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栋心里不痛快,懒得过问李卫东具体打算怎么做,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李卫东来问意见,他打着官腔做欢快状道:“you make decision!you have my fully support!(你作决定吧!我全力支持!)”
黄国栋敢于大撒把,还因为他认为项目不会出什么纰漏,李卫东那人技术过硬且人格剽悍,做起事来有章有法又有股狠劲,他想达到的目的就一定能达到,何况背后还有个麦大卫。黄国栋猜测,李卫东这次的主动出击,多半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还真让他猜着了。
在正式提出申请前,李卫东确实已经作了不少准备工作。他想到杜拉拉和马莱都是做招聘出身的,就想联合这两个经理跟着他一起干。但是杜拉拉没有答应,这让李卫东有些失望。不过,杜拉拉提出了一个建议,从三个经理的招聘组中各抽一个人手出来组成一个小组,共同修整招聘流程。李卫东一想,没法拉两个经理入伙,让招聘专员成立个项目组归他指挥也不错,兴许还更好,最好再给这个小组设个组长,自己就能更省事儿。
英雄识英雄,李卫东一眼看出来,整个hr团队做招聘的六个人中,就数拉拉手下的高级专员艾玛能干,而马莱手下的潘吉文名为招聘主管,反而能力平平,比不上艾玛。因此,李卫东当即向拉拉提出让艾玛担当组长。
当时李卫东话一出口,拉拉就惊得心里一哆嗦,这是她第一次领教李卫东那种超强的自我,和对他人的毫不体恤。千人招聘拉拉的组得扛下三分之二的活儿,李卫东不说帮一把,反而指名要抽走实力最强的,拉拉顿时有一种被抓了壮丁的感觉。艾玛可是拉拉组里的壮劳力,不但重活累活都指着她,实际上她还是个有实无名的招聘主管,不时要照应协调另两位同伴。有了艾玛,拉拉就能放下招聘组,把精力都集中到薪酬组上。
所以,拉拉根本舍不得让艾玛去参加李卫东的项目组,她打算派出的是杰西卡。李卫东却是一副拿定主意的架势,拉拉怕伤了和气,咬咬牙还是放人了。但她心里有数,艾玛是去做小组长还是做组员,精力付出上还是大有差距的。拉拉便想了个法子,推说马莱手下的潘吉文是招聘主管,如果让艾玛当小组长,恐怕潘吉文会觉得尴尬,就连马莱说不定也要不自在。
李卫东不在乎潘吉文怎么想,但是当拉拉提到马莱的感受,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毕竟马莱手里抓着组织发展这块战略要害,不能太不给面子。
李卫东最终没有坚持非让艾玛当小组长,但是他察觉到了拉拉不太爽快。李卫东暗自不满,招聘流程又不是他一家的事情,三个经理都有招聘职责,他受累牵头,这些人不念他个好,反而一个个推三阻四起来。
拉拉更郁闷,她一共就三个招聘专员,活儿堆得跟三座大山也差不了多少了,本来就人困马乏,李卫东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宝贵的人力投到并不急迫的招聘流程上。他要做也罢了,这是他的自由,凭什么非要大家都跟着他的指挥棒转呢?他又不是总监。明明是来请求协助的,却理直气壮挑三拣四非最好的不要!这不等于让人捐款给少了还不干嘛。
虽然面子上没有说破,芥蒂的种子却就此潜伏下来。
话说李卫东做了一阵的前期筹划,觉得心里有底了,便兴冲冲地向麦大卫提出了整顿申请。不出他所料,麦大卫赞赏有加十分支持。
李卫东去请黄国栋的示下,意思要他出面调度人手,没人怎么干活。黄国栋却表示完全授权,让他自己拿主意。李卫东就说请黄国栋给杜拉拉和马莱打个招呼,黄国栋说当然当然,后来,乘开周会三个经理都在场,黄国栋口头说了一下招聘流程整顿正式启动,李卫东负责,大家多多支持配合云云。他说得马虎,那两人答应得也有些潦草,倒不是成心的,都是活在当下的人,自己那一堆还顾不过来。
李卫东看出大家有些敷衍,以他的个性容不得旁人不予迎合。他不屑地想,我不管你们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在乎你们高兴不高兴,只要麦大卫满意就成!你们敷衍我,我还就偏要按自己的意思把事情做到底了!
李卫东主意既定,便霸王硬上弓,直接发邮件给潘吉文、艾玛和自己手下的一名招聘专员,通知这三人加入项目组,并声明艾玛为小组长。邮件抄送给了黄国栋、杜拉拉和马莱。“抄送”的意思,就是让你们知道一下,而不是征求你们的同意。
再说艾玛一看拉拉只是被“抄送”,误以为李卫东和自己的经理事先已经达成了一致。艾玛暗自叫苦,掂量了一下,还是去找拉拉准备叹叹苦经。她刚开了个头,拉拉马上明确表态道:“你的首要任务是完成招聘;第二要务是帮我照顾好招聘组;至于项目小组那边李经理分给你的活儿,非你不可的你就自己辛苦做掉,简单琐碎的杂务让杰西卡帮你做,这样好歹能给你减轻一点儿负担。”
拉拉这一表态,孰轻孰重艾玛就心中有数了。而且,拉拉把安排杰西卡协助艾玛的意图也说得很明确——就是为了给主力队员艾玛减负——她生怕杰西卡和艾玛没有完全理解这一安排,又特意强调了几句:“艾玛,杰西卡是协助你,而不是协助李卫东!这次项目说好了三个经理各出一个人手,你是我名下唯一直接参与项目的人,由你决定你和杰西卡之间的分工。杰西卡做完功课就交给你,你对她的工作结果负责。杰西卡不参加项目组的任何会议,不直接接受李卫东的指令。清楚吗?”艾玛连连点头说完全清楚。
杰西卡那人爱犯迷糊,属于经常忘了谁是老大的类型,拉拉不得不三天两头提醒她你的本职任务是什么,我才是你的老板,你得听我的。明知杰西卡不是什么理想的人选,可现在就属她的工作负荷最轻,拉拉也只有让她帮艾玛分担一点儿了。拉拉就对艾玛说:“一会儿你帮我把杰西卡找来,我把她的定位跟她强调清楚。”
艾玛点点头,身子却不动,拉拉就问她:“还有事儿?”艾玛迟疑了一下说:“李经理让我当小组长,我是当还是不当?”拉拉问她:“你顾得过来吗?”艾玛发愁地说:“哪还有那个精力!”拉拉说:“那不得了!”
艾玛就要求拉拉跟李卫东明确打声招呼,拉拉笑道:“我早和李经理表过态了,建议由潘吉文当组长,或者不设小组长也成。”艾玛这才愁眉稍展,起身去叫杰西卡。
艾玛一出门,拉拉脸上就暗了下来,自己当初明明已经清清楚楚地跟李卫东表过态的,李卫东还要写这种邮件,真够没劲的!一想到李卫东那个傲慢的“抄送”——没有一点儿“商量”的意思,摆明了是个“通知”——拉拉就气不打一处来。
拉拉倔劲上来了,对李卫东的邮件一声不吭。马莱对这封邮件也没有表示任何态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或许,没有态度本身就一种态度。
4 先完成本职,再助人为乐
要整顿招聘流程,可做的内容很多。
首先是逐一建立各部门各个级别岗位的jd;
然后是招聘工具的设计和招聘渠道的选择;
再往后就是建立“招聘有效性”的分析机制(包括招聘速度、空岗率、新录用人员通过试用期的比例等),以及“员工流失率”的分析机制(对各种离职原因的统计和分析)。
拉拉浏览过李卫东的项目计划,发现他已经清晰地把这些内容都列了上来,只是拉拉觉得,李卫东把事情看得太容易,目标也定得过高。
比如当头炮“任职说明书”,这个东西需要各职能部门的配合,因为用人部门最清楚什么样的人合用——总之不是hr一家就能搞定的,而李卫东的计划是让项目小组的成员自己把这些东西全部做出来。
再比如招聘工具的设计,最好就是先把用得最多的、也是最基本的“常规面试”的表格设计好,再设计出用于经理及其以上级别人员招聘的“评估中心流程”即可。李卫东雄心勃勃,不但计划要弄各种花哨的招聘工具,还想同时设计出管理培训生的招聘流程。尤其令拉拉惊讶的是,这事儿他居然也异想天开地责成三位项目小组的成员来落实完成。
拉拉在db见识过童家明弄出来的“管理培训生招聘流程”,她知道要想做好那一套,单靠这三位的功力根本不现实。拉拉已经领教过李卫东超强的个性,就没好意思正面提醒,兜着圈子跟李卫东回忆童家明的培训生故事。尽管说得小心翼翼了,李卫东还是不爱听,他不以为然地说:“童家明这个人我听说过,没你说的那么强大吧?”
拉拉马上知趣地闭了嘴,心中暗骂自己嘴欠,并且发誓从此对李卫东的东西不置一词,再多嘴就是猪!
艾玛三人当然达不到李卫东的期望。艾玛来请拉拉的示下,拉拉淡淡地说:“会的你就做,不会的不能瞎编,老老实实说你不会,只要别让人误会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成。”艾玛已经超负荷运转了三个来月,为了保证自己的工作重点,她对李卫东的流程再造多少有些敷衍,拉拉这番话不冷不热,艾玛听了觉得经理理解自己的苦衷,也默许了自己的行为。
难怪艾玛烦心,自从李卫东组建了他的项目小组,连拉拉都感到恼人的事情三天两头有。比如本来是为了解放艾玛,拉拉才让杰西卡去给艾玛打下手,结果李卫东发现后,就像多了一个人手似的,经常直接把杰西卡也叫去开会。这下可好,艾玛跑不脱,还搭进了杰西卡。王伟见拉拉为这事儿气得够戗,就说:“你别憋在心里,跟他直说!”
拉拉果然乘着一次李卫东来她办公室谈事儿,跟人家摊牌。李卫东听了拉拉的话好像一时反应不过来似的没说话,过一会儿才似笑非笑道:“我只跟你要了艾玛。至于杰西卡,她说是你让她跟艾玛一起参与项目小组这些事儿的。我理解有误?那就别让杰西卡做了,艾玛做就成!”
拉拉见他装傻,只得明说:“艾玛工作负荷很重,所以我让杰西卡适当协助艾玛,但我派出的人是艾玛,不是艾玛和杰西卡。”
李卫东拖长声音说:“我已经说了嘛,那就别让杰西卡做了,艾玛做就成!还有什么异议吗?”
论气人,拉拉不是李卫东的对手,她的脸涨得通红,却答不上话。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两人对峙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后来李卫东忽地站起身来不辞而别扬长而去。留下拉拉一个人,呆坐了十来分钟还没能恢复平静。
李卫东气人也就罢了,另一个让杜拉拉郁闷的人,却是她自己的下属杰西卡。
拉拉他们每个月都要交一次报告给黄国栋,黄国栋汇总后要再交给麦大卫的。这份报告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老板远在新加坡,就凭报告看你们都干了些啥。
当月到了日子,拉拉却发现招聘组的报告还没交。拉拉把艾玛找来问究竟,原来是杰西卡没交她那一份数据,拖累艾玛没法汇总。拉拉问提醒过她吗?艾玛解释说前几天就一直在催她了。拉拉压着恼火说:“我要的是结果。”艾玛委屈地说:“我知道今天是最后期限,我正在替杰西卡把那些数据补上,保证中午十二点前交给您。”拉拉问:“杰西卡呢?”艾玛为难地看了看窗外杰西卡的座位,那里是空的。
拉拉看看表,时间已经很紧了,就对艾玛挥挥手道:“你抓紧去做吧。”
拉拉差人去找杰西卡,好半天人才来。拉拉劈头就问:“你上哪儿去了?”杰西卡还不知道拉拉为什么生气,她解释说:“我帮李经理去复印一些资料了,东西多,所以花了比较长时间。”
这话不说犹可,一说让拉拉更加气恼,心说,李卫东手下有三个专员,他要复印资料不会差他自己的专员去干呀!杰西卡你怎么想的,自己的正事儿放着不办,去人家那里学雷锋做好事。拉拉就问她:“今天是交报告的最后期限,记得吗?”
拉拉指望杰西卡经过这么一提醒,会猛然惊觉自己忘记了这个日子,并且为此吓一大跳。出乎拉拉意料,杰西卡只是斯斯文文地点点头说记得,艾玛提醒过。
小姑娘倒挺实诚,拉拉愣了一下,尽量和气地问杰西卡:“那怎么不赶紧交报告?大家都在等你的数据,你看到现在还汇总不出来。”
杰西卡憨态可掬地挠挠头说:“不好意思,拉拉,这两天我一直在帮李经理整理资料,所以才没顾上交报告。”
这下拉拉是真来火了,心说,你不知道你的老板是谁呀?你的经理是杜拉拉,不是李卫东!
拉拉忍了忍才没失态,好言相劝道:“杰西卡,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首先都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才可能把工作做好。比如你想过吗,哪些事儿是最急的,哪些事儿没那么急?什么是本职工作,是你必须完成的?你写在你的年度绩效目标里,你和我都签了字的那几件大事,还记得第一条是什么吗?”
杰西卡说是坚决完成今年的招聘任务。
拉拉严肃地说:“你这不是都清楚嘛!助人为乐我赞成——可是假如你不好好完成本职工作,我不能因为你助人为乐而留用你。咱们举个例,遇到飞行故障的时候,航空公司都要求乘客必须先给自己带好氧气面罩,才能去帮助旁边的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意思吧。我希望我说明白了。”拉拉说完,直勾勾地看着杰西卡的脸,想给她一点压力,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杰西卡“哦”了一下,没声了。拉拉最不放心她这种反应,嘴上哦呀嗯呀的,其实心里不同意或者没明白。要是其他下属,拉拉会告诉他想不明白也得先执行指令,但是对杰西卡,拉拉不敢来这一套,杰西卡是个正派而固执的人,如果一个指令她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执行起来就会走样,使劲把事情往她认为正确的方向推进。
拉拉就问她“哦”是什么意思。
果然,杰西卡说:“杜经理您说完成招聘是我的‘本职工作’,那您为什么不让我专心做招聘,而要我帮艾玛干项目小组的活呢?我帮艾玛也罢,帮李经理也罢,不都是没有在做我的‘本职’吗?”
这话挺冲,不过拉拉也明白,杰西卡倒不是有意顶撞,她是真不知道这话没礼貌。
拉拉就耐着性子解释:“你的本职是你的招聘任务,我的本职则是整个招聘组的招聘任务,而艾玛是这个招聘组的主力,我为了我的本职,才临时把你调配给艾玛做助手。至于你接受这个调配指令,是因为在组织架构上你归我领导,你得和我目标一致才成。这个定位不是一开始就跟你和艾玛谈清楚了吗?”拉拉有意强调了“我”字,意思是你得听我的,因为我才是你的老板。
杰西卡嘴上没再继续争辩,但她的小脑袋瓜里却继续振振有词地和拉拉理论:同样是项目小组的事情,您让我做就不是“定位不清”,李经理让我做就是“定位不清”,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要是杜拉拉发现杰西卡的脑子里已经又是一团面糊了,大概要气得呕出胆汁来吧。
杰西卡却一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陷入狡辩,正因为此,她的内心在真诚地经历着一场郁闷,她觉得杜拉拉太难相处,自己已经小心翼翼,还是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她。到底该怎么和拉拉相处,杰西卡一直在鬼打墙。迷惘苦恼之下,杰西卡拼命用一套类似“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励志说来激励自己忍耐下去。
杰西卡已经盘算过了,今年拉拉这组招聘任务最重,来年初的高级专员升职名额八成落到这组,自己只要熬过今年,也许就能升为高专,到时候再跟李卫东说一声调到他那组去,省得老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动挨训。杰西卡喜欢跟李卫东干,自从帮着李卫东做项目以来,他已经表扬过杰西卡两次,杰西卡认为他很会鼓励人。
杰西卡自问没有偷过一天懒,一个人只有一双手,做了这就做不了那,杜拉拉的任务有时限,李卫东的任务有时限,他还说麦大卫要亲自过问呢!杰西卡隐约听人说,杜拉拉在麦大卫跟前似乎并不讨喜,李卫东则不然了,杰西卡相信麦大卫会直接给李卫东重要指令。麦大卫的话能不听吗?他可是杜拉拉老板的老板,说到底,hr这个团队里谁敢不听麦大卫的呢?!
杰西卡之所以不服,还在于她认为自己并没有主动去开项目会或者复印资料,都是李卫东吩咐了才做的,难道她能说我不接受你的指令,因为李经理你不是我老板吗?如果这算有错,错也在李卫东,杜拉拉应该去找李卫东理论。
总之,杰西卡觉得特委屈,很想和拉拉讲讲道理。后来转念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顶撞已经眼冒火星的上司吃亏的总归是自己,以她现有的资历,要另找一份像sh这样的工作恐怕并不容易,她就以一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心情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杰西卡的低姿态确实起到了效果,拉拉有些于心不忍起来,毕竟杰西卡大学毕业才三年,还年轻呢。拉拉放缓口气又给杰西卡解释:“上个月你没有完成招聘指标,可你既不解释原因,又不提前打招呼,就像没有意识到这是你的分内事儿!是艾玛加班加点,才帮你把差额招齐的。你看,三个招聘专员中,我给你的任务已经是最轻的了,杰西卡呀,将心比心,我如果对你听之任之,就是对艾玛不公平了。”
拉拉说的这些杰西卡一时反驳不出什么来,就说:“我知道你和艾玛一直都很照顾我。”
拉拉摆摆手,郑重地告诫说:“不是照顾不照顾的问题,每个人都应该首先尽力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然后才去助人为乐;而且,凡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就算真有不能按时完成的任务,至少要提前报告你的老板,及时说明原因并请求支持,这是你的本分——可千万不能再一声不吭甚至找不到你人去哪里了呀。”
杰西卡“嗯”了两声。拉拉一看又是一个含糊不清的表示,就马上追问她:“杰西卡,你的‘嗯’是什么意思呢,同意,还是没有想通?”
杰西卡其实还没想通,但是她不想听拉拉再啰唆下去,就说:“明白了拉拉,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
拉拉半信半疑,她对杰西卡的类似辅导不是一次两次了,杰西卡一时明白一时糊涂,效果一直不太好。拉拉就对杰西卡说:“好吧,有时候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想通某个问题。如果你今天一时没有想明白,不妨慢慢消化,一年想不明白就过两年再说——但是我刚才的要求,作为一个结论,先记住,作为一个指令,得执行。”
杰西卡说:“哦,好的。”
杰西卡走后,拉拉想,杰西卡好犯迷糊,工作习惯又不太好,像她目前这种情况,最好是能让她每周写一次周计划和周总结,自己看她看得牢一点,或许能慢慢培养出好习惯。
可是眼下拉拉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能花在杰西卡身上了,就算有点儿精力,她也宁可投在艾玛或者沈乔治身上,产出大多了。拉拉叹了一口气,颇感无奈。
5 鸿鹄飞魔都
2007年的夏天,拉拉离开db四个月了。陈丰是个细心的人,他一算时间,知道拉拉已经过了试用期,看来她应该安全了。陈丰放下心来,打电话给拉拉约见面吃饭,自从拉拉离开db,他们一直没碰过面。拉拉却因为太忙,推说过两个月再说,陈丰也就没有勉强,两人只在电话里聊了聊股票的事情。
这个电话对拉拉很重要,陈丰虽然话不多,却透露了对大盘的担忧和落袋为安的打算。拉拉素知陈丰稳健,因此,尽管陈丰言语之间尚有保留,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拉拉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陆续卖出手中的万科。后来证明,这几乎是最完美的逃顶。拉拉自己在投资上见识不够强大,但是至少她很清楚谁是强者,该听谁的。
正当拉拉为及时地落袋为安感到庆幸的时候,意外地接到张凯的电话。张凯带来一个重量级的八卦,db刚刚宣布,商业客户部销售总监tony林离职了。“听说他拉到了风投,自己做老板去了,”张凯说,“深层的原因,我猜是因为齐浩天对他不太满意,不像何好德那么重用他。”这点拉拉一直心中有数,所以,对tony林的离开她并不意外,关键是,由谁接替tony林呢?
张凯自鸣得意地嘿嘿两声,卖个关子道:“你猜?”拉拉的好奇心果然一下被吊了起来,催促道:“你先说是外招的还是内提的?”张凯说:“当然是内部提拔的才让你猜嘛。”
db现有的大区经理的情况拉拉稔熟于胸,她几乎不敢相信却又别无选择,迟疑地说:“陈丰?”张凯哈哈笑了起来,“就是他!想不到吧?”拉拉高兴地说:“这家伙!天大的好事呀,他可真沉得住气,一点儿消息都没给我透露!”张凯说:“他这种人是鸿鹄,志向远大深藏不露,不像咱们是燕雀,有了快感就要喊。”
拉拉马上想到一点,陈丰空出来的那个大区经理职位,张凯就不想去争一争?对此张凯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道:“想呀,做梦都想。这不是找你给指点来了?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咱俩都几个月没见面了,想得慌。”拉拉说:“你要是会想我,母猪都能上树了!我们这儿剥削重,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牲口使,吃饭我还真没空。你要去竞聘,总得准备个ppt吧,你把ppt发给我,我帮你参谋参谋。”张凯很高兴,假装扭捏道:“那多不好意思,光让你干活,连饭都不管。”拉拉说:“求你了,别装成吗?我要是去吃你这顿饭,回头得多加两小时班。”
撂下电话,拉拉才想起半个月前陈丰的那个电话。他说想见面一起吃饭,会不会就是想趁着吃饭说一说升了总监的事儿呢?拉拉赶紧给陈丰打电话,电话刚接通,拉拉劈头就埋怨道:“你可真行,这么大的事儿都憋得住,还是张凯刚才告诉我的。”
陈丰笑道:“本来想请你吃饭,当面跟你说的。”
拉拉责备说:“我今天要是不打这个电话,你就打算这么鬼鬼祟祟地溜了?”
陈丰说:“这不是还没走嘛。手头有些事情在处理,下周才走。”
拉拉关心地问陈丰:“太太小孩都跟你一起去上海吧?”
陈丰解释说:“我太太是公务员,她的工作还不错,就这么丢了有些可惜,所以岳父岳母都不太赞成她去上海,她自己一时也下不了决心。小孩上小学二年级,在省级重点小学。”
拉拉叹道:“那学位很宝贵的。”
“就是呀,当初想了很多办法才搞到的学位,谁知道去了上海能进什么样的学校。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先去,他们的去留等过一年再议。”陈丰想起这些悬而未决的心事不由得喜忧参半,感叹道,“毕竟,换一个城市生活的成本很高,何况又是要去上海这样的魔都。”
拉拉很理解陈丰的情况,宽慰他道:“我觉得你这样安排挺对,迁居是大事,是得从长计议。不管怎么说,恭喜你!刚才张凯还夸你是鸿鹄呢。”
陈丰马上否认,“我算哪门子鸿鹄。”
拉拉一本正经地说:“你这号人,用农民起义军的话说,绝对是鸿鹄,搁现在,叫高潜力人才。我就是搞不明白,你干吗总要掩饰你是鸿鹄的事实。”
陈丰辩解说:“这一去,太多的未知数了,我要是真以为自己是鸿鹄,没准哪天屁股就得摔成四瓣。”
拉拉笑道:“那倒是,你自己得多加小心。好吧,福兮祸兮,咱们上海见。”
陈丰听拉拉这么说,以为她最近要去上海出差,拉拉却说:“还没有出差计划,只是上海北京嘛,免不了要跑的。”
拉拉这天要是不打这个电话,陈丰也打算打给她的,他盘算着去上海前请拉拉吃饭,以后要见面,只怕越来越不方便了。
陈丰迟疑了一下,说:“我原来还打算走之前请你吃饭,就怕你没空。”拉拉一愣道:“你这都马上要走了,要处理的事情还不得一箩筐呀?”陈丰说:“再忙,吃饭总是要吃的,手上的事情也不见得非得在这几天都处理好,以后我每个月应该都会回广州一次的。”
拉拉有些踌躇,她确实太忙了,忙得上厕所用跑的,吃饭用吞的。但是陈丰这一去,确实两人又远了许多,什么时候能再见,谁知道呢。
拉拉的眼睛瞟向办公桌上的台历,上面密密麻麻地做着一些记号,她心中迅速盘算着可能的时间表。陈丰在电话那头没有说话,耐心地等着她的结论。后来拉拉说:“周三中午你方便吗?”陈丰说:“我去接你,我的车型是……”拉拉打断他道:“你没换车吧?”陈丰笑了,“没换。”拉拉也笑,“那就行了,我没那么健忘。”
周三中午,陈丰和拉拉在cbd一家有名的粤菜馆享用了一顿精致的午餐。这种精致是拉拉久违了的,sh毕竟地处开发区,周边环境和cbd地区不能比,平时难得有个周末,拉拉又累得根本不想下饭馆。饭吃得很好,话其实不算说了很多,有时候还有长时间的沉默,但两人都觉得很舒服自在。
陈丰发现拉拉吃饭的速度明显比以前快了不少,他关心地问拉拉是不是连吃饭都没有时间。拉拉“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有时候边开电话会议边吃饭,不吃快点不行。”陈丰愣了一下,劝道:“你这速度真得放慢一点,不然,现在你折腾胃,以后它就要折腾你。”拉拉无奈地说:“以后?我是活在当下的人,顾不上以后。”陈丰提醒拉拉说:“不能太老实,你干活太老实了,得适当推活,特别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得想办法推掉。”拉拉笑起来,“看!承认了吧?我就是太老实!所以老被身边像你这样狡猾的家伙欺负。”
分手前,拉拉说:“这儿离开发区太远,你别送了,我自己打的也很方便。”陈丰客气了一下,没再坚持,他在路边帮拉拉拦了一部的士,拉拉上车后隔着车窗对陈丰挥了挥手,两人就此别过。拉拉坐在车上忽然觉得一阵伤感,这阵伤感让她意识到自从离开db,自己似乎难得再有诸如伤感、失落、惆怅之类温情脉脉的情绪了,在sh她有的只是惊吓、烦躁、焦虑、果断,更加粗鲁,更加简陋,也更加干脆。
在拉拉离开db的时候,陈丰有些难过,但他不惊讶,他告诉拉拉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现在陈丰要离开广州了,拉拉在伤感的同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对陈丰的离去其实也没有一点儿诧异,也许因为潜意识里早已认定陈丰总要继续向上升的。
有的人,他的生活十年如一日,既没有变化也没有惊喜。还有的人,他的生活保不准在某一天就会突然出现惊喜的变化。这当中固然有命运的造化,更多却是这个人自身的特质决定的。人生这种变化的能力,就像人的牙齿,即使还没有长出来,其实已经埋好了根,这是一颗什么样的牙齿,萌发前就已经定了。
回公司的路上,拉拉想着陈丰吃饭时说的话,不能太老实了,得适当推活儿。拉拉不由得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说到推活,拉拉就很郁闷,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个被推的。
争取资源的事儿拉拉常干,特别是任务艰巨的时候;要是活实在干不完,她也会拣要紧的做,而放弃一些次要的目标;但是说到推活儿,她从来都是万分不好意思,还没开始往外推,自己就先红了脸。不像人家李卫东,索取资源也罢,推活儿也罢,哪一样不是做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难怪陈丰会说她干活太老实,人家早看在眼里。
最近李卫东老是对拉拉木着一张脸,拉拉心里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但是拉拉没有办法。李卫东想整顿好招聘流程给老板露一手,这个拉拉可以理解,但是既然是他自己主动请缨的,为什么倒一心指望着她杜拉拉的资源呢?这样的想法从技术上看颇有些异想天开,从人情世故上讲也不符合人之常情。
拉拉也是实在吃不消了,才和李卫东论了论江湖规矩,结果没讨回公道,反倒惹得李卫东老大的不高兴,以前两人经常结伴去吃午饭,这些天都各吃各的了。
6 “脾气”没有“机会”大
李卫东很欣赏一句话:民主的制度产生不了伟大的产品,只有专制的能人才能做出伟大的产品。
关于李卫东完善jd的计划,杜拉拉曾经说了一嘴,意思是最好让各部门指派一位成熟的经理来参与。当时李卫东在内心犹豫了一下,但他终归还是没有采纳杜拉拉的观点。
李卫东参与过很多头脑风暴,头脑风暴总是民主而热闹的,最狗屁不通的人也可以振振有词地反驳最懂行的人。他对于其中的绝大多数有如下评价:头脑混乱点子多,瞎出主意不负责。
从某种角度讲,李卫东有他的道理,不需要对结果负责的时候,特别敢说敢想的人数就会较一般情况下数倍递增。
李卫东最终还是选择了由自己来做那个专制的能人,他不需要各部门的经理来七嘴八舌指手画脚。
李卫东满怀希望地命令项目组的三位组员完成自己的指令。
应该说,那三位尽力了,他们做了一部分,但做不了全部,更达不到他要求的质量。这让李卫东很恼火,只是他的火气单单针对艾玛,没另外两个人什么事儿。
开始艾玛还忍着,次数多了,她也急了,有一次在项目组的会上,艾玛当众和李卫东顶起牛来。
李卫东那天是为了管理培训生流程大发雷霆。拉拉曾经拿童家明的例子婉转地暗示过李卫东——这事儿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hr经理来做——李卫东听不进去,非让三个招聘专员帮他做出来这套流程。那三个人的功力自然对付不了这样的差事,人家要是能做出来,不早当经理去了!
眼看着指望要落空,李卫东哪能不着急上火,他一个劲儿揪住能力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