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十四岁那年起每年有一段时间会想自杀。它像姑娘的月经一样雷打不动,可现在它似乎有些月经失调了。在那个微凉的清晨我侧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木然的迎接着它的到来。这十多年中,我曾经试过煤气,也试过割脉,最后我放弃了,如今我只是静静的躺着,等着它让我生,等着它让我死。我常常笑笑的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躁动的因子在人们的头顶上浮游。我知道它在哪里。它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我们永远都抓不住它。因为它就是你自己。
我就那么躺着,看着阳光在房间里慢慢的移动,看着自己一点点的沉没。窗外有鸟叫的声音,它在那些稀疏的枝叶间来回的跳动着,它的它在哪里。我寂寞的想着,如那些阳光下的细小微粒,在飞扬的空气中它们转瞬即逝。电话响了,响了两声,就断了。会是谁呢?邵刚?他在北京?还是在深圳?谢峰?小三?小米?许威?佳子?还是那些来来去去的姑娘?一个个的人名从我脑中跳过,我没有任何动静。短信又来了。会是谁呢?几个小时后,我看着灰暗的天,在傍晚来临前晕晕沉沉的再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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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眼前是一片古老的淡黄|色,就像那些年代久远的照片所发出的效果一样。阳光是黄的,桌子是黄的,衣服是黄的,电脑是黄的,我眼前的一切全是黄|色。我吓坏了。我以为我在做梦。可那梦如此的真实。我发现自己好像活在一个泛黄古老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像都被打上了时光的印记。我站了起来,眼前一片眩晕。我走到了窗前,我看见外面的世界同样都是黄|色,人们照样在来来去去。我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我犹疑着。一动不敢动。我怀疑自己死掉了。
我穿上t恤,穿了一条牛仔短裤,背着包,穿了一双黑色的凉鞋,下楼了。出门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虚弱极了,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像踩在云端一样。我在小区前的面馆里吃了一碗面,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当我走出面馆的时候,风吹过来一张报纸,它停在我的脚下,我看见那报纸的标题上写着:北京今晨遭到有史以来最大的沙尘暴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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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刚回来了。我在一个深夜的时候试探性的打了建国门的电话,当电话响到第三声的时候,居然有人接了。那是邵刚去深圳的一个多月以后,他去了以后我完全和他失去了联系,我几乎失去了所有人的消息。我最初一个人在西边的住处像田鼠一样生活。白天看书,发呆,听音乐。晚上写字,吃饭,上网。中间我曾经接过两个片子。一个是网站的宣传片,一个是纪录片。这两个片子都是朋友介绍的。开价都还不错。那个宣传片我花了五天的时间做完了,而那个纪录片则让我跑了一趟三峡。我和一个摄制组在三峡边呆了半个月。三峡就要拆迁了,四处都是废墟和尘土,来往频繁的车和人。我们是帮一个媒体拍一个关于最后的三峡的那么一个片子。我们去了白帝城、张飞庙,还去了神女峰。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状态很差,但紧张的工作和秀丽的山水让我渐渐的恢复了一些元气,正常的生活中虽然偶尔也会有些困扰,但突如其来的工作和人事让我来不及去想别的。片子结束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回到最初的状态去,可回到家以后,看着满屋的灰尘和陌生,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忍受那最初的孤独了,躁动不安的情绪又回到了我身上,我那么强烈的渴望热闹和人群,我开始一分钟都无法呆下去。我打电话给那些吃吃喝喝的朋友,告诉他们我回来了。就这么,生活又一次驶向了熟悉的轨道,白天四处胡乱睡觉,醒来以后出现在各种各样陌生或是熟悉的酒桌上,和一大帮人去酒吧尽情的宣泄,在酒吧聊电视,聊文学,聊音乐,聊女人,不亦乐乎。可我发现我的早泄依然没有好。在一次往日娱记朋友聚会的时候,大家一起去嫖了一次。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嫖妓很紧张,我怕自己早泄,结果越怕越来,那姑娘脱了衣服刚上来,我就射了,搞得我非常难堪,为了不让那帮长舌娱记四处给我张扬,我封了个红包给那个姑娘忌口。我跟她解释说最近太久没做了,有些紧张,最近也比较累。那姑娘一见不做生意还有钱进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极无职业道德的拍拍屁股走了,临走时,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你那些朋友的。下次来记得还找我。我长嘘一口气,躺在床上,窝囊极了。
那天晚上经过建国门的时候,我看见了我原来住过的那栋房子,心里忽然便想起了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邵刚回来没有,按理说,他回来应该给我打电话,但有段时间我去了三峡,也许那段时间给我打了我也不知道。夜里一点多的时候,我再次经过那里,发现窗户居然亮了灯,我站在楼下打了电话,邵刚接了。我上楼敲门以后,邵刚开了门,我看见他蓬头垢面的站在我面前,脸色极红,满口酒气。我进他房间,发现房间里极其凌乱,简直就没有下脚的地方,我站在门口张望着,只见突然他从我身后猛的一头栽在床上,不动了。床头摆放了好几个空酒瓶,角落里还有三瓶空的北京桂花陈。我坐在他床边,拍他的肩膀,问,怎么了。他缓缓的抬起头来,满眼的血丝和疲惫。他突然扑倒在我的怀里,哇哇的哭了起来。我被他震得目瞪口呆。完全弄晕了。
那是我看见邵刚第一次哭得如此厉害,尽管在他生日那天他哭得有些狼狈,但那明显是醉酒后的反应,我们所有的人都在一种迷茫的状态下陪他流泪,而这次来得实在是太迅猛突然了。我记得在遇见小米之前,他成熟,冷静,智慧,玩世不恭,而现在,憔悴,郁闷,绝望,失魂落魄。我看着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心酸。我哽咽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搂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抱着他,嘴里下意识的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大声点,没人会笑你的。
十多分钟后,他从洗手间出来,两眼肿胀,一脸通红。他开了两瓶啤酒,拿了一瓶给我,说了我们见面来的第一句话,兄弟,我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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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刚是一个经历极其丰富的人。他发过财。在九十年代初,二十出头的时候他开过公司,提着皮包四处买空卖空,狠赚了一笔,也过上了一段锦衣玉食的生活,结果后来被更大的皮包商骗了,还背负了十多万的债务。后来他在社会上混过,做各种各样的小生意,结交各式各样的人,曾经一度为了谋生他甚至还当过卡耐基成功法则的授课老师,每天带领一批人大叫我不成功谁成功,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推销员等等。他还卖过医药器械,卖过服装,开过饭店,但都没什么大的发展,来北京前更是在一个小县城当警察,每天抓扒手或是小偷,心情不好的时候去整顿市场,赶得那些无证小贩鸡飞狗跳。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来了北京。我和他相遇的时候他穿着西装领带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一本正经,满脸的严峻和冷酷。那是一家很大的电视民营公司。他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担任一个人事部副主任的位置。直到后来我们被安排住在一起,彼此经过漫长的了解和相处,才有了些朋友的基础。半年后 ,等我们各自离开了那家公司时,我们已经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朋友,我们彼此欣赏,颇为器重,在人海茫茫的北京城里,我们有无数个深夜在一起彻夜聊天,安抚自己,并给对方打气。我一直认为他是我见过的对生活抱有极大的兴趣和热爱的人之一,无论生活跌入何种境地,他总是乐观,自信,不急不躁。不仅如此,他还能够检修家中的一切电器,他能和每个小区的居委会主任关系搞得非常之好,并且他极度的胆大妄为,任何一个他不熟悉的行业他都敢去涉足,凭借自己滔滔不绝的口才和敏锐的洞察力,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占据一席之地,甚至给别人行内高手的假象。他对待女人的方式非常稳妥,他让女人在他那里得到尊重,给任何一个有可能和他上床的女人情人般的温柔和绅士般的风度,但同一个女人他只上三次。他说这样才能杜绝情感的衍生。在三次以后,他下刀极狠。往往是姑娘稍有恋爱的苗头,就被他彻底的扼杀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身边的女人换得很勤,那些女人也愿意和他来往,他尊重她们,并在床上全力以赴。
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他曾经爱过一个女孩,那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孩,在他二十出头的时候,那个女孩和他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他是如此爱她,他以为他能给她带来幸福,可当他生意破产的时候,他的腰被彻底的打断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在他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蹶不振。那个姑娘百般劝阻,却无济于事,最后她消失了,她莫名其妙的嫁给了一个很富裕的老头,半年之后,那姑娘拿了笔钱给他试图让他东山再起。他拒绝了。他开始混乱,并对这个世界的情爱产生了极度的怀疑。他对女性的态度开始漠然。到后来,他才觉得那姑娘是爱他的,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那姑娘已经生了孩子,定居国外了。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心底一直是寂寞而又空洞的,他漠然的看着周围的人,他伪装得很好。可当他第一眼看见小米的时候,就完全的被她所吸引,他知道他死定了。爱情来得如此没有理由,他多年以来所伪装的成熟和冷漠在爱情袭来的时候溃败得一塌糊涂,他终于决定燃烧一次。我问他,你究竟爱小米什么,他说不知道。我说她是个很现实的姑娘,你很清楚,你觉得你能给她什么呢?他摇了摇头,说,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我不想再让她离开我。我就知道我爱她,我没有她我呼吸都没有力气。
我始终认为他会有成功的一天,他太出色了,在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上,他势不可挡,极具智慧。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如此狼狈和动情的一天。我看着一个完全被情感占据的男人,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我对他的世界开始有些畏惧,对那强大无比的爱情再次萌生了畏惧之感。在这个世界,大家都清楚,男女之事,谁爱得多一点,谁就多难过一点。女人想男人,那满大街都是。可男人想女人,多少要费点劲,如果你想的还是一个看上去不错的女人,那股劲可能就更要命了。
我问他小米现在怎么样。他说一般吧。他去了深圳以后,小米被他猝不及防的热情打动了,他们重归于好,在那座炎热而又潮湿的都市里,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忽略了老张,他们享受了最大的快乐,可最后小米不愿意回来,小米说她还必须在深圳挣上一笔钱。邵刚只好一个人回了北京。他开始用更大的热忱去生活。他以为小米答应了他会和老张分手,可最后才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老张在邵刚长达数月的监视下并没有发现出轨的行为。这一点让小米看上去有些感动。在老张和邵刚两者之间,小米无所适从了。一个女人在两个男人之间无从选择。最后她打电话给这两个男人,齐齐说分手。她一个都不想要了,她背负不起,于是她选择索性都伤害。我问邵刚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说昨天。我问他老张现在怎么样。他说不知道。我坐在床头,想着小米的样子,想着她咬牙切齿披散着长发挥刀斩情丝的模样,我觉得真可怕。想了想,也觉得只有小米才做得出来,换成佳子,也许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我和邵刚两人喝着酒,默默无言地在最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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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是我们渺小的纽带。它不可靠,但也不可抗拒。我们依恋那些情感,并如此看重它,无非是在我们呼吸喘气的时候我们需要有人聆听。这和表现欲望有关。我们需要周围有听众,即使他们本身也不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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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和平静的灵魂在独立自主的状态下会有最大程度的张扬,我需要这么一个状态。我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死亡到来之前温和冷静的旁观,像门前生长的树。
《北京桂花陈》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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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有一大段的生活过得很是乏味,基本上属于在忙着进行生活本能。我指的生活本能仅仅只是指狭义的生存,它和心灵以及对外界世界的感受或者是扩充毫无关联。深夜工作,盲目接活,与陌生人聊天,酒吧喝酒,机场发呆,偶尔有一些姑娘在水面上投上一两个石子,然后适时的或者是我或者是她抽身而退。那样的生活是入不了文字的,编成花,也还是垃圾。我曾经看过南京的那批文人写的小说,像朱文,李冯,他们的小说很大程度上给了我一些错觉。平庸的生活,琐碎的描写,有岩石般的粗砺感,前文和后文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最后的结尾就像希区柯克一样陡然卸了包袱,撒欢跑了。第一次读的时候感觉很有质感,像那些不具备电视剪辑能力对电视行业知之甚少的初入行者拍的纪录片。因为他具备了某种较高的综合素质,或者说他从事过与之相关的艺术行业,他就认为艺术的最高境界是一通百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跨行操刀了,扛着dv折腾个一年半载他还硬是拍了部纪录片出来。你看完还不能说不好,从思想深度或是语言表达都还很到位,但画面上一些基础的剪辑拍摄错误赫然在目。这个时候如果你不了解作者出身你就会很容易被他的大师状吓住,就像候孝贤对着一巷子固定一个机位拍上几分钟,画面一动不动,你只能说大师有话要说,想表达中国的古文化,让你深思呢。但如果你去拍一条巷子固定上几分钟,估计所有人都要骂娘了。他们的文章给我的感觉最初就像这样,猛的截取生活的一个面,然后扑通放在你面前,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一点平常琐事,文字朴实,细节描写不厌其烦,但要紧处别人要写几段的事他一两句话就突然发生了,看完你还不会觉得突兀,似乎人性原本就如此,复杂善变神秘不可预测。第一遍感觉还新鲜,我哇哇地叫着,以为看漏了一大作家,兴冲冲的四处找来看,但多了以后,才发觉没啥意思,往往我看他的前文就猜到了他后面将要发生什么,重复性的结构,一成不变的文笔,翻来覆去的琐事,你可以说他关注人性,关注生活底层,我没什么意见,你说他写作风格固定成形,自成一派,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江郎才尽的话我不敢说,反正你让我今后再掏钱估计是够难的了。
我自己的那段时间生活基本上就像他们文章描述的一样,来来去去,吃吃喝喝,一些无谓的人,一些无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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