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是个随和而自然的城市,虽然它也有某些不足之处,但它始终保持着现实主义的生活态度,怎么实在怎么来。
总的说来,如果不那么塞车,空气能好一点儿,人行道能宽一点儿,挖马路这样的事情再规划得好一些,那么普通人是比较容易在这里安居乐业的。
王伟和拉拉去登记那天,天气很好。大约由于是个结婚的好日子,大家都凑这个热闹,登记处塞满了来登记结婚的男男女女。工作人员显然训练有素,秩序还不错。
拉拉四下里看了一圈,低声对王伟嘀咕说离婚的也一起在这儿办。王伟顺着她的眼神一看,果然看出来有的人明显是来办离婚的。看来广州人没忌讳,结婚离婚都一处办。拉拉捅了王伟一把,道:“有啥感受?”王伟笑道:“我觉得挺好,这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而且还能提醒打算结婚的人想好了再来,免得给别人制造不必要的工作量。”
他们学着别人的样,先填好表格然后就等着叫号,轮到了,就两人一起上去宣誓,不必站着也不用举拳头,坐着念就行。誓言是事先准备好的统一格式,字还挺多,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张a4纸。王伟扫了一眼,发现誓言充分表现了广式幽默。王伟先念,念完了他附在拉拉耳边嘱咐说:“待会儿你念慢一点,有些拗口,我都念得费劲,何况你这样的大舌头。”拉拉紧张地点点头,没有计较王伟说她大舌头。拉拉念起来果然比王伟吃力很多,有两处几乎结巴,整个过程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给他们办登记的工作人员是个圆脸的年轻姑娘,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拉拉,神气完全不像应景,而是发自内心觉得别人结婚是喜事儿,她这样的人干这个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拉拉宣誓完毕,人家发给他们一人一本红宝书,宣布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夫妻了!”王伟和拉拉一齐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出了民政局,拉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伸懒腰感叹道:“哎呀,真好,又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惭愧呀,比比人家夏红,我可真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都叫那谁给耽误了,一误就误我整七年哪!”
王伟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下面咱们奋起直追。”
拉拉笑道:“咋追还不都是落后了。”
王伟说:“那不见得,夏红生一个,咱们生两个,在数量上压倒她的嚣张气焰。”
这天两人感到很开心,觉得不找个人分享一下他们的幸福就有遗憾,王伟便打电话约邱杰克吃饭。这家伙一见面就盯着拉拉的头发问:“哟,怎么把头发剪了?”拉拉反问他:“不好看吗?”
“好看!确实好看!”邱杰克干笑两声,又狐疑地说,“你以前好像一直留长发嘛,什么事情刺激你忽然把头发给剪短了?”
“短发这么烫个外翻,显年轻呀。”拉拉打着手势道,“我这岁数,还有什么事儿能比装嫩更迫在眉睫?我现在把装嫩当成紧急、重要的任务来抓,除了健康,就是装嫩了。”
邱杰克重新端详了一下拉拉,再次鉴定道:“这发型时尚,确实适合你。”
“嗨,别提了!本来是为了迎合老板,把头发染黑了,结果特土,一副倒霉孩子的晦气样。我一咬牙一跺脚,就把头发剪短烫了。为了弄这头发,一口气坐了仨钟头,把我的腰都熬成硬铁一块了。”拉拉皱起鼻子抱怨。
“你应该训练王伟帮你弄头发呀。”邱杰克冲王伟挤挤眼。
王伟说:“我是自告奋勇来着,可人家信不过。”
邱杰克又转回去问拉拉:“你老板那么厉害?连你头发都要管?”
“实话实说,关于我的头发我老板没说过一个字,是我自愿献媚的。”拉拉一面给邱杰克斟茶,一面漫不经心地说。
“……能让你献媚,不容易呀。”邱杰克还是比较了解拉拉的,知道她向来凭卖力干活博得老板欢心,至于献媚方面倒没听说有何建树,他不由得有点儿惊讶。
“谁说的!我这辈子献媚过的对象还少吗?我不也向你献媚过吗?!”拉拉笑盈盈地回了邱杰克一句。
“拉拉!你这么说,可就太不顾事实了。我总是特别尊重你。”邱杰克把右手心按在自己胸口上作表白状。
“嗯,还行。在db负责 support(支持)你那会儿我也总是特别配合你嘛,你不白尊重我。”
对此,邱杰克张了张嘴,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说辞回敬,只得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空洞无力地说:“喝茶。”
王伟和拉拉一起笑了起来。邱杰克放下茶杯,回过味来,“不对呀,你俩有事!不会就是把我叫出来逗我玩的。”
王伟说:“我们上午刚领了证。”
10ex
邱杰克一力主张王伟和拉拉在广州请一次客,并且拍胸脯说一切都由他来操持,王伟和拉拉只要告诉他客人名单就行。两人挺高兴,当下说好就按邱杰克说的办。
他们请的都是最亲近的朋友和往来密切的同事,人不多,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人,准备大家一起吃饭热闹一下,就便宣布婚讯。
王伟这边邀请了一个家在广州的好友,陆宝宝正在广州,说好要带上她的“北京人在广州”一起亮相,还有几位是“德望”广州办的人。省公司的那个单子,苏浅唱和叶陶一个负责销售一个负责售前支持,因为这个单子他们现在和王伟接触比较多,两人又都和拉拉扯得上,因此也在被邀之列。
拉拉这边计划请张凯、海伦、夏红夫妇,还有拉拉的两个大学时的室友。
拉拉打电话向海伦报喜,海伦打听清楚db的同事中只请了她和张凯,马上探头探脑地问:“你不请陈丰呀?”拉拉说:“陈丰不是去上海了嘛,怎么请!”海伦“哦”了一声说:“你通知你的,能不能来他自己定呗。”拉拉不以为然,“这不是为难人家吗?”海伦自告奋勇说:“你要是愿意,我来打电话跟他说。”拉拉说:“那随便你。”
张凯正巧在办公室,海伦把电话转过去,张凯听到拉拉的婚讯马上感叹:“哎呀拉拉,我真是后知后觉!”拉拉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张凯说:“你走以后我才听说,原来他们全知道,这群王八蛋,有一个算一个,单单瞒着我!拉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幸好我没在你面前说过王伟坏话。”拉拉说:“你说也无妨,又不是让你跟王伟过。”张凯是真为拉拉高兴,直说:“太好了!你嫁给王伟就对了!不然我老想象不出你该嫁谁?眼看着你一年一年年事渐高,我着急呀。”拉拉对着话筒狂骂张凯,“放屁!我看你才老年痴呆了。”
夏红接到拉拉的电话非常高兴。两人聊了几句,夏红忽然想到什么,问拉拉:“你没请程辉吗?”拉拉犹豫了一下,说:“没呢,你觉得请他合适吗?”夏红理直气壮:“这有什么不合适!买卖不成仁义在,恋爱未遂友谊存,你们还是好朋友嘛。”拉拉一想也是,不请程辉倒显得自己小气,就说:“那你帮我通知他?万一他要是不愿意,你去说也有个回旋余地。”夏红大包大揽:“他一准愿意!”
然而,夏红想错了,程辉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她。
“我去凑什么热闹,深怕人家不知道我是个失败者吗?我连个ex(前男友)都算不上!”程辉酸溜溜地说。夏红说他:“你这人怎么这样!他们请的都是亲朋好友,就两桌,说明拉拉拿你当自己人。”程辉坚决地晃了晃脑袋,说:“我算哪门子自己人,不去!”夏红想了一下,试探道:“你记仇了?”程辉哭笑不得地说:“啊呀,不是!”
“那为什么?”夏红不解。
“我去会让拉拉尴尬,你想给她添堵呀?”
“那有什么!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你又不算前男友。”
程辉还在犹豫,夏红阴险地说:“你要是不去,只怕拉拉反而要多心。程辉这才一声叹息,问夏红:“我们包多大的红包合适?”
夏红成功地拿下了程辉,眉开眼笑道:“他们这次一律不收红包不收礼,拉拉特意嘱咐的。”
虽然事先说了是便宴,海伦还是认为拉拉会隆重打扮一番,总归是新娘子嘛。结果一进门她就发现,拉拉虽然穿得很漂亮,“隆重”二字却一点儿也谈不上,反而透出几分轻松随意。
“拉拉胖了一点儿,王伟还是那么帅!”海伦马上跟张凯耳语。张凯不理她,跟走过来迎客的王伟握手。“太好了!太好了!”张凯高兴得直说这两句,似乎没别的词儿了。王伟使劲握了一下张凯的手,笑道:“恭喜你,当大区经理了!”海伦从张凯背后跳出来,一连声嚷着吉利话。
拉拉本来在陪夏红和两个大学同学说话,这时候也笑眯眯地过来欢迎张凯和海伦。海伦却马上把她拉到一边,神秘兮兮的模样,弄得拉拉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海伦看了一下周围才跟个接头的地下党似的压低嗓子说:“陈丰回不来。”拉拉好笑道:“我早跟你说了人家去上海了不方便,你偏要多此一举。”海伦没接拉拉的话,她拉开随身背的小包,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塞到拉拉手里。“陈丰送你的贺礼!”她自鸣得意地说。
海伦认为自己把事情办得很漂亮,陈丰人虽未到,礼却到了,自己没有白打那个电话。海伦没想到拉拉心里却在怪她自作主张:“不是说了不收红包不收礼吗?”
海伦卖了力气没捞到个好,却并不泄气。她的大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转,然后振振有词地说:“你说的是来参加喜宴的人不收红包不收礼,可陈丰人没来呀,他用不上这个规矩!”
这时候,邱杰克过来招呼大家入座,拉拉只得把礼先收下了。
邱杰克巡视了一圈,众人都在热热闹闹地边吃点心边聊天,只差陆宝宝和她的“北京人在广州”还没到。邱杰克走到门边准备给陆宝宝打个电话催一催。就在这时候,门一推,随着服务员一声高喊“贵客到”,陆宝宝光芒万丈地走了进来,众人都停止了谈话,齐刷刷地把眼光转向陆宝宝。
“恭喜恭喜!白头到老!早生贵子!”陆宝宝裹着一股好闻的花香,满面春风地扑过去捉着一对新人拥抱并且贴脸,然后想起来介绍身后的男友,她玉手一摆,“张东昱!”
此言一出,不但程辉的脸上变了颜色,连拉拉的两个大学同学都跟着一愣。这几位在多年前都见过此人,他一露面就觉得眼熟,等陆宝宝一报名,就都想起来他是谁了,同时想起来的还有他和杜拉拉曾经的关系。程辉同情地看着拉拉,心说,可怜的拉拉,我没有给她添堵,她却还是叫别人给堵上了。
其实,张东昱一进门,拉拉和夏红就最先变了颜色。拉拉幸亏脸上上了点儿粉底和胭脂,甭管本色怎么变,看着还是白里透红的大好春光,又幸亏陆宝宝又是拥抱又是贴脸,拉拉就算看着僵硬了点儿,也混了过去。
张东昱彬彬有礼地抓起拉拉的手轻轻握了握,又转向王伟客气地握手道喜。他看起来很沉着也很得体,既没有讥讽的意思,也没有过度的热情。
相比之下,杜拉拉的表现就逊多了,手被动地让人家握了,还像个傻鸟一样呆头呆脑地站在那里。夏红在边上赶紧拿手肘在她身上暗暗使了点儿力,她才醒悟过来,干巴巴地说了两声谢谢。
夏红马上热情地张罗大家归位,又喧宾夺主地呼喝上菜,把邱杰克的活儿全抢了,邱杰克只好被动地跟在她身后打转
这餐饭拉拉吃得没滋没味儿,翻来覆去地琢磨两件事儿,张东昱是来搅局的吗?他把以前的事情告诉陆宝宝了没有?
好在不是那种大排场的婚宴,没有那么多礼数,拉拉大部分时间都不是坐在王伟身边,而是到另一桌选择了坐在夏红和张凯之间,免得应酬张东昱。王伟倒没觉得什么不妥,毕竟那一桌都是拉拉的客人,她过去陪着也很正常。
隔壁桌不时传来陆宝宝的笑声,张东昱说什么却听不很清,似乎说了一些自己在纽约的趣事儿,陆宝宝马上就紧跟着说起自己在德国的趣事儿。拉拉恼火地暗骂张东昱,既然纽约那么有趣,你干吗不继续你的“北京人在纽约”,却要跑回国来做什么“北京人在广州”?
送客的时候,夏红最后走。分手前,她拉着拉拉的手说:“好好休息,回头我给你打电话。”拉拉感觉到夏红格外用力地握了一下自己的手。
11 惶惑的同谋
两人一起回到家,拉拉洗了个澡就躺沙发上了。王伟发现她情绪不高,问她哪儿不舒服,她摇摇头,只推说吃饭的时候应酬累了有些头疼。王伟信以为真,马上找出芬必得让拉拉服了一片。
拉拉洗完澡出来没吹头就躺下了,王伟看到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枕头上,担心她着凉加重头疼,就又找出一条干毛巾,帮拉拉擦头发。拉拉闭眼躺着,温顺地配合着他的动作。王伟越对她好,她越羞愧自责,觉得自己在欺骗他。拉拉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她真希望王伟是她的初恋,她想,要是她从来没有认识过张东昱就好了。想到张东昱和陆宝宝,拉拉心乱如麻。
王伟忙活了一会儿,看拉拉的头发已经有五成干,他放心了,正打算站起身,拉拉却忽然一把抱住了他。王伟有些诧异,忙轻声问她:“怎么了?”拉拉把脸埋在王伟腿上不吭声。
王伟想把拉拉扶起来,好看清楚她脸上什么表情,他有些吃不准她是在撒娇还是阶段性的情绪不好,或者是碰到什么难事儿了。拉拉却使劲儿抱住他不肯撒手,王伟只得且让她抱着。
等了一会儿,王伟觉得拉拉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才又问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拉拉?”拉拉胡乱摇头说:“没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
王伟笑道:“那怎么了,是谁惹得你感时伤世了?”拉拉瓮声瓮气地说:“没谁。”
王伟一头雾水,好端端地吃了一顿饭,回来怎么就这样了?难道是见到老同学她怀旧惆怅了?拉拉不肯说,王伟也不好追着刨根问底,他心中算了一下日子,说:“是不是日子要到了,例牌心情不好?”
王伟的体贴让拉拉感到很温暖,她真想一辈子跟这个人在一起呀。拉拉不由得把王伟抱得更紧了。“我要报答你。”她带着哭腔,发自内心地蹦出这么一句。
王伟从这话判断拉拉是一时的多愁善感了。他被拉拉弄得哭笑不得,说:“你要怎么报答?要不咱们赶紧生一个?”
拉拉一下翻身坐起,眼睛睁得圆溜溜,说:“这是个好主意。”她正发愁呢,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报答王伟的好。
王伟说:“那我们就说定了,到时候别耍赖。”
王伟端详了一下拉拉,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王伟问她:“头还疼吗?”拉拉摸摸脑袋说:“好像好些了,芬必得起作用了。”
第二天一早,拉拉刚到公司就接到夏红的电话。原来,夏红心急,尽管她先生再三提醒她,说她在越俎代庖多管闲事儿,会惹人嫌的,她还是忍不住给张东昱打了电话。
夏红告诉拉拉:“昨晚回去我就试着打张东昱的手机,他当时似乎不方便多说,就简单地告诉我,他事先并不知道你是王伟的太太,至于陆宝宝,她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哦,对了,张东昱说这两天要是你抽得出空,他想找个白天的时间约你见一次,在此之前,希望你暂时什么都别对王伟说。”
夏红跟打机关枪似的一气说完,电话那头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不知道拉拉在想什么。夏红忍不住问了一句:“拉拉你听清我的话没有?”拉拉才说知道了。夏红说:“那,一会儿我告诉张东昱,让他给你电话?”拉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郁闷地想,我怎么成了张东昱的同谋?
夏红关心地问拉拉:“王伟没疑心什么吧?”拉拉没精打采地说:“王伟没说什么,有没有起疑心我不知道。”
夏红听出拉拉情绪低落,提醒她说:“你得注意点儿自己的情绪,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一个新娘子这样,很奇怪的。”
拉拉老老实实地说:“我有一种负疚感,我觉得很对不起王伟。”
夏红安慰她说:“别这么想,这不是谁的错,你只是运气不好,什么巧事儿都让你赶上了而已!商量一下怎么处理好就是了。这年头,连个前男友都没有的,不是智商太低就是长得太困难。”
拉拉“嗯”了一声。夏红说:“先这样吧。”
接了这个电话后,拉拉心情稍好一些,至少,她弄明白了张东昱没有恶意,他也对这样的局面感到尴尬。
过一会儿,拉拉忽然想起陈丰托海伦捎来的礼物还放在包里,忘了拆。她把那个盒子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有些好奇地想,陈丰会送什么呢?拉拉小心地拆开包装,这下看出来了,是一副gucci的太阳镜。拉拉不由得愣了一下,她正想要一副太阳镜呢,不知道陈丰是怎么想到这上面的。
拉拉打开镜盒取出太阳镜,还没戴,光是拿在手上感觉了一下,就觉得很合心。不知怎么的,拉拉忽然想起自己离开db时,陈丰直到她的最后工作日那天才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那是一支精美的法国产钢笔,当时拉拉还笑话他说:“我就知道你的礼物逃不出这些中规中矩的东西!”陈丰也笑说:“是呀,我这人没有什么惊喜的创意,这些年多谢你包涵了。”
拉拉愣了会儿神,给陈丰打电话。陈丰笑呵呵地恭喜她新婚快乐,拉拉有些不好意思,说:“我都跟海伦说了不收礼,你怎么还送?”陈丰狡辩说:“你的生日不是马上要到了,这是生日礼物呀。”拉拉揭发说:“尽瞎扯,我们同事了八年,也没见你送过我一次生日礼物。”陈丰说:“从今年开始,以后每年都送。”
拉拉坚持道以后是以后的事,这次说好了不收礼,我得给你钱。陈丰没理这个茬,反问她:“合用吗?我不太会挑,瞎蒙的。”拉拉乐呵呵地说:“合用,很酷。”陈丰放下心来,笑道:“酷就好,我生怕挑得不合适被你骂。”拉拉问他:“你在上海买的?”陈丰说:“是呀。”
问明了购买地点,拉拉心中有数了,那副太阳镜的价格得在两千五到三千元之间,她重申了一遍立场说:“东西我收下,但是你得收下钱,不然我心不安。”陈丰说:“我要是收了你的钱,我的心还能安吗?”
拉拉狡黠地说:“决定权在你手上,你要是真心希望我戴这副太阳镜,那你就收钱。”陈丰拗不过拉拉,气得说:“杜拉拉,算你狠,你为了自己能心安,就不管别人心里会怎么样了。”
拉拉笑了起来,她没有想到,陈丰最后这句抱怨的话,那天她会再次从张东昱嘴里听到。
接到张东昱的电话拉拉心里很不是味道,一种做坏事串供骗人的感觉,挥之不去地萦绕在她心头,折磨着她。背着王伟偷偷摸摸地和张东昱见面,让她倍感亏心,她甚至认为自己应该被陆宝宝鄙视。
这场谈话倒是省略了任何虚伪的成分,双方都很直接。
张东昱首先再次表明自己并无恶意,事先毫不知情,事后没有对陆宝宝透露一个字。
拉拉听完了他的表态,没什么表情地问了一句:“介意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张东昱告诉拉拉,他姑姑跟王伟的母亲陆教授是老同事,在陆教授那儿碰上陆宝宝,觉得两人合适,五一自己回北京探亲,姑姑牵线搭桥两人就认识了。
拉拉听说是张大姑搭的线,顿时心里凉了半截,一来这位姑姑多年前见过拉拉两次,见了面一准能认出拉拉,二来工会主席张桂芝那张勤快的嘴,拉拉也是领教过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的嘴一天也消停不了,让这样一位姑姑来保守秘密,难度太大了。
拉拉就问:“你们已经处了五个多月了,感情发展得还好吗?”拉拉问得很直接,张东昱也明白拉拉这么问的用意,他本能地想少说为妙,就只说了两个字:“还好。”拉拉见他不自觉,只得追问了一句:“多好?”
张东昱暗自恼火,却也理解拉拉不得不问,他沉吟了一下说:“实话实说,还没发展到现在就下结论的地步,我只能说我的主观愿望是开花结果。”
他这一说就很明白了,大家恐怕是要做亲戚了。拉拉无奈地说:“那你有什么建议?”
张东昱坦白道:“我一时也拿不准,但是我倾向于不说。”
拉拉逼问他:“是暂时不说,还是永远不说?”
张东昱装着没听出拉拉话中带刺,他说:“这个我现在还说不准。”
拉拉有些烦躁起来,“你什么都说不准,那你叫我来干吗?”
张东昱也不高兴了,他说:“就算我不麻烦你,夏红不是也已经找了我吗?”
拉拉没话可说,干瞪着眼。
张东昱就劝她:“拉拉,我也知道现在的局面让你很尴尬,可是这不能怪我呀。我们应该一起努力把问题解决好,不要内讧。”
拉拉没好气地说:“你是你,我是我。”
张东昱心想,你这么说就太虚伪了,你要是有了准主意,你今天还来干吗?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张东昱对陆宝宝满意得不行,他非常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出岔子。张东昱就没跟拉拉计较,他说:“要不听听你的意见,你要是有更好的主意,我乐意采纳。”
拉拉说不出什么来,她也很矛盾,她是真想告诉王伟实情,可又担心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她没把握王伟会怎么个态度,不高兴是肯定的,而且以后亲戚之间相处也尴尬;瞒下去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而且,这个事情不是只有张东昱和她杜拉拉两个人知道,且不说远在北京的张姑姑,光是前一天的饭桌上,就还有五个知情人,难保哪天要穿帮——那样只怕会更伤王伟和陆宝宝,谁也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当傻瓜。
拉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张东昱说:“你和陆宝宝要是未必能成,暂时瞒一瞒还有点儿意义,可按你的说法你们是来真格的,我觉得还瞒他们就不合适——一来未必瞒得住,二来心里不安。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感受,我反正心里不安。我本来睡眠就不好,心里再不安,恐怕要短命。”
张东昱听了有点儿尴尬,他说:“拉拉你不要把我想得有多坏,你的话有一定道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把什么都说出来,你是心安了,陆宝宝和王伟心里会有什么感受?他们俩现在都很幸福,只要你一说,这种幸福马上就会遭遇危机,可能未必会被彻底破坏,起码要打点折扣吧?”
拉拉也知道张东昱说的是实情,可是她一想到万一将来王伟陆宝宝他们从别的渠道得到实情,她就感到极大的惶惑,好像头上悬着个大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砸下来。拉拉没有说出这一点,她相信张东昱也很清楚这种可能性,不需要她提醒说服。
张东昱还在翻来覆去地说着车轱辘话给拉拉分析局势,他说:“说出来的话是泼出去的水,说了就收不回来了,你不说还有瞒住的可能,说了,就谁都没好日子过。”
拉拉想走了,她对张东昱说:“谢谢你约我见面,今天没白跑,起码我知道了你们会在一起过。陆宝宝条件不错,人大气,赚钱的能力又强,你好好珍惜吧。”
张东昱尴尬地追问道:“拉拉,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拉拉这时候已经下了七成决心,她坦率地说:“我倾向于跟王伟说实话,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陆宝宝说一个字的,而且,我会尽力说服王伟也不跟陆宝宝说。这样,你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考虑你的决定。”
张东昱愣了半晌,叹气道:“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了!王伟和陆宝宝的感情这么好,他可能听你的不告诉陆宝宝吗?”
拉拉说:“我确实不能保证,我代表不了他,我只能说我尽力。请你理解,我不想做让自己心里不安的事情。”
张东昱无奈地说:“杜拉拉,算你狠!你为了自己能心安,就不管别人心里会怎么样了。”
拉拉没再多说什么,张东昱心烦,她也烦得很。拉拉起身先走了,留下张东昱一个人对着已经没点热气的咖啡想心事。
12 福兮祸兮
没等拉拉回到公司,夏红又来电话了,她不放心,想问问拉拉跟张东昱谈出什么结论了。拉拉说自己准备尽快跟王伟说出实情。
夏红非常好奇张陆二人怎么就成了一对儿。拉拉告诉她,张大姑跟陆教授是同事,是她给牵的线。天下的事情居然会如此巧合,两人都有些欷殹迹械讲豢伤家椤?br />
夏红关心地问拉拉:“以前的事情王伟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拉拉说:“他知道我有过一个男朋友好了很多年。”夏红庆幸道:“那还好,他多少知道就好!同居的事情他知道吗?”拉拉坦率地说:“他也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张东昱。”
夏红听了觉得情况还不算太糟,起码王伟已经具备了一些抗冲击的能力。夏红问拉拉:“你觉得王伟能接受吗?”
拉拉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人有时候,自己也做不了心的主。王伟能理解我的过去,不等于他能若无其事地接受张东昱做他的表妹夫。”
夏红说:“麻烦就麻烦在王伟和陆宝宝似乎感情不错,他俩要是关系一般,就没有这么敏感了。”
拉拉苦笑道:“还有一个更麻烦的地方,张东昱的姑姑话特多,我怕她哪天一不小心说漏嘴让王伟她妈知道了,老太太可是有高血压心脏病的,老人又都好面子,所以我不知道王伟是不是该跟她老人家也打打预防针。”
放下电话,不知怎么的,拉拉忽然就想起了岱西的事情,当初因为这事儿拉拉曾冷淡了王伟足足大半年。她在王伟面前摔过东西,多次一言不发就挂他电话,有时候在公司里迎面碰上了她故意不正眼瞧他,连夏红都觉得拉拉太过分,说那叫冷暴力。
想起自己曾经狠着心肠对王伟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拉拉对自己的暴行简直不寒而栗,她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我不是个好东西!”她在心里喃喃地自我谴责。
好吧,不管怎么为难,事情总要去面对,福兮祸兮,谁都替不了她杜拉拉。
拉拉叙述的过程中,王伟没有说一个字。王伟越沉默,拉拉越尴尬,她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忐忑地等着王伟发作。
“就这些?”
“嗯。”
“那天晚上是因为这事儿心情不好?”
“嗯。”
王伟没有再说话,拉拉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拉拉感到喉咙口一阵发紧,她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想到鲁迅那句名言,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后来王伟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了句:“我出去走走。”拉拉完全猜不出王伟是怎么想的,只能被动地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带上门走了。
拉拉一个人歪在沙发上,大脑里一时好像塞满了东西,一时又仿佛一片空白。拉拉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王伟开门进来了。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都没有说话。
王伟慢慢走到拉拉身边,想了想说:“我可以不跟陆宝宝说。但是,张东昱自己得马上去和陆宝宝讲明白。他要是不这么做,就只好由我去和陆宝宝讲了。”
拉拉点点头,又问:“要是陆宝宝知道后要跟他吹呢?”
“那他就失去陆宝宝!”王伟冷冷地说。
“这不是张东昱的错呀。”拉拉试图缓和一下,但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样说也许会激怒王伟。她下意识地为同等位置的张东昱辩护,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试图为自己也做一点辩护吧。
“这也不是陆宝宝的错。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王伟的语气很坚决。
拉拉无话可说,心想,王伟说得对,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过了一会儿,拉拉谨慎地征求王伟的意见:“那我去和张东昱说一声?”
王伟摇摇头说:“还是我去说吧,你有他手机号吗?”
拉拉狼狈地说:“有,我发给你。”
13 不跟一个下属议论另一个下属
进入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季度,业务部门进入了关键的冲刺阶段,指标的压力层层往下传递,一线销售人员的流失率环比明显升高了,此外,连财务部这样的支持部门,流失率也出现了不好的趋势。
麦大卫对此很不满,照此下去,一面是hr不停地往里招人,一面却是现有员工不停地往外流失,这不成了个无底洞吗?麦大卫马上发邮件问何查理怎么看。
何查理也正恼火呢,麦大卫的邮件就到了。何查理从邮件中嗅出了一股兴师问罪的味道,心说你hr是干什么吃的,不说赶紧帮着分析情况查找原因,又来问这问那,想抓住把柄教训人是吧?
何查理就不冷不热地回复说,据总监们反映,今年新招的人员素质不够理想,鱼目混珠,有些人根本不具备完成任务的能力,还有一些则承受不了sh快速发展的压力,此两类人构成了流失人群的主流。何查理最后说希望hr加强把好招聘关。
麦大卫本想质疑何查理管理团队的领导力有问题,没有带好团队,却被何查理反过来挑战了一把,说是hr招人招得有问题。
麦大卫对着何查理的邮件哼了一声,心说咱们走着瞧,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他吩咐黄国栋马上着手分析人员流失的原因,并且按服务年限区分出流失人群的比例。麦大卫想看看到底是老人走得多还是新人走得多,占主要比例的离职原因是什么。
说起来,监控流失率原本就是hr的职责。
有用的人要走,那叫资源流失,明智的老板都不乐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做hr的就有责任挺身而出,和颜悦色地问人家,您为啥要走呢?咱们这儿哪不好呀?咱们改!
不过呢,但凡有点儿人生经验的离职者,出于善良或者谨慎,常常会不全说真话,以便照顾大家的面子,并且避免给他本人今后的背景调查增加难度。再说了,行业的圈子就这么大,山不转水转,互相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