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楚绯夜和那斗篷下的人,身形区别很大,不可能是他。
飞快收回视线,楚翘做了个决定,她忽然抬起头露出个无辜惊恐的表情,额头对地重重叩头一拜:“九叔叔饶命!”
这一拜,响亮无比!
这一拜,虔诚无比!
这一拜,狡猾无比!
这一拜,就拜出了个叔,拜出了段缘,拜出了不久后云溪皇朝一个举朝唾骂的绝色妖妃!
楚绯夜露出点错愕,眯眸媚笑:“丫头,饭可以胡吃,叔不能乱认。”
楚翘惊恐的眸子里,还隐隐的渗透出一点楚楚可怜的泪光来,她重重地对他又叩了三个响头:“绝不敢再有任何欺瞒九叔叔,翘是您嫡亲的侄女儿楚红鸾,如假包换。家父正是当今楚国公,字廷中,是九叔叔您亲兄长,红鸾是爹爹嫡生的女儿,家母乃是许晚心。九叔叔在上,晚辈并非有意冒犯您,实在是不得已,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恳求九叔叔念在自家人的份子上,饶恕了翘”
说完这大通话,楚翘抬起头用无比惊柔的目光望着楚绯夜,最后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若能得过这关,今日的叩头之辱,改日她必要让他吐出来!
她最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谁欠着她的都得给她连本带利返回来。
“大胆!”木小树冷不丁地冒出来大骂一声,“小贱人胆敢在此诱惑千岁爷!”
只见木小树头上插着几朵花瓶里折下来的花,光溜溜的身子只剩下亵裤,披了一条薄薄的粉色帘子,先是叉腰怒骂,接着咚地趴在地上抱住楚绯夜的腿大哭:“千岁爷!奴才的爷!奴才为您弄了一身的病啊……奴才,奴才,嗬嗬嗬……爷,您瞧奴才这模样可水灵不?”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木小树又猛抛眉眼,对着楚绯夜含情脉脉。
幻蛊不是一般的蛊,中了蛊的人除了听她吩咐,还会变得疯傻,甚至无法抑制内心最真实想法。
“爷,奴才的爷!小树子尊敬您,崇拜您,愿意为您赴汤蹈火,愿意以身相许,愿意日日夜夜伺候您左右……您是奴才的心,您是奴才的肝,您是奴才的命……”
“爷,您瞅瞅奴才吧。”
“爷……您瞅着奴才还美么?”
楚绯夜嘴角轻微抽搐,不忍直视,他空手抓去,将木小树抓在手里,拍拍木小树肿成猪头的脸:“小树子,到那书案下学狗爬,爬上百十圈的再回来找爷。”
“嗷嗷呜!”疯癫的木小树一窜既到了那书案下,当真卖力听话的开始转圈学狗爬。
楚绯夜简单收拾木小树,再将眸光看着楚翘,似笑非笑地道:“许晚心?本王好像记得有这么位大嫂。本王也确实听说,我楚家又有两位年轻后辈选送入宫当了皇帝的女人。而其中一个做了妃,另外一个,似乎刚被打进冷宫,成了个废人,活不活得成还不一定,那么你是哪个?”
“翘不幸,冷宫之恨历历在目。”
“这么说,你是被打进冷宫的这个?”楚绯夜幽幽地道,“你让本王如何相信,你是一个刚被赐了毒,挑断了手筋脚筋的废物?”
“不论千岁爷信不信,晚辈的的确确就是您的侄女楚红鸾。相信以九叔叔的能力,要查证一个人她是真是假,无须花费多少时间。若侄女有半点撒谎,甘受您剜心之罚”
她这是把问题抛回给了他,她也不预备解释自己为何好端端的,横竖他再怎么查证,她就是个活生生的‘楚红鸾’。
楚绯夜盯了她一会,迂回浅笑道:“即便你是本王侄女,也得给本王一个饶恕你的理由。”顿了顿,他自己接着又道:“这么着吧,”他倾身凑近看着她,精致艳丽的眸子挑起一缕诡谲的精光,“前天晚上,本王说的那句话,仍旧做算。”
哪句话?楚翘见他微微勾唇,道:“不过条件得要换一换,换成你替本王完成三件任务,本王不仅可以饶恕你,还能给你你想要的自由。”
楚翘几乎没有迟疑:“能够换得自由,翘愿为九叔叔赴汤蹈火。”
他根本没给她选择的资格和余地,不管她犹不犹豫,很显然他早拿定了主意。
她只能照办。
好在的是,至少保住了性命,并且也算是小小的切合了她的心意。
因为她得留下来,查清楚玉佩的秘密。
虽然她不知道,他打算要她来为他完成什么样的任务。
“不知道九叔叔要翘为您办的是何事?”
楚绯夜笑着伸出手,白玉般手指,在她擦得灰黄,但很滑嫩的肌肤上暧昧摩挲:“丫头,九叔叔别叫得这么欢。任务么,就是……”
~终于,千岁爷光荣沦为九叔叔!~于是乎,后面就成了狡猾腹黑的九叔叔,如何如何吃掉同样狡猾小侄女,变身为无耻大禽兽滴故事~(⊙o⊙)噢嘛,这真的不是小清新故事么?~
第二十四章 相认,九叔温柔点
章节名:第二十四章相认,九叔温柔点
指尖带来的冰凉触感,摩挲在她的肌肤上,仿佛是一根细细的蚕丝轻轻划过时给人的酥痒。
可楚翘却觉腻得慌,很想要拍开这只放肆的手。
但楚翘平静自己,没有去理会楚绯夜撩拨动作,见他迟迟没说下去,再次问道:“千岁爷要翘去做的事是什么?”
楚绯夜的拇指抚过她的眉尾,妖娆魅笑:“不急,待本王仔细确认过你的身份,本王和你的协议再达成也不迟。空口无凭,就你这么几句话,可不能让本王信服。”
楚翘自然不着急:“那千岁爷要怎么确认翘是您侄女?”
楚绯夜收回手:“进来。”
他淡淡地唤了声,紧接着楚翘便听见衣袂掠空的声响,回过头一看,有两个男子押着个人瞬间冒了出来。只见他们都很年轻,一个相貌端正,冷若寒霜;另一个五官俊美,冷淡如风,他们脸上仿佛被风霜侵蚀的冷漠气质让人不寒而栗。
再看看他们手里提拎着的人,瘦长的身子,套着一件单薄的粗布宫裙,一双烂鞋破了几个洞,露出几只沾着血的脚丫,两截瘦干手臂上青紫淤痕惨不忍睹,蓬乱的头发,胡乱搭在一张苍白的小脸上,依稀还能看见嘴角被打肿的淤青,看起来像是从后宫苦役房抓出来的一个犯罪的宫婢。
“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白霜白风将人一扔,那瘦干的身子掉在地上,拼命叩头,惊恐不已。
楚翘认了出来,这是楚红鸾的婢女彩安。才七八天而已,竟被折磨成这副样子,再挨个十天半月,小命也就没了。“彩安!彩安……”脑子里一疼,楚翘感觉到楚红鸾心疼的呐喊。不过说起来,这婢女彩安的确是个蕙质兰心的好丫鬟。
“小小姐?!”彩安缓缓抬起头,脸上还凝固着惊恐害怕的神色,惊疑不定瞪着楚翘。
楚翘把束发散开,顺手拿出条帕子,就着海棠圆杌凳上的一壶酒醮湿往脸上用力抹了几下,拨开黑发,露出原本的容貌,彩安瞳孔睁大,又惊又喜:“小姐,你,你还活着!”
“起来吧,我还活着。”楚翘走过来将彩安扶起,彩安喜极而泣:“可是你不是……快让奴婢看看!”彩安飞快的打量楚翘,瞠目结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奴婢明明见你被……”
楚绯夜倚在那软椅里,看着她们主仆相认。
白霜白风则僵在原地,还在被刚才进来时的画面给震到。只见几个婢女全都六神无主、魂魄游离,木小树竟扯光了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趴在那案下学狗撒欢,脸上巴掌印火辣辣地,那厮却欢喜得像第二春回笼。而他们的主子则是衣衫欲解未解,红袍散于地上,露出一截妖艳香肩,活生生像被禽兽凌辱过,那小丫头则是目含秋水,泪眼汪汪,半跪在主子的两条腿之间。
通常这种情形,白霜会拔出刀。
通常这种时候,白风会抽出剑。
二人刀剑合璧,将干下这等禽兽事的罪魁祸首砍得渣渣都不剩。
可是白霜白风一回想,貌似通常会干这种禽兽事的人是他们的主子。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主子的侄女干下的。
于是白霜白风懂了:原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大禽兽,就会有小禽兽。
白风说:“叔叔和侄女,好像是不可以?”
白霜道:“理论上,禽兽是会杂交的。”
白风觉得,此话甚是有理。
这里,楚翘握着彩安瘦削的肩膀,回头看着楚绯夜暗地里一笑,说道:“彩安,我是不是你家小姐,你最是清楚不过的,不止你,这里也有人怀疑我是否是真的楚红鸾。你仔细瞧瞧我这脸,我这身材,可是你家小姐不?”
彩安尚未从惊喜惶恐中回过神,但先点了头回答道:“当然是小姐。”
楚绯夜妖异的眸光里带着笑,楚翘接着又说:“彩安,半月前咱主仆躺在床上午憩,我对你说的话,你可记得?”彩安眼里噙着泪,还在回想,楚翘道,“我说你年纪不小了,跟着我在宫里总没出息,要打发你出宫去嫁人,不至毁了你一生,是不是这话?”
彩安泪如雨下不停点头又摇头:“小姐,奴婢不是说了么,奴婢这辈子到死都不离开小姐,那样的话,小姐再莫讲了!”
“那去年里,我们回京途中,那日你我主仆半夜偷到一处溪水中洗澡,险被蛇咬伤,我没说错么?”
彩安的热泪滚下来,欣喜紧张地握紧楚翘的手:“真的是小姐!太好了,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还想着马上就能和小姐九泉之下再会……奴婢想着小姐被毁了容,毒哑了嗓子,连动也动不了该怎么活呢。菩萨保佑,小姐你没事!”
楚翘对楚绯夜轻轻一笑:“九叔叔,要不要再检查侄女是否易了容?”
原来他早做了准备,也就是说,他早知道她是打冷宫出来,他底下人办事能力也太惊人了。
“不用查,本王方才已查过。”原来他刚才触摸她的脸,实则是在辨别她是否易过容。楚绯夜拂袖一抓,便将楚翘抓到跟前,她冷不丁被他抓进怀里,撞在他结实精硕的小腹上,揉揉鼻子,抬头对上那张妖娆媚人的容颜,他螓首看着她,邪肆一笑:“只需让本王再确认一下……”
呲!衣裳破裂,一边清瘦的肩膀陡然露出一大片!
“小,小姐!”彩安吃惊,却又震慑于楚绯夜的妖邪,半只脚步都挪不动。
“九叔叔!”楚翘被楚绯夜猝不及防的动作给微微气到,但她勉强压住怒火,露出‘惊慌’神色,柔柔道:“九叔叔要确认什么,温柔点……”
“小丫头,等你长大了就知,女人都好男人粗鲁。”千岁爷大美人无耻地妖娆邪笑,手指便将她肩头衣裳扯得更开,肚兜也连带着一起扯下来,凉凉的指尖似有若无滑过她那半嫩得如雪冻似的小巧‘圆润’,那对儿东西,散发着少女芬芳,初初发育成形。
楚翘的笑僵住,强忍着没一巴掌呼到大美人脸上,那放肆的手指便已将她的身子扳过去,手指抚过她右边肩背上一块狰狞的伤疤,淡淡道:“七岁那年伤的,倒的确没错儿……”
“九叔叔……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楚翘惊讶!
第二十五章 伤疤,虎口脱险
章节名:第二十五章伤疤,虎口脱险
楚翘讶异于楚绯夜为何会知道她七岁受过伤,但很快意识到,楚绯夜提起的是楚红鸾。惊讶转化为惊叹……也许是宿命,楚翘早发现,自己和楚红鸾在七岁时都曾经受过同样的伤,连伤口位置都几乎一样。
楚绯夜反搂着她,弯曲的食指在她伤疤上摩挲,眼儿微眯,像是在回忆什么:“这虎爪抓的伤口做不得假,的确有十来个年头了。”
楚翘顺手将衣裳拉起来,滑出他怀抱:“那现在,九叔叔是否确认,翘就是您侄女了?”
楚绯夜没说是也没否定,妖艳狭长的眸子,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脸。
只见她长发散落,眉目清婉,粉唇娇嫩,一双黑玉般的眼睛清澈澄亮,看人的目光却含着凉薄的烟波,狡猾的望不见底。
她的肌肤如花蕊般白里透着娇艳的红,吹弹可破。
一边眉梢果真有一朵形似花瓣的胎记。
楚翘的左手摁着右肩伤患处,好像也短暂在回忆着什么。对于她和楚红鸾来说,七岁那年受的这道伤,都是记忆里刻骨铭心的一次痛!她是天才苗医,要消除疤痕很容易,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铭记这痛。
楚绯夜没有错过她的眼神,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的痛很真实。
那样深刻倔傲的眼神,会不禁让人想疼惜到骨子里。
但楚绯夜却想将这朵娇花狠狠折断。
因为他太了解,这样的女子让人爱也会让人恨得牙痒痒。
“起来吧,虽说你是本王侄女,但你擅闯禁宫冒犯本王的死罪还是得另当别论。”
“翘谢九叔叔不杀之恩。”楚翘口是心非地说着,恭顺的捧起地上的衣裳、腰带、腰牌银票等等物品奉还给楚绯夜,露出灿烂笑容:“九叔叔要翘办什么事,翘一定用心去办。”
楚绯夜站起身,伸开双臂,妖艳慵懒地姿态往那儿一站。
楚翘很擅长察言观色,心里冷冷又咒骂了声,手上已经拿起衣袍亲自为他穿戴,他身上那股子媚骨香的气息一丝丝往她鼻子里钻,她麻溜地为他穿好衣物,完了还把腰牌银票东西塞进他的衣兜里,便不动声色退后半步,远离人妖。
“要想本王饶你小命,赐你自由,那就先为本王办成头一件事情。”楚绯夜拂了拂衣襟,撩了撩鬓边一缕流苏绶带,冰墨眸子里忽然透出一股森然的煞气,如幽泉地狱里散发出来的寒冷。
“……本王要你同时取得皇帝的宠爱,和拿下太后的信任。”
早猜到这妖孽开出的条件不会简单,楚翘还是小小吃惊了下!
“只是翘曾经是入选的采女,一旦身份泄露……”
“这件事你无须担心,本王自有安排。”
只见楚绯夜越过那几名婢女,婢女一个个咕咚倒地,他行到彩安跟前,彩安脸色苍白如鬼,紧张得无法开口,楚绯夜对白霜白风淡淡道:“安排她也进太医局,不用再送回刑役局。”
白霜白风点了头,楚绯夜逶迤款步往外行去:“办完事,将小树子这厮带回王府。”
天外彤云似火,夜幕将落。
他的背景映在晚霞中,仿佛一株盛开在子夜的幽泉花,妖异倾国!
“九叔叔,是否要翘拿出解救裴总管的解药?”楚翘见他临走前问道。
楚绯夜回眸一笑,浓密睫毛在晚霞中醉人心魄:“区区一个阉狗的生死,不过蝼蚁。你当本王真的在乎?”
那一笑妩媚至极!
那一笑也阴毒至极!
……
楚绯夜离开太医局后,楚翘便回了自己的睡房。身为医士,她分配到了单独的屋子。
拉下衣裳,楚翘对着铜镜里看了看肩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两个人的记忆重叠,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和楚红鸾的痛苦。
一个是古代国公府的幼童,当年,楚红鸾还在为母亲戴孝,刚刚孝满一年的时候。庶母不许楚红鸾出门给娘亲上坟,楚红鸾便偷偷在后院点香烛祭拜,不料被庶姐们发现。争执间,不知谁故意踢翻香灰盆子,秋干物燥,火末子吹了一地,马棚一下子着了火,火势汹猛,烧死了几匹马,还险烧到前院。
庶姐们推卸责任,无依无靠的楚红鸾被后母狠狠教训,打了十几个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后母以纵火行凶的罪名欲将她关押起来,奶娘和仆人放走楚红鸾,幼小的楚红鸾受到惊吓,发足奔跑在大街上,孤苦伶仃的楚红鸾深夜游荡在街头,竟不料碰到一只下山的老虎。
当时夜色深沉可怕,幸有队人马路过,将楚红鸾从虎口下救出。
楚红鸾只记得为首那人戴着面纱,给了她一把匕首,告诉楚红鸾:要想不被人欺凌,就要懂得反击。
只是最后,楚红鸾揣着匕首被送回国公府,无意中反伤了楚瑶仙,后母顺势骂她是个祸秧子,是恶鬼附身的灾星,又寻了几个理由,索性儿将楚红鸾打发出府,丢弃贱民村。
而另外一个,则是她楚翘,一个现代古老苗疆后人,年仅七岁的小女孩被家族人残忍关进老虎笼里,她唯一活下来的机会,就是用自己的本事,不管是毒,是银针,还是蛊,只有杀死老虎,她才能活命。所以她杀死了老虎,但也被老虎险些夺走性命,之所以留下这道伤疤,为的是记住年幼的痛。
谁能晓得,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容貌一样,胎记一样,连伤疤都是一样的呢?
即便楚绯夜再如何心思缜密,连她受过的伤也查得一清二楚,也猜不到这样的结果。
一时间。
白霜白风处理完太医局的事情,回到千岁王府已是深夜。
隔着几层软烟罗挂碧珠的帘子,楚绯夜枕在一张雕着鹊上梅梢,嵌着象牙的楠木小凤榻上小寐。
“你们有话要说?”楚绯夜淡淡的嗓音穿过来,没有睁开眼。
白霜道:“我们并没有查到红鸾小姐背上有伤,王爷您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么,”楚绯夜缓缓睁开眸子,幽幽透过窗扇,觑着天边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因为救了那丫头的,就是本王。”
第二十六章 佞臣,阴毒太后
章节名:第二十六章佞臣,阴毒太后
白霜白风都有点意外:“当年是怎么个情形?”
楚绯夜目光淡淡望着窗外月光,小凤榻旁边摆满了秋睡的海棠花,簇拥着他红衣黑发,那景致雍容而奢华:“当年你二人不在京中,是青南青北、紫溟紫河他们四人陪着本王,恰从军中回来,途径街道遇上下山的猛虎伤人,顺手救下那娃儿。当时那么小的人,头上还戴着一条孝麻……”
正是因为当年楚红鸾绑着一条戴孝的麻布,他才没注意到她眉梢的胎记。
“原来如此。”白霜白风同时道:“主子偶然救下红鸾小姐,也算是还了许晚心当年一饭之恩。”
楚绯夜陷入片刻的沉思,当年那小娃儿求着他救奶娘和丫鬟,他才知道那娃娃是他大哥的女儿,许晚心之女。他遣人给娃娃疗伤,之后便将其送返回家。后来也的确思忖着许晚心一饭之恩,命青南去接那娃儿回来,过继给他来领养,但青南回来禀报他说女娃娃已经被送走。
他向来生性凉薄,当时救下那女娃,也算是还了许晚心的恩情,想着自己无须再多此一举,便作了罢。
“你们到国公府查的时候,可曾见到国公爷?”楚绯夜从回忆里抽回心绪,淡淡问道。
“国公不在府上,听说陪同昭贤王李照去了大乘寺听大师讲经。”
“我这兄长还是这么的没有远见,他拉拢李照,能翻出个什么浪花来?”楚绯夜殷红如粟的唇瓣,勾起一道讥蔑弧度,“去大乘寺不是听讲经,怕是要联合大师们口诛笔伐我这个楚家生出来的j佞呢?”
白霜冷冷道:“国公一定翻不出什么浪!”因为他们不会让国公翻出一点浪花!
楚绯夜悠悠摘下一朵海棠,轻嗅花香:“可我这位大哥,满心眼里想着的,就是如何扳倒我这个摄政弄权,惑乱朝纲,卑鄙无耻的千岁小人。他可是满腔报复,指望着能够澄清天下,正国安邦。”
白风亦冷绝道:“那国公此生,注定要含恨而亡!”
楚绯夜低笑:“难道你们不赞同?本王……的确就是个j佞。”
白霜白风异口同声:“主子声振寰宇、冠绝天下,万民敬仰、群臣膜拜!”
楚绯夜肆意地大笑了几声:“本王还以为,只有木小树那狗东西,才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他看似心情很愉悦,但转眼将手中海棠花掷出窗外,花瓣如雨,片片纷飞。
“又是个月满银辉的夜晚,本王真是厌恶极了这月光。”白霜白风之见楚绯夜神态慵懒,软软地枕进小榻里,满是厌恶地挥袖挡去那窗外月光,那姿态极尽妖娆,如同一个昏睡在花海中受君王万千宠爱的妃子,一睁眸,一颦眉,都是倾城倾国的一笔!
他们的目光,同时飘向窗户。
往常这种时候,一旦千岁爷表露出对月光的厌恶,木小树必定会变戏法般弄出一挂挂画着春宫御女图的挂屏,为千岁爷挡住月色,遮蔽得一丝不漏,将主子伺候得妥妥帖帖,舒舒服服!
楚绯夜小眯了下眸,再睁开眼时,便看见白霜白风已经站在了窗户下,为他们美绝人寰的主子挡去窗户外照进来的缕缕月光。
之所以不关窗户,是因为主子嫌闷。
主子向来不喜封闭的屋子。
“小树子如何了?”
“回王爷,红鸾小姐为他解了蛊,现已安睡。”
楚绯夜懒懒地睡下去,橘色灯火下,即使是一张倦容,也美得动人心魄:“这狗东西胆敢宵小本王,是该给他点教训……”话虽这么说,但语气里却并没有恼火的意思。
秋夜静好,窗子下,白霜白风化为石雕,默默为千岁爷挡了一宿的月光。
万寿宫。
千岁府有人厌恶月色,太后宫中诸葛静则怀抱那只爱猫,于凉亭里欣赏夜景:“近日月色极好,眼瞧着又到中秋佳节了,每年这个时节月亮总是最皎洁,也是阿夜心情最不愉快的时候。”
太医郭淮通垂衣恭敬地站在身后,年轻太后口中的‘阿夜’唤得如此亲昵,郭淮通用脚趾头也能明白,太后这是在叫千岁王。敢明目张胆在后宫睹月思人,叫着千岁王名讳的,怕也只有太后一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后举办一场盛宴,邀群臣参加,必定满朝皆喜。”郭淮通打着太极,拍着马屁。
只见穿戴朝珠华衣的太后朝他赞许地点了点头:“爱卿提议甚好。”
“群臣皆托太后的福!”
“跟哀家说吧,荫姬的事。”
“太后”郭淮通当即跪下去,“微臣奉太后之命,以骡子肉混淆在荫姬娘娘补汤中长期服用,致使荫姬难产,原是万无一失的法子。却没想到临场冒出个小小医士,搅乱了微臣的计划,救下荫姬和孩子。微臣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太后戴着珐琅护甲的手,在鬓发上捋了捋,眼里射出轻蔑的冷光:“你这意思,是说哀家授命于你,让你暗中陷害皇帝的妃子?”
郭淮通身躯一震,当即叩头:“微臣该死,微臣失言!”
太后轻蔑冷笑:“万无一失,哀家看未必吧。你可是一直都没查出来,那荫姬肚子里怀的是两个龙种。连个小小的医士就能难倒你,哀家看你这太医之位徒有虚名。”
“太后降罪!”郭淮通满头大汗,“恳请太后给微臣一次机会!”
太后在亭子里踱了几步:“你起来吧。要不是看在荫姬生下的只是个公主,哀家早已拿了你的命。念你尚算忠心的份上,姑且饶你这次。”
郭淮通擦了汗,软着膝盖站起来:“谢太后不杀之恩!”
太后冷然:“你方才说,那医士是周九怀提拔的人?”
“正是!”
“周九怀是皇帝心腹,他提携的人,也就等于是皇帝提携的人……”太后美艳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阴毒的寒光,“既然如此,先把人留下,不必出手。”
“微臣明白。”郭淮通悄然握拳,要不是那小子捣乱,何至于惹怒太后。气死他也!
忽然间,凉亭外多了道身影。
太后的目光一沉,道:“郭淮通,退下吧。”
郭淮通连身子都不敢直起,弓着腰打着揖,便急忙告辞退下。
“你回来了。”
郭淮通走远,太后怀抱猫儿,朝夜色中轻声唤了声。
第二十七章 鞭尸,驱散阴魂
章节名:第二十七章鞭尸,驱散阴魂
“都退下吧。”太后徐徐转身,凉亭内外一群宫女和太监立即躬身告退,她眼风扫去,看着走进凉亭的人,“人还没死,看来这云家的医术的确了得。”冷淡的语气,难辨喜怒。
裴德生站在那,穿着海青蓝绣莲花打仙鹤补子的朝服,戴着纱帽,脸白如面粉,阴森森的看不出一点儿血气,便衬得那染了胭脂的眼睛愈发冷佞,垂顺道:“奴才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打了个千随即便起了身,“那云家之子确是医术精绝,只是奴才所中之毒非同一般,还需接着疗伤,十天半月才可复原。”
太后冷声嗤道:“这未央皇宫,倒是什么猫儿狗儿都能进了,连你这司礼监总管也着了贼子的道,哀家在这万寿宫,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太后莫忧,奴才定加紧整治禁卫。只是那贼子,奴才瞧着却不像是打宫外头来。”
“哦,你的意思,贼子是宫内人?”
“甚有可能。”
裴德生与太后讲话,虽语气恭顺,但背脊挺直,神态端庄,足以可见他地位非同一般。
“行了。”太后冷道,“一个贼子,还翻不出什么花样,你着紧着找便是。”说完艳丽雍容的眼眸扫着裴德生,淡淡施笑:“那晚若不是千岁王在,裴德生,你已经是具死尸。改天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裴德生阴森森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毒光:“承蒙千岁搭救,德生自当感激。”
太后在凉亭里踱了几步:“这些事搁在一旁,祭祀那晚哀家让你司礼监办的事,看来也没办妥?”
“那晚奴才派了司礼监暗卫,进冷宫带走那云家娘子,果然有不少人进宫来找人,当中一伙想必是云家人,另有几伙人不足为惧,还有一伙人……”
语气突然顿住,裴德生望了眼太后。
太后莫测地笑了声:“还有伙人,是阿夜的属下,你不说哀家也知道。”
裴德生接着道:“那云家娘子已疯,各伙人打斗时,有人出手杀死了云家娘子。”
太后莫测的笑容更深了:“云家娘子?她可是昭贤王李照的已废王妃,是哀家弟妹。是先皇的初恋情人。”太后手抚着爱猫的力道加重了些,眼里射出毒艳的精光,“云家自幼收留了她,拿她当女儿养,到头来,也只是个不知恩德的贱货。专会勾男人魂魄,使那些狐媚的功夫。”
裴德生:“那贱妇如今早已做了亡魂。”
太后忽然间仰头大笑,她怀中的猫儿许是受了惊吓,喵喵地叫个不停。
“贱货就该有贱货的下场,只是这贱人死了也不让人省心!”太后收罢大笑的姿态,冷艳地道,“她身上藏着的秘密你得给哀家找出来,还有,不要惊动千岁王,你只派你的人暗中看着,别让阿夜先找到。”
裴德生自然在一旁点头。
太后踱了两步,身上珐琅金珠等饰品叮咚作响,她抬头看着月光,浅淡道:“德生,哀家记得先皇走前,嘱咐哀家要好生对待那贱货,哀家没记错吧?哀家自然得谨遵先皇的遗训,这么着,这贱货的尸体,你给哀家拿去割耳削鼻剜眼,鞭尸一百,做成丨人彘,随意在皇家陵墓旁边找块地方埋了,让先皇看看,哀家对这贱货有多么的好。”
如此恶毒的语言说出来,就仿佛只是在描述今晚的月光如何如何的美丽。
裴德生白森森的老脸上也是一派j猾的笑意:“太后英明,是该这么个做法。”
太后痛快大笑,怀抱雪猫,扬长而去。
……
这个夜晚,有美人海棠窗下浅睡,有太后凉亭赏月,有人还在铜镜前缓缓把衣裳穿起。
楚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冷如寒星,仿佛看着的是别人。
她手指间拿着一根银针,对镜子里的自己道:“楚红鸾,该是跟你算账时候了。”
“不要!”她看见自己露出震惊的表情。
接着清眸一瞪:“你除了会坏我事还会什么,我是感激你给了我记忆,但我生平从不受人胁迫,你想利用我的身体报仇,除非我死。否则没有人可以操控我。”
“我不是想操控你……求求你……我含冤而死,难得超生,我只是想求得一个解脱……求你帮帮我……”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神情哀伤的恳求着。
“啪!”将那铜镜扳倒,楚翘冷笑:“楚红鸾,你死性不改,死得如此凄惨还妄图为李泫开脱……即便残害你的是其他人,李泫可曾给过你任何一丝温暖?你怨恨滔天,又心怀优柔,行事寡断,你恨又如何?再怎么恨,你也只是条死了的可怜虫。”
“你说得没错,我恨,我恨楚瑶仙,我恨害得我那般凄惨的人我恨他们……可是我也控制不了我的爱……我生平从未爱过一人,只有皇上……他并不认识我的,他,他也许只是被蒙蔽……我恨的是楚瑶仙,是我那继母,是我那爹,是他们,不是吗……不是吗”
“你生前麻痹,死后才恨,又有何用。你冤魂不得解脱,兴许只是你自作自受的惩罚。”
“不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求你帮帮我……”
楚翘冷漠一笑,无半分犹豫。
银针刺进头顶,她双手握拳,顿时疼得脸色发白,跪倒在地。
魂灵乃阴气浊物,她以银针扎生死岤,别说自己受不住,就是体内的阴魂也难承受。
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楚红鸾发出痛苦的惨叫:“不要……你会伤到自己,我只是,我只是……”
神智越来越疼,楚翘额头上立即渗出豆大的汗水。
楚红鸾痛哭着:“停止吧,求你停止吧我可以告诉你怎样回去!”
“你说什么?”
“玉佩,龙眼青铜铃铛,带你来的人……”楚红鸾哀哀地道,“你该知道,我不能攫取你的意识,我也没见过这些,你该知道我没撒谎……我可以让你回去……”
楚翘淡漠婉笑,眸中寒星光芒闪烁:“的确是个诱惑的条件,但,我不受胁迫”
第二根银针扎下。
“不要……”楚红鸾飘出楚翘的身体,一缕怨魂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