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仁镖镖挂银铃,可是这回那满天花雨般银光却未见一丝声响,可见他恨透了司徒英,不讲一个仁字。
他所以一头扑进火场中,显然是知道自己伤上加伤已然无救,拼死以成名绝技先打司徒英然后扑进火场。
燕十二一见这情状吓得呆住了。
就在他吓呆这一刹那间,十余名火枪手立即转枪向外把司徒英护在当中。
而也就在这时候,司徒英闷哼一声,身躯为之一晃。
显然,慈心仁镖成名绝技果然不凡,他那满天花雨手法已然打伤了司徒英。
等燕十二定过神来,正好这时候毛胡子目眦欲裂,腾身要扑。
燕十二硬生生揪住了他,道:“桑前辈已然无救,咱们不必再扑过去了,司徒英他有火器,咱们就是再有八个也非都留在这儿不可,那是无谓的牺牲,大不智。”
毛胡子压着嗓门儿叫道:“难道说咱们就算了!”
燕十二两眼发红,泪光闪动,道:“咱们既然来了,说什么也得闹他一闹,现在距离太远,咱们的暗器打不到,你跟计二哥到那边去。”
拍手往左一指道:“等我把他们引过来,然后你们俩用飞刀招呼他们。”
毛胡子跟计老二应声掠了出去。
看看毛胡子跟计老二隐好了身形,燕十二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头抖手打了出去。
石头落在他藏身处前五六丈外“叭”的一声。
这一声立即惊动了那些火枪手,有两个端枪就要走过去。
只听司徒英喝道:“火枪手不许动。”
他一挥手,四名持刀禁军扑向石头落地处。
查老五咬牙说道:“好狡猾的东西。”
说话间那四名禁军已扑到石头落地处,只见毛胡子跟计老二隐身处寒光一闪,四柄飞刀闪电打出去。
惨叫声中,两个刀中咽喉倒了地,另两个躲得快,可也被飞刀打中肩膀。
樊老六道:“让我去收拾那两个狗腿子。”
可是毛胡子跟计老二比他快,人似两只展翅大鹏目隐身处掠出,当头扑下,一人一刀,血溅当场,那受伤的两个,硬生生的被活劈了。
毛胡子溅了一身血,他出刀一指司徒英,大叫说道:“司徒英,有种的你过来。”
司徒英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神情道:“我还当只来桑布衣一个呢,原来都来了,好。”
他一挥手,两名火枪手带着十几名禁军一起拥了过去。
燕十二叫道:“毛老大,快退。”
毛老大跟计老二抖手就是四柄飞刀打了出去,然后双双身躯一翻,直往燕十二等人藏身处掠去。
轰、轰两声火枪声,硝烟弥漫,铁砂横飞,只差半分便打着了毛胡子跟计老二,好险。
燕十二道:“这两根火枪暂时不能放了,咱们冲出去杀他一阵。”
桑布衣的死已经使他红了眼,他当先扑了出去,一手一根,劈手夺过两根火枪抡枪横扫,火枪断了,那两名火枪手也倒了地。
赵化龙等跟着掠到,虎入羊群般,十几个禁军碰上就倒,冯天雕杀人杀惯了,转眼工夫砍倒了三个。
这时候司徒英已带着另几个火枪手跟大批禁军扑了过来。
燕十二一见情势不对,一声走,带着大伙儿转身奔去,一口气跑到西直门翻上城墙,再看眼前空荡寂静,司徒英居然没追过来。
毛胡子道:“痛快,我宰了四个,只是便宜了司徒英那兔崽子。”
李广义道:“以后不愁没机会。”
冯天雕道:“怎么没看见小七儿?”
计老二道:“对了,怎么没看见冯七少。”
燕十二道:“大概司徒英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冯天雕道:“燕兄弟,你几位先走,我再进去找找他去。”
燕十二道:“五少,桑前辈的情形你是亲眼看见的。”
冯天雕道:“我知道,可是小七儿是我们老爷子的独生子,他是跟我出来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叫我……”
燕十二道:“这样吧,要进去我跟五少你一块儿进去。”
毛胡子道:“您这叫什么话,要进去咱们都进去。”
赵化龙道:“说得是,既然一块儿来了,无论干什么,大伙儿都该行动一致。”
冯天雕激动道:“诸位让我感激……”
计老二道:“自己人,说这个干什么,五少放心,这儿都是能共患难,同生死的血性朋友。”
冯天雕道:“小七儿他出卖朋友,朋友们却拼死去救他……”
只听城外有人轻叫道:“小五,小五……”
冯天雕一怔,道:“我大哥……”
大伙儿回身往下一看,只见城外站着两个人,一个魁伟高大,一个高高的个子,冯五少忙喊道:“大哥,在这儿呢。”
两条人影腾身拔起,只在半腰一借力便已轻捷异常的翻上了墙,再看,那魁伟高大的一个,浓眉虎眼,狮鼻海口,好威武,那高个子是个白净脸,斯斯文文的,单看外表,谁也不会相信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关外冯家人。
只听冯天雕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魁伟大汉脸色凝重,道:“老爷子也到了,小七儿呢?”
冯天雕道:“还没找着,见着大姑了么?”
魁伟大汉道:“见着了,不见着怎么知道你们进城来了,老爷子本来亲自要来,让我跟你二哥给拦住了,我就知道小七儿一来准出事儿,果然没错。”
冯天雕道:“小七儿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
“别说了,”魁伟大汉道:“老爷子一听几乎没气晕过去,老爷子交待下了,先把小七儿找回去再说。”
只听那白净脸高个子道:“大哥,大姑让咱们听燕兄弟的,先见见燕兄弟再说吧。”
冯天雕马上为他们介绍了燕十二跟赵化龙等,原来魁伟大汉叫冯天鹏,白净脸高个子叫冯天鹗。
彼此见过之后,冯天鹏道:“燕兄弟,咱们这就进去,还是……”
燕十二道:“我几个刚从里头出来,司徒英不会想到我们会再回头,这时候进去,他的防卫应该松懈点儿。”
赵化龙道:“只怕司徒英不会待在他那统领府附近了。”
燕十二往里看了一眼道:“火势不大快要熄了,他已无府可住,无家可归,定然会在别的庄子里暂时安身,咱们进去找个人问问再说吧。”
原先八个人,又加上冯天鹏、冯天鹗共是十条好汉,燕十二在前,十个人成一线的,未几里路处便摸了进去。
看看已近统领府所在,燕十二突然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往前一咧嘴,低低说道:“前面街角站着一个,只能把他弄出来,就可以知道司徒英住在哪儿了。”
计老二道:“我去。”
随即矮身从后头径道窜了过来。
燕十二道:“司徒英哨岗不会离得太远,必然是五步一个,或十步一个,彼此都能看得见,你可要多加小心。”
计老二微一点头道:“我知道。”
矮着身又窜了过去。
毛胡子道:“不防这个可要防别个,我跟去接应老二去。”
他也矮着身窜了过去,没两步他便翻上了左近一处墙头,这样居高临下,他便可看清了各处。
燕十二等的藏身处,跟街角那一名岗哨不过四五丈距离,转眼工夫计老二就摸到了他身后,计老二扔过去一块小石头,引得那人—分神,他立即窜过去勒住了那人的脖子,一拖就拖了过来。
这时候毛胡子忽然在墙头说道:“老二,快,另一个过来了,让我去收拾。”
说话间人影一闪,另一个人又过街角,一见同伴被人勒着脖子往后拖,一张嘴就要叫喊。
毛胡子没容他叫,一飞刀已贯穿了他的咽喉,毛胡子顺势纵落墙头托住了他,连落都没让他落地,干净利落,点尘未惊。
计老二拖着那人来到近前,燕十二伸手扣住了那人的肩头要岤,道:“告诉我,司徒英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人挺硬的,没吭气。
燕十二五指一用力,那人想叫,可是计老二勒住了他的脖子,他连吭都没敢吭出声来。
计老二道:“说吧,世上没比命更值钱的东西了。”
那人道:“我们统领在……在侍卫营里……”
燕十二道:“跟他在一块儿的那个姓冯的呢?”
那人道:“也在侍卫营里。”
燕十二道:“侍卫营怎么走法?”
那人道:“从这儿往前一直走,就在午门外,旗杆儿最高的那一片营房就是。”
燕十二松了他的肩井,垂手一指点在他腰上,他眼一闭,整个人躺在计老二身上。
计老二道:“你别那么舒服了,地上躺会儿吧。”
他把那人放在地上,道:“燕爷,咱们再往前摸吧。”
燕十二一点头,当即先往前窜去。
通过了十几道岗哨,放倒了十几个,几个人到了午门外,紫禁城大内近在咫尺,禁卫之森严是可想而知的,到处灯火通明,光同白昼,午门廿丈内连个能藏身之处都没有。
几个人看见那一大片营房了,也看见那高高的旗杆了,旗杆上头一个木斗,木斗下挂着一盏大灯,大灯下半天吊着一个人。
旗杆上那盏大灯挺亮,藉着灯光,几个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冯天雕开口先叫:“小七儿。”
可不是么,谁都看见了,旗杆上吊着的那个人正是小七儿冯天风。
冯天鹏那高大身躯为之一晃。
计老二一把扶住了他,道:“大少,别紧张,看清楚了,那还是活的。”
毛胡子咬牙说道:“好阴毒的司徒英。”
燕十二愁聚眉锋道:“现在咱们要好好儿商量商量了……”
查老五道:“怎么,燕爷?”
燕十二道:“咱们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冯七少高吊在旗杆上,救人不好救,而且显而易见的这是个陷阱,只要谁爬上去救他,那就是一个火枪的活靶……”
冯天雕道:“燕兄弟,那,你看该怎么办?”
燕十二道:“为今之计只有冒个险了……”
他双眼打量了那旗杆一眼道:“这根旗杆离地太高,冯七少是被一根绳子拉上去的,只能想办法砍断那根绳子,冯七少就会掉下来……”
冯天雕一惊道:“燕兄弟,你是要……”
燕十二像没听见,眼望着那片营房道:“此处离侍卫营只有廿丈左右,咱们在这儿没法子动手,只有摸进去才能打出飞刀斩断那根扯着冯七少的绳子……”
冯天雕道:“绳子一断,小七儿不就掉下来了?”
燕十二道:“正是要他掉下来,要不让他掉下来谁也没办法爬上去,或到旗杆下放绳子救他,那根本不可能,也是去送死。”
冯天雕道:“那……总得有个人接住他啊。”
冯天鹏道:“我管接他。”
燕十二道:“大少,接冯七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先必须要拿准时间,快半步,迟半步都不行,然后得凌空从旗杆下掠过,接住冯七少就走,绝不能有一瞬之停留……”
冯天鹏道:“我知道。”
燕十二道:“大少听我说完,冯七少从高空落下来,一个人是有两三个人重,接他的人绝不能让他带下了地,只一落地两个人可是都完了。”
冯天鹏皱了浓眉道:“这我做不到,我一定会落下去……”
燕十二摇头说道:“那不行,绝不能落下去,司徒英一定在下头布有火枪。”
冯天雕道:“那怎么办?”
燕十二眼睛望着旗杆道:“我可以勉力一试……”
冯天鹗突然说道:“燕兄弟,咱们没别的法子了么?”
燕十二道:“恐怕没有了,不过我希望能有别的法子,这法子相当危险,只出一点错冯七少就非摔死不可,再多错一点儿一死就是两个,假如三位愿意,我可以勉力一试,要是三位不愿意……”
冯天鹏道:“既然有这么一个办法,也只好试—试了。”
冯天雕忙叫道:“大哥……”
冯天鹏脸色十分凝重道:“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一切自有我担待。”
冯天鹏没再说话,可是他身子却抖得厉害,纵横关外,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也知道怕,可见这法子实在太危险。
冯天鹏道:“燕兄弟,午门外廿丈内连个藏身处都没有,咱们怎么摸进去?”
燕十二道:“难就难在这儿,咱们人得分成两拨,一拨引得他们的注意,一拨抓机会救人,十丈内出手,以飞刀斩断旗杆上的绳子,大少有这十分把握么?”
冯天鹏一点头道:“这我有把握,我不用飞刀,我用的是斧,十丈内我可以把斧头丢出去拦腰砍断一只苍蝇。”
“好准的飞斧。”燕十二道:“行了,还有哪位有自信?”
冯天鹗道:“得两个人么,我的飞刀玩得不赖。”
“那就行了。”燕十二道:“咱们现在说好,我跟大少,二少负责救人,大哥,二哥,五少跟毛老大他们负责转移这些岗哨的注意,只待我一声走,咱们就分头行动……”
转望冯天鹗道:“二少,你准备接替大少,万一大少不能了事,或者一斧不能砍断绳子,你马上飞刀出手……”
冯天鹗点头道:“我省得。”
他探怀摸出了两柄短刀掂在手里。
燕十二转望赵化龙道:“大哥记住,只把他们的注意引转后,马上就往外走,咱们东直门外碰头。”
赵化龙点头说道:“我懂了,兄弟。”
燕十二道:“大伙儿请准备好,咱们这就……”
一阵蹄声传来,由远而近,飞快,转眼工夫已到侍卫管前。
马是蒙古铁健骑,鞍上是个穿长袍的汉子。
只见他在侍卫营前离鞍下马,匆匆走了进去。
毛胡子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燕十二道:“不管他了,看样子他还要走,等他走了以后,藉着那阵蹄声,咱们马上开始行动。”
查老五道:“您怎么知道他还要走?”
计老二道:“没见他的坐骑还停在营门口么?”
就这两句话工夫,那汉子出来了,没见人送他,只见他翻身上马,又疾驰而去。
燕十二听听蹄声已然远去,轻喝一声:“走。”
赵化龙带头,七条好汉自藏身处窜起,如七条蛟龙般往午门方向扑去。
这一来立即牵动侍卫营以及午门前的守护,叱喝声中,有的截,有的追,纷纷向着赵化龙七人扑去。
燕十二看准了机会,轻拍了冯天鹏一下,道:“大少走,二少,跟上。”
冯天鹏在前,冯天鹗在后,三个成一线般往侍卫营扑去。
三人身法极速,一转眼间已扑近侍卫营,冯天鹏探腰出斧,猛一抡,利斧化成一色银光,直向矗立在侍卫营里那根旗杆半腰飞去。
燕十二猛提一口气,腾身拔起,直上夜空。
冯天鹏臂力大得惊人,一柄利斧突然一飞近十丈远砰然一声砍在那根旗杆上,只听旗杆上吊着的冯天风大叫一声,拖着绳子飞星殒石般落下。
燕十二身法之快令人咋舌,冯天鹏那柄利斧刚砰然一声砍中旗杆,他已然凌空掠到,单臂一抄,恰好拦腰接住冯天风。
他的身形被冯天风带得猛往下一坠,他右手挥出一把抓住旗杆,两脚往旗杆上一跺,“噗”一声,旗杆摇晃着向下倒去,他只这么一借力,人又凌空腾起,直向附近一处屋脊掠去。
在那处屋脊上再借力,同时左手剪断绳子,拔起,一个起落已离开了侍卫营。
侍卫营里当然一点动静没有。
为什么,难道里头没人?
不,有人,弓上弦,刀出鞘,还携着火枪手,如临大敌,所以没动静,只因为他们全都看呆了。
这凌空救人的一幕,他们白活了这么大,算是开了眼界。
等到燕十二离开了侍卫营近百丈,才听到身后传来了叱喝嚷嚷。
低头看看冯天风,人事不省,岤道没被制,大概是早吓晕了过去。
正如苗小蛮所说,没出息!
燕十二翻城墙出了内城,赵化龙他们也已经到了,可是冯天鹏、天鹗兄弟俩还在里头。
冯天雕要去迎,两条人影翻出了城墙,天鹏、天鹗俩已经到了,十条好汉,连一根寒毛都没有掉。
天鹏一到直望着燕十二道:“燕兄弟,今天我才算是知道什么叫武学……”
燕十二自己知道,他一身冷汗还没下去呢,道:“只能说托天之福,侥幸中的侥幸——”
叱喝声已近,显然里头的已然都出来了。
燕十二道:“别在这儿久待了,走吧。”
冯天雕道:“把天风给我。”
一把抢过冯七少,当先奔去。
东岳庙在齐化门外二里处,这是管理阴司质疑问疑的一座庙。
庙里有七十二司,每司负责一种职业,各种地狱型像陈列,都栩栩如生。
一行十—人驰进了东岳庙,庙外的桩卡都是冯家兄弟。
东岳庙里插着火把,挺亮的,一听说他们回来了,都迎了出来,一个关外打扮的福态老者满脸皱纹,浓眉大眼,狮鼻海口,不怒而威,可是只一只眼,那一只眼里威棱外射,异常慑人。
苗小蛮跟他站个并肩。天鹏三兄弟上前见礼。
独眼老者却不管的道:“小五,把小七儿给我放下。”
冯天雕迟疑了一下,没动。
独眼老者沉声喝道:“小五你聋了么!”
冯天雕没奈何,只得把冯天风放在地上了。
独眼老者一挫牙道:“畜生,冯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跨步上前,照准冯天风那颗头扬掌就劈。
燕十二跨步而至,伸手托着了独眼老者的铁腕,独眼老者劈不下去,他一怔道:“小伙子,你……”
燕十二昂然应道:“晚辈燕十二。”
独眼老者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十二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
独眼老者道:“你怎么知道他过而能改?”
燕十二道:“老人家可以等七少爷醒过来之后放他走,他要是再投司徒英,你剜去我一双眼。”
独眼老者道:“小伙子,你会说话,司徒英要杀他,他当然不敢再去了。”
燕十二道:“这不就行了么,老人家还求什么。”
“不行,小伙子。”独眼老者一摇头道:“我冯某人丢不起这个脸。”
“老爷子。”一声老爷子,天鹏兄弟全跪下了。
独眼老者怒喝说道:“气死,都给我滚起来。”
抬脚就踹。
苗小蛮伸手拦住了他,道:“云山,你这是干什么,小七儿他有今天,你也该负纵惯的责任,干什么对孩子们这样儿。”
冯云山一摇头道:“大姐,我今儿个绝不能饶了这畜生,要是让他活着,我今后拿什么脸来见众弟兄们。”
燕十二道:“老人家,可容我再说—句?”
冯云山道:“小伙子,你说。”
燕十二道:“令郎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是我救回来的,这条命该归我,您不能杀他。”
冯云山瞪着独眼道:“小伙子,你这是什么话?”
燕十二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冯天雕一旁忙把燕十二救冯天风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一说不要紧,别人都瞪大的眼。
冯云山则是满脸佩服之色,叫道:“小伙子,你好大的本事……”
“那当然。”苗小蛮道:“乾坤圣手南宫大侠的衣钵传人,还错得了,人家说得是情是理,云山,把你的手收回来吧。”
冯云山身躯忽然一阵颤抖,道:“这畜生,老大,把他弄醒了。”
冯天鹏忙爬起来在冯天风脖子后头拍了一掌,冯天风是吓晕过去的,这一掌正好拍醒了他。
还没睁眼便叫道:“救救我,救救我,谁救……救我……”
“我救你。”冯云山一脚踹了出去。
苗小蛮上前一脚把冯天风拨开了,道:“好出息,小七儿,起来看看是谁来了。”
冯天风睁开了眼,一见冯云山脸色铁青站在跟前,不由脸色大变,机伶一颤低下头去:“爹……”
冯云山“呸”的一口唾沫,道:“我没你这种儿子,冯家人出卖朋友,投靠六扇门,你是头一个,给我跪下。”
冯天风还甚听话,忙跪了下去,追:“爹,我下回……”
“下回。”冯云山道:“有这回就够了,你还敢有下回!”
解下腰间宽皮带,丢给了天鹏,道:“老大,给我打,狠狠的打。”
天鹏迟疑着道:“老爷子……”
冯云山独眼一瞪道:“还叫什么,我没杀他就算他天大的便宜了。”
苗小蛮一旁冷笑说道:“打吧,老大,他也该受点管教了。”
冯天鹏不敢再迟疑,心一横,身一转,抡起皮带抽了下去。
只听冯天风杀猪般一声声大叫,足足抽了五十下,冯天风的屁股都肿起老高,苗小蛮一抬手道:“够了。”
冯云山道:“不够,还不够,打死算了。”
苗小蛮道:“我说够了就是够了,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能真活生生的打死他不成。”
“那……”冯云山道:“叫他起来给燕少侠磕头,给大伙儿赔罪。”
可怜的冯天风哪能爬得起来。
燕十二道:“老人家,我们不怪他,要怪我们也不会冒杀身之险闯进去救他。”
苗小蛮一点头道:“说得好,小七儿,你听听,你那张脸还往哪儿放。”
刚才挨那么重的打,冯天风只呼叫没哭,如今一听这话,他突然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苗小蛮又一点头道:“还好,你还知道后悔……”
“畜生。”冯云山怒喝说道,“你给我听着,从今后我不许你再提玉娇!”
苗小蛮一把拉住了他道:“行了,云山,上了年纪的人,别再生气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里头歇歇去吧。”
连拖带推把冯云山劝走了。
冯天鹏道:“小五,把小七儿扶到偏殿去。”
他自己则跟着冯云山往后头去了。
冯天雕把冯天风抱往了偏殿,燕十二这才向董淑嫒欠身一礼,叫了声:“姑姑。”
董淑嫒忙道:“桑大侠呢,没找着他么?”
燕十二抬眼四下望去。
董淑媛道:“你凤妹妹在后头,不要紧,你说吧。”
燕十二两眼涌泪,当即把桑布衣殉妻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董淑媛那么坚强个人也哭了,连连说道:“桑大哥这是何苦,这是何苦……”
刹时间一片悲惨气氛,大伙儿低着头,没一个吭气儿。
苗小蛮从后头匆匆走了过来,道:“桑大侠呢,没找着……”
她看得气氛不对了,一怔忙道:“桑大侠他怎么了,难不成……”
董淑嫒流着泪告诉了她。
这一听,连当年杀人不眨眼的素手罗刹,也哭了个满头白发竖起,良久良久才敛去,感叹的说了一句道:“桑大侠怎么这么痴情……”
琼姑娘哭得更厉害,简直泣不成声。
按说,她跟桑布衣不过才见面,才认识,她不该这么伤心,可是姑娘家毕竟心肠软,也基于人本有的—颗同情心。
半晌过后,燕十二突然抬起了头,道:“姑姑,您说要不要告诉桑姑娘?”
董淑嫒摇头说道:“现在别,她哭老半天了,经不起这刺激,看样子大侠是把她留给我了,以后我再告诉她吧。”
燕十二道:“我只怕万一她问起来……”
董淑媛道:“或许她不会问,桑大侠没回来,她还能不明白么?”
脂粉花三郎走了进来,脸色煞白。
董淑媛道:“凤姑娘呢?”
“睡了。”脂粉花三郎道:“我闭了她的岤道。”
董淑媛道:“我该让你知道一下,你爹他……”
脂粉花三郎头一低道:“前辈,我听见了。”
只见冯天雕从偏殿急步奔了过来。
苗小蛮一惊,忙问道:“小五,什么事?”
冯天雕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其实偏殿近在咫尺,何至于累成这个样子,他不是累,是急、是惊喜,只听他道:“大姑,有件不得了的大事……”
苗小蛮道:“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值得你跑得这样儿。”
冯天雕道:“小七儿说司徒英那家伙想当皇上。”
苗小蛮一怔:“小五,你怎么说?”
冯天雕咽了口唾沫,道:“小七儿说,司徒英那家伙勾结了外人,有心谋叛,想当皇上……”
燕十二道:“五少,这外人两个字指的是……”
冯天雕道:“小七儿不知道哪是些什么人,只听见司徒英提过新疆,司徒英让那些人从新疆起往这边儿打,他掌握着禁军来个里应外合……”
苗小蛮道:“小七儿是怎么知道的?”
冯天雕道:“司徒英把小七儿囚禁在他那密室隔壁,小七儿听不怎么真切,可也听进了六七分。”
苗小蛮面泛惊容,道:“小七儿要是没听错的话,司徒英的胆子和野心可是不小啊。”
董淑嫒道:“在江湖上他掌握着雷家堡、齐家、鲍家三大家,在京里他掌握着官家精锐,他要是生心谋叛的话,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冯天雕道:“他要是当了皇上,咱们就成了瘪十了。”
苗小蛮瞪了他一眼道:“这是个什么事儿,你还在这儿耍贫嘴。”
冯天雕道:“大姑,我说的是真话,您跟董前辈在这儿我怎么敢耍贫嘴,您想想看,现在他只是个禁军统领就那么横行霸道,神气活现的,若让他当了皇上,还有咱们活的份儿么?”
董淑嫒点了点头道:“五少说的是实情实话,这件事不能等闲视之,要让他当了皇上,操天下人之生杀予夺大权,不但武林中人无法继续生存,就连百姓万民恐怕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苗小蛮沉吟了一下道:“这倒也是,要让他当了皇上,恐怕是个前所未见的暴君。秦始皇焚书坑儒,建阿房,修长城,百姓怨,万民哭,他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阴谋得逞,咱们得拦拦他,坏坏他的事。”
董淑嫒摇头说道:“他有火枪为恃,掌握宫里禁军,咱们的力量恐怕不够。”
苗小蛮道;“即是明知力量不够,咱们也得想想办法,固然,现在满洲入主,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可是要让司徒英得了天下,百姓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
燕十二突然说道:“姑姑以为新疆有哪些人会和司徒英勾结?”
董淑媛道:“你是从新疆来的,应该比我更清楚。”
燕十二沉吟着道:“据我所知,新疆除了回民之外,没有人值得司徒英去勾结—一”
苗小蛮道:“新疆当年不是闹过回乱么?”
董淑嫒道:“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准噶尔跟回部都有叛乱,尤其乾隆时平乱打得更有声有色,不但平了大小和卓木,定了天山南北路,而且还为乾隆带回了一桩最佳战利品香妃,自那一战,准部跟回部元气大伤,似乎无力再叛……”
燕十二摇头说道:“姑姑,准回二部隔几年便有一次叛乱,他们是屡叛屡平,屡平屡叛,根据这一点看,他们很可能东山再起,何况这—次又有强而有力的内应。”
董淑媛道:“这么说你认准了是回部?”
燕十二摇头说道:“事关重大,不敢轻易猜言,捉贼拿赃,咱们必须先行确定那所谓外人是何许人,咱们再下第二步棋。”
董淑嫒道:“还有第二步棋,你似乎已经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燕十二笑笑说道:“我只是想出一个对付司徒英的办法……”
董淑嫒道:“什么办法,愿听高明。”
燕十二道:“您这么说,我怎么敢当,我只是想先找到证据然后把证据往官家手里—交,让官家去对付他。”
董淑嫒笑了。
苗小蛮—点头,道:“对,好办法,这叫做以官制官,有他受的。”
董淑媛道:“办法好是好,只是怕的是官家也奈何不了他。”
燕十二道:“咱们现在所以无可奈何,是因为他以官家为恃。掌握京师精锐,必要时往内城一躲,谁也奈何不了他,若是由官家对付他那就不同了,官家纵然无奈何他,但却可以去他的官,削他的权,他一旦丢官去权,内城无法容身,咱们可就好对付他了,您说是不是?”
董淑嫒含笑点头,道:“对,对极了,野兽一旦去了爪牙,任谁都可以打他,这办法高明,天作孽犹可逭,自作孽不可活,司徒英现在正应了这句话。”
苗小蛮道:“现在头一步是先抓他的证据,只抓着了他的证据,他就算倒了霉了。”
董淑嫒望着燕十二道:“怎么抓他的证据,你说?”
燕十二道:“我见见七少去,再听听他怎么说。”
苗小蛮道:“对,弄清楚了再说不迟,别捕风捉影,打草惊蛇,到头来弄巧成拙。”
几个人到了偏殿,冯天风还在那儿哼哼的,这一顿打挨得不轻,坐也不能坐,站也不能站,只有在地上趴着。
天鹏跟天鹗在那儿陪着他,一见几个人进入偏殿,两个人—起站了起来,冲着董淑嫒跟苗小蛮见了个礼。
苗小蛮道:“怎么样,小七儿好点儿了么?”
冯天风苦笑道:“好?大姑,我恐怕十天半月不能动……”
苗小蛮道:“谁叫你,这是自作自受,听你五哥说,你听见司徒英在密室里跟人计划着谋叛是么?”
冯天风道:“我只听见了六七分,隔着—堵墙,我听不真切。”
苗小蛮道:“瞧见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了么?”
冯天风摇头说道:“没瞧见,我被他囚在一间黑屋里,哪能瞧得见,不过我听出跟他说话的人不只一个。”
苗小蛮道:“哪儿的口音,听出来了吧?”
冯天风道:“话说的跟司徒英一样,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不过我听见司徒英说几位从新疆远来辛苦,这句话说了有好几遍。”
苗小蛮哼的一声道:“他倒是挺知道体恤人的。”
燕十二道:“七少可曾听见,他们打算怎么个谋叛法?”
冯天风摇头说道:“没听真切,反正是里应外合。”
苗小蛮道:“可曾听见那几个人住哪儿?”
冯天风道:“没听司徒英说,不过司徒英说了这么一句,几位先请回吧,一两天之内我自有答复,从这句话看,那几个人还可能住在司徒英那儿……”
燕十二点头说道:“七少分析得是,回人长得跟汉人不一样,一看就能看出来,司徒英断不会让他们住在内城之中。”
苗小蛮道:“不在内城就应该在外城。”
燕十二道:“或许……”
苗小蛮道:“事不宜迟,咱们何不这就……”
冯天雕道:“三更半夜的,上哪儿找人去?”
燕十二道:“司徒英既然跟他们勾结上了,必然经常跟他们有联络,咱们可以派人在几处城门口监视着,只要他派人出来便暗中跟踪,不愁找不到那些人的住处。”
董淑嫒道:“司徒英不是等闲之辈,这种事是极秘密的,既然是极秘密,他断不会经常派人去联络,那样容易走漏风声,即或联络一次,他也会在极秘密的情形下进行,我并不是说这办法不可行,而是说不能单靠这办法,应该另外再派出人在城里各处暗中查访,分头并进,双管齐下。”
燕十二道:“您说得是……”
忽听赵化龙在身后接口说道:“三弟,要不要我几个这就出去?”
燕十二转过身去一看,赵化龙、李广义跟毛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