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义道:“恐怕不容易了。”
计老二道:“我想了半天,只有这一个办法。”
计老二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大伙儿全默然了。他认为只有这么—个办法,事实上大伙儿也认为只有这办法可行,既然如此,争论岂不是多余?
沉默了半晌之后,燕十二突然点了头道:“好吧,就这么办。”
大伙儿都没说话。
计老二开了口道:“咱们最好现在就决定一下,明儿晚上派谁去。”
毛胡子道:“我去!”
李广义也道:“我去!”
“干脆。”计老二道:“除了大爷,二爷之外,再加上我们几兄弟……”
老黑道:“怎么,没我的份儿?”
计老二还没说话,燕十二开了口:“老黑,你留下来,我还要派你别的事。”
老黑没说话,两眼望着燕十二,静等下文。
燕十二转望李广义道:“二哥可否也留下,我另有借重二哥之处。”
李广义道:“兄弟要派给我别的什么事?”
燕十二沉默了一下道:“我预备在镖局大门口跟司徒英会面,我的用意就是不让司徒英进入镖局,因为你们得保住咱们的退路……”
计老二道:“对!”
燕十二道:“明儿晚上来的绝不只司徒英一个,面对面,我可以看着司徒英不让他进镖局一步,可是我顾不了别人,万一他们有人趁我跟司徒英谈判的时候,从两侧院墙或后墙进入镖局,那就等于切断了咱们的退路……”
计老二道:“燕爷说的极是。”
燕十二道:“所以我请二哥留下,带着一飞,大龙守护三边院墙,各人多带袖箭匣弩,只一发现有人想摸进镖局,就用暗器对付他们……”
李广义道:“我明白了,我遵命就是。”
老黑道:“燕爷,我呢,听了半天怎么没我的事儿。”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少不了你的,我要借重你的大力!”
老黑浓眉一扬道:“您吩咐就是,只要用得上我,干什么都行,不过您最好还是派给我一个能过瘾的差事。”
燕十二道:“我派你守在地道城外那出入口上,等咱们的人完全撤退后,马上砸塌那出入口,封死地道……”
赵化龙呆了一呆道:“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燕十二道:“我认为,不管明儿晚上那件事成不成,这地道不能用了,而且药王庙这暂时栖身处也要弃之不用……”
计老二点头说道:“燕爷心智高绝,思虑周到,不错,这地道跟这药王庙栖身之处要是再用下去,那就是等着人家找上门来了。”
老黑有点失望,道:“原来您派我这么个差事儿。”
计老二道:“黑爷,你可别瞧不起这差事,这差事只怕比二哥几位的任务都重要,一夫当关挡追兵,这就跟当年桓侯张三爷长板桥那—声大吼一样,换个别人劲儿还不够呢!”
一听比桓侯张三爷,老黑笑了,咧着嘴一旁乐去了。
解七妞走了过来道:“还有我呢,难道让我闲着不成。”
燕十二道:“人人都有任务,你也少不了,你协助老黑!”
解七妞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个差事儿了!”
燕十二抬眼望向赵化龙道:“明儿晚上进去救人的那一拨,由您带领,事不管成不成,咱们陶然亭里见,不见不散,大哥请谨记我一句,别勉强。”
赵化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咱们不回药王庙了!”
燕十二道:“这儿从明儿晚上一出门,就弃之不用了!”
转眼望向计老二道:“计二哥到时候别忘了点那几个的哑岤,要不然他们一嚷嚷,不坏事也要坏事。”
计老二倏然一笑道:“燕爷的想法跟我一样!”
燕十二道:“时候不早了,大伙儿歇息吧,养精蓄锐,明儿晚上好分头行动。”
计老二道:“元帅下了令了,大伙儿歇息去吧。”
他先转身走开了!
口口 口
今夜的月色似乎更为暗淡,夜空中有几片浮云,偶尔掩月,月边有月晕,恐怕离风雨不远了!
燕十二负手站在八方镖局的前院里,李广义、柳大龙、张一飞全身披挂,带足了袖箭匣弩,分守在三面墙头的暗影中。
钟鼓楼刚打过二更,只听西边墙头张一飞传话说道:“燕爷,我瞧见灯了。”
燕十二应道:“我听见马蹄声了,大半是他们来了。”
隔不一回儿,张一飞又传了话道:“燕爷,人不少,全是骑马的,还有一顶软轿。”
燕十二精神一震道:“司徒英亲自来了,可有穿着整齐的?”
张一飞道:“没瞧见,全是穿便服的。”
燕十二道:“那就不碍事了,司徒英没动用火枪,很客气。”
说话间,一阵整齐的得得蹄声传了过来,夜色中听得十分清晰。
燕十二当即说道:“司徒英带的这批人训练有素,三位小心。”
柳大龙答应了一声。
燕十二腾身掠过墙头落在大门外。
他出了八方镖局没多久,蹄声已然来近,他看见了,前头一边十骑,整整廿匹健骑,最前面两骑各提着一盏气死风灯,鞍上廿名黑衣汉子,都佩着腰刀。
廿匹马后紧跟着一顶软轿,两个人抬着,走起来不颠不晃,显然连两个抬轿的也是练家子。
看看近廿丈了,两个提灯黑衣汉子中的一个,突然拉转马头驰了回去,近软轿弓下腰去,低低说了几句,然后又驰回队前。
燕十二心知是他看见了自己,报与司徒英知道去了。
转眼工夫这支队伍来近,廿匹马停下,软轿直趋队前才落地,轿停帘掀,从轿里走出一个人,一身便服,俊美洒脱,两撇小胡子最碍眼,不是司徒英是谁。
司徒英一下轿,后头廿骑也立即翻身下马,跟过来四个。
燕十二当即步下石阶,遥遥一抱拳,高声说道:“大人别来无恙。”
司徒英没答礼,却含笑说道:“阁下,咱们真是好久不见了,这一向阁下都在何处?”
燕十二道:“大人想必知道草民出京去了。”
司徒英“哦”的一声道:“你不提我倒忘了,我封了八方镖局,你可别在意啊。”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草民怎么敢,草民跟大人原有约在先,彼此互不侵犯,是草民误动大人的江湖友人在先,怨不得大人查封八方镖局。”
司徒英深深看了燕十二一眼道:“你倒是很讲理的。”
燕十二道:“草民是百姓,大人是官,民对官,焉敢不讲理。”
司徒英道:“你的口才的确是很好,我实在爱惜你这个人才,假如你能在我那禁军之中曲就,……”
燕十二道:“大人过奖,大人也一向抬爱,草民十分感激。”
司徒英摇头说道:“可惜咱们俩始终搞不到一起去。”
燕十二道:“那该是草民福薄。”
司徒英道:“既然咱们俩搞不到一块儿去,你就不用客气了!”
他沉默了一下道:“这一趟出京,玩的还好吧?”
燕十二道:“草民猜想,大人一定很关心草民都到哪儿去过。”
司徒英道:“我一向爱惜你,焉有不关心的道理。”
燕十二道:“草民的回途行止,大人是已然知道了,至于草民去的时候,别处不值一提,值得一提的是,草民去了趟少林。”
司徒英哦的一声道:“阁下去少林了,这我倒没想到,家师还好么?”
燕十二道:“掌教安好,只是多年来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司徒英讶然说道:“这是为什么?”
燕十二道:“大人很多年没回少林了,是不?”
司徒英道:“这么说,家师是为想念我。”
燕十二道:“这只是一部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掌教当年遗失了两样东西,至今没能找回来。”
司徒英道:“你是指我大师伯带走那易筋、洗髓二经?”
燕十二道:“是的,草民指的正是少林这镇山二宝。”
司徒英道:“这是不少年的事了,难道家师一直没派人去找?”
燕十二道:“镇山二宝,何等重要,焉有不找的道理,只是少林人手不够,一直顾此失彼!”
司徒英道:“少林人手不够,一直顾此失彼?”
燕十二道:“掌教是这么说的,掌教还说很希望大人公余有暇,能回少林帮个忙。”
司徒英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点头说道:“那是应该的,只要我有空,我一定回少林见见家师去,我艺出少林,该为少林尽点心力。”
燕十二道:“大人不忘旧,很让草民敬佩。”
司徒英脸色又是一变道:“这件事不谈了,现在且谈谈你的回途。”
燕十二道:“草民回途,大人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司徒英微一点头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跟你谈谈。”
燕十二道:“大人请说,草民洗耳恭听。”
司徒英沉默了一下,目光忽凝,道:“你是南宫玉人的弟子?”
燕十二道:“是的,大人。”
司徒英道:“怪不得你的身手这么好,心智这么高。”
燕十二道:“大人过奖。”
司徒英道:“假如我告诉你,我跟令师的当年恩怨,责不在我,你一定不会相信,是不?”
燕十二道:“大人没说错,做徒弟的一定相信自己的师父,这是一定的道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徒弟的对师父的倘有一点不敬,那是大逆不道,草民不敢冒大不韪!”
司徒英扬了扬眉,深深的看了燕十二一眼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顿了顿道:“你不能否认,事情演变到这地步,你我之间的这点敬意,已不单是八方镖局之争了。”
燕十二道:“是的,人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司徒英道:“董淑嫒已然跟了我,而且还给我生了两个女儿,事隔这么多年,南宫玉人他还要怎么样呢?”
燕十二道:“大人贵为禁军统领,家师不过江湖草民,家师焉敢对大人怎么佯?”
司徒英道:“你我既然摊了牌,你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
燕十二道:“大人,草民说的是实话。”
司徒英道:“南宫玉人可是授意你夺那张藏宝图?”
燕十二道:“大人,想要那张藏宝图的,放眼江湖,又何止草民一个人。”
司徒英道:“你要知道,那张藏宝图是我的珍藏,绝不容任何人染指。”
燕十二道:“大人贵为禁军统领,食金玉,衣朱紫,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要一张藏宝图何用,不如把它赏给草民。”
司徒英淡淡道:“你要知道人没有一个不贪的,钱财是越多越好!”
燕十二道:“大人说的好,人心之沟壑确实难填。”
司徒英道:“何况那批宝藏之中,还很可能藏有秘笈一类的东西,我是个练武的人,练武的人都嗜武如命,你想,我岂肯把那张藏宝图拱手让人?”
燕十二微一摇头道:“这恐怕由不得大人!”
司徒英目光一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燕十二道:“大人得到那张藏宝图了么?”
司徒英道:“我掌握了董淑嫒母女,等于得到了那张藏宝图。”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大人错了,董姑娘不会把那张藏宝图带在身上的。”
司徒英道:“这个我清楚,但只有她知道那张藏宝图的藏处,是不是?”
燕十二道:“大人说的不错,唯有董姑娘知道那张藏宝图的藏处,据草民所知,董姑娘把那张藏宝图分成了三份,每一份藏在一处——”
司徒英道:“你怎么知道?”
燕十二道:“不瞒大人说,草民已然得到那张藏宝图的三分之二,再有三分之一。草民便算得全了那张藏宝图。”
司徒英两眼一睁道:“你已然得着了那张藏宝图的三分之二?我不信!”
燕十二微微一笑,从袖底取出一个纸卷,扬了扬道:“大人请看,这就是三分之二的藏宝图。”
司徒英道:“这就是么?”
燕十二道:“大人如若不信,可以派哪一位过来拿去看看。”
司徒英道:“你不怕我记下来。”
燕十二笑道:“草民很放心,这张藏宝相当复杂,大人如果能记下来的话,今天也就不会计较藏宝图的得失了,再说,草民并没有把那张指示藏宝路线画在这一张上……”
司徒英道:“那么你就不怕忘记么?”
燕十二道:“不会的,大人,这一张是草民自己依着葫芦画瓢画的,这一张上没有路线无关紧要!”
司徒英动容说道:“燕十二,我越发爱惜你这个人才了。”
燕十二道:“多谢大人。”
司徒英微一摇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用看了,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
燕十二道:“大人想不通哪一点?”
司徒英道:“这张藏宝图自然是董淑嫒给你的,是不?”
燕十二道:“那当然!”
司徒英道:“她既然有心把藏宝图交给你这南宫玉人的衣钵传人,她为什么不给全?”
燕十二道:“大人有所不知,大人跟董姑娘有两位千金,是不是?”
司徒英道:“不错,她姐妹是孪生。”
燕十二道:“现在董姑娘身边只有一位琼姑娘,是不是?”
司徒英道:“也不错!”
燕十二道:“大人那另一位千金,当年跟琼姑娘一样的失散了,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董姑娘向草民提出一个条件,要草民把她那另一位骨肉找到……”
司徒英道:“找到我那二女儿时,她才肯给你那剩下的一份?”
燕十二道:“不错,确是这样。”
司徒英道:“这就不对了,为什么给你这最后的一份她有条件,给你那前二份却不用条件?”
燕十二道:“谁说的,大人,草民曾帮董姑娘找到琼姑娘。”
司徒英道:“那也只是一个人,不该给两份。”
燕十二道:“那素手罗刹苗前辈难道不算一个?”
司徒英道:“苗小蛮只是个奶妈!”
燕十二道:“董姑娘却跟她情同姐妹。”
司徒英沉默了一下道:“阁下,据我所知,我那琼儿跟苗小蛮,是自己投向河北鲍家的。”
燕十二道:“若无草民那尊玉观音,她二位焉会逃出雷家堡,她二位若不逃出雷家堡,恐怕董姑娘还得一阵好找,再说在她二人逃出雷家堡之当初,那雷振南曾在琼姑娘体内下毒,这毒便是草民解的……”
司徒英道:“你能解雷家堡那秘制的毒药?”
燕十二道:“大人当知家师无所不能。”
司徒英微一点头道:“这倒不错,南宫玉人的金石艺雕你都能青出于蓝,他那医术,你自然也接了衣钵……”
顿了顿道:“你可曾找到我那二女儿?”
燕十二道:“草民若是找着了大人的另一位千金,那剩下的一份藏宝图,草民也就早拿到手了。”
司徒英道:“说得是,只是……即使你现在找到我那二女儿,也没有用了,是不是?”
燕十二道:“大人是说董姑娘现在大人掌握之中?”
司徒英道:“不错!”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大人可知道草民在这八方镖局之中装神扮鬼,用意何在?”
司徒英道:“不瞒你说,直到今早我才明白,你是想擒我的人,然后再以人换人,所以今晚我亲自来了。”
燕十二道:“大人不愧睿智。”
司徒英道:“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不换人。”
燕十二呆了一呆道:“大人不换?”
司徒英道:“不错,我不换!”
燕十二道:“据草民所知,索洪跟阴极二人,是大人的两个近身侍卫……”
“不错。”司徒英道:“他两个是我八名近身侍卫中的两个,而且是我心腹左右手,不过若拿他们跟董淑嫒比,那份量不啻天壤,再说,他两个办砸了事,即使能回来,我也要摘他两个的脑袋,所以他两个的生死我并不放在心上。”
燕十二道:“没想到大人是这么个人,那草民这番心血就白费了,多言于事无补,告辞。”
他一抱拳,就要走。
司徒英一抬手道:“慢着阁下,我还有话说。”
燕十二道:“大人还有什么教言?”
司徒英道:“我要告诉你,我要用董淑嫒的生命,换取你已得的那三分之二的藏宝图。”
燕十二笑道:“大人能杀董姑娘?”
司徒英道:“有什么不能的。”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大人不必要挟小民,草民以为董姑娘是大人的夫人,跟草民没什么关系……”
司徒英道:“她已然生心向外,我不会不忍的。”
燕十二道:“大人可曾想过还有两位千金,怎么说董姑娘也是她二位的生身母,大人若一旦杀了董姑娘,将何以对她二位?”
司徒英道:“大不了让她两个恨我……”
燕十二道:“那是人伦惨剧。”
司徒英摇头说道:“我不在乎这些。”
燕十二道:“那就任凭大人了,草民不便多言。”
一抱拳,又要走。
司徒英适时喝道:“燕十二,你站住。”
燕十二道:“大人还有什么教言?”
司徒英道:“你以为我会白跑一趟,空手而回么?”
燕十二道:“大人要怎么样,拿下草民?”
司徒英道:“不错,你说着了,你是个明白人。”
燕十二道:“大人拿得住草民么?”
司徒英道:“以我看,你们绝没那么大胆,敢在八方镖局里活动,必是有什么安全可靠退路,这种不怕包抄的退路只有地道……”
燕十二动容说道:“大人好不高明!”
司徒英道:“你现在站在八方镖局的门外,是不是,我只消命人从别处潜入八方镖局截断你的退路,你应该是束手就缚。”
燕十二笑道:“大人可以命身后那廿名贵属跟草民比比快!”
司徒英摇头说道:“我不用他们,你没见他们一直没动么,我另外带的有人,只怕这时候他们已围住八方镖局三面等我下令了。”
燕十二神情一震道:“大人委实高明——”
司徒英笑笑说道:“都是一样的被擒,你是现在自缚双手呢,还是等无路可遁时再低头?”
燕十二倏然一笑道:“大人高明,草民也不怎么笨,草民已在镖局左右后三头安下了桩卡,埋伏了人手,他们带的全是淬了毒的袖箭匣弩……”
司徒英笑道:“真的么,燕十二?”
燕十二道:“大人不信,尽请下个令试试。”
司徒英微一点头道:“好,我就试试……”
陡扬喝道:“举灯!”
他身后那两名黑衣壮汉忙把手中气死风灯高举。
这一举不要紧,镖局左右两侧突然传来两声惨叫,紧接着似有重物坠地,砰砰,两声。
燕十二笑道:“怎么样,大人,是谁吃了亏?”
司徒英勃然变色,一指燕十二,喝道:“拿下了!”
二十名黑衣汉佩刀出鞘,如狼似虎,齐扑燕十二。
燕十二腾身掠起,直上门头,道:“诸位小心,大门里有厉害埋伏!”
他自门头上腾起,直射后院,半空中扬手叫道:“大龙、一飞,咱们退!”
这一声不但柳大龙跟张一飞听见了,便是后墙上的李广义也听见了,二个人先后腾离墙头直往后院扑去。
刚才那三个在墙头,犹能轻易挡住要进八方镖局的禁军,如今他三个一腾离墙头,三边墙外的禁军立即从墙上掠了进来。
燕十二一把抢过了两具匣弩,道:“二哥带着大龙一飞先下去,我来挡他们一阵。”
李广义应声带着柳大龙跟张一飞先下了井,燕十二双手并扬,匣弩连珠射出,飞蝗一般,有个禁军立即惨呼倒了地,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疾掠而至。
燕十二看得清楚,是司徒英到了,他没敢恋战,又打出一蓬匣弩,然后一翻,一个跟头下了井。
四个人在地道里疾奔,转眼间从都城外那坟地出口翻了上去,老黑跟解七妞守在那儿。
一声“封”,几个人齐动手,老黑劲儿最大,不消几锄整个出口已然塌了下去。
“行了。”燕十二道:“他们要从这儿出来,得挖上好—阵,够咱们从容的了,走吧!”
有他这一句,大伙儿齐腾身,转眼工夫已消失在夜空里。
口口口
陶然亭在右安门内之南下洼,此亭甚高,水木相瑟亭下数顷均为沼泽之地,遍植芦苇之属,确是个隐密的好地方。
刚近陶然亭,只听芦苇丛中传出计老二话声:“是燕爷跟二爷么?”
燕十二答应了一声,计老二从芦苇丛里飞身掠出。
燕十二急急问道:“计二哥,怎么样?”
计老二神色有点不对,道:“您没有料错,司徒英是有埋伏,先进去的那几个全留在那儿了,连大爷也——”
燕十二心头一震,急道:“大爷怎么样?”
计老二道:“伤了,不过不重。”
李广义道:““他几位人呢?”
计老二道:“在亭子里。”
燕十二腾身扑了过去。在陶然亭里,坐着一圈,除了赵化龙左胳膊乌黑一片,连衣裳都焦了之外,其他毛胡子,查老五,樊老六都是好好儿的,独不见灵猴侯四。
燕十二进亭便问:“侯四哥呢?”
没人说话,毛胡子站了起来,两眼都红了,他强笑说道:“燕爷,您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燕十二没答话,望着他问道:“毛老大,侯四哥呢?”
毛胡子嘴角牵动了一下,满脸的胡子抖了抖,没说话。
燕十二叫道:“怎么没人说话呀?”
“燕爷。”计老二在他背后说了话:“您别再问了。”
“哇!”的一声,解七妞捂着脸放声痛哭。
燕十二刹时脸色雪白,道:“计二哥,怎么回事?”
计老二道:“他们有火枪,老四挨了一铳,就这么回事。”
燕十二目眦欲裂,道:“没人下去救他么?”
计老二道:“您看看大爷,就是为了救老四,差点儿也没留那儿。”
燕十二没再问,沉默了半响,他才道:“大哥,您的伤怎么样?”
赵化龙强笑摇头道:“伤了点皮肉,不碍事。”
燕十二道:“折了我一员大将,痛死我了……”
他低下了头。
毛胡子过来拍了拍他道:“燕爷,您别难过了,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死的人多了,又不只老四一个,他四十多了,不算夭折,再说他是为整个武林而死,死得光采,死得荣耀……”
说着,说着,他眼又红了。
燕十二抬起了头,眼角儿见了泪,他道:“话是不错,可是我不杀伯仁……”
“燕爷,”计老二到了他身边,道:“这叫什么话,老四他为谁,他为的是天下武林,也等于是为他自己,再说这是他自己要去的,谁也没揪着他……”
毛胡子道:“老二,别说了,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计老二道:“大哥说到哪儿去?”
毛胡子摇头说道:“我没主意。”
计老二沉默了一下道:“到老九那儿去可好?”
毛胡子道:“方便么?人家吃的是那种饭,别砸人饭碗,替人招灾惹祸。”
计老二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不离开这地儿,只有那地方好去,老九是个怎么样的人,大哥还不清楚么?”
毛胡子沉吟了一下道:“让我问问燕爷……”
转眼望着燕十二道:“燕爷,老二在八大胡同有个相好的……”
计老二有点不自在。
燕十二道:“恐怕不方便,刚才您说的对……”
计老二道:“燕爷,没那么多顾虑,老九那儿跟我的家一样,也只有那儿不为人注意,咱们走吧!”
毛胡子望着燕十二道:“燕爷,您看怎么样?”
燕十二沉吟说道:“计二哥说的是理……”
计老二没等话完便道:“还等什么?那就走吧。”
转身出亭而出。
大伙儿没奈何,这时候北京城里也只有这么—个去处,只有都跟了出去。
燕十二扶起了解七妞,道:“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且将悲愤化为力量,咱们走吧!”
解七妞低着头,温顺的站了起来。
计老二带路,在八大胡同里一个朱红的小窄门前停了下来,这时候夜已深了,八大胡同一向是关门最迟的,这时也户户紧闭,黝黑一片,寂静、空荡,瞧不见一个人影!
李广义道:“就是这儿么?”
计老二点了点头道:“这时候,敲门吵人,我从墙头翻进去,打里头开门吧!”
他腾身而起,直上墙头,从墙上翻了进去。
赵化龙道:“平常人家人口简单,如今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大汉,这不是太打扰了么,恐怕住都住不下去。”
毛胡子道:“老九是跟定了老二了,自己人,不碍事。”
说话间门栓响动,那朱红的小窄门儿开了。
计老二站在门里道:“几位请进来吧!”
进门看,一个小院子,堂屋坐北朝南,东西两间厢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黑着灯,黝黑黝黑的,静悄悄的,也听不见一点动静。
计老二道:“诸位院子里候一回儿,我叫她去。”
燕十二摇头说道:“真是太打扰了。”
计老二没敲堂屋的门,走到右边窗户下敲着窗户叫道:“老九,老九,醒醒……”
敲了没几下,喊了没几声,屋里有了动静,只听那扇关着的窗户中传出来个女人话声含含混混的:“谁呀?”
计老二道:“我,姓计的。”
只听一阵悉卒的,屋里点上了灯,转眼间堂屋门开了,一个女的,乌云蓬散,衣衫不整,扣子没扣,酥胸露着—大块,连兜肚都露了出来,大伙儿忙把脸转向一旁。
计老二走了过去,那女的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计老二道:“有事儿,大哥他们都来了,还有几位朋友。”
那女的一听这话,再往院子里一看,这才看见黑黑的院子里,还站着十几个,哟的一声忙抚上了衣襟。
计老二没在意,转过身来喊道:“大伙儿请进来坐吧!”
迟疑了一下,毛胡子带头走了过去。
十几个大男人,挤在这小小的堂屋里,顿时有令人不胜拥挤之感,连坐都没坐处,柳大龙、张一飞、老黑骆桐几个只有站着了。
没见过面的都略一打量那一位老九,可不小了,瞧样子有卅多了,长得挺清秀,挺白净的,面对着这么十几个,尤其是面对那几位没见过的,她显得很不自在。
计老二轻咳一声道:“老九,见见,这是燕爷,赵大爷,李二爷,八方镖局的,全是江湖上的一等英豪。”
老九忙上前见礼,燕十二几个连称打扰。
计老二在旁把情形告诉了老九。
老九说了话,话说的很漂亮,也带几分豪气,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儿红了,那是为侯老四,由此可见这位老九也是性情中人。
计老二轻咳一声道:“大伙儿还没吃没喝呢,给弄点儿吃喝去。”
燕十二忙道:“你这不是折腾人么,这么晚了上哪儿弄吃喝去,到这儿来已然够打扰的了!”
老九道:“燕爷,您别客气,您几位要是不嫌,那就是自己人,您几位肯降尊纡贵到这儿来,那就是看得起我,既然到这儿来了,吃喝总是要吃喝的,您几位先坐坐,我马上就来。”
她进去了。
看看眼前这情形,燕十二说了话:“计二哥,十几个人都住这儿,虽说是暂住,且不说什么打扰,毕竟挤了些,我看你几个不如暂时在这儿安安身,我跟大哥,二哥,还有大龙,一飞,老黑另外找地方去,这块地儿相当大,找个地方应该不难。”
计老二情知燕十二说的是实情实理,沉默了—下,道:“燕爷,先在这儿将就一夜,等明天再说,好么?”
来都来了,夜也这么深了,也只有在这打扰一夜了。
没多大工夫,老九做好了吃喝端了出来,大伙儿随便吃喝了点儿,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全辞出了堂屋,分别进了东西两间厢房。
东厢房住的是燕十二、赵化龙、李广义跟老黑,西厢房住的是毛胡子、计老二、查老五、樊老六跟张一飞、解七妞则在堂屋跟老九做伴儿。
灯下,燕十二几个聊着,燕十二问起了救人事。
赵化龙摇了头:“连进去都没进去,侯老四一毁,毛老大几个就死命的揪着我退后,所以司徒英府里的布署我没看见,不过,兄弟,司徒英拥有火枪这是已经知道的,照这么看咱们要斗他恐怕不容易,人是血肉之躯,总不能跟那火烫的铁砂子比。”
燕十二沉吟未语。
李广义道:“兄弟,你总得拿个主意,想个办法才好,说起来天桥七怪是局外人,人家跟本就犯不着为咱们玩儿命……”
燕十二道:“我知道,二哥,只是目前若让他们撒手,恐怕不容易,他几个都是血性汉子,一旦说出口,也很可能招他几个不痛快,再说人家已经折了一个,这是仇,就是咱们不让他们插手,恐怕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广义道:“话是不错,只是……”
只听一阵步履响,计老二已到了门口,李广义立即住口不言。
计老二往里看了看道:“几位还没歇息?”
燕十二道:“还没有,正在聊今后呢,坐坐吧?”
计老二道:“就是您不让我坐,我也得坐坐。”
进来一屁股坐在了炕沿儿上,望了望燕十二道:“燕爷,恐怕今后要多一桩麻烦了。”
燕十二道:“怎么,什么意思?”
计老二道:“老九刚才告诉我,今儿晚上八大胡同来了一批人,四个,瞧打扮,像是关外来的。”
燕十二一怔道:“关外来的?”
计老二道:“我听了这话本没在意,可是七妞脸上变了色,我一问之下才知道,很可能是冯家的人找到京里来了。”
燕十二道:“只不知道他们是知道七妞在这儿找来的,还只是到京里来找找的……”
李广义道:“怎么回事儿,兄弟?”
燕十二没隐瞒,把解七妞的身世跟遭遇说了出来。
听毕,李广义点了头,“原来如此,没想到解七姑娘还有这么一个遭遇,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燕十二道:“那是免不了的,不过以目前的情势看,咱们似乎不宜再树敌,也不宜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对付冯家。”
计老二道:“燕爷,是不是现在还不知道呢?”
燕十二道:“希望不是……”
李广义道:“兄弟,万一要是呢?”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那算咱们倒霉,说不得也只有掩挡掩挡了。”
赵化龙道:“只是不让他们找着七姑娘,恐怕就不碍事。”
燕十二道;“话是不错,只是,要是他们知道七妞在京里就一定知道七妞是天桥七怪中的一个,要是这样的话,用不着找七妞,只找着天桥怪中的任何一个也就够了。”
计老二道:“那容易,我告诉大哥几个去要我们这几个别轻易露面儿。”
李广义道:“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计老二道:“我这就去,不管现在能不能确定那四个是不是冯家的人,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站起来走了出去。
望着计老二出了门,燕十二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