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点点头,叹道:“羽兮,朕今夜便歇在你府里了,你既是头疼,这天还有寒气,就莫要陪朕了,回去休息罢,莫要落了毛病。有羽颜陪着,朕自己找乐子。”
羽兮早瞄见二姐使的眼色,听皇上果然叫自己回房,顿时高兴,也不敢露出来,忙跪安道:“如此,臣妹告退,皇上也请早些安歇,春日天寒,莫要着了凉气。”女皇点头应了,这才慢慢退出来,吩咐管家韩蓉小心伺候,自己满心念着锦儿,急急忙忙往回走。
皇上叹息一声道:“这孩子今日怎地魂不守舍,怕是今日果真吹了风,羽颜,你明儿叫太医过来瞧瞧,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羽颜肚里暗笑,老老实实应了。
坐了一会,女皇也觉有些凉意,便起身下了亭子要去歇息,韩蓉早叫下人收拾妥当,便在前面引路。
羽颜这时得了空,悄悄吩咐身旁的侍卫琼玉道:“你速去找前院的文管事,让他把‘海棠春’拿出来一瓶。”琼玉一惊,那海棠春是蝽药,王爷拿这个干什么?
羽颜嘿嘿笑道:“我看老八抢来的那美人怕是性子刚烈,不好得手,刚吃了亏,今晚上皇上在这,不能由着那小美人闹,你把海棠春倒进茶里,叫小厮给送八王爷房里去。”
琼玉噗嗤一笑,拔腿跑去了,一边暗想王爷对八王爷果然够义气,这海棠春可是极品,八王爷怎也想不出这主意,有了这个,什么样的美人不得手?
后院里的松涛园便是专为皇家准备的。皇上才上了回廊,忽然顿住脚步,但听得苍林苑里琴声悠扬,皇上起了性子,问道:“是何人弹奏?”
韩蓉一急,出了冷汗,想这公子何时不弹琴,竟这时候出茬子,当下不知如何回答。
皇上点头道:“好琴技。音色流畅苍劲,圆润自然,便是朝中的乐师怕也比不得,朕倒不知京城里有这等人。”
韩蓉已是汗如雨下,见瞒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道:“回皇上,是王爷前几日从外面救回的卓公子。”
卓君?羽颜暗道,莫不是怡春楼的那个卓公子?
果然皇上也道:“可是卓君么?”
韩蓉无奈,咽口唾沫,小心地斟酌了字句,回道:“回皇上,正是卓公子。王爷救了人回来,但因卓公子已无亲人,无有投靠,王爷便暂时收留卓公子。”
皇上沉吟片刻,温和笑道:“果然是个才子。你家王爷既救了人家,怎地不收了做偏室?”羽颜想起八妹,噗嗤一笑,接道:“皇上有所不知,八妹心里有人了,这卓公子再好,八妹也不放在心上的。”
皇上点点头,眉眼间一转,神往道:“朕今日左右无事,弹得这样一手好琴,想必也是玲珑的玉人,带朕去瞧瞧。”
韩蓉头皮发乍,心想王爷把这美人收进府里,生得那样天资国色的,王爷说是要给卓公子找个安身立命之所,怕是迟早纳进房里的,如今皇上去……怕这美人要不得了,二王爷怎地如此嘴快?
心里暗自替王爷惋惜一声美人,磨蹭着往苍林苑去。皇上听着那琴声似是颇有兴致,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问身后的侍卫道:“轩儿不是跟着来了么?怎地一直不见他?”
侍卫道:“回皇上,彤公子一进府里就独自去了前院,说去找八王爷了。”
羽颜大吃一惊,头上开始冒冷汗,彤子轩是三王叔的二公子,比羽兮小了一岁,自从去年在梁洲见了羽兮,便天天缠着她,这小家伙胡搅蛮缠,怕是喜欢上羽兮了
今天轩儿竟然也来了,如果他刚才果真去了前院——八妹,你今天晚上的美人春梦,怕是……要被搅和了……
皇上只带了几个宫人,和羽颜进了苍林苑。
月下幽幽暗暗的花香若有若无,雕栏玉砌的月台上,翩然端坐着一人,一身雪白衫,飘逸出尘。
单那侧影,琼鼻玉颜,风华绝代,却寂寞得让人心悸,连那琴音,一声一声竟透着刻骨的悲哀。
羽颜呆了一刻,跟着心头嘀咕道:“八妹竟不知自己弄了个绝色么?当菩萨一样供在府里。”回头瞧一眼皇上,皇上竟如雷击般怔在当地,神思恍惚。
卓君忽然扯断了一根琴弦,迎着月色幽幽叹息一声,翩然起身。他原是身世飘零,在勾栏院那样污秽的地方,死死守着一方天地,自己也不知如何竟活到了现下。那日花宴,自己原想若被老鸨相逼,便自尽了事。
少时的记忆,也已模糊了罢,那些……真的是过眼云烟,已散尽,自己的心也早已死了罢。卓君轻咬了唇垂下眼帘,强咽下泪。
他千算万算,却奈何老鸨对他下药,那时只盼能立时死了,那突然破门而入的人,一时间恍惚,还当是苦苦守侯的那人来了,只以为在梦中。
只是,醒来都是一场空,救自己的,竟是京城里臭名远扬的八王爷。想这八王爷风流浪荡,自己落入她手中,怕是又进了虎口。只是,这些日子,那八王爷只来看过几回,问些闲话,便不再踏入苍林苑,只吩咐下人好生伺候,不得轻慢。
慢慢地听下人议论,原来那八王爷是有了中意的人,暗中打量过,八王爷也不似滛荡猥琐之人,言语间从未有过冒犯,还要替他打听家人下落。
家人?自己还有家人么?早已化了一堆枯骨,只剩自己一个,隐名埋姓地活着。为了什么,只为再看到她一眼么?可是,那终究——不过一场梦罢了,玉凤,凤,该是高贵的鸟儿,哪里还会再瞧他?
自己本也是妄想,入了烟花地,人已污浊了,可笑自己还以为保得一身清白便还是干净的,岂不知在世人眼中,终究是污秽,凤她怕是便是知道自己现下在何处,也不会再来看一眼。
众人初见月下那卓君卓然而立,高贵娴雅,都看得呆了眼。待回过神来,便悄声提醒皇上,皇上一惊,黯然揉了揉额角,却转身欲出。
众人一怔,却不料皇上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眸中尽是迷惘,黯然叹息,一步一步下了廊子,朝那琼台上去。
伺候卓君的小厮秋鸣从房中出来,不防见到这许多女人在院中,当首之人玉颜如画,英气中透着威严,面目陌生,却不是王爷,当下惊慌地看看管家。
韩蓉低声喝道:“皇上在此,还不跪驾!”秋鸣一哆嗦,竟是皇上!当时跪下,再不敢抬头。只听皇上道:“起来吧,你自去做你的事。”恍惚间那轻盈的脚步便去了,心中一怔,公子,还没人告诉公子呢!
卓君心下凄然,不知有人接近,只黯然转身回房,却听得韩管家轻声道:“卓公子。”
卓君一怔,怎地韩管家来了院中?这才见还有几个女人立在院中树下,月下班驳的暗影,也看不清是何人,心里却有些不悦,这些女人进院来做什么。
管家低声道:“卓公子,皇上要见你。”
一句话宛若五雷轰顶,卓君心头一空,既而说不清的复杂五味十觉都涌上心头,皇家,是他的仇人。当年他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不都是皇家下的旨么?
可笑,笑自己还以为那八王爷是个好人,却不曾想皇家哪有好人!!她把自己弄进府里,假惺惺要给自己寻亲人,却原来,不过是想把自己献给皇上,世上的人心,果然不过如此卑劣!
卓君冷笑一声,一步一步跟着管家下了月台。
回头间,他见管家神色也颇不安,心里一怔,莫非管家不知?许是自己多想了,那女皇帝不过好奇想见一见他这个从勾栏院出来的一介草民罢了。
来到树下,也不敢抬头看,小心翼翼跪了,伏身道:“草民卓君,叩见吾皇万岁。”他的声音温雅清脆,仿佛珠落玉盘。
皇上一怔,疲倦道:“你便是卓君?”皇帝的声音有些柔雅,仿佛凤……忽然触动了卓君心底最脆弱的深处,痛蔓延开来。
卓君闭了闭眼,伏在地上应道:“是。”心里热浪翻滚,一时仇恨,一时辛酸,往事亲人俱都回到心头,连凤的面容也在模糊的记忆里清晰起来,只紧咬了薄唇。
皇上喃喃道:“君——君……你起来罢。”卓君起了身,低头安静站在一旁,翩若惊鸿,斑驳的树影在衣衫上晃动,花香幽暗,月色撩人,一刹那,让人恍若隔世。
卓君有些恍惚,那女皇帝绝不会想到自己是罪臣之子,她们这些皇家人,哪里会管子民的死活呢……
软风吹过,只听女皇的声音似是叹息道:“早闻卓君才名,今日在院外听到你的琴声,非一般乐师可比,朕便进来看看,果然是风姿绝世……”
她后面的话卓君没再听,心下一苦,原来,是自己一时孟浪,弹曲子平白惹了女皇帝进来,倒不关那八王爷什么事了。悔恨下只苦涩道:“谢皇上夸奖。”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却很是好听,皇上浑身一颤,脸色苍白,颤道:“你,你抬起头来。”
不知为何,卓君心里一跳,仿佛有什么破了,怔怔抬起头,对上那女皇帝的一双幽深璀璨的明眸,心被锤子狠狠楔进一棵钉子,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明,明!”皇上大惊失色之下,忽然干什么要当着我的面?”
轩儿却呼吸一重,似是恼怒,咬牙道:“原来是喝花酒么?二王姐自己放浪惯了,还把你拖进去,我早知道你人大了,心也大了,想要人伺候了,我不许!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伺候你便是——”
羽兮头一晕,已经倒在塌上,当下大惊,呼道:“彤——”轩儿的身子压下来,羽兮头皮一麻,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如锦听他们说了半日,已知那轩儿尚未婚配,哪知这轩儿竟如此大胆惊世骇俗,抱着这小滛贼滚上塌来,三人同在一塌,若不被发现才怪!幸得内室漆黑一团。
如锦震惊之余,捂着嘴巴大气也不敢出,羞得浑身都起了火。
羽兮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轩儿已摸到她腰间,扯着衣带呢喃道:“我不许你碰别人……”
羽兮回过神,急忙使力推他道:“你做什么轩儿?”慌乱中摸到什么,羽兮一怔,明白是锦儿的腿,心下大窘,慌忙松手,又想这番景象被他瞧见,从此以后,锦儿更瞧不起自己了,又气又恼,奈何轩儿武艺胜过她,又正在气头上,当下使了力,她竟是挣不动。
如锦万料不到如此境况,一个男子竟不顾世俗把女人钳制在塌上,两人竟还……震惊之下,又是羞恼又是高度紧张,几乎昏过去,只咬了牙顺着被褥轻微地朝床尾挪动,偏是忽然被羽兮握住了脚踝,她手下的肌肤竟传来一阵酥软,心下大恼,又不敢大挣,幸得那滛贼立刻松了手。
轩儿毕竟是习过武的,方才是恼恨之下没有发觉,现下近在咫尺如何不知,当下丢了羽兮,一把扯住如锦衣襟,大喝道:“谁?”
羽兮拍一把额头暗道:“完了。”
如锦被轩儿抓住,反倒冷静了些,心道这小滛贼好象很是忌惮这轩儿,如今倒瞧她如何收场。
房内虽黑,轩儿也知这必定是个男子了,心里气极,又极是委屈,气得发抖,抓起羽兮道:“你还说你没藏人?这人是谁?又是哪家勾栏院的小倌?”
如锦听他竟当自己是勾栏院的,一时恼怒,冷冷道:“哼,这世上也就你一个把这个小滛贼当宝贝,她藏没藏人我倒不知道,不过她抢人倒是真的。我娘好歹也是一个尚书,今儿晚上我凭白无故被她掳了来,两位要闹只管闹,先把在下送回去,二位怎么折腾都成。”
他的声音淡雅清脆,如珠翠玉石,好生动人,轩儿已是一呆,料知必是个美人,心下更怒,带了哭腔气道:“羽兮!你,你,我决不饶你!”
羽兮听锦儿语气,很是淡漠,心下便痛,原来他,竟是丝毫也不在意自己的,竟也无神应声。
轩儿不见她言语,想她是默认了京城里的传言,她,连朝中大臣家的公子也抢,她,她竟然如此风流不羁!
如锦只觉衣襟上的手气得发抖,不想这轩儿如此情深,想必很是喜欢那小滛贼,这样的混帐东西……他忽然有些好奇,在轩儿该是先皇的三王弟之子彤子轩,听说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气度风范不输女子,对上门求亲的女子一概不理,为何竟会喜欢这小滛贼呢?
那只手一松,如锦立刻下塌去,无论如何也不要和这小滛贼同处一塌。
轩儿翻身下塌点上了灯,果见塌前的人长身玉立,眉目如画,俊美之极,那清秀的风骨,看得人心醉。
轩儿心头突地一跳,忽然又希望京城里的传言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羽兮就没有牵挂上眼前这人,轩儿只对自己道,她只是风流了些,她只是抢来玩的,她只是偶然掠了他过来,她也抢别人的,她心里是没有这人的……
如锦见这轩儿立在灯影下,真个烟笼芍药,容颜如玉,不由瞧一眼呆坐在塌上的小滛贼:她,倒有这样的好福气……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低语:“王爷,王爷,小的给王爷送茶来了。”是二王爷身边的侍卫琼玉。
两人的视线都移到羽兮身上,羽兮惆怅百转,轻声道:“你下去罢,我没要茶。”外面的琼玉压低嗓子道:“王爷,这可是好茶,二王爷特地吩咐给王爷的,可是海棠——啊。”
她那声“海棠”拖得老长,羽兮立时想起那是什么东西,心下一跳,慌张地望一眼锦儿红了脸,心下惴惴不安。
轩儿先前见两人衣冠整齐,已知还没成好事,此时一听海棠两字,自是知道乃是宫廷密药,立时迷起眼,瞧一眼如锦,知道这茶原是要喂给他喝的。心中更气,只道:“拿进来!”
羽兮急道:“不要,本王说了不要,拿走!”
外面的琼玉一呆,听说出来里边的男子似是彤公子,陡然一惊,怪不得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知上哪去了,心下暗道:“八王爷又落到他手里了,这蝽药……”
里面轩儿咬着牙喝道:“给我端进来!”琼玉衡量了一下,若是端进去,定是八王爷被逼着喝了,这一夜春宵,不定闹出什么事来,二王爷一定不会饶了自己,当下只觉还是早走为妙,也不敢再出声,掂着脚飞快跑出院子去。
轩儿见外面无应声,心知人已溜了,只冷了脸看羽兮。
如锦隐隐觉出那茶里怕是有什么,但也与他无关,只甩了袖子开门去。
羽兮痴道:“锦儿,你做什么?”
如锦一怔,道:“自然是回家,难道还留在这里看你这滛贼么?”
轩儿听羽兮那一声言语,立时白了脸,她竟然叫这人锦儿,如此亲近的言语,难道羽兮心里已经……
果然羽兮追上前,扯住那人衣袖道:“你一个人如何回去?现下已经入夜,你一个人,自是不妥,我送你回去。”
轩儿咬着薄唇冷笑道:“你也知人家半夜回去不妥?既不妥为何还抢人家来?叫红孪备轿,再派几个侍卫护送他回府。”
羽兮瞧着锦儿道:“我,我带锦儿来时,没有惊动他家里人,是以无人知道他现下不在房中。如果王府的轿子送回去,惊动了别人,锦儿的清白……”
如锦挣开衣袖,脸上一红,别过脸,冷冷道:“你既也知道维护我的清誉,又为何将我掳来?”
羽兮轻叹一声,轻声道:“我府里也没几人知道你在这里……”
轩儿按着花几的手已发白,攥了攥手心,道:“我送你回去吧,管叫没人瞧见。”
羽兮不舍锦儿,只望还能多见锦儿一时半刻,便道:“我送锦儿便是,轩儿你……”
“你什么?”轩儿冷冷打断她言语,道:“你送,只怕又生出什么事端,人家好好一个没出阁的公子,怎能半夜三更的跟你一个女人在一处?”
如锦心下一跳,也怕这小滛贼半路上又打什么主意,便朝轩儿点点头。
夜半月好,街道上少有人声,虽无灯火,却见满天稀疏的星辰,月明如水。
如锦虽对这彤子轩极是好奇,轩儿也想知道如锦的底细,两人一路上谈天说地,也算投机,直到了江府外的巷子里。
府内灯火依旧,但想这夜半该是人已熟睡,如锦自顾去敲门,却被彤子轩一把拦住,低声道:“你府中人怕也不知你已出了府,这般进去,若问起来你如何说?”
如锦一怔,才想起这一遭,彤子轩极轻一笑,似是不经意道:“你是如何出来的?莫不是她派人把你迷昏了带出来?”
如锦红了脸,有些羞恼,微仰起脸,满天月辉映入哞中,说不出的清雅俊逸,子轩忽然有些失神,这样的人怪不得她……
如锦淡然一笑,道:“都是那混帐东西,她趁我熟睡将我劫出……是我太大意……”
彤子轩神色一闪,咬起薄唇,心头酸意涌上来,她,她竟如此亲近这人,带这人出府时两人定然……贴在一处肌肤相接……她,她竟敢……
自己执意送如锦回来,便是怕她二人亲近,如何想到她……罢了,回头自然再与她算帐!暗自咬了咬牙,道:“你放心,我自安稳带你回房。”言未落地,已带起如锦飞身跃上墙头。
如锦只觉耳旁有风声,忽地想起自己那时朦胧间也是这般感觉,只是不知,反而贴紧了那小滛贼……如锦顿时满面通红,再不敢想,忽又想这子轩似乎话里有些……如此骄傲的人,他为何如此喜欢那小滛贼呢?牐牐牐
果然,外房的秋雨还在熟睡,想是被点了睡|岤,无人知晓自己不在房内。
如锦恍惚间,子轩已跃出窗外,没了踪影,衣袖翩然消失在月色里。
彤子轩飘然落地,对着月冷冷哼了一声:“还不出来?!躲在后面跟了一路,你那点轻身工夫还要在我面前显摆么?”
清冷的月辉里,果然落下一个绰约的身影,立在月下仿佛一株幽兰。彤子轩哼道:“怎么,如此不放心,怕我吃了他么?”
羽兮窘迫地低了头,道:“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彤子轩白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也知道不早了?”羽兮有些羞怯地笑,彤子轩心下一叹,莫名地酸楚,不再言语,果然回府去。
管家见自家王爷还未歇着,便一五一十把皇上跟卓君的事说了一遍,羽兮仔细想了想,果然依稀记得皇姐多年前曾在宫外有个恋人,但里面的曲折却想不明白。
彤子轩噗嗤一笑,道:“这我倒知道,几年前的事,那时你年纪还小,自然不记得。”
羽兮瞪他一眼,几年前的时候,彤子轩又有多大,小小毛孩一个,竟充起大人来。
彤子轩白她一眼,道:“那时候皇上未登基,在宫外与韩家的公子韩汝明有了情分,当时韩公子并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只知道皇上叫玉凤,却不知此玉凤乃当朝太女未来的国君——羽凤也。谁料到没多久,宫里的两个妃子斗势,连累到韩大人,那时先皇已经身子不好,虽是明白,可朝中党派已成,为保朝局,只有牺牲一颗卒子。结果韩大人被斩,韩大人的夫郎自尽,韩公子和其他人皆被卖入奴籍。”
羽兮心头一黯,那时皇姐定然痛不欲生罢,可恨自己当时懵然不知……当下道:“那皇姐她……”
彤子轩轻叹一声,道:“皇上那时正在边疆巡视,闻听噩耗匆忙回京。你母妃去世的早,当时皇上在朝中没有多少势力,太女之位都难保,你还年幼,为了保你平安,才把你送去梁洲。这韩家的案子,明地里是宫中妃子之争,其实却是当时二皇姨为争太女之位,不知如何探听,竟知道了皇上喜欢韩公子,便下了套,要抓住皇上的这个软肋,设计陷害,先拿住韩家,只等皇上为韩家求情,便拿出韩家通敌卖国的证据,仅此一罪连带,便可置皇上于死地。若皇上不求情,便只斩韩大人一个。韩大人一家无辜做了棋子,所以皇上回京的时候,韩大人的案子还拖着,皇上当时连皇位也不顾了,果然为韩家求情,只是奏折被先皇都压了下来。皇上无奈,四处打听韩公子下落,却已没了音训。其实是二皇姨做的手脚……想来,这卓君便是韩公子了……”
羽兮叹了一声,道:“当日皇姨已有了年岁,该是享天年了,却如此看不透。”
轩儿一笑:“怪只怪这皇位太诱惑人。若不是皇姨行事太过,又怎落得一家子尽数入了奴籍?如今看这卓君的境地,便知皇姨果然心狠,当日宫变未果服毒自尽,也不肯透出半句韩公子的踪迹,她是铁了心要让皇上一辈子见不到心上人,纵是见了,也再难相续。只不过,让你这逛窑子的平白做了件好事。”
他这样刻薄羽兮,羽兮脸一红,只道:“轩儿,我和你在梁洲这许多年,可有放浪形迹么?连你也不信我么?”
彤子轩忽地一怔,低头咬了唇,道:“谁人知道,你自进了京城便如此颠痴,行为大不似往常,叫我如何相信?”
羽兮轻叹道:“不是的,轩儿,二王姐那般我终是学不来。我只是,头一回看见他,心里便……”
“我困了,我要去歇息了!”轩儿不待她说完便打断话语,急急地站起身,带翻了茶杯,生怕再听见羽兮后面的言语,头也不回地匆匆出去。
外面天色,已有破晓之象,竟折腾了一宿,羽兮朝江府的方向望了望,心里一片柔软,不知锦儿可睡安稳了?
如锦在塌上辗转难眠,心里乱的翻来覆去全是那小混帐的言语,一会又是那彤子轩委屈的质问,这般混乱到了天亮,才觉着困意上来,掩上被角合眼,朦胧间有淡淡的清香袭上来,便似,便似那小混帐身上的。
如锦一时想起自己竟如此糊涂地睡梦中被那小混帐抱出府,心里恨极,却又不着地的气恼,越发地想起出府的路上,身上那般麻软,只着了内衫竟是被她抱在怀里,一时又想起在塌上,唇碰上的那柔腻的脸颊,顿时身上似着了火,热得烦躁,抓起被角嗅了嗅,果然是被角被那混帐东西碰过,沾了那清香。
如锦着恼地蹬掉被子,却又一怔,自己的脚踝,竟被她握过,登时说不出地烦躁,再没了困意,坐在塌上竟发起呆来。
天光大亮的时候,秋雨打着哈欠进来,见房内大开着窗子,公子只着了内衫坐在塌上发怔,被子落在地上,惊呼一声,急忙去取了外衣来给如锦披上,一边道:“公子,你怎地不披件衣服,天还凉,这么坐着要着凉的。”
如锦醒过神,才觉身上寒,偎紧了衣服。秋雨慌着拾起被子,掩了窗户,扯起围帐,一边唠叨道:“公子你这发呆的习惯如今是越发厉害了,大清早地坐着发呆,又不披件衣服,啧啧,你看,窗户还开着,可不要生病么?若被侍君知道,秋鸣定要挨骂……”
如锦看他把被子抱上床,说不出地古怪,撇嘴道:“给我换床被子,这一床扔了去。”
秋雨吃惊地道:“扔了?公子怎地跟被子过不去了?公子不要,秋雨拿去盖了就是。”如锦一怔,心里有些古怪,却不知怪在哪里,只皱起眉头淡淡道:“算了,我只嫌这被面有些污了,你拿去洗了便是。”
秋雨不知这被子如何得罪了公子,只应了,见公子还有些冷,慌忙把外衣都取来给公子穿上,却又凑近了如锦吸了吸鼻子,口中道:“咦?公子又熏了什么香么?这么淡的味道,挺好闻的,秋雨也去问管家要点,很好闻呢……”
如锦腾地红了脸,闪身避开,甩了身上衣服,道:“叫伙房备好热水,我要沐浴。”
第二日,皇上借口宿醉,竟待在王府,并命人把当天的奏折也送了来。
羽兮不知卓君,也就是韩公子现下如何了,便叫自己府里小心谨慎的贴身侍卫红鸾去伺候,回来红鸾报说卓公子今日午间才起床,皇上很是疼惜,膳食端到床前亲自喂韩公子,瞧皇上的神色很是欢喜,那韩公子眉间也尽是喜色。
羽兮心下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这么说皇姐已经与韩公子尽释前嫌了,两人也是苦命的鸳鸯,但愿此后成了正果。
她知道皇上的难处,现下朝中和后宫为凤后之位争斗不止,韩公子万万不能明地里进宫去,便是进去了,也立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后宫里几个妃子还不把他吃了?更休说他现下在朝中无依无靠,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韩公子,只能这么先呆在王府里,是最安全的。
皇上自然知道这节,只对羽兮道:“这世上朕心里最重的,除了你,便是他。他若是出了事,朕便活不下去了,朕把他托付给你。”
羽兮一叹,道:“皇姐有了他,便不要妹子了么?”
羽凤眉头一挑,点她的额头道:“你跟朕绕什么弯子?你是我妹子,除了你叫朕去靠谁?朕把他托了你,便是把你皇姐我的命托给了你。”言罢,神色间很是黯然。
皇姐她也苦恼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么?那锦儿呢,锦儿是不是会心里念着自己一点,哪怕只一点,羽兮也是欢喜?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