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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又急又怒的,不是别人,正是孔振源。

    我离开孔家,是被他赶走的,我无意报复,但也感到十分奇怪,他来干甚么?

    孔振源看到了我,他狠狠瞪了老蔡一眼,老蔡犯了僵脾气,转过头去,睬也不睬他。孔振源指著地上放著的一口黑漆描金箱子,气呼呼道︰“家兄遗命,要把这口箱子,由我亲手交给你,不能借旁人之手,现在送到,我告辞了。”

    他说著,已经向外走去。

    我看到了那口箱子,认出就是放在孔振泉床头的那一口,上面的九子连环锁也还在,这时,我只觉得事情十分突兀,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

    我所想到的第一点是,现在距孔振泉之死,大约还不到一小时,孔振源怎么那么快就去看孔振泉的遗书?我一想到这一点,就道︰“你倒真性急,那么快就去看你哥哥的遗书。”

    孔振源怒道︰“你在胡说八道甚么?”

    我指著那口箱子︰“你说是孔先生的遗命,你不看遗书,怎么知道?”

    我理直气壮地,孔振源更是愤怒,脱口道︰“放你的……”

    孔振源只骂了半句,就突然想起他是有身份,所以将下半句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我却直视著他,等著他的回答,他吞了一口口水,大声道︰“家兄临死时说的。”www奇qisuu書com网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法,眼睁得更大,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睁著眼说瞎话的人,他兄长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老人在最后叫了一句“卫斯理,你一定要去阻止他们”,就咽了气。

    当时的情形虽然很混乱,但是也决计没有混乱到我听不到他吩咐孔振源要把那口黑漆描金的箱子亲手送给我的地步。

    我立时道︰“你在放甚么屁?孔先生死的时候,我也在,他说过甚么,我清楚。”

    孔振源一下子冲到了我的面前,看来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所以他终于把那下半句话也骂了出来︰“你才在放屁,你说他死,他根本没有死,只是老人家闭过了气去。”

    我陡地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还不知怎样反应才好,白素也急急说道︰“孔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走了之后,孔先生他……他……”

    孔振源闷哼了一声︰“我真懒得跟你多说,可是我大哥真还看得起你,他醒过来,坐直身,就吩咐我,一定要把这口箱子给你。”

    我听到这里,也真呆住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死人,要是连活人和死人也不能一眼看出来,那真可以弄一块豆腐来撞死算了。

    可是孔振源又没有道理骗我,我忙道︰“孔先生,你再赶时间,也不急在一时,把情形详细向我说说。”

    白素也道︰“是啊,只耽搁你几分钟,孔先先生要他去做事,他一定要了解每一个细节,以免辜负了孔老先生的遗志。”

    或许是白素最后一句话感动了孔振源,他闷哼了一声,怒意稍敛︰“你们走了之后,那几个浑蛋医生,也说他死了……”

    我想插一句口︰“他本来就死了。”但是我口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

    孔振源续道︰“我打电话叫急救车,一再摇著他,要让他醒过来。”

    孔振源讲到这里,声音哽咽,我想像著那时的情景,孔振源对这个年纪比他大了三十岁的兄长,感情极浓,猝然受到打击,有点反常的行动,场面倒很感人。

    可是,死人是摇不活的,死人要是摇得活,天下还会有死人吗?

    孔振源的声音哽塞︰“我摇了几下,他就陡然坐了起来,身子坐得笔直,那些浑蛋,看到他醒过来,居然害怕,连跌带爬,真不要脸。”

    我勉强笑了一下,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忽然又坐直了身子,这使人联想到“尸变”,在场的人,自然害怕,尤其是那两个确知孔老头子已经死亡的医生,孔振源一再骂他们浑蛋,实在没有道理。

    我不作任何反应,孔振源又道︰“他一坐直,就转头,指著那只箱子︰‘振源,这箱子,你立刻送给卫斯理,要亲自去,亲手交到他手上,看他收妥了才能走,一刻也不能耽搁。’我看到他醒过来,高兴极了,连忙答应。这时,急救车的人也到了,可是他在讲了那几句话之后,又倒了下去,这次……真的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孔振源讲到这里,神情极难过,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一想到他最后的话,明知我走不开,也只好先把这口箱子给你送来,但偏偏你又不在,我心急,贵管家又……”

    我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孔振源唉声叹气︰“我要走了,唉,家兄一死,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办。”

    他向门口走去,我和白素忙送了出去,到了门口,我才问了一句︰“这箱子里,有甚么东西?”

    孔振源摇头道︰“我一点也不知道,既然他遗命送给你,不论里面是甚么,全是你的,你有处理的全权。”

    他说著,急急上车,一定是他催促司机快开车,所以车子在快速转过街角的时候,发出了一阵阵“吱吱”的声响。

    等到看不到他的车子了,我才道︰“当时,老人家不是昏过去,而是死了。”

    白素点头道︰“是,当他还站著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摊著手︰“这就怪了,死人怎么还会复活,吩咐把那口箱子给我?”

    白素没有立时回答,转进了屋内,站在那箱子之旁,用手抚摸著箱子,沉思著。

    那是一口十分美丽的箱子。这种箱子,现在大多数被仿制来作为出售给西方人作装饰用,但是在古老的中国家庭之中,它却确然曾是实用的家具。黑漆历久而依然铮亮,描金的花纹,颜色十分鲜明。

    金漆描的是北斗七星图,配以图案形的云彩,看起来十分别致。

    白素沉吟不语,我把锁著箱子的九子连环锁拨弄得发出声响,白素道︰“人死了之后,再忽然活回来的例子,倒并不罕见。”

    我承认︰“不错,有的因之还记录下了死亡之后的情形,有一本书,是一个美国医生写的,就记录了许多这样的实例。”

    白素道︰“所以,孔老的情形,不算太怪异,只不过这口箱子,他为甚么这样重视呢?”

    我说道︰“打开来一看就知道了。”

    我一面说,一面抓住了锁,就待向外拉。这种九子连环锁的构造,十分复杂,要打开它,需要经过极其繁复的手续。

    而且,我知道,陈长青曾打开过它,打开了之后,里面是另一只较小的箱子,也锁著一柄较小的同样构造的锁。

    箱子的锁扣,看起来并不是太结实,我已经决定把锁一下子拉下来算了,那是最直接的办法。

    白素却陡然伸手,按在我的手背之上,向我摇了摇头。我忙道︰“这是最快打开箱子的办法。”

    白素道︰“是,我同意,可是用这种法子弄开箱子,孔老头对你一定失望。”

    我笑了起来:“他已经死了,虽然他复活过一次,可是再也不会活了。”

    白素道︰“我不想任何人认为我们连打开这种锁的能力都没有。”

    我忙道︰“谁说打不开?只不过太费时间!”

    白素想了片刻,才道︰“或许正要浪费那些时间,孔老先生十分精于占算,他一定算到  ”

    我笑得更大声︰“他一定应该自到我不会花这种冤枉功夫,而采取最直接的方法。”

    白素侧头想了一想︰“也有道理,反正该发生甚么,他应该早已预知的。”

    她说著,将手缩了回去,我大是高兴,用力一拉,就已经连锁带扣,一起拉了下来,打开箱子盖,果然如陈长青所言,里面是一口较小的箱子,形状和花纹,一模一样,也加著一把九子连环锁,锁也小了一号。

    我把那较小的箱子提了出来,分量不是很重,一只手可以轻而易举提起来。然后,依样画葫芦,又把锁连锁扣一起拉掉,再打开箱盖,看到里面,又是一口箱子,一模一样,不过又小了一号。

    我闷哼了一声︰“老头子喜欢开玩笑,东西再重要,也不能这样收藏法,这样收藏,其实一点用处也没有,人家只要把整个箱子抬走就行了。”

    白素没有说甚么,于是我又把那箱子提了出来。

    把锁连扣拔掉,打开箱盖,这样的动作,一共重复了七次。

    也就是说,箱子之中还是箱子,已经一共有八只箱子了,每只箱子小了一号,到了第八只,已经不是箱子。

    这是一只约有四十公分长的盒子了。可是花纹图案,一模一样。而最精妙的,是箱子上的九子连环锁,一号比一号小,小到了第八号,还是同样的锁。这种锁,有许多一个套一个的小圆圈,互相之间,在解的时候,要穿来穿去好多次,才能解开一环,这时锁已这样小,圆圈更小,如果要解的话,已无法用手指来掌握它们,而非用镊子不可。

    所有的锁,都用上佳的云南白铜铸造,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精致的锁,在第八号箱子上的锁,由于体积小了,看起来更是精致,我先轻轻拉了拉,望向白素,白素道︰“现在,再想来慢慢解开它,太迟了!”

    我笑道︰“我是怕把锁拉坏了。”

    说著,取出了一柄小刀,撬著锁扣,不多久,便把锁扣撬了下来。

    我用手向上一掀,将盒子盖打开,我和白素两人,同时发出了“啊”地一下呼叫声。

    箱子中的东西再奇怪,我们两人也不会惊呼,可是这时,我们一起惊呼,是因为第八号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根本是空的,甚么也没有。

    我在一时之间,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进去,在空盒子里摸了一下,我发觉自己这样的行动十分傻,缩回手来,不由自主红了红脸。

    那时,我实在有点老羞成怒︰“孔老头子不是在开玩笑吗?里面甚么也没有,死了之后再活过来,要他弟弟送来给我干甚么?”

    白素也呆著,出不了声,过了一会,她才道︰“实在也不能说箱子中甚么也没有。”

    我道︰“有甚么?”

    白素的回答很妙︰“有箱子。”

    我又骂了两句,才道︰“是啊,箱子里有箱子,到最后一只箱子里面是空的,这叫作有东西?”

    我一面说著,一面将八只箱子盖会打开,一只一只照原样扔进去,最后,把八把锁也抛进箱子去,盖上盖子道︰“放到地下室去吧,甚么东西!”

    白素迟疑地道︰“或许是你开箱子的方式不对头?”

    我大声道︰“空箱子就是空箱子,不论用甚么方法打开它,都是空箱子。”

    白素没有和我争辩,我又道︰“孔老头子活得太久了,没事拿人来消遣,胡说八道,至于极点。”

    白素道︰“这样说,不太公平吧,你刚才明明看到了甚么。”

    第六部︰天文台的答覆

    我怔了一怔,坐到了那只箱子上,有点言不由衷地说道︰“因为我受了孔老头言语的影响,所以才会有幻觉。”

    白素并不驳斥我的话,只是说道︰“那就把你的幻觉,描述一下吧。”

    我就把我当时看到的情形,向她说了一遍。白素静静地听著,听完之后,才道︰“真奇怪,你说的情形,和孔老的话一样。”

    我道︰“是啊,所以我才说这是受了他言语影响的一种结果。”

    白素十分心平气和︰“我看不到,陈长青也没有看到,你看到了,说不定真是有甚么星体在影响你。”

    我笑了起来︰“是啊,你的丈夫,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尔等凡尘女子,还不速速下跪,拜见星君。”

    白素瞪了我一眼,自顾自上楼去了。

    我也上了楼,到了书房,把一幅相当大的星空图,摊了开来。

    虽然我把自己看到的情形称为“幻觉”,但当时那极短时间内看到的情形,给我极深的印象,那令得我在一摊开星空图之后,就可以指出,有星芒射出的七颗星,是哪七颗。

    而印象更深刻的是,那七股星芒的交汇点,现出鲜红色的那一点的所在,是在chu女座的八号和十三号星之间,那是东方七宿之中,角宿的平道星官,两星之间,并没有肉眼可见的星星。

    如果把整个东方七宿的星,用虚线联结起来,想像成一条龙,那么,那个七股星芒汇合的所在,是在龙形的头部,或者可以更精确地说,是在龙形的口部。

    我闭上眼睛一会,又自己问自己︰那是幻觉吗?当时的印象如此深刻,我真是看到了旁人所看不到的星空异象,孔振泉看到的是不是也是一样呢?他所指的大灾难,说是有史以来,只发生过两次,指的又是甚么灾难呢?

    我不断地想著,但一点结论也没有。

    当我离开书房,回到卧室时,已经快凌晨四时,在这之前,我推开了窗,望著繁星点点的星空,又望了很久,可是那种异象,却没有再出现。

    进了卧房,白素已经睡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著,孔振泉凄厉的呼声,像是一直在我耳际萦回,十分可怕。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和一个朋友联络。这个人,我不是很熟,只见过一次,是在一次偶然机会之中,谈起外星生物时,他和我交谈过几句,他告诉我,他是天文学家,在比利时的国家天文台作研究工作。

    在那次简短的谈话之中,这位天文学家,曾经感慨地说过一番话︰“人永远无法了解星星的秘奥,试想,在几百光年、几千光年、几万光年的距离之外,去观察星体,而想藉此了解星体的秘奥,这太奢求了!这和在一公里之外观察一个美女而想去了解她,同样不可能。”

    这番话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人类对现今的科学发现,充满了沾沾自喜的情绪,以为近一百年来的科学进步,已使人类掌握了许多天地间的秘奥!

    有不少天文学家,更喜欢夸张天文学的成就,强调直径巨大的电子望远镜的功用,但从望远镜中观察天体,怎能了解天体、这位朋友所作的譬喻,实在是再恰当也没有了。

    所以,我想,我有天文学上的难题,找这样一个在观念上认为人类无法掌握星体秘奥的学者去研究,那比较适合。

    他远在比利时,单是电话联络,已费了大约半小时的时间,那边的天文台先说殷达博士不听电话,待知道是远东来的长途电话,又叫我等一会再打去。

    比利时的时间,比我居住的东方城市,慢七小时,我这里是早上八时,他那边是凌晨一时,作为一个天文学家,那是观察星象的最佳时间。

    过了十五分钟,我再打电话去,有人接听之后,又等了一两分钟,才听到了一个相当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哪一位?殷达在听话。”

    我忙道︰“我是卫斯理,记得吗?大约三年前,我们曾见过一次,你告诉我,用望远镜去看星星,就像在一公里之外观察一个美女而想去了解她一样。”

    低沉的声音笑了起来︰“是,我记起来了,你曾回答我说,就算把一个美女娶回来做妻子,也无法了解她。”

    我道︰“是啊,当时你听了我的话,十分沮丧地说︰照你这种说法,天文学不存在了,就算可以登上星体,也无法了解它。”

    低沉的声音叹了一声︰“正是,人类在地球上住了几万年,对地球又知道多少?连自己居住的星球都不能了解,何况是别的星球。”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才又道︰“朋友,我能为你做甚么?”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向这位天文学家说才好,犹豫了一下︰“事情相当怪异,昨天晚上,我观察星象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十分怪异的现象。”

    殷达笑了起来︰“怎么,发现了一颗新星?这是业余星象观察者梦想的事。请告诉我它的位置,替你覆查一下,我们这里每晚都有天象的详细纪录。”

    我忙道︰“不是,不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中国古代天文学程度怎样。”

    殷达迟疑了一下,语气十分遗憾︰“对不起,一无所知。”

    我道︰“那也不要紧,昨天晚上我观察到的异象,是在chu女座、天蝎座、天秤座、人马座之中,一共有七颗星,各有一股极细的星芒射向东方,而在chu女座八号和十二号星之间交汇,呈现一刹那之间,几乎是鲜红色的一点。一切全是一霎间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有纪录,以你的观点,怎样解释这种异象?”

    殷达在听了之后,静默了大约半分钟,才道︰“请你再说一遍。”

    我把我看到的景象再说了一遍,他问︰“你使用的是甚么设备?”

    我道︰“甚么也没有,就用肉眼观察。”

    殷达博士又静了半分钟,才道︰“朋友,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经常写一些幻想小说?”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忙道︰“不是我的幻想,在我看到之前十来分钟,另外一个人也看到的。我要确定的是,是……”

    讲到这里,我自己也不禁犹豫了起来,因为一切都那样虚幻不可捉摸,究竟我想确定甚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想确定甚么呢?确定这种发生在东方七宿中的异象,决定东方某地将有巨大的灾难?殷达博士显然不能帮助我。

    我要确定的是异象是不是确然曾发生过,还是那只是我的幻觉。我想好了,才道︰“我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不,想确定那些星座中的星,是不是有过异常的活动。”

    殷达“嗯”地一声︰“我得回去查记录,但是我可以先告诉你,要是星体的异常活动,强烈到肉眼也可以看得到,那是天体的大变动,天文台方面会接到来自各方面的报告,奇qisucom书世上千千万万人都可以看得到。”

    我固执地道︰“别理会这些,你替我去查一查,然后再告诉我。”

    殷达爽快地答应了,我说道︰“一小时之后,我打电话向你问结果。”

    和殷达博士的第一次通话,到此为止,放下电话,才发现白素在我身边。

    我向白素作了一个鬼脸︰“你看,人总是喜欢被别人阿谀的,我现在,好像真有点受命于天的感觉,要为人间消弭灾祸。”

    白素被我逗得发笑了起来。

    白素随即道︰“如果你真要有行动,那么,你不是受命于天,而是要和天命相违抗,天要降灾,你要去对抗。”

    我高举双手︰“那未免太伟大了!”

    白素笑了一笑︰“我在地下室有点事要做,你真有要紧事找我,可以到地下室来,不然别打扰我。”

    我想不出她有甚么事要做,她有事要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也不必多问,我只是打趣地道︰“暂时不会有甚么事,等我要坐火箭上天,去对付那些星宿的时候,倒希望你来送行。”

    白素笑了一下,自顾自下楼去了。

    我喝了一杯牛奶,又在那张星空图之前,确定了一下那有七股星芒射出来的星体的位置,把它们记了下来,半小时之后,门铃忽然响起,我直起身,就已经听到了陈长青的声音在叫︰“卫斯理,有一椿怪事。”

    我叹了一声,大声道︰“上来说。”

    陈长青蹬蹬蹬地奔了上来,一脸兴奋的神色,可是双眼中却布满了红丝,可以看得出他一夜没有好睡,他一上楼梯就叫︰“你猜我昨晚回去之后,做了些甚么事?”

    我冷冷地道︰“别浪费时间了,自己说吧。”

    陈长青踫了一个钉子,但是这个人有一样好处,当他兴高采烈的时候,再踫钉子他都不在乎,一样兴高采烈,他走进书房来︰“我一回去就打电话,一共和世界八十六家著名的天文台联络过。”

    我“哦”地一声,心中大感惭愧,请他坐下来。陈长青有点受宠若惊,坐下之后,立时又站了起来︰“我向他们询问孔老头子所说的那几个星,是不是有异样的活动。”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他的行动,他所做的事,比我早了一步,我一直到今早才去问殷达博士。

    我十分专注地问︰“结果怎么样?”

    陈长青取出了一本小本子来,道︰“三十七家天文台说无可奉告,四十四家说没有异象,只有五家天文台,全是最具规模的,说曾有一项记录,证明chu女座、天蝎座、人马座和天秤座的星体,曾在光谱仪上有过不寻常的记录,但是无法查究原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陈长青提高了声音︰“卫斯理,那些星座中的星,正是中国古天文学上的东方七宿,孔老头子真的鬼门道,他看到的异象,青龙七星联芒,的确曾发生过。”

    我问了那五家天文台的名称,并不包括殷达博士的那家在内,当然,天文台对于普通的查询,虽然作答,但只是一般的回答,不会十分详细的。

    殷达博士主持的比利时天文台,对陈长青的查询,就“无可奉告”。我挥了一下手︰“我也去问过一位天文专家,看他的答覆如何。”

    陈长青说道︰“其实已经可以肯定了,卫斯理,东方要有大灾祸!”

    看他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陈长青又搓著手︰“唉,只是不知道会发生甚么样的灾祸,又不知道会发生在甚么地方。”

    他这两个问题,当然没有人可以回答得出来,陈长青也真好发问,他又道︰“卫斯理,孔老头说你能消灾,你有甚么法子?”

    我没好气地道︰“是甚么灾祸也不知道,怎么去消除?别胡思乱想了。”

    陈长青把背靠在沙发上,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叹了一声︰“很对不起,昨天由于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有一些事,我没有告诉你。”

    陈长青一听,立时睁大了眼,我把我看到的情形,详细告诉了他,他听到一半,已经直跳了起来,团团乱转,我又在星空图上,把那几颗有星芒射出的星指给他看,再用虚线表示星芒,然后,在七股星芒的交汇处,点了一点,望向他︰“你对这个交汇点,有甚么意见?”

    陈长青一点也没有怪我昨天晚上不对他说,眉心打著结,在苦苦思索著,突然道︰“看,这个交汇点,恰好在青龙的口前。”

    我点头︰“是,我昨晚已经发现,但是这说明甚么呢?”

    陈长青用力搔著头,苦苦想著,一面不住喃喃地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天象示警,可是我们却参不透,不知道真正的意思。”我也由衷地叹了一声︰“要是孔振泉不死就好了,他多少会知道一点。”

    陈长青陡地屏住了气息好一会,才道︰“我想,他就是因为参悟了天机,所以才死的。”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望定了我,大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易水送别的味道。我又挥了一下手︰“别把我看得那么伟大,我决不相信凭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挽救一场大灾祸。孔振泉或许听过一些有关我的事,以为我可以做得到!”

    陈长青忙道︰“如果你可以出力,那你……”

    我道︰“那我当然会尽力,可是如今,东方七宿中这样的异象,只是星相学研究的大好材料。”

    陈长青以手加额道︰“我想起来了,孔振泉说这种七星联芒的情形,以前曾出现过两次,我要去查所有的书,把那两次查出来,看看究竟是甚么的灾祸。”

    我倒很赞成他这样做,立时道︰“我看你不必到别的地方去找,就在孔振泉的存书中去找好了,我相信全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有比他那里更丰富的中国天文学书藉。”

    陈长青大点其头︰“对!孔老二虽然难缠,但是我有办法。”

    他一面说著,一面用力拍著心口,表示志在必得。

    和陈长青说著话,时间过得快,已快接近一小时了,我向陈长青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暂时保持沉默,然后拨通了电话,把电话听筒,放在扩音器上,使陈长青也能听到殷达的声音。

    电话一接通,就是殷达来接电话,他的气息像是十分急促,我才叫了他一声,他就急急地道︰“卫斯理,你刚才对我说,你是肉眼看到有七颗星,分别属于chu女座……有异常的光芒发生?”

    我忙道︰“是,你们天文台的仪器,记录到了甚么?”

    殷达“嗖”地吸了一口气,又再叫著我的名字︰“你不可能看到的。”

    我道︰“别理我是不是可以看得到,告诉我有没有发生过变化。”

    在一旁的陈长青的神情,也紧张了起来,殷达道︰“我们最新装置的光谱探测仪,和电脑联结,刚才我查看电脑资料,的确,有七颗星,曾有光谱上的变异,那七颗星是chu女座的……”

    他一串念出了那七颗星的名字来,他念一颗,陈长青就在那星空图上划一个记号,有五颗,正是我早已作了记号的,有二颗则位置有一点差异。那不足为奇,我只是凭当时一霎间的印象,能够记到大概的位置,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何况有五颗全然正确无误。

    等他讲完,我道︰“不错,就是这七颗,在chu女座和十二号之间,有甚么发现?”

    殷达道︰“最奇怪的就是这个问题,那里,原来有一颗七等星,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记录到的光度,忽然提高到三等,这种现象,有可能是星体突然发生爆炸,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却又回复了原状,像是甚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我急忙问︰“那表示甚么?”

    殷达叹了一声︰“谁知道,chu女座离地球那么远,谁知道在那里发生了甚么事。天文学要研究的课题,实在太广泛。不过我可以绝对肯定,我们的光谱仪所记录到的异象,决不是任何人的肉眼所能看得到的,绝对可以肯定。”

    我吸了一口气︰“我不会反对你绝对的肯定,可能是心灵感应到的。曾有一位老先生告诉过我,用心灵感应天象,比用眼去看更有用。”

    殷达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我不明白……”

    我叹了一声︰“那是星相学上的事,你不需要明白,对了,宇宙天体上的变化,对地球都会有一定影响的,对不对?”

    殷达立时道︰“当然对,最简单的例子是太阳黑子的爆炸,甚至可以切断地球上的无线电通讯。”

    我用十分清晰的声音问︰“那么,照你看来,这七颗星的光度曾起变化,和那颗七等星突然光芒大盛,这种变化,会对地球发生甚么影响?”

    殷达呆了半晌,才道︰“朋友,你真是问倒我了,我相信全世界的天文学家,都连想也未曾想到过这个问题,那是占星家的事。”

    我忍不住道︰“古代的占星家就是天文学家,比近代的天文学家,所知似乎更多。”

    殷达提高了声音表示抗议︰“当然不对!”

    我道︰“你刚才承认,任何星体的变化都可以影响到地球,只不过不知是甚么影响,那是科学上的空白!”

    殷达道︰“你究竟怎么知道有这种事的?据我知道,全世界,除了我们天文台之外,另外只有五家天文台有同样的设备,可以从光谱仪上,测度这种变化。”

    我道︰“对,那五家天文台,在答覆公众的询问上,比你的天文台好得多了。”

    殷达显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也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就向他说了再见,放下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我和陈长青互望著,不知道说甚么才好。本来,事情十分无稽,可是如今,天文台最新的探测仪器,却记录了这种变化。而这种变化,绝不是肉眼所能观察得到,可是我却清楚地看到。

    不但我看到,孔振泉也看到,孔振泉不但看到,而且可以知道那是甚么样的灾祸,难道真的在浩渺的宇宙之中,有著甚么不知名的星星在影响著他和我?

    我感到特别虚幻,是因为我对这种“星体影响”连概念也没有。是这种星体上有著高级生物运用他们的智慧在影响地球人?还是星球本身的一种放射能,或是其他的因素,在影响著地球人?

    被影响的地球人是选定的?还是偶然的?受不同星体影响的地球人就与众不同?他们的行为又可以去影响旁的地球人?

    这一切疑问,没有一个有半分现实意义。

    我呆呆地坐著,看到陈长青在那幅星空图上,划来划去,喃喃自语︰“把东方七宿想像成一条龙,倒真是不错,看,联结起来的虚线,的确可以提供这样的想像。龙是甚么的象徵?”

    我被他聒噪得心烦,大声道︰“你静一静,少说点话,多想想好不好?”

    陈长青静了一会,忽然道︰“嫂夫人呢?她的意见,往往十分中肯。”

    我闷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他又自顾自道︰“龙,可以象徵一种力量,一种强大的力量,从龙的各部分射出的星芒,代表了龙体中力量的结合,这七股星芒的交汇点是在龙口部,那表示……”

    他讲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我起初当他在胡说八道,但是听下来,他的话倒也不乏想像力,所以我接上了口︰“这表示,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把甚么吞没。”

    陈长青用力一拍桌子︰“对,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吞没甚么,可是,那怎么会是巨灾呢?”

    我道︰“怎么不是巨灾,譬如说海啸,海水吞没了一切,那还不是巨灾?”

    陈长青望著我︰“我不认为巨灾会是海啸,因为那是任何人阻拦不了的灾祸。”

    我道︰“我没说过我可以阻挡灾祸,再联想下去,龙象徵的强大力量,在中国来说,是来自高层结构的一种力量,帝皇通常是用龙来象徵。”

    陈长青点头︰“有点意思,东方还有甚么皇帝,日本天皇?”

    他讲到这里,我陡然一怔,突然之间,想到了甚么,陈长青的神情和我一样,很明显,他也在突然之间想到了甚么。

    我们两人互望著,几乎在同时开口︰“龙,也可以象徵在东方的一股强大力量。”

    陈长青抢著说道︰“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指……指……指……”

    他一连说了三个“指”字,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没有说下去,大家又保持著沉默,然后我才道︰“那么要被吞噬的是……”

    我们都皱著眉,没有答案,我陡然一挥手,叹了一声︰“我们在这里胡乱臆测,是没有意思的,不如去实际进行点工作,走,我和你一起找孔振源去,在古藉中去找上一次七星联芒,结果发生了甚么灾祸,那就比较容易推想一些。”

    陈长青本来就有点怕一个人去见孔振源,一听我肯和他一起去,大是高兴。我和他一起下了楼,在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上,我看到地下室的门关著,我大声叫︰“我和陈长青到孔家去。”

    白素的声音从地下室中传了出来︰“好。”

    我和陈长青到了孔家,孔家正忙著办丧事,孔振源一见了我们,一副不欢迎的样子,我相信要是陈长青一个人来,一定一见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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