凶手。”

    武凤楼狠狠地瞪了魏银屏一眼,默然无语,拧身上房。尚未落下,房后突然闪出二人,四手一扬,十数枚暗器一齐打来。武凤楼骤然遭袭,本已躲无可躲。但他毕竟不愧为五岳三鸟的传人,金龙鞭一抖,已将暗器全都碰飞。借抖鞭之劲,身子又落向地面。

    就在武凤楼上房遭伏、被逼退回的当地,拥来的弓箭手数十支冷箭一齐射来。武凤楼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无力逃避。幸得他鞭掌齐施,护住要害,就是这样,两腿右臂已中五箭,不由身形一歪。房上二人凌空飘落,一口锯齿刀,两支判官笔已分指武凤楼的全身要害,刚想狠下煞手,猛听魏银屏急促地叫道:“钱、周二位,快快停手。”

    这时,三、四两魔一挥手,扑过来四名武士,二人抢步上前,分执武凤楼的双手,一人夺去了金龙鞭,另一人用手铐锁上了武凤楼。

    直到这时,武凤楼这才看清了突然现身偷袭自己的两个江湖人物。

    只见使锯齿刀的年纪三旬上下,面色苍白,满头短发蓬乱如鬼,双眉又粗又短,两眼微呈三角形,一张血盆大嘴,眼角嘴角向下弯斜,活象一个白面无常。另一个身材高瘦,年近四旬。一张黑中带青的长马脸宛如生铁铸成,木然呆板。好象不管用多大的力气都拉不出一丝表情来。只有那两只深陷的鹰眼中,开合之间,闪射出一种阴狠残酷的凶芒。

    根据刚才魏银屏的一声断喝判断,那生有一张木无表情的脸、年近四旬的人必是二魔钱二年,使锯齿刀的就是五魔周五魁。因为j宦魏忠贤知武伯衡最得民心,又是帝王之师,恐兄长魏忠英畏首畏尾,不敢下手,所以又派钱二年、周五魁先下江南,看察动静,随后更派重要人物前来,协助魏忠英办理一切。哪知钱、周二人刚到,两江水陆提督府已然出事,又见武凤楼身手不凡,知硬拼不行,才偷下杀手。

    就是那样,也没有把武凤楼置于死地,仅仅将他逼下房去,还是仗着人多势众乱箭齐射才侥幸成事。武凤楼虽已被擒,八魔兄弟却是无一不寒而栗。

    钱二魔躬身施礼,“请示郡主如何处理。”魏银屏娇躯颤抖,玉面苍白,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面前的心上人会是刺杀自己父亲的刺客。可事实俱在,不容置疑。她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杀父仇人,凝视良久,才吩咐押到大厅审问。

    等众人把武凤楼带到大厅,魏银屏居中站稳,她的贴身四婢分立左右。魏银屏不立即审问武凤楼,反面先问女婢兰儿道:“大人伤势如何?”

    兰儿先扫了众人一眼,才贴近前来,低声禀道:“老爷伤势严重,正在急救。”魏银屏一挥手,令兰儿再去瞧看。

    兰儿走后,魏银屏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武凤楼。武凤楼昂然站立,也毫无畏色地直视着魏银屏,议事厅陷入一片死寂,即使一针落地,也会锵然可闻。所有在场的人,心弦都绷得很紧很紧。

    良久,魏银屏凤眼陡张,虽然隐有泪花,却已现出煞芒,恨声说道:“姓辛的,你虽救我一命,但我亦待你不薄。是我几次三翻顶撞爹爹,才将你留在提督衙内,委以重任。哪料想你居心叵测,以怨报德,竟然丧尽天良,刺杀我父。我要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讲!”

    魏银屏说到这里,已颓然欲倒,忙以一只玉腕抵住桌案,勉强挺住,两只利剑似地眼睛逼视着武凤楼,很不能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武凤楼仍然昂首挺立。所中五支利箭虽已起去,可斑斑血迹已浸透衣衫。

    他强忍巨痛,沉声说道:“魏郡主,你认错人了!在下一不姓辛,二不叫艮,辛艮乃是我的化名。辛艮二字合在一起是个恨字。我与你令尊有血海一样的深仇大恨。”

    魏银屏一听,娇躯抖个不停,茫然问道:“那,那,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书中暗表,侦察武凤楼的身世一事,从头至尾,魏忠英都是瞒着魏银屏进行的,直至魏忠英派魏豹请去武凤楼,她还以为婚事稳成,独自一人在西跨院静室里,喜孜孜地为心上人亲自布置住处。她又哪里知道,自己视为意中人的救命恩人,原来他与父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听到此处,又惊又很,怎能不追根求源,颤声一问?武凤楼嘴角闪出一丝苦笑,坦然说道:“我就是两天之前,被你父毒死的两江巡抚武大人之子,武凤楼。”

    魏银屏骤然一听,宛如五雷轰顶,再也支持不住,意然心力交瘁跌坐在虎皮金交椅上,喃喃说道:“既然如此,你在嵩山鹰愁涧又何必救我?”

    武凤楼正色说道:“郡主不慎坠落悬崖,武某根本不知是郡主你的大驾。况那时我父尚未被害。即使现在,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我的仇人只魏忠英一人。”

    魏银屏被这句话激得又站了起来。她何尝不知,刚才西跨院中,武凤楼想杀自己易如反掌。她虽芳心欲碎,但在一群属下面前,岂能露出真情?厉声娇叱道:“你父罪在不赦。我爹爹乃奉旨行事。你竟敢大逆犯上,刺杀堂堂的两江水陆提督,该当何罪?”

    魏银屏刚说到这里,武凤楼暴喝一声:“住口!”

    这一声忽吼,乃是武凤楼暴怒悲愤交集而出,虽不如佛门的最高功力“狮子吼”,但也是先天无极派的内功心法。先天天极真气又得何等浑身精纯?直震得大厅内回音缭绕,所有众人尽皆失色,特别是火魔兄弟更为识货,一听之下心中惧皆一凛,无不惊异武凤楼年纪更轻,内功心法竟会有如此高的造诣。魏银屏也被震慑得停下了话头。

    武凤楼冷笑一声续道:“好一个‘罪在不赦!’好一个‘奉旨行事’!请问郡主。我父亲罪犯何律?令尊又是奉何人之旨?

    况我父乃一省封疆大员,又随当今圣上伴读多年,皇恩浩荡,焉有异心?即令有罪,也只能罢职听参,恭候圣裁。既然令尊奉旨行事,为什么不公开宣读旨意,当场拿办,反而以一杯鸩酒,暗害我父一死?

    你叔父魏忠贤入宦官门,身蒙三代皇恩,官高一品。他不仅不思报答。反而上欺圣聪,下压群臣,作恶多端,祸国殃民,自恃九千岁之显,任用亲信,陷害忠良,威逼各省官员为其建造生祠,树碑立传。篡逆之心,陶然若揭。我父在其威逼利诱之下。毫不为之所动。才致有今日之惨局,郡主你身在青阳宫中,对父叔之行,难道真的一无所知吗?”

    魏银屏生长青阳宫中,对叔父的所作所为,岂有不知之理?不过平素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见周围皆魏阉一党,所闻尽指媚阿谀之词,言路阻塞,岂明下情?今天听武凤楼一番披肝沥胆,慷慨陈词,挥若当头一棒,竟被逼得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钱二魔一声断喝道:“武家小儿,信口雌黄,竟敢伤辱我们九千岁,真是找死?不给你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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