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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给她用正确的方法打开了。

    我也看到,在一张桌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白铜铸成的圆环,那自然是从锁上解下来的,每一具九子连环,一共有十八个铜环,八柄锁,就有一百四十四只大小不同的铜环,大的直径有五公分,小的还不是十分之一。我摇著头︰“真伟大,你找到了甚么没有?”

    我一面向白素看去,一看之下,不禁陡然吃了一惊。刚才我在门一打开的时候,就注意箱子、铜环,并没有注意到白素。

    直到此际,我才看到白素的神色苍白,一手按著桌子,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分明是受了极度的震撼。我一惊之下,连忙四面看去,想弄清楚是甚么令得白素的神态如此反常。因为要令得白素现出这种震慑的神情,那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事。

    可是我一看之下,却并没有甚么足以构成威胁的人和现象。

    我心中陡然一动,忙问︰“你真的在箱子之中,发现了甚么?”

    照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大大小小的箱子,每一只我都打开过,空无一物,既然是空箱子,不论用甚么方法打开,始终是空箱子,我坚信。

    白素迅速地镇定了下来,不过她的声音还是不十分正常︰“不,我并没有在箱子之中,发现甚么。”

    我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略避了一下,可是并没有挣脱,她的手,竟然是冰凉的,这更令我惊骇莫名,我把她轻拥在怀中,连声问︰“发生了甚么事,发生了甚么事?”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呼吸渐渐正常,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掠了掠头发。这时,在她的脸上,已再也看不到惊惶的神情了。

    她先望了我一下,看到我因关心她而一脸惊惶,反倒微笑著安慰我︰“别紧张。”

    我忙道︰“你没看到你刚才的情形,你的手到现在还是冰凉的,发生了甚么事?”

    #奇#白素低下头去︰“有了一些发现,但是我还不能确定是甚么,请你不要再问我,等我自己有了点头绪,再告诉你,好不好?”这真是要命之极。白素明知我性急如焚,最藏不得哑谜,可是她却又不说。而我又知道,白素如果说了叫我别再问她,那就是说,无论怎样问,都不会有用。

    #书#我呆了一呆,哀求道︰“先说一个大概,总可以吧。”

    白素叹了一声︰“如果我自己知道一个大概,那就告诉你了。”

    我再向地下室看了一眼,除了打开的箱子之外,一点特别也没有,看白素的身上,也不像有甚么特别可以令人震撼的东西藏著。

    我可以立即肯定,白素有了一点发现,那发现令她震惊,就是在我回来之前一刹那的事,那么,她的发现自然来自那些箱子。

    我向那九只大小不同的箱子,望了一眼,白素叹了一声︰“不要花时间在那些箱子上。”

    我笑了一下,尽量想使气氛轻松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素又叹了一声︰“随便你,你不明白……”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忽然转变了话题︰“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有了发现?”

    我立时道︰“是的,大发现。我们交换互相之间的发现,如何?”

    我走过去,踢过来几只大垫子,拉著白素坐了下来︰“我和陈长青在记载中,发现公元七十八年,有过一次七星联芒的记录,预兆著一年之后,一个大城市的毁灭。”

    白素只想了几秒钟,就“啊”地一声︰“庞贝城!”

    我道︰“是,所以,这次东方七宿显示了七星联芒的异象,就有可能是预兆著……”

    白素缓缓地接下去︰“东方一个大城市的毁灭。”

    我移动了一下身子,使自己半躺得舒服些,又把孔振源的话,和我与陈长青的讨论,以及陈长青的新鲜看法,都对她说了一遍。

    讲完之后,我才道︰“孔老头子这次恐怕弄错了,毁灭一个城市的力量,不是人类所能挽回的。”

    白素先是不说甚么,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们设想了许多可以毁灭一个城市的力量,像地震、海啸,甚至连小行星脱离轨道都想到了。”

    我道︰“是啊,我们设想了许多不同的可以毁灭一个大城市的情形……”

    我讲到这里,白素突然作了一个手势,阻止我继续讲下去,我望向她,看到她正在沉思,可是等了好一会,又未曾说甚么。

    我问︰“你想到了甚么?”

    白素的神情十分迷惘︰“还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唉,陈长青的说法很有趣,每一个人,都受一颗独特的星辰的影响。”

    她忽然之间又转变了话题,我只好顺口应著。白素又道︰“这种说法可以成立,我想,受了影响而变成了大人物的,一定是十分显而易见的星体?”

    我陡然想起了孔振泉记录中的那张字条︰“是啊,孔振泉的想法和陈长青一样,不过说法略有不同,陈长青的说法是现代语言,孔振泉用的是星相学的术语。”

    白素大感兴趣︰“孔振泉怎么说?”

    我想了一想︰“他说,东方七宿主星三十颗,都象徵著一个人,他连那三十个人的名字都查出来了,又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血流成渠,庶民遭殃,全从那里开始。”

    白素震动了一下,用十分缓慢的语调道︰“是不是说,这三十颗星,影响了地球上的三十个人,使他们做出天翻地覆的事来?”

    我道︰“多半是这样的意思,看起来,当日黄巢造反,杀人八百万,星象之上,一定也有著明显的示警,他还推算到这三十个人会在二十年之内,自相残杀……”

    我讲到这里,陡然之间停了下来,立即又想到了孔振泉观察到的天辐星由暗而明的现象,感叹灾祸太平盛世的共存,结合近代世界局势的变化,怔呆而不能再讲下去。

    白素望著我︰“怎么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近三十年来的变化,孔振泉早已从星象上得到了启示。”

    白素神情看来有点闷郁,缓缓点著头:“是,早已在星象上有了警告。”

    我和她都沉默,不知说甚么才好。象徵和提示如此明显,使人感到震慑。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东方一个大城市的毁灭,我和陈长青,都首先想到东京会遭受到一次大地震。”

    白素淡然一笑︰“相当合理,如今我们没有甚么可以做的,我看将这些事全都忘了吧。”

    本来,这正是我的意思,我已经对陈长青讲过,把一切全都当作一场噩梦算了,但是这时,我却不肯这样做,因为白素明明是发现了甚么,但是又不肯和我说。她的这种神态,使我不肯放弃。

    我想了一想︰“我不会放弃,除非你将你的发现告诉我。”讲了之后,我又道︰“别忘记,我是这个未来大灾祸的唯一吉星。”

    白素笑了起来︰“你这人,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其实只是有一个极模糊的概念,根本甚么也说不上来,不然为甚么不讲给你听?”

    说著,她从垫子上跳了起来,无意义地来回走著,手放在桌上,拨动著在桌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铜环,看来正在思索著甚么。

    我不去打扰她,她拨弄了那些铜环好一会,看来像是下了决心,转过身来,挥著手︰“我还是决定把整件事忘了,灾祸真要降临,谁也阻挡不住。我看你这个吉星是假的,起不了甚么作用。”

    我也站了起来︰“暂时只好这样。”

    当天晚上,我们在外面作了竟夜的消遣,晚饭后又到一个朋友家中去闲谈,那位朋友又约了好些人来,我把陈长青也叫来,一面喝著醇酒一面天南地北地谈著。我出了一个问题,叫大家回答,问题是︰“试举一种可以毁灭一个大城市的力量。”

    答案倒不少,但无非是地震、瘟疫、核子战争等等,都是我和陈长青想到过的。

    只有一个人的回答十分特别,他说︰“大城市,是许多人聚居的一个地方,一定是这个地方有吸引他们住下来的理由,如果忽然之间,许多人都觉得不再想住在这个地方了,一起离开,那么,这座大城市也等于毁灭了。”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说法,那人又道︰“当年美国西部淘金热,形成了许多镇市,后来金块淘完,大家都离开,这些镇市就成了死镇。”

    我反驳道︰“那是小镇,别忘了我们指的大城市,至少有百万以上居民。”

    那位朋友大笑道︰“我只是提出,在理论上有这个可能。事实上,就算是地震、核战,也不会把一座城市彻底毁灭,总有一点剩下来的。”

    陈长青不同意︰“维苏威火山的爆发,就毁灭了整个庞贝城。”

    那位朋友立时说︰“庞贝在当时是一个大城市,和今日的发展相比,那不过是一个小镇。”

    陈长青眨著眼,答不上来,后来话题一转,陈长青重说到了他对星相学的研究。

    看来人人都有一种预知自己命运如何的愿望,所以陈长青立时成了众人请教将来命运的焦点。陈长青趁机,又大大发挥了一下人的命运,受宇宙星体的神秘力量所影响的新理论。

    大家讨论得十分热烈,我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向主人告辞,走了出来。

    夜色十分好,我们驾车到了一处静僻的所在,倚著车子,抬头望向星空。这些日子来,我对星象已熟悉了许多,星象亘古以来都一样,只有少数人才能从中看出它们对地球上的事物会发生巨大的影响。

    看了一会,我忽然想起︰“第一次我们见孔振泉回来,讨论著星象的问题,你不同意神秘的影响力量是来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我说总不会来自一块石头,你说我的话有点道理,是甚么意思?”

    白素指著天空︰“这还不容易明白。天上的每一颗星,都是一块石头,不过体积大一点。”

    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白素道︰“可是那么多石头,加上无限的空间,构成了无边无际的宇宙,在宇宙中,究竟存在著多少不可测的、对地球人的影响力量,只怕再过几十万年,人类也弄不明白。”

    我沉默了半晌,才道︰“看来你十分同意陈长青提出的观点。”

    白素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那显得她的心中,也不是十分肯定。过了一会,她又道︰“来自星体的影响力量,一定在不断改变,如果能令得这种影响力改变,那么受这星体影响的某一个人,思想行为,就会改变,理论上可以这样说,是不是?”

    我呆了半晌,这是一个十分虚幻的问题,很难捕捉到问题的中心,想了一会之后,才道︰“再作一种假设,那种我们所称的神秘影响力量,是一种辐射能,由于和不同的人的脑部产生了某种联系,才影响了这个人,那么,如果辐射能的性质改变,这个人就不再接受这个星体的影响了。”

    白素道︰“正是我的想法,结论是︰这个人变了,和以前完全不同。”

    我苦笑了一下,这真是不著边际至于极点的讨论:“是,理论上如此。”

    可是白素却一面望著星空,一面在作十分认真的思索,过了好一会,她才叹了一声︰“回去吧。”

    我倒真希望再让我看到一次青龙七星中的星芒联汇的情形,可是那种异象,显然只有在十分独特的时间中才能看得到,刚才已经看了很久,连脖子都有点酸了,还是甚么也没有看到。

    回到了家中,白素真是像完全没有发生过甚么事,提也不再提星象这两个字。她不再提,我也不说甚么。第二天我醒来之后,她已经出去了,我连忙到地下室,花了半天时间,把那九只箱子,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

    要打开那九柄九子连环锁,真不简单,白素能够在十多天的时间中就完成,不容易之极。可是九只箱子,明明是空箱子,甚么也没有,没有夹层,也没有任何秘密。

    我不准备再浪费时间,转身走出去,身子在那张桌子上踫了一下,令得桌上的许多铜环相踫,发出了一些声响。

    我思绪十分紊乱,顺手拿起了其中一只铜环来,玩弄著,视线仍然停留在那九只空箱子上。突然之间,我觉出手中的铜环忽然变了形。

    低头一看,手中的铜环,被我无意之中,拉了开来,原来铜环上有三处地方是有著制作极精巧的铰链的,可以把圆环拉直,变成四个弧形。

    我呆了一呆,再拿起其他的铜环来,不论大小,每一个铜环,皆是如此。

    当我把十几个铜环拉开来之后,还发现铜环上,都有十分细致的花纹刻著,那些花纹,全然没有规则可言,如果只是单独的一个来看,绝对看不出那些刻纹有甚么意义。在偶然之间,把两个相同大小的铜环,并排放在一起时,才觉得值得注意。

    圆形的环,被拉成四个弧形,一个和一个可以并排放在一起,我把十八个最大的铜环放在一起,注意到那些刻纹,如果经过排列,可以联结起来,我约略排了一下,就达到了这一目的,呈现出了一个圆形,一看之下就呆住了。

    那是一幅地图,而且几乎任何人一看,就可以认出来的地图。在地图中,有著黑点,黑点并不是太大,大小也不一。

    铜环没有被排列起来,这些黑点,绝对不会被留意,因为环是白铜所铸,有一些瑕疵,形成了小黑点,十分平常。

    但是,当铜环被排列起来,现出了地图,那些小黑点的作用,就十分明显了,那一定是指示著甚么的。

    一般来说,地图上的点,当然是指示著地方的所在的,大的点,表示那是大地方,小的点,表示那是小地方。可是我仔细看了一下,又觉得那些黑点所指示的,并不是地方。因为,在地图的近中间部分,至少有六个黑点,聚集在一起,有大有小,包括了所有黑点中最大的一点在内。

    既然地图是我所熟悉的,我自然也可以知道,在那处,不应该有这样密集的六个城市。

    而另外有一个相当大的黑点所在的位置,根本不应该有城市。

    那么,这些黑点究竟代表了甚么呢?

    第九部︰空箱子上的秘密

    我看了好一会,难以断定,若说那是地图上的甚么物产的分布图,黑点多的,表示那种物产集中在一个地区,看起来倒也有点像,但那又有甚么特别的意义呢?在中间部分,有那么多黑点的地区,出产最多的是甚么,可能是稻米,但稻米在地图南端的地区应该更多,何以反倒只有一两个黑点呢?那些黑点,也不可能代表著人口的密度,因为地图的形状如此熟悉,哪一部分人口密度高,哪一部分人口密度低,简直是想都不用想的,黑点显然不是指示著人口的密度。那么,这些黑点,究竟代表著甚么呢?它们一定是有著某种特殊意义,不可能只是一些黑点,只不过是我想不出而已。

    我一面想著,一面把大小不同的铜环,全部排列了起来,发现就算是最小的铜环都好,当它们排列了起来之后,上面精细的刻纹,都显示出一个地图来。所不同的,只是那些黑点数目的多寡。

    在最大的铜环排列成的地图上,我数了一数,一共有三十点黑点,然后,黑点的数目,依次减少,到了最小的一组上,只有七点黑点在,在最后的七个黑点,有一个相当大,是在地图的西南部分,我注意到,这个大黑点,一直都在。

    黑点由多而少,一定也是在指点著甚么,我自认对各种密码全都精通,也很善于解开各种各样隐秘的线索,可是面对著这些小黑点,作了种种的设想,还是想不出它们代表著甚么。

    我思索了好久,才离开桌子远一点,坐了下来,深深地吸著烟。这时,我想起了白素离开时的神情,和我回来之后她和我的谈话,陡然之间,我心头起了一下猛烈的震动,大叫了起来︰“素。”

    出乎我意料之外,白素的回答声立刻传了过来︰“我就在这里,你不必大声叫喊。”

    我回头一看,她就站在地下室的门口,她站在那边可能已经很久了,由于我一直全神贯注在那些黑点上,所以她是甚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我也不知道。

    白素用一种含有深意的眼光望著我,我挥著手,又冲到了桌边,指著那些排列起来的铜环︰“你看这些黑点,你一定想不到它们代表著甚么。”

    白素微笑著︰“意外吗?我猜到了,也知道你也猜到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和我同时讲出来。

    然后,我和白素异口同声道︰“人。”

    在讲出了这个“人”字来之后,地下室中,变得出奇的寂静,我不出声,白素也不出声。在那短暂的沉静之中,我心头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由神秘的恐惧而造成。我甚至还不知道恐惧的由来,但是这股寒意却是如此之甚。

    我用力在自己的头上敲了一下,白素忙道:“你是不是又捕捉到了甚么?”

    我摇了摇头,动作十分缓慢,神情一定也十分迟疑︰“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绝无法肯定……”

    讲到这里,我又怔了一怔,因为同样的话,正是白素不久前向我讲过的。

    由此可知,我和白素的思路循著同一个方向在进行。在我回来的时候,她早已知道铜环上的那些黑点代表著甚么。

    既然两个人的思路相同,要谈论这件事,当然也容易得多,我指著那些铜环︰“这就是孔振泉几十年来观察星象的结果,地图上三十个黑点,代表了三十个人,而这三十个人,受东方七宿三十颗主要星辰影响,他们的思想行为,可以预早在那些星象的变化之中,作出预测。”

    白素“嗯”地一声︰“是,我们曾讨论过,如果改变那些星辰  我的意思是,如果能把那些星辰的任何部分作改变,那么,这些人的思想行为也会随之改变。”

    我想了一想,缓缓点著头,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情形,一来,人的思想行为受著天体的影响,二来,改变天体的任何情形,都不是人类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事。

    我道︰“是,理论上是这样,譬如说,如果可以令房宿四的光度减弱一点的话,那么,受房宿力影响的那个人,他的智慧、勇气,或是暴戾、凶残,就也会有所改变。这是一种假设。”

    白素的动作也相当缓慢,她慢慢扬起手来,指著桌面上的那些铜环。或许是由于我们想到的,全是一些虚幻到全然无法捉摸的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她道︰“孔振泉很聪明,他用了那些人的出生地点来代表他们。”

    我补充道︰“还有黑点的大小,代表了他们的重要性。”

    白素指著第一个铜环上,在地图的中间部分那个最大的黑点,在那一部,聚集在一起的黑点相当多,大小不一,可是那个大黑点却十分显然,一望而知,那是最大的一点。我一看她指著那黑点,像是要张口把那黑点所代表的人讲出来,我忙道︰“别说出来。”

    白素抬头望向我︰“为甚么?”

    我苦笑了一下︰“人人都知道,何必还要说出来?”

    白素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甚么,然后,她的手指移动著,来到了最小的那个铜环上,在那里,还有七个黑点在,她又指著那个大黑点,和我互望了一眼,我们又谅解地点了点头,表示大家都知道这个黑点代表了甚么人。

    白素放低了声音︰“黑点逐步减少,那表示了这些人逐渐死亡。”我想了一想︰“一共是八组铜环,每一组都有减少,开始的几组,每一组的,差别只是一个黑点,或者两个黑点,越到后来越多。”

    白素道︰“是啊,越到最后,这些人的年纪越大,自然更容易死亡。”我望向她︰“你以为怎样?每一组铜环,代表著一定的年份,五年,或者四年?”

    白素望著那些铜环上,由幼细的线条组成的细图,想了片刻,才道︰“我并不以为如此,我想,那是代表著不同的时期。这个时期,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一年,那代表著有巨大事件发生的时期。”

    我立时同意了白素的看法︰“对,你看这一组,和它的下一组,黑点竟然少了九点之多,那一个时期是……”

    我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白素用十分缓慢的声调道︰“那一个时期是十年,谁都可以知道,在那个十年之中发生了甚么事。”

    我沉默了半晌,才发出了一下叹声︰“每一组铜环所代表的,其实也可以说是一场残酷之极的战争,一些人在战争之中倒了下去,代表他的黑点,就在下一组铜环之中消失了,这种战争,有时规模庞大,也众所周知,有时秘密进行,内幕可能永远没有人知道,相同的是极其严酷,使用了人类所能使用的所有手段在进行,其血肉横飞的程度,绝不是局外人所能想像于万一。”

    白素也长叹了一声︰“是啊,这些人,既然受了天上星辰的感应,而使他们的才能有异于常人,本来,大约没有甚么力量可以消灭他们,唯一消灭他们的力量,来自他们自己的互相残杀。”

    我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或许,自相残杀,也是天上星辰给他们的影响。”

    白素道︰“自然是,中国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多少手握大权的非凡人,他们最擅长的事,就是残酷对付自己最亲近的人,甚至包括了中国传统道德上,最受尊重的伦常关系的亲人。”

    我来回踱了几步,这时候,我们对于孔振泉观察星象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道︰“可惜孔振泉死了,不然,我一定要跟他学观察星象,我有这种特异的感应力。”

    白素同意︰“是啊,只有你和他,看到了七星联芒的景象……”

    她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现出了一种相当疑惑的神色,但是不等我开口,她又道︰“我怀疑,事无巨细,他都能在星象上看得出来,说不定,你有这种对星象的特殊感染力,也是他早已从星象上看了出来。他知道你是受著那一颗星的影响,知道你一生的思想、行为,全和那颗星的活动有关。”

    我一面大点其头,一面道︰“我早和你说过了,我一定是甚么星宿下凡,不然,我怎么会那么突出。”

    白素瞪了我一眼︰“我不觉得你怎么突出,而且,你的说法也完全不对。”

    我眨著眼,一时之间,不知道她说我“全然不对”是甚么意思,我以为我们两人的思路完全一致,那么,我的说法就没有甚么不对。

    我等了一会,白素一直没有说甚么,我才问︰“应该怎么说?”

    白素缓缓地道︰“星宿下凡,是一个传统的、十分简单的说法,和我们所设想的情况,不大相同。”我立时抗议道︰“我们都同意,在地球上,有相当数目的一群人,受了星辰力量的影响。”

    白素道︰“是,但是那和‘星宿下凡’不同。星宿下凡,意思是这个人,就是这颗星的化身,自己可以作主,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自己是自己的主人。”

    我渐渐明白了白素的意思,挥著手,想讲甚么,白素又道︰“但是,受星辰的影响,却全然是另外一回事。地球上的一个人,可能是由于他的脑部结构,在某方面可以和某一个星体所发出的神秘力量发生感应,从此之后,他的一生思想行为,就完全被这个星体所控制,他不再是自己的主人,而只是那个星体的奴隶,完全没有自己,或者说,他以为有自己,但实际上,没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星体上有某种生物,在控制著特定的地球人?”

    白素摇头︰“有可能是,但是我的意思是,更大的可能,这种来自宇宙间亿万星体的影响力量,并不是由甚么生物所发射出来,而是星体本身自然产生的,举个简单的例子,月圆月缺,会影响某些特别敏感的人的情绪。太阳黑子的大批爆发,也可以引起地球人思想上的混乱,因而导致在规模的暴乱事件。”

    我道︰“月亮和太阳离得我们如此之近……”

    当我讲了这句话之后,我自己也感到大有语病,月亮和太阳离我们当然不近,月亮离地球是三十八万四千公里,太阳更远,是一亿五千万公里。

    我说它们“近”,自然是一种相对的说法,是和宇宙中其他星体的比较而得出的结论,和其他星体比较,自然是太近,地球和太阳间的距离,光行进的时间,只不过是八分钟。

    而在无涯的宇宙之中,距离地球几十光年的星体,也算是近的了,甚至有远至几千万年的,比较起来,太阳自然近之已极。

    白素谅解地望了我一下,表示她明白我的意思︰“正由于太阳离地球近,所以,太阳上发生的变化,才能影响到大多数人,那些遥远的星体,就只能影响少数人,或者是单独一个人。”

    白素的阐释,十分简单明了。本来,我颇以为自己和某一个星体有关系而沾沾自喜,但这时,却连最低程度的高兴也消失了。

    我不是甚么“星宿下凡”,只不过是恰好接受了某一个星体的影响。

    任何星体,都只是一块石头,我是一块石头的奴隶,这块石头,不知悬在无涯的太空何处,它所发出的力量,全然无意识,而我的思想、行为,就不能摆脱它的影响。

    这值得高兴吗?当然不是!想深一层,非但不值得高兴,而且还可哀,倒不如那些不受星体影响的人,虽然在人类的观念上,那是“普通人”,可是普通人至少是他们自己的主人,而受星体影响的那些非常人,实际上早已没有了自己,而他们却还不知道,为了他们的各种不同的非凡成就而沾沾自喜!

    我的情绪猝然低落,白素看出了我在想些甚么,她叹了一声︰“或许,我们根本每一个人都不能自行主宰,要不然,何以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可以通过星象的观察而推算出来?”

    我停了好一会,才道︰“我倒不单是为我自己的命运而悲哀,而是我想到,地球人,全人类的生命、思想、行为,全受不同星体控制,那么,人类生命的意义何在呢?”

    白素摊了摊手,望著我,神情茫然而无可奈何。她并没有说甚么,但是我知道她是在表示︰那是一个亘古以来没有人可以回答出来的问题。

    最好不要去想这个问题。又沉默了好一会,白素才道︰“这就是那描金漆空箱子的秘密,你必须不嫌麻烦,解开那些子母连环锁,才能获知秘密。”

    我不禁有点脸红,因为在孔振泉送那箱子给我的时候,他不会想到我竟然那么不耐烦,要不是白素有那样的耐性,只怕孔振泉的秘密,就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我高举双手,表示内疚,白素笑了一下︰“通知陈长青。”

    我想了一想︰“当然要通知他,但是要让他自己去想。”

    白素笑了起来,点头同意,我走过去,把排列成九组的铜环,全都弄乱,而且使它们恢复环状。陈长青随叫随到,半小时之后,他气咻咻地奔进来,直嚷︰“发现了甚么?是哪一个城市该当灾?”

    一听得他这样叫,我和白素都不禁怔了一怔。因为我们讨论了半天,并没有讨论到这个“七星联芒”所指示的实际问题。

    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有研究到这一点,我们发现了孔振泉留下来的秘密,记得那个描金漆的箱子?白素已经把九把锁完全照程序打开了,箱子内不是空的,秘密是在锁环上。”

    陈长青抹著汗,神情大是兴奋︰“甚么秘密?”

    我道︰“必须由你自己去发现,因为我们都分别自己发现秘密。”

    陈长青一下就接受了挑战,但是他还是问︰“有甚么提示?”

    我笑了起来︰“回忆一下孔振泉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不起,夜很深,我们要睡了,就算你在我们睡醒之前解开了难题,也别吵醒我们,一切全在地下室,你自己去吧。”

    陈长青故作轻松地吹著口哨,走向地下室,我和白素回到了卧室。夜的确已很深,但我却推开了窗,望向浩渺的星空。

    一个善观天象的人,可以在星空中,看出地球上大大小小即将发生的事,但是,普通人却完全看不出来,只是觉得星空灿烂和美丽。

    星相家在长久对星空的观察中,又摸出了一整套规律︰甚么样的情形下会有兵凶,甚么样的情形下会有天灾,甚么样的情形下会有伟人的死亡,甚么样的情形下会有人类的疯狂,等等,而七星联芒的异象,则表示一个大城市的毁灭。

    白素靠在我的身边,很久,她才低声道︰“睡吧。”

    我叹了一声︰“真怪,除了前两天看到七星联芒的异象之外,我对于星象,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白素笑了一下︰“要是人人都能看得通星象,世间还有甚么秘密呢?”

    我心中陡地一动︰“像孔振泉那样,有著特殊的观察星象的能力,是不是也是受了某一颗星辰影响?”

    白素道︰“当然是。”

    我又想了一想,把杂乱的概念整理了一下︰“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星辰也可以分为善、恶两大类,一类恶的星辰,专门在地球上制造灾祸,包括各种自然的灾祸和人的灾祸在内,人的灾祸比自然的灾祸更可怕,例如青龙七宿中的三十颗星,就令得三十个人在地球上制造了生灵涂炭的大灾祸。”

    白素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另一类善的星辰,则致力于消灭那些灾祸,还影响了一批人,给人类以文明、知识、科学、艺术上的种种发展。”

    我更加感到心情茫然︰“那么,地球是甚么呢?是天上诸多星辰中善、恶两类的战场?”

    白素忽然道︰“我倒觉得,更像是一个棋盘。”

    我讶于她的设想︰“棋盘?”

    白素道︰“对,棋盘,而在地球上生活的人类,就是棋子。受著自己全然不能了解的力量的支使,在棋盘上厮杀争斗,胜败对人类全无意义。”我转头望向她︰“对甚么有意义,对那种支使力量?你刚才不是说,支使的神秘力量来自无意识的星体,并不是来自星体上的生物。”

    白素神情一片迷惘,语调听来也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谁知道,”她说著︰“谁知道。”

    真的,谁知道!

    这一切,都是超越了人类知识范围之外的事,可能再经历几万年,人类自以为自己的科学文明已达到顶点,仍然不能明白人类只是被神秘的星辰力量支使著在棋盘上移动的棋子,再重要的人物,也只不过是一枚主要的棋子。

    而在棋盘上,每一枚棋子其实全一样,看起来作用有大有小,那只不过看支使力量如何支使他们。

    我心情也极其怅惘,呆了好半晌,倒在床上,仍然睡不好。

    我没有再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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