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沐涧失礼了,还望凤王陛下别为难她们两人。”
凤啸在位子上坐下,其实并没有把那两个侍女的事放在心上,龙沐涧如此一求情自然顺水默许。“沐涧何时出发回水族?”
“明日一早。这一月多谢凤王陛下款待。”
“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包涵。”
“哪里哪里。这趟朝凤之行也算圆了我一个心愿,反倒是要请凤王陛下原谅沐涧逗留之久。”龙沐涧停顿了一会儿,“离行之前沐涧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听说这梧桐宫中有一片枫林,现在正值红叶,不值可否与凤王陛下共赏?”
凤啸颔首,“自然。”
梧桐宫中原本没有枫林,现在的枫林正是当初被凤时和明熙练习法术时不慎烧毁的那片树林重修而成。
凤啸让侍从退至百步之外,和龙沐涧慢慢在林中走动。
“凤王陛下前几日去过另一个梧桐了吧。”龙沐涧突然开口。
凤啸的神情一凝,眼睛微微眯起,“沐涧从何而知?”
“我时常在各处走动,学了不少旁门左道,凤王陛下不必担心被别人看出。”龙沐涧笑呵呵道,“时弟可好?”
“好不好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这倒也是。那么凤王陛下也见到那个凡人了?”
凤啸沉默了片刻,“若我不曾记错,我与他在十数年前曾有过渊源,那人的命数想必已经改变,不过的确是个凡人无疑。”
“凤王陛下的眼力应该不会错,但这样一来事情便更加蹊跷。”
“此话怎讲?”
“凤王陛下给的当年的名单中都是些达官显族,核对起来并不困难。可这些人中并没有下落不明或去凡界投胎转世的。”
凤啸听到这话不很意外,他料到龙沐涧在朝凤逗留是为了替凤时查清白应昊的底细,他自己也派了人暗中探查当年观刑的人员下落,得到的结论也和龙沐涧相同。记忆这东西不会遗传给后代,在肉体消亡之后只由灵魂本体携带。若白应昊不在当年观刑者之列,他那准确的记忆又从何而来。
“若那名单并无遗漏,那么沐涧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天雷由天而发,不需施刑者,在场的除了观刑者就只剩下受刑者。”龙沐涧稍作停顿,“但若是那样,在时弟身边已轮回了近千年的穷奇转世又要作何解释。”
凤啸沉思不语,方才回宫之际心中隐约的念头又浮动起来。封印在梧桐宫后山洞中穷奇的肉身,围绕着那庞大的躯体的紊乱煞气比他一月前见到时又重了几分。凤啸觉得那不是错觉,而是在预示着什么。上一任族长凤怿或许还有什么事瞒着他,也或许是有什么连凤怿也不知道的事,在暗中发生着。
作者有话要说:回帖~~~~~~~~~~~~~~
如果大家回帖了却没看到显示出来,或者一开始显示了后来又神秘失踪了,那就是回帖被吞到某个叫“审核中”的地方去了……
☆、阿奇 18
长假到了最后一天。
白应昊睡到中午起来,走出院子看到睦魅和不常出现的栮魑一前一后地走着,比遥跟在栮魑身侧,头上梳了双髻,一身黑色古装锦袍穿得整整齐齐,远看着像两个兄长和一个备受宠爱的幺弟的三兄弟组合。
睦魅注意到白应昊,和栮魑打了声招呼向白应昊走去。
“白公子才起来?”
“这两天不知怎么总有些睡不醒,大概是放假久了精神松懈了。”白应昊说着望了一眼栮魑和比遥,“你们这是要出门?”
“有水族的贵客来梧桐,公子就说带那爬虫去见见。”
白应昊摸摸下巴,瞅瞅平时乖张的比遥拘谨的样子,心想有什么贵客能让他这般小心,该不会……是条货真价实的龙吧。
“白公子找个地方坐会儿,睦魅让役鬼送些餐点来。”
“啊,不必麻烦,我自己去厨房弄些吃的就行。小睦你去帮阿时招待客人吧。”
睦魅点头,和兄长带着比遥一同往偏厅走去。
偏厅里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才从朝凤离开的龙沐涧。出使的一行刚刚进入水族的地界,龙沐涧便找了借口独自离开。白应昊不存在于那份观刑者名单中,这其中推断出的结果让他也隐隐察觉到事情的隐秘,左思右想,这等晦涩的事情不便交由别人传达,干脆亲自溜了下界,正好也能见见许久未碰面的凤时。
凤时对龙沐涧意外来访惊喜不已。龙沐涧只比凤时大了数年,两人的性格大相径庭,在上界时也不过是互相听说过对方的名字。凤时被流放后,一次偶然的机会遇上溜到下界的龙沐涧。龙沐涧起先只是对这只和凶兽私通的凤凰满怀好奇,不料见面后竟出乎意料地投缘,很快就成了为数不多愿意和身负恶名的凤时结交的友人之一。近千年的时光中虽然不常见面,书信却是时有往来。
两人寒暄了片刻,话题很快归到了龙沐涧出使朝凤的事上。
“我虽知道大哥宠我,但也没想到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让我去朝凤。这次回了水晶宫该替大哥分担些政务,免得别人总觉得我是个只会胡闹的小孩子。”
“是不是胡闹明眼人就清楚,你大哥也是知道你的品行才会放你去朝凤。”
“确实如此,而且想必大哥也很知道新凤王的品行,听说他们私下的交情不亚于你我。”龙沐涧一手拿着扇子,边摇边笑着斜眼看凤时,“在我看来,他也和传言不太一样,相当地……爱护弟弟。”
“沐涧,绕圈子的话就不必说了。”凤时轻睨了一眼,“我大哥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我想调查那个凡人的身份,向他要了当年观刑者的名册,结果那凡人并不在那名册上。”龙沐涧收起扇子轻轻敲打另一只手的掌心,“我觉得凤王陛下似乎还对我隐瞒了些什么,他说他曾与那个凡人有过渊源,时弟你可知道其中来龙去脉?”
凤时扣着下颌沉眉思索。听起来凤啸没有把穷奇躯体的事情告诉龙沐涧——这般机密的事想来确实不会告诉他人。至于和白应昊的渊源,恐怕正是白应昊所猜想的卢天益幼时发生的事了。
“……白应昊一个并无亲缘的表弟是白虎一族曾经遗落在凡间的血脉的后代,白虎之气苏醒时年纪过小承受不住便经人施法将其转到了白应昊身上。说来也巧,这事正是大哥所做。”
“竟有此事……”龙沐涧轻声道,“流落凡间的白虎后代……这么说时弟是因为那白虎后代才遇上了他?”
“如此说倒也不错。”
龙沐涧的扇子又轻轻敲击了几下手掌,神色越发凝重起来,“时弟,他与穷奇的破禁之阵一事间是何种关联?”
凤时闭着嘴沉默了片刻,“这事先不提,在他的身份没有弄清前我也不便下结论。”
“好,既然时弟这么说,那我就不多问了。”龙沐涧展开扇子,边摇边端起茶喝。
凤时带着谢意向他点了点头,“你难得来了我这里,便住上几天。顺道也让我东院里那条没胆子的蛟见见什么是真正的龙。”
“哈哈,自然是要见见的。”龙沐涧笑道,“时弟为他耗费修为,便是我也看着心疼,若他将来没有出息,我即便仗势欺人也要好好管教他给时弟个公道。”
快要走到正院的比遥一阵莫名的寒颤,警惕地四周看看,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栮魑的衣袖。可还没碰到,前方的睦魅一个侧脸,目光微寒地落到比遥伸在半空的手上。小蛟立刻撤回手,一边向睦魅瞪了一眼,只可惜底气不足又心虚得很,软绵绵地仿佛只是一阵微风拂面。
***
白应昊在晚饭的时候见到了龙沐涧,对于非人类的种族他已经见怪不怪,见到货真价实的龙倒也没什么特别感想。龙沐涧的打扮像是一个纨绔子弟,人却也随和,他对先前涟金一事向白应昊道了谢,随后自然而然地聊起与之相关的话题。一顿饭吃完时间已经不早,白应昊忍耐不住打起了哈欠。
“白公子看起来困倦得很,”睦魅道,“可是昨夜没睡好?”
“我也不知道,早上明明起得挺晚。大概是睡多了,反而更加困。”白应昊揉揉眼角的眼泪, “我过会儿叫辆车回去,早些睡,明天得早起了。”
凤时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那么不如你今夜依旧住这儿,明早正好把沐涧一起带去见见涟金。住了那么多天,再多一晚也没什么区别。”
“这主意不错。”龙沐涧附议,“那于林也在同一处,正好一起见了。”
“好,那我就再多打搅一晚。”白应昊欣然答应,点着头又打了哈欠,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白公子倦得厉害便早些回屋歇息吧。”睦魅忍不住道。
白应昊看看凤时,凤时对他那哈欠连天的样子也有些看不下去。白应昊觉得自己强撑不住,和几人道了晚安,回西院洗漱睡觉去了。
这边凤时、龙沐涧和睦魅还留在屋内。这夜月色不错,凤时便邀龙沐涧到院中,让睦魅取了瓶佳酿,摆上一些零嘴。
“沐涧觉得那白应昊如何?”
“确实如时弟所说,对我们这些并非凡间之人的态度太过自然大胆,但那气息中又偏偏找不出不似凡人的地方。时弟,你身边便有地府中人,却不曾查过他的前生?”
“栮魑睦魅虽说原本是地府中人,但也无法轻易查看生死簿上记载的东西。睦魅查了白应昊的前世,再往前查便要惊动酆都的大人物了。我虽与阎尘少主有交情,却也不想屡屡麻烦他。原本也不想劳烦沐涧,但心里总觉得这事有些异样。”
“时弟与我客气什么,这事在我看来也确实蹊跷。”龙沐涧用手指轻叩石桌,“便没有其他人知道些什么么……”
“……要说有倒也有。”侍立着的睦魅道,“数月前睦魅替公子收了一个游魂,那鬼魂寻了白应昊几世,又视公子为仇敌,睦魅施了探魂术,倒也窥得了一些事。”
“视时弟为仇敌?”
“他好似认为白应昊的数次转世都是被公子害死,但依照睦魅在探魂术中所见却是十分牵强。其中恐怕是有法术没有探及的重要片段,但要在同一个鬼魂上施展两次探魂术实在太过危险。”
“便是说除非那鬼魂自己开口,否则就无法得知事实真相?那白应昊也无法让他开口?”
睦魅为难地摇头,凤时替他开口道,“那鬼魂追着白应昊,白应昊却似乎世世追着我,其中若是有什么能说的缘由,他早就告诉白应昊好让他了断对我的念头了。”
“时弟不行,那么白应昊身边的他人呢?若他真心对白应昊有情,又觉得他这一世也会被时弟害死,该是会把实情告诉与白应昊亲近的他人,让他们一起劝阻白应昊才对。”
凤时沉思片刻,“……沐涧说得有理,这法子可以一试。”说着向睦魅递了个眼色。
睦魅思索一下,点点头,“秋五公子似乎见过那鬼魂,或许有办法让他松口。”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我忘了,是我打不开ljj
话说上一章竟然没有人对大哥和孔雀的关系有反应?
☆、阿奇 19
白应昊一晚上睡得踏实,早上起来神清气爽。他把先前带来的行李整理好,想了想又拿出一些。看凤时最近的态度,以后时不时来住几天好像并不是问题。
吃过早餐白应昊带着龙沐涧向公司出发。睦魅收拾了碗筷,转身看见已经走远的两人背影,视线触到白应昊身上时心中忽然有一丝奇异的感觉。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手中端着碗碟愣愣地望了良久,直到身边响起栮魑的声音。
“瞳儿。”
“大哥……”睦魅闻声转头,皱着眉指了指远处的白应昊,“大哥有没有觉得白公子身上有奇怪的感觉?”
栮魑凝目望去,片刻后摇了摇头。
睦魅低头思忖,栮魑虽不擅长法术,习武之人的感官直觉却更加敏锐。睦魅抬头再望向白应昊,那种奇异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大约是错觉吧。”睦魅轻声道,回过神来抬腿向屋后走,忽然觉得手上一轻,却是栮魑把他手里的碗碟拿了去。
睦魅也不矫情,道了谢与栮魑一同往厨房去,“昨日三殿下所提之事,那爬虫可想好了?”
“还未,在上界生存并不轻松。”
“是该让他出去吃些苦,回头才会知道公子待他有多好。”
栮魑颔首,“他须得学会独挡一面。”
***
睦魅把厨房里的事打点好,昨夜派去给秋蛮传信的役鬼回来回报,竟没有在市内找到秋蛮。睦魅觉得奇怪,到书房内找到秋蛮的手机号码拨了电话,铃声响了许久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喂,凤时?……哦,睦魅啊。”
这边的秋蛮正坐在候机大厅里,原来长假后的第一天上午卢天益没课,秋蛮为了最大程度地和他两人独处,订了早上的飞机中午回到h市,正好赶上下午的课。
“来梧桐?好啊,没问题。不过什么事?”
睦魅巧妙地把事情说了说,隐去了白应昊身世的疑点,只说陌泽知道些和白应昊的命数有关的东西。
“和表哥有关?”秋蛮嘟囔着,心想那凤凰怎么关心起白应昊的命数来了,莫非真是对他有意思了?“好,我知道了,等阿天去了学校我就过……”秋蛮的眼睛一转,“睦魅,还是你把魂珠拿过来吧。”
“秋五公子的意思是?”
“他在我家可能会放松一些。而且……睦魅你对地府的事知道得多,我想让你帮我探探一个人。”
***
飞机准时在h市降落,秋蛮和卢天益在机场内笃定地吃了饭,从机场到学校,时间算得正正好好。
下午的课是专业课,樊恺不在一起。秋蛮放心地把他送到教学楼下,折返到校门,睦魅换了身不惹眼的衣服正等在树荫下,见到秋蛮,把手里的锦盒递了上去。
秋蛮打开盒子,被护在结界之中的魂珠看起来只是一颗带着一丝黑纹的白色珠子。
“这就是魂珠?”
睦魅点点头,又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叠好的纸条,“这上面写着如何解开封印唤出魂魄,虽是地府之术,但精怪中也有类似的封魂术,应当不难施展。”
秋蛮展开纸条粗略地浏览一番,确实如睦魅所说,阵法有着怪异之处,但也并不难操作。
“这鬼魂仰慕白公子,故把公子当做仇敌。秋五公子切记勿提是我把这魂珠交由你。”
“嗯,我知道。” 秋蛮把盒子和纸条放进背包里,“我就说是表哥跟那凤凰讨来的,暂时交给我保管,这样就好说话了。”
“睦魅先谢过秋五公子。”
“别那么见外,我还要托你帮忙呢。”
“秋五公子要我探的是何人?”
“阿天的那个室友,樊恺。”
樊恺之事睦魅也稍许听闻过,事情虽有奇怪但也不排除只是巧合。不过秋蛮的紧张程度也可以理解,几百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心满意足的情人,自然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兮兮。
秋蛮在樊恺身上下过千里香,循着味道很快在校园内找到了他。
“就是那个,倒数第二排穿着蓝t恤的。”秋蛮和睦魅隐去身影从教学楼外透过玻璃窗望进教室。教室里人不多,睦魅顺着秋蛮的指点立刻找到了正低着头摆弄手机的樊恺。
“睦魅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法术,换命续阳一类的,我实在一窍不通。”
睦魅点一点头,再次看向樊恺,眼瞳中逐渐染上紫色。阎瞳的力量曾经只能用于已死的鬼魂,但在遇到凤时获得肉身之后,这千年间睦魅的法术更上一层楼,虽无法直接对阳寿未尽的魂魄做什么,一探躯壳中的魂魄却不是难事。
秋蛮紧张不安地等着睦魅探查的结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睦魅的阎瞳,即使从侧面看去那深郁的紫色也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睦魅嘴唇一张一合默念着什么,忽然间眼眉一跳。
“怎么了?!”秋蛮急问。
“确实有异,但这法力波动的感觉怎有种似曾相识……”睦魅皱起眉头仔细体味,这感觉似乎就是在不久前……
细细回忆,早上的一幕跳入脑海,睦魅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脸色巨变,“白应昊……不好!”
***
白应昊早上把龙沐涧带至公司便和他分道扬镳,龙沐涧去营业部找涟金,他则立刻准备起长假后的第一个会议。会议中针对一个项目意见出现分歧,双方相持不下,会议一直持续到了一点多,众人饥肠辘辘才终于休战。白应昊随便叫了份外卖,一早上的精神奕奕被刚才的会议耗得差不多,吃过饭,困意又涌了上来。
长假后的第一天有这种倦怠感并不奇怪,白应昊没有怎么在意,喝了杯咖啡,看看时间差不多便拿上文件准备去另一家公司赴约。
外面的天气不错,暖洋洋的太阳照进车子里,白应昊觉得困倦感愈加严重。对方公司不很远,时间还很充裕,白应昊把车开到小路上,停在路边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十分钟后手机的闹铃响起,白应昊睁开眼伸个懒腰,觉得精神略有恢复,正要重新将车驶回车道内,忽然间听到车外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白应昊心觉奇怪,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路的对面有一个白衣人在向他招手。那人的脸看不清,但白应昊在看到那人身形的时候,心中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白衣人注意到白应昊的视线,又挥了几下手,忽然转身走进一条小巷内。白应昊几乎没有思索,打开车门追了上去。
一辆助动车从左侧驶来,白应昊险险避开,在车主的骂声中向马路中央跌冲了几步。抬头,那白衣人已经几乎不见踪影,只剩下衣角的一小片白影。白应昊心中越发着急,抬脚追赶。视野里仿佛只剩下了那个莫名的人影,看不到其他景色,也没有听到身侧疾驰而来的汽车那急促的鸣笛声……
作者有话要说:回帖~~~~~~
☆、阿奇 20
卢天益的课还没上完,教室门突然被人用力拉开。秋蛮不顾众人惊讶的视线冲到卢天益座位边,一把把他拉起来。
“喂,秋蛮,你……”
“快走,表哥出事了!”
卢天益一震,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就被秋蛮拉出了教室。走廊上的人不多,秋蛮左右瞅瞅,把卢天益拉进一个角落,下一刻两人已经站在了校外一处树荫下。卢天益来不及回神,只见树的影子不正常地动了起来,一个黑乎乎的鬼影从树影中探出头来。
“哇啊!”
“这是睦魅的役鬼。”秋蛮简明地解释,转头问役鬼,“你知道表哥现在在哪里吧!”
役鬼点了点头,潜入地表游走起来。秋蛮给两人施了隐身术,抓着卢天益的手紧紧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医院里。
睦魅坐在抢救室外的长凳上,看到飞奔而来的两人站起身来。
“情况怎么样?”
睦魅略略往抢救室看了一眼,抢救室门上的灯还亮着。
“到底,怎么回事,我哥……出什么事了!”卢天益喘着气,声音发颤。秋蛮冲进教室时事发突然,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直到看到那鲜红的“抢救中”的灯光,庞大的恐惧感终于冲破了阻拦,身体不住地发抖。
“白公子被车撞到,睦魅晚了一步……”
“是车祸?怎么回事?我哥被撞到哪里了?肇事司机呢?”卢天益抓着睦魅的肩膀瞪着眼睛一股脑儿地发问,秋蛮心中也急,但看卢天益的样子更加担心,插到两人之间把他拉开。
“阿天,你先冷静,冷静!我们发现得快,应该不要紧。睦魅,你看到撞表哥的车了吗?”
睦魅摇头,“我到时那人已经逃逸,不过附近似有监视器,应当不难查出那人身份。”
“那哥伤得重不重?”
“……睦魅对医术懂得不多,也未能仔细查看,但白公子那时似乎意识仍在。”
“是吗……”
卢天益手握成拳,走到抢救室门口扒着门缝,但什么也看不到。秋蛮上前拉拉他,把他带回长凳边坐下,拍着他的肩,“表哥不会有事的,他好歹曾经携带过白虎之气,又跟那只凤凰混了那么久,多少也沾了些灵气的。”
“嗯……”卢天益低低地应了一声,垂着头沉默地坐了良久,“……睦魅,哥出事的时候你在附近?”
秋蛮听到这话暗暗看了睦魅一眼,睦魅知道他那一眼的意思,答道:“我正寻白公子有事,却联系不上白公子的手机,便派了役鬼循着白公子身上的梧桐气息找去,不料……”
长凳上再次陷入沉默。卢天益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地面,脑子里一团糟。几分钟前一切还都好好的,长假结束,他和秋蛮刚从旅游地回来开始正常的学校的生活,怎么只是几分钟他就坐在了医院抢救室的门口,门的另一边里从小疼他照顾他的表哥生死未卜。
时间过得很慢,一分一秒都像几个世纪的煎熬。秋蛮和睦魅一人一边坐在他身侧,神情严肃低沉。卢天益几次想请他们施个法术看看抢救室里的情形,但又唯恐得知什么不好的消息。这样一次次斗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上方的灯灭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向长凳上的三个年轻人望来。
“病人的家属是哪位?”
***
白应昊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身体很沉丝毫无法动弹,但时而又轻得被风吹起,在无边的黑暗中不知会飘去哪里。
不知多久后,他来到了另一个地方,眼睛似乎还未适应黑暗,但他能闻到空气中枯草和沙尘的味道,还有一些带着血腥的杀气和烦躁不安。
他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像是说话声,但分辨不出其中的字词,或是他根本不懂得那语言。渐渐地,视野内略微亮了起来,他依稀看到了周围在风中摇晃的草杆和黑乎乎的乱石。抬头,天上布着云,一弯细细的新月在云薄之处漏出几丝光,窄窄地照亮了巴掌大的地方。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注意到乱石和杂草中藏着的另一些影子。那些影子好像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一个影子突然伺机而起,刀刃在昏暗的月光下迷昧地一闪,向着他袭来。
他的脚步一顿,心中聚起警惕却并无恐惧。那影子的动作非常灵敏,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避开刀刃,手臂抬起瞄准一处击去,接下去的惨叫声像是完全在预料之内,又有些不可思议。他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长着长而坚硬的指甲,锐利得毫不逊色于任何利刃。
温热的血从手上顺着指甲滴下,周围其他的影子仿佛受到了血腥味的刺激,一拥而上。他依旧毫无畏惧,用四肢作为武器将面前的敌人一个个打倒,心中的烦躁感却抑制不住愈来愈重。
……和“他”约好了,不能不去。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不能让“他”等着。
他的动作越发凶狠,黑色的煞气从体内释放而出扩散至空气中,如同毒药一般,凡触到的影子无不蜷缩着倒在地上痉挛。他踩在尸体上,尖锐的指甲刺破一个个咽喉,只顷刻间,血腥满天。
但还是晚了,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
……“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以后再不来相见?
他奔跑着,心中惴惴不安。血腥之地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刚才以一敌众的场面仿佛从未入住他的记忆,他也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沾满着血肉,脑海中唯有那个身影。
高洁的,骄傲的,美丽的……
风从远处吹来,若有若无地夹带着几个笛音。是“他”的笛声吗?是“他”还在等自己吗?
可是他听不清,风刮得呼呼响,他辨不清其中的笛声。那模模糊糊的真是“他”的笛声?还是他的幻听?
“他”真的还在等自己吗?
那理应只飞舞在苍穹之中,受人朝拜的百鸟之王,真的还在这荒山野岭等着自己吗?
“阿时……”
作者有话要说:我睡前忘记更新了……
回帖~~~~~~~~~~~~~~~
☆、阿奇 21
凤时到达医院,在加护病房外看到神情凝重的睦魅和秋蛮。
“怎么样?”
“还昏迷着,小天公子在里面守着。”
凤时透过玻璃窗望了一眼,白应昊带着氧气面罩,旁边的仪器在安静地跳跃,卢天益坐在床头边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应昊。
他收回视线,重新转向睦魅,“怎么回事?”
“白公子穿越马路被一辆车撞倒,监视画面中白公子似乎在追什么,匆忙从车内下来,但影像中他追逐的方向并没有任何活物。”
凤时眉心微蹙,“幻觉?他身上沾着我的法印,理应不会轻易受幻术影像。”
“但恐怕白公子身上还有其他法术,今早睦魅隐隐觉得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方才秋五公子托睦魅探查小天公子的友人身上是否有地府之术,睦魅才惊觉那份怪异的波动似乎来自地府,联系白公子这几日又特别困倦,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凤时的瞳孔倏地一收,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的秋蛮哭丧着脸扒住凤时的袖子,“表哥不会有事的,他的命数早就被改过了,就算是大凶,现在再改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凤时沉默不语再次望进病房中,法力高强的精怪可以介入凡人生命在凶险未至时改变命数救他一命,但白应昊现在的情况……如果如睦魅所说白应昊身上还有地府的法术事情就更加难办了。
“凤时,你说一句话啊!”秋蛮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把回命丹续魂草都给表哥试过了,什么都没用。但是你是凤凰,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凤时依旧沉默着,不一会儿走廊上又传来脚步声,龙沐涧和涟金也闻讯赶来。
龙沐涧望了一眼病床上的白应昊,立刻看出他的情况不妙,不禁惊骇,“今早还一切安好,怎会突然如此?就算是命数已改看不透长远,半日之内大限将至却是不会看漏,怎会……”
“白公子前几世都未活过而立之年,今世莫非也……”
“睦魅,可知那是地府何种法术?”凤时问。
睦魅歉意地低头,“睦魅法术不精,不知确切名目。但若是连续几世有此遭遇,恐怕是限命术一类。”
“连续几世短命而亡想必是重罪之人,上界若有此人应当会有记载才是。”龙沐涧说着看向凤时。
秋蛮对这话里的意思一头雾水,睁大了眼睛,“什么上界……?”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凤时垂着眼,好一会儿再次问道:“睦魅,那鬼魂的记忆中可有他前几世的家人?”
睦魅微愣,回忆片刻后,神情越发愕然,“不曾,每一世都是孤身一人,父母双亡无妻无子。”
秋蛮和涟金都怔住,这一世的白应昊虽有家人,但他的父母都是养父母,和卢天益也没有血缘,从未听他提起过亲生父母。
“……这是什么意思?表哥接连几世命煞孤星又活不过三十?表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犯下那么重的罪孽!”
“善人却也未必不会背负罪孽。”涟金缓声道。
秋蛮为之一愣,片刻后似乎有所明白,正向凤时看去,病房内突然传出卢天益激动的叫声。众人闻声转头,见卢天益从椅子上站起来,握着白应昊的手大声喊着“哥”。
秋蛮打开病房门冲进去,“阿天,表哥怎么了?”
“我刚刚听到声音,哥在说话,他叫凤大哥的名字……”卢天益语无伦次,“哥!哥!”
秋蛮回头,凤时从几人中走出,到了病床边还未出声,只见紧闭着双眼眉头蹙起似乎正做着噩梦的白应昊忽然松开眉头,嘴唇轻轻蠕动,声音微乎其微。卢天益把耳朵贴到氧气罩上,努力辨认其中的音节。
“……去?……曲?曲子?什么曲子?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曲子……阿时……”
“……凤大哥!”
卢天益再无法辨认出除了“阿时”和“曲子”以外的字眼,正打算让凤时来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