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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要唉个没完了,老程不睬他,自己想了一会,犹豫着说:“要不,唐锐还是到我家去吧。”

    所长摇头说:“你算了吧你,你家里还有一个老贺你都照顾不过来了。”

    他又开始挠头,来来回回地走。林晴天夹在这两人中间,插不上嘴,压抑得难受,看所长都把白头发拔掉好几根了,老程也在闷闷地抽烟,自己想来想去,脑子一热,冲口便说:“要不,唐锐,还是继续住在我那里吧……反正,他,也,住下了……”两老头猛然甩过来的目光吓他一跳,后面的话都卡得一格一格的。

    林晴天心悬在半空等着他们断然反驳这个提议,没想到,沉默了一阵,所长说:“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林晴天,“小林啊,那你就多辛苦一点,啊,先暂时这样,要有什么别的困难,你再和我说,所里再商量给你解决,啊?”

    他不说林晴天都还想不起来,确实是有一个非常要紧的现实问题,是需要解决的。

    那就是唐锐的学业问题。

    “要说唐锐自己完全不想读书了,我觉得肯定也不是。问题是他现在一边要在那边做事,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时间,他确实又有现实的经济上的需要。以他那要强的性格,也做不到去等别人的施舍资助,想要自食其力是很自然的,所以他可能是这样的考虑,才会选择放弃学业。”

    “所以昨天陈老师让我再好好劝他一下,我就在想,能不能给他找一个时间上宽裕些,可以让他能够做到两方面兼顾的工作呢?”

    林晴天说完,等两位领导表态,老程深以为然,所长也觉得这确实是必须要解决的。他大手一挥,牛气冲天地说:“行,这个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唐锐那边,就是小林你负责解决了。”

    表面上,三方皆大欢喜的圆满散会。林晴天领了这个任务自己是怎么头疼倒不说了,老程回头一想,还是越想越不放心。可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自己担心着。

    程远也知道这个事,回家的时候和他爸聊起,听了老程的担忧,倒不以为然:“我觉得这样安排挺好的啊。林晴天不是你徒弟吗,你还信不过他?”

    老程说,“这不是我信不信,我就是太知道林晴天才担心,小林自己也是个愣头青,呆着呢。他带唐锐,那不是小孩带小孩吗?”

    程远失笑,他爸这就叫关心则乱,他细细开解说,“爸,你是带徒弟,不是带儿子。就让他们自己去吧。林晴天之前不也没和你说就把人领回家了吗,我觉得他这点就还行。起码,唐锐是自己愿意住到他那里的吧。那小孩脾气你也知道,多别扭啊,可人家林晴天就能治住他,这不正好吗?”

    “何况,林晴天也不是什么不知根底的人,好歹还是个警察,他能把唐锐的钱私吞了吗?他能给唐锐坏影响,走上歪路?也不至于吧。你看,这事多好,我觉得没事。”

    老程狐疑地盯着他:“你什么时候认识林晴天的,就那么看好他?”

    程远说:“我不是看好他,我是相信一物降一物。”

    老程哼哼说:“还一物降一物,我就怕他给唐锐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停更

    ☆、第 17 章

    冯副主任推门进入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应声起来,她望了他一眼,绕到桌子后面,拿起一份材料翻了翻:“你就是唐锐吧?没想到你才这么小,坐下吧,别紧张。”

    她自己也坐回椅子上,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倒是长得白白净净挺讨人喜欢的。她说:“我要先和你说一下,我们这里的兼职助教呢其实多数是大专以上的学生,高中生一来学习比较紧张,课余时间少,二来也怕社会工作经验和能力不足,做不好。”

    唐锐听着,没吱声,冯副主任笑着说:“当然了,你是李老师推荐的人,我们也是要考虑一下的,所以才安排你过来面试。听说你在学校的成绩特别好,那,我们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吧?你平时都喜欢哪些文娱活动……”

    在走廊那一头林晴天和老程在等着。他们今天把唐锐带过来面试,唐锐进去了他们就在这外面等,半小时多了还没完,林晴天坐不住,站起来瞎晃悠,又歪着头从窗户往里看。活动室里的小孩正在画画儿,靠窗户的一个男孩子正一脸认真地在纸上涂着颜色,猛然抬头看见他,把眼睛瞪得溜溜圆。林晴天对他做个鬼脸,小孩一皱鼻子,捂住自己的画画不给他看。

    林晴天忍俊不禁,还想逗他,冷不防老程在他后背一拍,不悦地低声说:“你还小呢你?严肃点。”

    林晴天立即站直了,挺直腰跟着他走回去。

    两人坐下来,老程刚要摸烟,林晴天适时提醒:“禁烟呢师傅。”

    老程瞪他一眼,用力把烟又塞了回去,“我知道!我就摸摸不行?”

    林晴天闷笑,两人坐着,林晴天没话找话说:“怎么还不出来啊?”

    “这不是面试吗,哪有一下子就问完的。总要让人问问情况吧。”

    林晴天说:“这个不是所长的女儿给介绍的工作吗,应该就是走走过场吧。还是真的要面试啊?”

    老程说:“你不认识老李的女儿,难怪这样想,就是她爸要她推荐的人,也是必须先面试过,要不行也是完全不给面子的。”

    林晴天顿时有点不安,刚才他闲着没事看了人家宣传栏的布告,正好就瞄到几眼招聘助教的条件。和唐锐基本没一条符合的。“可是,我还以为……那万一面试通不过……”

    老程瞥了他一眼,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会才着急呀?”

    林晴天在内心开始默默地挠墙,好在没挠多久,办公室那边的门就开了,唐锐一脸淡定地走出来,停了停,便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林晴天赶上前急急地说:“怎么样?”

    老程说:“还可以吧?”

    他们俩不约而同一起发问,唐锐不知道该先回答谁,就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林晴天心里正没个着落,遇上他这不紧不慢不明所以的嗯,恨不得也挠他一下。

    唐锐:“……让我今天去体检,后天带了体检结果过来上班。”

    林晴天喜不自胜地拍他一下,唐锐低着头微微一闪避,他也没在意,伸手再揽住唐锐胳膊,这一下唐锐就没法再退,只好让他揽着。林晴天高高兴兴地说:“太好了,那你是下午过去体检?自己过去知道地方吗?”

    唐锐说知道,老程在林晴天背后忽然咳了一下,林晴天恍然大悟,“哦,那还是我送你过去吧。所里有车也方便些。”看唐锐嘴巴一动像是要拒绝,他说:“没事,领导批准的。”说着就笑嘻嘻地看老程。

    老程又咳了一声,板着脸说:“行了,既然通过了,那就找个地方吃饭,顺便给小唐庆祝一下。”

    既然是庆祝,那自然就要吃好点。老程带了他们俩在附近找了家店,叫了几个菜。林晴天也算借了一次唐锐的光,蹭他师傅一顿饭。

    席间唐锐照样还是安安静静一声不吭。谁和他说话就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人。老程和林晴天都知道他脾气的,也都没觉得怎样。

    快吃完的时候,唐锐去了一下洗手间。林晴天正奋力要把盘底最后一块肉扫到自己嘴里,感觉老程在掏钱包,从皮夹子里数了五张粉红色的伟人头给他。林晴天筷子都还塞在嘴里,愣愣地转头看他师傅:“唔?”

    老程说:“拿着吧,下午体检不要钱啊?”

    林晴天明白了,立即推回去:“我……我这还有钱……”

    老程不听他的,强硬地把钱给他:“少来了,我不知道你?你那点工资,到月底早光了。”

    林晴天还是不肯要:“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用不了就用在别的地方。”老程说,“带他去买几件能穿出去的衣服鞋子。他自己是不会主动提的,可你要先想到啊。”

    林晴天愣愣地,他可真没想到这么些:“哦,好,那,师傅这钱等我发工资了还你……”

    话未落老程便敲了他脑门一下。林晴天便挠头,老程好笑又好气,说,“算了吧,和我还说这些。”他摇头看徒弟,越看越不放心。

    小孩带小孩,真没问题吗?

    ☆、第 18 章

    不单只有老程一个人有这样的担忧。其实林晴天自己,到现在还是不敢太有自信。

    这话在老程他们跟前不能说——当时他是自己拍胸脯把人认下来的,哪有脸出言反悔。林晴天只能尽力让自己往好处看,唐锐毕竟是半个大人了,根本用不着他特别照顾,自己就能把自己料理得清清爽爽的,这一点比林晴天都强。

    至于其他的青春期叛逆等问题,林晴天回想自己青春期都有过些什么混乱事体,无非也就是谈个早恋啦,逃个学,打个架,完了,根本小菜一碟嘛。

    做过这样的自我梳理,林晴天就觉得,前途还是充满光明和希望滴。

    去体检的路上,只有他和唐锐两个人,林晴天便开诚布公地和唐锐谈了。

    “陈老师把存折给我,是让我先帮你拿着,你要是哪里需要用到钱的,就和我说。如果还有其他的什么事,那个你也可以和我说。”

    他最后说,“嗯,总之就先是这样了。你有什么要问的?”

    唐锐眼皮也不抬地道:“没。”

    “……或者什么要求……”

    “没。”

    第一轮就出师不利,林晴天没气馁,继续说:“那关于陈老师跟你说的事,你想过了吗?”

    没有回答,林晴天开着车,用眼角迅速地刮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唐锐一眼:他的双手交叉挡在胸前,那是一个防卫性的姿态。林晴天想说什么,想了想自己把话咽了下去。

    午后两点,路上没多少车在跑。道路两旁的绿化树一片叶子也不动。太阳直直暴晒,在路面上蒸腾出一层白气,连车里的人都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前面那个路口拐弯。”唐锐忽然说。

    林晴天反应慢了一拍,车已经开过去了。他扭头看看后面,慢慢打方向盘倒车,嘴里问:“你要去哪里?”

    “学校。”

    到了学校门口是铁将军把门,林晴天把警车停在一边,下去看了看,门卫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笔直的校道那一头,偌大个操场暴露在太阳底下,半个鬼影子也没有。

    “没人啊。”他回头说,愣了愣,车里已经没人了,唐锐攀在墙边,几个动作就爬到铁栏上,很快一条腿已经跨到里面去了。他望了还没缓过神的林晴天一眼。手一撑一用劲,人就落到了墙里边。

    林晴天目瞪口呆,跑过去叫住他:“喂,你想干嘛?”

    唐锐说:“拿点东西。”他拍拍手上的草屑,张望一下,又对林晴天说:“你等我。”就交待了这么一句,人就一溜小跑,不一会已经消失在灰白色的大楼之后。

    林晴天有心追上去,但看看自己这一身警服,光天化日之下爬人家学校的墙万一被谁看见,这影响也太不好了……他就那么一犹豫,唐锐已经不见了。林晴天一咬牙,豁出去了,一撸袖子,也攀到墙边上。

    刚才看唐锐是轻轻松松几下就翻进去了,等他自己亲自上去才知道没那么容易。林晴天把两只脚都跨进去,差点把裤子给挂破了。他狼狈地跳落到草地上,顾不上整理衣服,沿着唐锐刚才的方向追了上去。

    唐锐轻车熟路跑到男生宿舍楼下,从一楼翻进去,通向二楼的楼梯口也被锁住了,这也难不倒他。唐锐低□在楼梯下一个墙洞里掏摸了一会,摸出一根细铁丝来,对着锁孔扭了几下,就把锁给开了。

    他跑回楼上,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了宿舍的门,房间是长年背阴的朝向,门一开一股霉味夹着灰尘便没头没脑地朝人裹来,唐锐抬手挥了挥,爬上自己睡的上铺。之前考完试他就走了,根本没回宿舍,自然也没人给他收拾,床单被子都敞开着,落了薄薄一层灰。还有几个破烂的纸箱,应该是邻床打包东西的时候没收拾干净。唐锐把杂物都踢下去,自己挑拣了一摞书,找根绳子捆扎好,拎在手里掂了掂,砰一声甩到地下去。

    唐锐慢慢悠悠地往下爬,弯身把书提起来,一番动静激荡起的飞尘霉灰都围着他不散,他站直了打量四壁,这地方他已经熟的闭上眼都知道是什么样子。因为没有阳光照进来,这个房间总让人觉得一种阴冷,哪怕是此时此刻。四面墙壁间还有雨水渗透进墙壁留下的痕迹,一年一年去了又来,一层层地重叠,长久了就自然蔓延出黑灰的颜色。

    站在这样的房间里,望着窗户外明亮的太阳光,会让人恍惚以为是两个世界。那个世界明亮而温暖,连绿色的叶子都闪闪发亮,而这里只有发霉发冷的阴暗,永远等不到阳光。

    唐锐的手指无意识般动了动,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那是他的书,他仅有的东西。

    有些人会把这些叫做希望,比如他的老师。她是怎么说的,一点一点的努力,是改变的第一步。总可以让事情变得好一点。

    唐锐不相信这个。有些事已经发生就再也不会变好了。不,不会,它就是那样,死了的就一直死了,再不会活过来。失掉了的也就永远失掉了,再也找不回来。

    到头来那些所有的所谓的希望和好,只是剩下来的没地方可去没办法可想的人,自己给自己的麻药。

    告诉自己说会好的。然后就假装真的相信了。

    只有一点他的老师说对了,有些事可以改变的,比如说他可以离开。就像他妈妈希望的那样,他可以走得远远的,走到她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那么远。那是她的希望,他可以去做她永远也没办法做的事情,能够过上她不可能拥有的生活。

    她说,那时候就会好了。

    唐锐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他只能相信这个。

    唐锐转身往外走,忽然又停下,他走到窗边,从窗台的缝隙里,抠出一枚钥匙来。

    那是他家里的钥匙。当然,现在那个地方已经不是他的家。只是这把钥匙,还留在这个地方。

    唐锐捏着钥匙,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

    “唐锐!唐锐!”

    唐锐猛醒过神,他推开窗,林晴天正站在楼下空地上,空空的校园里,那一身墨蓝色的警服显得非常扎眼。他双手围在嘴上,仰着头朝上看着。大概怕大声了招来门卫,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同时带着急切。

    “唐锐,你在哪里呢?”

    唐锐看着他仰着脸,眼睛被太阳光晃得眯得弯弯的,阳光匀称而灿烂地铺洒在他身上,一瞬间唐锐有个错觉,仿佛这人全身上下,每一丝每一寸都是明亮的放着光。

    只是看着他,那种温度就能传到你身上来。

    唐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没有叫林晴天,拿起书把宿舍门关好走下楼,一边走一边便将那把钥匙串到钥匙圈上,和林晴天给他那两把钥匙放在了一起。

    ☆、第 19 章

    外面有人敲门,冯副主任把手里电话先放一放,扬声说:“请进。”

    进来的是唐锐,他把美术课需要整理的课堂资料交到她桌上,冯副主任腾出一手接了,示意他先等等,暂时将电话放在一边,拿过资料翻开来看,有点惊讶地说:“这么快就整理好了?那上次学生课后活动的照片和资料存档——”

    唐锐早知道她要问,说:“也已经做好了,已经放在内部网您的共享文件里。”

    冯副主任惊讶地眨眨眼,“这么快?”她拉过自己的电脑,点进去查看,唐锐垂手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冯副主任点头说:“做的不错,很完整很清楚。”

    她转过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唐锐:“真不错,你才来几天这么快就全部上手了,学得真快。”

    唐锐说:“没有,是老师他们教我做的。”

    冯副主任说:“别谦虚,他们也都夸你很聪明,做事也很主动。学生也都很喜欢你啊。”

    唐锐略低了低头,在对方看来就是一个谦逊乖巧的好孩子的表现,更加满意道:“接下来没什么事了,也快到下班时间,你就先走吧,我听说你住得比较远,回去还要换车是不是?”

    唐锐说是,又说:“可英语课还没下课,我还要整理教室……”

    冯副主任笑了,温和地说:“没关系,我让她们整理就行了。以后你只要做完自己的事就可以先走了。你先回去吧。”

    她望着唐锐走出去,还不忘轻轻给她拉上门,这才回过去继续刚才没打完的电话。

    那头是她的老同学,也是好姐妹,毫不忌讳的问:“刚刚那个是谁啊,瞧你那赤果果的偏心,夸得跟什么似的。”

    “哎哎哎,”冯副主任叫屈:“不是你介绍的人吗,你走我的后门还好意思说我——不过你的消息有误啊,还和我说这孩子有点内向比较孤僻,人家挺开朗的呀,做事也很主动积极。我们这几个老师都夸他不错。”

    对方一下子没想到,但很快明白过来:“我?哦,你说那个高中生?那是我爸要我帮忙的,是他说人家内向孤僻,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哎,怎么样,还行吧,没给你添麻烦吧?”

    “挺好的,就是你给的错误情报,说他内向孤僻,害得我开始还担心,差点没要他。”

    那头噗哧笑:“这个,要怪就怪我爸吧。”

    林晴天把手头上的几件事料理完,时间也该下班了。今天老程有事休息,梁晓春到街道下面办事没回来,其他人也各忙各的,所里就他和赵成在。两人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闲聊,赵成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新买的越野摩托,看林晴天没精打采的,就说:“下次有机会,哥哥带你出去兜风,感受一下速度,就知道有多爽了。”

    林晴天说:“就你那技术,我还是免了。先把技术练好了再来找我吧。”

    两人正在闲磕牙,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流氓,顿时都精神起来,敢在派出所门口耍流氓,这真是色胆包天啊。

    两个人循声出去,正看见一个女的正和一个男的扭打在一起,他们俩上去便一个拉住女的,另一个去抓男的。

    那个男的看见他们过来就已经停手了,露出如获大赦的表情,女的见人来拉,却更加躁动,动作越来越大,林晴天怎么都拉不住她,自己还挨了好几拳。混乱中,胡乱挥拳的女人一拳头捣中了他鼻子。其力道,其准头都是百里挑一,林晴天只见眼前金星乱飞,鼻子火辣辣,一股液体往外流,他伸手一摸,满手的血。

    从一个简单的耍流氓升级到流血事件,当事人也都冷静了,乖乖被带回去。

    林晴天也简单处理了下自己的鼻子,去给他们做记录,一问,是男女朋友吵架,男的要分手,女的不肯,于是没管在什么地方就闹起来了,反而殃及了他这条池鱼。

    林晴天鼻孔里还堵着纸巾呢,恼恼地对那男的说:“分手就分手,好好说不行吗,你一个大男人还和女人动手?”

    男的顿时泪汪汪了,“这哪里是我动手,是我被动手啊……就她那个拳头的力气,谈分手我都要跑派出所前面才敢说……我容易吗我?”

    女的一听也泪汪汪了,说:“那以后我不打你……咱们不分手成么?”

    感情这还是一现实版的河东狮吼。

    啼笑皆非地把这对冤家送走了,门外又有人找他。林晴天走出去,先被一辆华丽的跑车给闪花了眼,再看里面坐的人,是个白净面孔的斯文小生,年纪轻轻长了一双狭长凤眼,一看就是风流人物,这时候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林晴天被他这含情带笑地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不决地说:“请问你找……”

    小白脸往后靠了靠,让出他身边的人来,那脸色黑黑的不是程远还是谁。“不是我找你。是他找你。”他冲程远努努嘴,程远大不耐烦地探过身,才要说话,猛然又盯住林晴天:“你这是怎么了?”

    林晴天猛然醒悟,大窘,连忙取下堵在鼻子里的两团纸,胡乱丢到一边去。

    “那个,程队长,你找我什么事?”

    程远说,“还是之前那件事,徐玉珍的案子你还记得吗?”林晴天点头,他言简意赅地说:“我想你们大概都没接到通知,所以来和你说一声,那个案子要开庭了,时间是后天。”

    “依照现在这个情况,律师预计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无期徒刑。”

    林晴天回家的路上,满心想的都是该怎么和唐锐说。到了家里,看见门口鞋架上是唐锐换下来的鞋子,便知道人已经回来了。浴室里有水声,但房间的灯却没开。

    他东想西想的时候,浴室水声停了,唐锐顶着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看见他便说:“回来了。”

    他光着个上身从浴室里走出来,到床边拿衣服穿,一边将t恤拉过头,两只胳膊往里套,忽然停下了看呆坐着的林晴天。林晴天这不太寻常的安静让他觉得奇怪。

    “怎么了?”

    林晴天被他提醒了,掩饰着说:“没,没什么,我去开灯。”

    唐锐继续把头往衣服里钻,那边林晴天走没几步忽然碰的一声,哎哟,没声了。他拉下t恤看出去,林晴天蹲在地上不动,好像是撞到打开的柜子了。

    唐锐过去把灯开了,囧囧有神地看着林晴天捂着脸站起来,手没捂住的地方是鲜红色的血迹。刚才那一下,刚刚好撞到鼻子,才止住的鼻血便又再次汹涌了。

    “你……”唐锐真是无语了,将t恤拉整齐,跑到楼下去。

    再跑回来时,林晴天已经坐到床上,手里抓着一团被染成红色的纸巾,他仰着脸,鼻血依稀还在横流,搞得他是一脸悲苦。

    唐锐走过去扶住他的脸,说:“别仰着头,小心鼻血倒流。”他手指凉凉的,冰得林晴天咿了声,马上又被唐锐按住了。唐锐把裹了冰块的毛巾轻轻压在他鼻梁上。又捏住鼻梁顶端,弄了一会,鼻血没再流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林晴天闷哼着说:“好了,我自己拿着就行。”

    两个人换手,唐锐过去看肇事的柜子,没看见血迹,可看林晴天脸上却又是灾情严重,奇怪地说:“怎么撞得那么狠?”

    林晴天哼唧说:“这……算是后续事故吧……”

    他都悲情成那样了,唐锐也不好说他,凑过去看看鼻血差不多已经止住了,找了干净毛巾用冷水浸湿,让林晴天擦干净脸上的血,他把换下的毛巾拿到浴室里洗去,冰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一展开便骨碌碌地从出水口掉下去。

    他将洗干净的毛巾拿出去走廊外面晾,听见身后林晴天也跟了过来,在他背后站了一下,唐锐转身瞥了他一眼,他早看出来林晴天有话要和他说。

    “……你后天是不是不用上班?”

    唐锐干脆地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林晴天又噎住了似的,停了好一会才说:“是有件事,你,先有个思想准备……”他鼻子还是堵塞着,声音闷闷的:“呃,你妈妈的案子要开庭了。就是后天,可能情况不太好……”

    唐锐盯着他,一时脸上全无表情,最后动了动嘴角,看起来像笑又像嘲讽。

    “会怎么样?”

    林晴天没法回答,他脸上还握着湿毛巾,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痕,使得他那凝重的表情显得极不协调,简直有点滑稽。相比此刻的唐锐,他好像才是凄惨得需要安慰的那一个。

    “死刑?无期?”唐锐说,声音里全无感情波动。“我也都想过,其实也不会更坏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他说。林晴天动了一下,手抬起来想触碰他,唐锐却像被刺痛了似的,猛然一缩,绕过他走进了房间里。

    林晴天没有跟进去。他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给唐锐足够的时间一个人待着。

    ☆、第 20 章

    开庭那天,林晴天去了。

    徐玉珍被带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和一开始见到时相比,她整个人的气色好多了,她没有穿着看守所统一的囚衣,而是一身素净的便装,神色中甚至有几分安详。当她依照要求坐到被告席上,也仅仅是抬起眼睛,扫了一眼旁听席,然后又安静地回过头去。

    ——唐锐并没在旁听席上,他没有来,这并不出林晴天的意料,想来做母亲的也不会奇怪。

    整个审理过程很快,由于徐玉珍本人对所犯行为没有异议,一小时就顺利审结,当庭宣判。

    林晴天从法院走出,太阳已经爬到中天,明晃晃暖洋洋地照着这一如既往的喧闹的世界,这世上的一切,仿佛都在这光亮里无所遁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埃。

    林晴天穿过广场,走到藏在一角的树荫下,树影里有半个单薄肩膀,露出在阳光下,一动不动。

    他咳嗽一声,在那人身边坐下。

    “已经结束了。”他说。

    “接下来,她会被转到监狱。在这之前,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不用了。”唐锐说,他眼睛看着地下,声音也是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该说的都说完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晴天便陪着他继续坐在日头里。树影随着太阳移动,将他们两个的影子都勾了出来,若有若无地叠加在一起,好像一个在依偎着另一个。但现实里唐锐坐得那么挺直,这孩子总是太用力地想证明自己是没事的,林晴天都有点为他难受。

    他搜空肚肠想找点什么话说,唐锐忽然说:“她看起来怎么样?”

    “啊,还好,看起来很好。”林晴天连忙说,“整个人看起来不错,气色很好。”他小心地打量唐锐,后者神色如常,“你,真的不想去看她?也许,你妈妈也有话对你说呢?”

    唐锐果决地摇头。“不用了。她……现在也许是她这几年最好的时候了,从前有那个人在,”他厌恶地避免提起父亲的名字,“她就从来没有过好的时候,天天不是被打就是被骂,要不然就是提心吊胆地等着可能会被打骂。从我记事起,她身上的伤就没断过,流血、骨折、瘀伤都是家常便饭。到后来我都学会了怎么帮她处理各种伤口,可旧的好了又有新的,哪怕我不在家,每次回去都会看见她的新伤。”

    “现在,终于再也没人打她了。”

    林晴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昨天他就觉得奇怪,唐锐看见他流血,表现得那么冷静,处理得有条有理,完全不亚于一个有经验的护理者,原来……

    “其实往好处想想,只要她表现好,争取到减刑机会,也许只要十几年就可以出来了,”林晴天说,头顶上的树叶子在风里沙沙地摇动。“那时候也并不是太晚,你仍然可以向她尽孝……”

    他尽力说着宽慰的话,唐锐还是一言不发。终于林晴天已经想不到话说,两人便枯坐着,呆望眼前车水马龙的大马路,来来去去的奔忙的人群,都不知道在奔向何方。谁和谁遇见,谁和谁分离,也只是一瞬间便发生完成。

    这些都和他们无关。

    他们也不过是茫茫人海上微尘般细小的两个人,被命运无常的手拨弄着,羁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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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完

    ☆、第 21 章

    赵成好不容易有个不用加班不用陪女朋友逛街就想好好睡个懒觉的周末,就这么点与人无碍与己有益的追求,也被兄弟给破坏了:林晴天大清早地来拍门把他叫了起来,提着他脖子让他刷牙洗脸,又提着他回了派出所。

    哥俩在后面的小库房折腾了半小时,吃了一顿灰尘大餐,把闲置的一台电脑显示器和主机打包了,两人分头,林晴天把东西放到车后,赵成去拿车钥匙,上车要走了,他脑子才忽然转过弯来,想起要问一声:“这个虽然也没人管,但这事你和老李说了没,要不然到时万一查起来可说不清……”

    “说了,不然我哪里来的钥匙。”林晴天说:“走吧,咱们还要去一趟二手家具市场。”

    赵成一头雾水说:“你这又搬电脑又买家具的,你干嘛呀?”

    到二手市场,林晴天很快挑了张电脑桌,两人继续上路,赵成说:“这都是给那小孩的?不是要开学了吗,开学了他不回学校?还住你那里?”

    林晴天说:“是要开学了,今天说要去报到。以后估计都住校,周末才回来。”

    赵成说:“那就住呗,你还给他折腾电脑这些干嘛,高三还玩什么电脑,不怕玩野了无心学习呀?”

    林晴天说:“我就怕他什么也不玩,你不知道,有时候一声不吭的才叫人心里没底。”

    他指挥赵成把东西搬上去,赵成嘀咕说:“你还操那么多心,真进入角色当自己是他爸了?他前一个爸可没什么好下场。”

    林晴天和他一人一头地抬着桌子,闻言警告地瞪他一下,“留点口德吧。这话千万别在人家面前说。”

    “是是,我知道,”赵成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太厚道,“就是顺嘴了就。”

    赵成之前也是住在这边,对这里熟门熟路的,到了楼上开门,他一边对林晴天说:“我都半年多没到你这来了吧,也不知道咱们这窝给你糟蹋成什么——我草,你tmd转性了啊小林子!!!”

    他把东西一甩,便满屋子乱窜,惊讶连连,粗话都飙出来:“我x,真的连灰尘都没有!!!靠,这还有锅!!还有冰箱!!还有吃的!!!”

    他抓了锅里还热的一个包子,几口就消灭掉了,转身过来内牛满面状抱住林晴天:“小林子,怎么从前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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