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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大部头,大红色封面相当抢眼球,唐锐好奇地抽出来,看见封面就囧住了。

    《高考生心理调节策略》

    唐锐翻了一下,书还是新的,从内容到外表整个都透着一股地摊拼装书的味道,在目录页的“家庭疏导策略”那一章还被人画了一道红线打重点标记。

    唐锐木着脸翻到那一章,快速看了几页,表情于是越发诡异。

    “适当询问孩子学习情况,但不宜过度频繁”——此处有铅笔批注:嗯。

    “……家长应把孩子当成朋友,对其敞开心扉,聆听孩子的心声”——此处再次批注:要是不喜欢说话的怎么办?

    “多给予孩子信任,除了在身体上多关心外,多与之沟通,在心理层面减压也至关重要”——此处红色波浪线,未批注。

    “家长与孩子聊天时,不妨多说些有趣的事、社会见闻,制造轻松的家庭氛围”——此处继续红色波浪线,批注:嗯。加两个惊叹号。

    再往下翻。后面还有不少褶痕,标题纷纷类似“当孩子遭遇校园暴力怎么办”、“如何发现孩子早恋的蛛丝马迹”、“怎么和孩子做朋友”……

    …………………………看来这一星期,林晴天一点也没闲着,已经深刻扎进理论中。就差他回来开始进行实践了。

    唐锐一时间还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长这么大,他的亲生父母都从没这样想去了解过他在想什么。久了唐锐也就学会不再强求和在意。

    而现在,明明和他一点亲缘关系都没有,林晴天又为了什么去费尽心思为他做这些。

    “——唐锐?”

    唐锐一震,看林晴天的身影从门外晃过来了,赶紧把书塞回去放好。端端正正坐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林晴天走过来搭住他肩膀,说:“好了,咱们走吧,我带你去吃饭。”他下意识瞄了眼自己的桌面,在看见桌子角露出来的那一点红色书脊眼皮也一跳,抓了钱包关了电脑,急吼吼地就把唐锐往外拉。

    他这表现看在唐锐眼里,实在是太此地无银了。唐锐没戳穿他,一路乖顺,心里在想什么也就自己知道了。

    两人便这么吃了小别后重聚的第一顿饭。

    林晴天一直很忙碌很欢快,一会给他夹菜,一会让他多吃,一会又和他貌似无意地聊聊学校的事情,一会又说到唐锐妈妈那边的情况。

    概括起来就是,全方位多角度地覆盖了解关心他的生活中心理上可能存在或已经存在的问题。

    唐锐用一半晚餐的时间确认了这一事实后,剩下那一半的时候就只能努力地吃掉林晴天给他夹过来的菜然后表情维持在轻松淡定地表示有在听并且及时地给予反应。

    除此之外他还要努力端正态度,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起那本啥啥策略里各条句子以及见字如见人的批注,再顺便把林晴天现在的行为自动对照连线——这事实在是……让人不知道是感动好,还是想笑好。

    唐锐默默地在心里加,还是好笑多一点……

    一顿饭吃完,唐锐感觉自己都像打了一仗似的累,趁着林晴天结账打包的时候,唐锐跑去洗手间松弛了下面部表情,看镜子里的自己是哭笑不得的脸,他摇摇头,除了想笑还是想笑。

    出来天已经擦黑了,但也还不算晚,吃饭的地方离住的地方大概还有一站路那么远,林晴天就说,走回去吧。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身边路灯依次亮起来,街上来往车辆匆匆,像一只只面目不清的离鸟,嗖嗖从他们身侧划过。

    朦朦胧胧的远的天边还有残余的半道嫣红晚霞,头顶上还有一个浅得半透明了的月亮。淡的就要化掉了。

    夜晚的风夹着凉意拂在人面孔上,鼻子里隐隐还能嗅到白日里太阳的热气。

    唐锐脑子暂时放空,听着林晴天继续和他说着所里的一些琐事趣事,老程老是和老李(即所长)顶牛啦,赵成又把梁晓春惹了啦,男女朋友谈恋爱不成跑派出所要警察给他们说理啦……

    唐锐听在耳朵里,脑子里却在默默地想着那本书上的句子:

    “家长与孩子聊天时,不妨多说些有趣的事、社会见闻,制造轻松的家庭氛围”,同一时间浮现出来的还有那销魂的红色波浪线和严重同意的批注惊叹号。

    ——显然今晚上林晴天是打算全面地把理论落实到实践中来了。

    他实在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笑了。

    林晴天说了半天,好不容易看见唐锐笑。他便也乐了。却不知道唐锐是看着他笑的。

    ☆、第 27 章

    两人在十字路口处等红灯的功夫,从街那一边几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冲过来,最前边一个几乎险险撞上一辆拐过来的公交车,司机猛然刹车,摩托车一下子就蹿过马路去了。

    他那几个同伴留在这边,都是染着黄毛的小子,最靠近路边的一个一只脚点着地,掏出烟,歪着身子点上,懒洋洋地看了旁边一眼,目光落到唐锐这里,花了一秒认出是谁,眼睛便眯起来。

    唐锐也认出了章立,并不肯退让地盯了回去,章立笑得有点危险,就要下车过来,这时候红灯转了绿灯,同伴都发动了摩托,招呼着他,章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你认识的?”林晴天说,他刚才也在看,只是没出声。

    “不认识,在学校见过。”唐锐说,怕林晴天多想,他隐了和章立的小冲突。

    “你可别和他们混在一起。”林晴天说,第一次严肃起来,“我不是要干涉你交友自由,但是交朋友也要区分好坏。”

    附近像这样的小年轻很多,大多数初中毕业就待在家,无所事事到处游荡,特别是一到晚上,成群结伙出来,喝酒飚车打架,频率高的时候一晚上派出所要处理好几起,照老程说,都是荷尔蒙闹的。

    林晴天把唐锐的事里里外外琢磨了一通,该想都想到了,差点还忘了这一点。虽然唐锐看着是闷不吭声的脾气,但越是这样的,一旦闹出什么事才越吓人。他必须要提防着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想着,他又叮嘱道:“你以后要是在学校里有事就找我,我平时不是在家就是在派出所。实在找不到我,所里其他人也都可以帮忙,有事别老想着自己去解决,嗯?”

    章立是出来找乐子的。前几天本来说有个漂亮妞过来,只要给粉,什么都肯干,没想到他人还没去到,警察就先到一步整个把那里一网捞了。亏得他机灵躲了,事后还被臭骂了一顿,自己在学校窝了好几天,都快憋疯了,总算熬到周末,便又约上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快活来了。

    在包房里鬼混到下半夜,几个便各自找地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章立灌了不少,女人在他身上带暗示地摸索,说:“小立哥,咱们走不走呀?”

    “走啊。”他说,脑子里还有点蒙,一发劲站起来,差点没站稳,女人连忙扶住了他,吃吃笑不已。

    “你还行不行啊?”

    章立忽然发火了,狠狠给了女人一巴掌:“去你x的,老子不行?你会不会说话?”

    女人被他打得都傻了,捂着脸不敢说话,章立余怒未消,还想再打她,有人来劝着拉开了,把那女的带了出去,他一个人跌坐回去,只觉得太阳丨穴凸凸跳,胸腔一股子邪火,想找个什么人发泄出来。

    和他一块出来的一个人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说:“立哥,喝多了吧,别和那种女人计较,都是贱货,至于生气嘛。”他姿势娴熟地给他点烟,递上来。

    章立乜斜眼睛打量他,受了那支烟,说:“我以前没进去的时候,还当应中的都是书呆子,没想到也有你这样的,不错,总算还有点意思,其他人真tm没劲。我看着那些老师就tm憋得慌,都是伪君子。要不是我哥逼着我,我还真不想再呆在学校里了。”

    “做人就是要享受嘛。是不是,”那人应和着说,“学校里那些没意思,男的都是软趴趴的娘娘腔,女的都tm装纯洁的假正经,其实底下骚着呢,下次我带你认识应中最有名的校花,那个才真是又骚又爱装。”

    章立哈哈大笑,笑完了忽然想到,“哎,我倒记得一个,刚才路上那个,也是应中的,妈的遇见几次了,看起来拽得很,我看着就不顺眼。”

    “你说那个唐锐啊,”那人说,“你不知道?”

    章立说:“怎么,那小子还挺有名?”

    那人嘿嘿一笑,说:“出名,全校都知道他们家的事情。他爸被他妈给咔嚓了。”举着手在脖颈处划了划。

    章立感兴趣了:“我擦,这么劲爆?”

    “就是上学期的事,”那人添油加醋道:“后来他还失踪了一阵子,听说黑社会追债还是怎么的躲起来了。”

    章立大感意外,说:“这个有意思。继续说。”

    “别的也没了,这个学期他没事人似的又回来上课了,后来他妈被判了无期。听说他现在是住在一个警察家里呢。”

    “警察?”章立眼神变了变,“什么警察?”

    “办他妈那案子的警察吧,”那人不确定地说:“好像就是管这一片的。”

    这一说,章立想想当时看见唐锐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个人,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眼熟。他的新仇旧恨一起都翻上来了,“妈的,老子最恨就是警察了,行啊,小子,背后玩我?老子就陪你玩玩!”

    那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试探道:“小立哥,唐锐和你有过节?”

    章立冷笑:“过节?这仇结大了。”他盯着对方说,“怎么,你和他有交情?”

    那人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过唐锐这个人,平时闷不吭声,但是要真闹起来也不是那种怕事的……”

    章立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恶狠狠地说:“行啊,老子正愁没事干呢,正好找他陪我玩玩。”

    那人还想再说几句,看他这样也就闭嘴了。

    ☆、第 28 章

    唐锐高三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过得很不错。

    周六睡了个好觉到自然醒过来,慢慢吞吞刷牙洗脸,再慢慢悠悠地看会书,之后午饭和晚饭都自己解决了,林晴天一直到夜里九点多才下班,给他带了宵夜。两人合伙将其消灭,各自洗洗睡了。

    第一天就那么过了。周日一早他去了趟少年宫,开学后的周末班都是些兴趣班,唐锐做完自己份内的工作,和一起的大学师姐们闲扯几句就走了。

    回到家,林晴天也已经醒了,吃过午饭,正在利用宝贵的休息时间争分夺秒地在玩连连看,见他回来了,倒还自觉,把声音给关了。

    唐锐换了衣服睡午觉,躺下去正要睡过去了,感觉有人轻轻推他肩膀,他努力睁眼,林晴天正半蹲在他头前面呢。

    “忘了问你,你明天才回学校吧?”

    “嗯……”

    “那晚上一起过去我师傅家吃晚饭吧,今天是老贺生日,多个人热闹点。”林晴天兴致勃勃地说。

    唐锐迷糊着应:“……好啊……谁是老贺?”

    “就是,呃,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林晴天说,又跑回去继续战斗。

    下午四点半,林晴天就带着唐锐兴冲冲地出发了。

    出发前唐锐看他两手空空,还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带点东西,结果林晴天到了外面就给老程打电话:“喂,师傅,我现在要过去了,有什么要我顺便带过去的?”

    瞧这孩子实诚的……你都不好意思说他傻……

    唐锐忍不住竖着耳朵想听老程那边怎么回答的:

    “酱油没了,你路上买一瓶吧,要生抽王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于是两个人就拎着一瓶酱油,登门蹭饭去了。

    老程家住的不远,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楼,外墙贴的是上世纪最流行的那种黑白马赛克瓷,年代久远已经有点剥落了,一个小院子爬着半墙牵牛花,颇有情致,似乎久未打理,墙里外都已经荒草丛生。

    林晴天直接推了门就进去了,进到房里唐锐才发现里面很小,一组旧沙发就把地方都占满了,跨两步就到了厨房,老程正在炒菜,伸了个手接了酱油,头也不回地吩咐:“差不多了,去楼上把老贺叫下来。”

    林晴天往楼上走,唐锐自然也跟着,上面有人就笑着说:“小林来了?不用你叫我,他那个大嗓门,我早听见了。”

    一个头发略有花白的清瘦老人坐在轮椅上含笑地看着他们,林晴天很自然地伸手,小心地将老人抱起,同时示意唐锐,唐锐暂时的惊讶之后,立即帮忙将轮椅拿了下去。

    到楼下,林晴天小心翼翼将老人安置回轮椅中,老程也走出来看着,不忘要说一说林晴天:“一看就是不怎么运动的,走几步喘得比我还厉害。”

    “那是,师傅您天天在家都拿贺叔当运动对象呢,熟能生巧嘛,”林晴天回他一句,又对老贺说:“贺叔好像又胖了点,是不是,我都快抱不动了。”

    老程扬声说,“那是你小子太弱,叫你有空别老窝着多锻炼。别闲聊了,都过来准备吃饭。”

    几个人洗手入席,林晴天说:“不等程队长他们了?”听这话还有好几个没到。

    老程说:“不等了,谁知道他们能不能到,咱们先吃。”

    唐锐不由看着他,老程一直给他那种典型的老警察的做派,这时候却显出家常的一面,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坐在他身侧的老贺,眼神动作的互动里一看就是多年养成的默契。

    他暗暗压下好奇,老程这时候也注意到他了,说:“唐锐你别拘束,都是自己人,当自己家里吧。”

    林晴天将盛好的汤传给唐锐,闻言说:“师傅,人家本来就不拘束,被你一说反而那什么了。”他给了汤又忘了调羹,忙起身去拿,想起又问:“要不要蘸料,我给你拿个碟子吧。”

    老程又忍不住说他:“一次拿全了行不行,毛手毛脚的。”

    林晴天回到座位上,把调羹给唐锐,一边低声吐槽:“您就顾着贺叔,我这不是自食其力嘛。”

    老程耳朵尖,一听就又瞪眼:“你自食其力不是应该的吗?”

    这俩位一斗上没完了,桌上另外两个互望一眼,老贺含笑摇头,那意思是:就这样,别理他们就自己消停了。

    ☆、第 29 章

    结果一直到饭吃完了告辞了,唐锐也没搞清楚老贺和老程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林晴天说,这事说来话长。

    但其实也挺简单。

    一言概之,就是收养关系。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候他们这一块也还没被划归到应城范围内,就是个乡镇的小派出所。某天派出所小民警程明同志,也就是当时的老程,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见有人跳河,他就跳下去把人捞了上来,紧急抢救一番后送医院。

    他干了这个悄悄又自己走了,和谁也没说,什么锦旗呀表扬呀也都没有。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结果过了几天,接到一个报警,说医院有人要跳楼。程明和同事李正(就是现在的所长老李,和铁道游击队的政委同名)过去一看,那人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医院三楼天台上,整个医院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现场乱成一团。

    他们俩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首要是要先稳住人,把人先弄下来再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了程明——他是中专毕业的,那时候也算是个小知识分子了,口才比李正至少强点吧。

    结果程明一上去,还没和人好好沟通做心理工作呢,就先骂起来了:原来这个要跳楼的,就是那天跳河的人,好不容易医院给他救过来了,好了能动了就又爬到楼上来了。这两下一想,把程明给气得,当场就开骂了。

    ——事后程明想想还是有点后怕,年轻气盛,压不住脾气,要是万一那人根本不理他,直接一跳——不说别的,一条人命就没了。

    幸好,那人是贺清河。

    贺清河开始没认出程明,但听着他骂了几句,也明白这个人就是那天救了他的人了。

    他说,之前谢谢你,虽然我并不想被人救。如果下辈子有机会,我再回报你吧。

    程明怒气冲冲地说,谁知道你下辈子变猪变狗,有本事你这辈子先回报了我!!男人大丈夫,有点事就要死要活的,你还真有脸啊!

    贺清河说,对,我已经没有脸,也没有本事活下去了。

    程明这时候也冷静了,看那人并不像一般寻死觅活哭天喊地的,显得相当镇静和克制。往往这样的人,才是认真要找死的。

    他换了口气,好商量地说,不管什么事总可以解决的,你说来听听,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不能憋着一肚子委屈去死,对吧。

    贺清河笑,这种丑事,我倒是愿意就那么带到下面去。谢谢你兄弟。对不起了。

    程明说,你打定主意了?真的?那我也要对不起了。

    贺清河一愣,这时候从楼的另一侧爬上来的李正已经从后面扑上,牢牢摁住了他。程明也扑过来,两人把贺清河一起抓着往下走,程明一边没好气地说,你说说你,你怎么非要死呢,好好的……你别耍赖啊,站起来。

    贺清河无奈地看着他笑,我也想站起来,可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了。

    程明一时间也懵了,护士和医生也赶了上来,从懵了的程明那里把贺清河接手带下去了,程明抽空抓了个护士问,问确切了贺清河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士告诉他,贺清河之前发生过车祸,在车祸中脊椎骨折神经部分损伤断裂,造成高位截瘫,以目前的医学水平,他这一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程明愣愣地问,那,他家人呢?

    他老婆在他出事之后,就带着孩子跟人跑了,走的时候还把他家里全部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

    过了几天,程明实在按捺不住,又去医院看了贺清河。

    进去的时候贺清河正靠在床上扭头看着窗外——他现在被安排在多人病房,怕他跳楼,已经不许他接近任何可以打开的窗户。

    你来啦。贺清河倒先和他打招呼。那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他轻飘飘的微笑着,好像之前寻死的那个不是他。

    程明就在病房里站了一会,有点局促也有点恼火——对自己的。正在搜空肚肠找话说,或许安慰个几句——但这种外人软绵绵的安慰又顶个jiba用呢?

    他正站着发急,就听见奇怪的滴水声,一滴一滴,在安静的病房里相当清晰。

    程明低头一看,地下有一道黄褐色的水迹,而源头……

    他没抬头去看贺清河,自己脸倒是涨红了。到外面找了半天,居然找不到一个护士,他实在再也忍不下去,自己动手把贺清河背去了厕所。回来又到处跑来跑去把床铺都清理干爽。

    他走的时候,贺清河低声说,谢谢你。

    第二天,程明又去了。接下来的半个月,他几乎天天都去医院。李正都说他是疯了。程明也没回话。

    等贺清河出院的时候,程明就直接把人接到了自己在派出所楼上的宿舍里。他本来脾气就不好,还真没谁敢问他,倒是李正给他找多了一套铺盖,暂时安置妥了贺清河。

    这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一直到今天。

    林晴天一边躺着一边和唐锐讲从前的这些事情,说到最后直打呵欠,眼皮都睁不开了,说,“所以呢,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唐锐半晌不语,轻轻说:“老程警官真不容易,二十多年。”

    林晴天又打了个呵欠,说:“这个呀,其实也不光是他。我师傅这个人脾气很坏的,一不顺就要骂人,贺叔能忍他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这么多年了,人和人能在一起,都是互相体谅吧。”他最后说,声音越来越小,呼呼睡着了。

    唐锐却还是睡不着,他扭着头看林晴天,林晴天一睡着就那么无忧无虑的天塌下来也不管的神气。也只有心里没一点阴暗的人才能够这样。

    他觉得心里冒出一点奇异的感情,莫名的喜悦,欢愉,还有一点不确定的温暖。即使他闭上了眼睛,也能感觉到那东西悄悄地在黑暗里长起来,伸出无数的枝蔓,密密地在他头上扩展,轻轻柔柔地包裹住他。

    这力量虽然还是那么小,却已经足够给他确信的勇气。

    ☆、第 30 章

    夜里睡得太好,到早上就有点醒不过来。一直等林晴天来摇他,唐锐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他刷牙洗脸完毕,林晴天已经买了包子回来,一看时间已经六点多,唐锐就胡乱往嘴里塞了个包子,朝他胡乱挥挥手便跑,听见林晴天后面在叫他,他又蹬蹬蹬跑回去拿忘掉的学生卡和钥匙。

    林晴天想起来问他:“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吃饭的钱带够没有?”

    唐锐说有,噼里啪啦又往外跑了。

    紧赶慢赶,唐锐还是迟到了几分钟,已经打过早读铃声,校园里都是嗡嗡的杂乱的读书声。他跑上三楼,看见隔壁班班主任在楼道里走过去,唐锐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悄悄从教室的后门进去,抬头看看班主任还没到,他喘了口气,摸回自己的位置。正要拉开椅子坐下,忽然就愣住了。

    上个周五他离开时才收拾过桌子,而现在桌面只有用一片狼藉来形容,排列整齐的书被人推倒了,由于桌面是暗色,仔细一看才发现被泼上了暗红色的污物,一团一团不知道是什么,散发出强烈的腥臭,还有一线红色不明液体沿着桌角滴滴嗒嗒往下滴。

    唐锐伸手往桌斗里摸,摸到一手的湿黏。他将里面的东西都拉了出来,虽然早有预感,还是被恶心到了:桌斗里被人丢了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癞蛤蟆,头部被切掉了,还没死透,四肢依旧在抽搐,看得人浑身发毛。

    “是谁做的?”唐锐说,气得声音都是发抖的。

    周边的一圈学生都停下了晨读,有人窃窃私语,但是没人回答他。

    “是谁做的?!”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提高了。整个班的人都听见他,渐渐其他人的读书声也停了,私语声越来越多,唐锐环顾了一圈课室,有人不敢看他,有人满脸莫名,有人幸灾乐祸。

    唐锐明白了,不管是谁做的,不管他们知道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他,全都是作壁上观的姿态。

    他忍着心里的愤怒,收拾着这些狼藉不堪,那个年轻的刚转来的班主任王志这时候也总算出现了,很生气地说:“你们在干什么,上早读在那里说什么话——你在干什么呢,唐锐,坐下把书拿出来!”

    他似乎想拿出气势来压住这“不良的风气”,唐锐连看都懒得看他,径自拿着被污损的课本走了出去。

    唐锐从厕所出来拿着拖把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他没想到的人:章立靠着栏杆上,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学生跟在他身边,看见他过来,章立阴阳怪气地开口说,“哎干嘛去啊,不好好待在教室里,跑出来可没老师保护你啊,乖孩子。”

    唐锐停了一步,他盯着章立,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肯定和这个小子有关。但他不明白的是,他是什么时候招惹了章立。

    被他盯着,章立似乎更兴奋了,说:“送你的礼物见着了吧,对不住,我呢,算数不好,弄错了,不是一只,应该是三只,一只公蛤蟆,一只母蛤蟆,还有一只小蛤蟆。听说你妈把你爸咔嚓了?你妈也活不了了吧,一家都是那个命啊,命里该的呀!”

    啪的一声,唐锐感觉脑子里一根弦绷断了,他握着拖把的手指握紧了,要冲过去和他较个清楚,章立身边的两个人先一步,一把将他推得一个趔趄:“干嘛呢,想干嘛小子,站远点啊,妈的看什么看?”

    他们在这里的纠缠终于也引起了教室里其他人的注意,靠近窗口的学生都在看着他们,议论纷纷。刚钻进小办公室的王志也听见了,站出来隔得远远地说:“唐锐,你在干什么,还不进去教室早读?”

    又对章立那三人说:“你们是哪个班的,早读时候到处晃什么?还不快回自己教室?”

    章立嚣张地说:“老师,我们的事你管不着,省省心吧你。”王志被他一顶,脸涨得通红,章立根本没鸟他,见唐锐已经走回去了,便招招那两人,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 31 章

    唐锐并没有天真到以为这事会这样完了。既然人家盯上了他,也就不会这么整他一下就罢休。

    果然到周二晚上,他下了晚自习回去宿舍,没进门就发现宿舍外围了一圈人,见他回来自觉就让开了一条路。

    唐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床铺上,有人把整个垃圾筐都倒着砸在他床上,把他的床搞得一塌糊涂不说,脏水横流,还连累了睡在他下铺的人。

    那几个人平时和他关系也算是不错,出了这事,各自愤愤不平地在为他说话,唐锐只是一声不吭地收卷了席子被子去厕所丢掉,回头又对下铺说,“对不起,你那被子不能用了,我赔给你新的。”

    “算了吧,我的没什么,换个被套就行了。”同学看看他,欲言又止:“倒是你,你晚上怎么办,唐锐你到底怎么得罪那个章立了,不管怎么说,他把事情做的也太没人品了吧。”

    这时候杜晓伟闻讯也跑了过来,他今天一天都跷课,根本不知道唐锐早上的事,看见这里便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靠,这tm怎么回事,谁干的呀,这也太……”

    他义愤填膺地,马上就要给唐锐出气,唐锐没搭理他,对那同学说:“我现在去给你买过新的被子。你等着。”

    他下到楼下的小商场,杜晓伟也跟了过来,在他后面磨磨蹭蹭,想说什么又不敢,唐锐说:“来得正好,我身上正好没多少钱了,借我一百,明天就还你。”

    杜晓伟说:“钱什么没问题——哎,你晚上到我宿舍睡吧。”他见唐锐神色都还正常,终于忍不住了,忿忿地说:“到底怎么回事呀。什么人和你过不去啊?”

    唐锐不接话,挑了东西去结账,又叫他:“别站着,过来给钱。”

    杜晓伟小媳妇状过去交了钱,两人扛着被子往外走,说曹操曹操到,迎面就看见章立和他那几个不知道是小弟还是保镖走了过来,看见唐锐,不怀好意地拦下了他们:“哟,干嘛呢,大晚上搬家呢,跟你说了,你这小子就配睡耗子洞,你藏哪里老子都会把你挖出来。”

    唐锐冷着脸,一肘子把他撞开了,那几人都没想到唐锐会动手,嘿地乐了,立即将唐锐和杜晓伟围了起来。章立摸了摸被撞的腹部,阴笑着说:“小子,之前都是给你点彩头,要不要现在就给你动点真格的?”

    “你尽可以试试。”唐锐说,异乎寻常的冷静倒让对方都一愣,章立恨恨地剐了他一眼,只是在学校里人来人往的地方动手,到底还是没那么大胆,又和唐锐小动作碰撞了几下,撂下狠话就走了。

    杜晓伟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唐锐还不当一回事似的,淡定地拍拍身上便往回走,他倒急得要死了,说,“唐锐,这都是他搞的?真不行的话,咱们报告老师吧,他这是故意整你呢。”

    唐锐说,“没证据告个屁。学校不定收了他们家多少钱呢,他才敢这么嚣张。”

    杜晓伟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麻烦了,“章立他们那一伙人不好惹,好像说他大哥是黑社会的。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就这样算了吧。”

    “我倒是想算了,人家不肯和我算了。”唐锐瞥了他一眼,说:“你要怕了你就滚,离我远点。”

    杜晓伟呆在原地,唐锐这话叫他有点受伤,下一句却听见唐锐低声说,“想帮我,就离我远点。”

    杜晓伟脑子和情绪都转不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唐锐说:“你不是在追五班班花吗?这几天多去那边跑跑,看看他们在干嘛,看见章立做什么就告诉我。”

    杜晓伟脑子再呆也该明白唐锐的意思了:“你想干嘛?”他紧张地说:“他们人比你多啊。要不,咱们自己小心点……这个事……”

    唐锐不耐烦地截断了他的语无伦次,“少说废话,一句话,帮不帮我?”

    杜晓伟看着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悲壮,妈的,兄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一咬牙,“帮!”

    ☆、第 32 章

    接下来的几天,带有章立标签的各种小麻烦便牢牢地跟在唐锐身后,像条讨人厌又甩不脱的尾巴。

    种种低级的骚扰,唐锐基本一次两次后都已经无视了。但这火最终烧到了外围。

    唐锐初中的时候加入了一个话剧社,最初只是却不过同学的人情挂个名充人头数,升了高中后,人员从个位数扩张到十位数,他就成了元老级别,有什么节目要上人不够的时候他也来凑凑数扮扮路人甲什么的。

    话剧社一个学期活动不了几次,高峰期正好集中在下半年,开学后为了讨论国庆晚会时候上的节目的角色分配开了几次会,唐锐照例领了个路人甲,台词就一句。

    周四下午放学后,照例是在学校艺体馆大楼的社团办公室活动。唐锐因为老师拖堂晚到了一会,走到楼上看见社员都在门外站着没进去。

    “怎么了?”

    话剧社的社长是个叫李菁菁的女生,个子小小的,圆圆脸带点婴儿肥,她和唐锐是初中同学,平时也是极好脾气的姑娘,这时候也难掩愤怒,她对唐锐说:“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唐锐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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