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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的一声,余乐乐的意志被炸飞了。“姑姑和我妹妹吵架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庄悦薇,她是我表妹。”

    “我知道。”余乐乐下意识地回答。“她总是问我,为什么没有爱上她的余老师,她的余老师是她在中国的一年里最好的老师,她总是说……”许宸的声音那么沉痛。“许宸,”余乐乐打断他:“和你姑姑无关,我说过,是我累了。”她的声音真的透着疲惫:“我从来没想到,和喜欢的人谈恋爱会这么累。”

    他不说话,静静听她讲:“许宸,后来我才知道,爱一个人很容易,可是找一个合适的人相守一辈子,很难。”他的心开始疼起来,她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飘渺:“许宸,在国外,找个合适的女孩子照顾你吧,你开心,我们才会开心。再看见小薇的时候替我告诉她,我很想念她,如果她有机会回国,记得来看我……”她的声音越来越镇定,越来越平静,许宸握着话筒的手似乎有点微微的抖,他的眼眶湿了,可是那些液体被他牢牢克制住,绝不可以涌出来。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他挂断电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从他身边走过,看见他目光直直的样子,有点担心,终于问:“怎么了?”他强自把表情拉扯到正常:“我昨天看见余乐乐了。”许宸妈妈愣住了。“她结婚了,”许宸苦笑:“上周五我去杨倩家,在电话里听说她要去登记结婚的一刹那,妈,你信不信我的心脏都不会跳了?”妈妈担忧地看着儿子,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我在电话这边吧,我也以为只要不看见她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许宸低下头:“妈,我没想到我会看见她。”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妈,我很后悔我曾经那么大方地放她走,我真后悔……”

    “十四年了,我认识她十四年了,时间真快啊……爸爸如果活着,现在也该回来了……可是,他们都不会回来了……”许宸终于忍不住,哭出声。许宸妈妈的眼泪也抑制不住地掉下来——那个说好了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的人,那个说好了要回来陪她一起安享晚年的人,那个无论做过什么错事可终归是她丈夫的人,谁也没想到,在他将要出狱的前一年,居然心脏病突发,再也回不来。他终于还是为他犯过的错付出了他的一生作为代价——直到死,他都再也没有见过大墙外的天空!屋里就这样回荡着浅浅的啜泣声,寂寥的秋风从敞开着窗口中吹进来,居然是刺骨的冷。

    许宸终于遏制不住地想起那年那月她指给他看的那行宋词: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是啊,乐乐,哪怕我望尽了天涯路,可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秋天的风真是愈发的寒了。余乐乐放下电话去关窗户,看见外面的天空中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火烧云。

    澎湃而壮观的红色,在我们无法伸手触及的远方——总有一些什么,是在我们的能力之外,无法改变的。到这时候,余乐乐终于知道:关于过去的一切,那些少年时代的笑语嫣然、裙脚飞扬,终究都是要走过去的。那些爱,那些不舍得弄丢的记忆,终有一天也是会变淡的。那些以为可以刻骨铭心的爱情,原来,还是敌不过“时间”。可是,因为曾经相爱,她几乎能相见电话那一边,许宸的痛苦会有多么深。

    因为那样的一些痛,以及如梗在喉、鲜血淋漓的那些伤——这所有一切,她何尝没有经历过?

    那些漆黑的夜晚,她无数次梦见他,梦见他站在她面前,转身走开,一言不发。

    这样简单的场景,她都可以害怕到惊醒。可是醒来会知道:他早已经远走,所有的害怕与揣测,从此也只能她一个人扛了。

    那时候,她或许压根不会想到,今天,她身边会站一个人,无怨无悔地握紧了她的手,给她温暖与爱。那些力量,好像汩汩的喷泉,不见枯竭。那么,许宸,我只能祝福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或许不是曾经望眼欲穿的那一个,可是,她一定会是最适合你的那一个。

    因为,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敌得过时间。因为,我们前世的牵连,今世的错过,以及此后无穷尽的惦念,都已经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所以,再不可以后悔。

    番外·尘埃落定(c-1)

    连海平终于从偏远的农村回来,余乐乐尚未来得及见到他,连海平同事的电话已经通知她到军区医院见。他的同事怕她着急,还补充了几句:“没大事,就是发烧。”发烧?余乐乐吓一跳:前一晚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好在这学期课程已经很少,余乐乐急忙从学校赶往军区医院。走在校园里碰见佟丁丁,小姑娘很高兴地从远处跑来打招呼:“师姐!”余乐乐来不及多说话,边跑边解释:“我有急事,下次再找你玩啊!”佟丁丁看看余乐乐紧张的背影,目光很惊讶——似乎很少看见这样慌乱的师姐呢。

    半小时后,余乐乐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直奔军区医院,找了起码三间病房,终于在第四间找到正在输液的连海平。安静的屋子里,连海平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神情很憔悴。余乐乐轻轻走过去,觉得心里有点发酸:这是出差么?怎么整个人都瘦脱了形?难道没饭吃——不可能啊,他去的几个乡镇有哪个比岱阳和锦寨还要穷?正想着,连海平醒了,看见她,突然咧嘴笑:“媳妇儿,你来啦?”他眨眨眼:“不是幻觉吧?”余乐乐笑出来:“我还以为你病得多重呢,看来是没事。”她拉住他的手,微笑着抱怨:“你看看吓我这一身汗。”余乐乐在连海平床边坐下,终于喘匀了一口气。看见她那么紧张,连海平心里觉得很温暖,他握紧她的手,看着她:“我没事,就是太累了。”

    正说话间,送连海平来医院的同事走进来,也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看见余乐乐就笑:“呀,嫂子来了?你来了就好了。都是我们的错,怎么能让一个新婚燕尔的同志出差呢。这一路上忧心忡忡的,终于病倒了吧!”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连海平笑,连海平瞪他:“宋晓峰,等我看见你媳妇,没你好果子吃!”

    宋晓峰笑着跟余乐乐告别:“我还得回单位一趟,就不在这里碍事了,嫂子你多费心啊。”

    他起身告辞,余乐乐送他出门,一边往外走一边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有些隐隐的担忧。

    忧心忡忡——她何尝不知道他为什么而担心?虽然每晚的电话里总是听见他在轻松地叙述此行见闻,可是她自己知道,这些年,连海平能在她这里找到的安全感实在太少了。

    尤其是他临行前的那一晚发生的事,她要怎么才能说明这一切都不过是个插曲?

    她开不了口。那个人,那段记忆,都早已是一段禁区——她不能提,因为每一次提及都好像一次欲盖弥彰。

    她转身回病房,看见连海平疲惫地闭着眼,听见她的脚步声,又睁开眼看着她。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然后轻轻伏在他胸前。连海平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过一会,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海平突然摸到余乐乐脸上的一点湿意,开始担心起来:“乐乐,你怎么了?”她不说话,也不理他,还是静静伏在他身上。连海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余乐乐这才抬起头按住他,一只手飞快地擦眼泪。

    连海平盯着她,眼里有压抑不住的担忧。他拉着余乐乐的手:“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余乐乐摇头,微笑着看他:“连海平,我让你照顾好自己的,你都不听话。”

    她说话间又有眼泪掉下来:“你给我仔细点你的皮,等你病好了,看我不活剥了它!”

    连海平终于还是坐起来,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一只手紧紧圈住她,声音有点哽咽:“乐乐,我很想你。你不知道,这十天,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想你。”他伏在她肩上,声音沉沉的:“我一直觉得像做梦,我都没想到有那么一天你真的会嫁给我。我也担心,我怕你看见他就会后悔嫁给我,我以前很自信,可是遇见你,好像就把所有的自信都弄丢了。”他苦笑:“现在我才知道,我到底还是个小心眼的凡人,很平凡的那一种。不仅会吃醋,还会害怕,现在更没出息了——直接病倒了。”话音未落,就看见余乐乐飞快地伸出手,紧紧搂住他。她的哭声终于毫不抑制地大起来,甚至大到连海平的爷爷进门时都被吓了一跳,只能听见她“呜呜”哭着,一边捶打连海平的后背一边说:“连海平你无耻,你说要相信我的……呜呜你不要脸,你说话不算数,你不信任我……”

    连海平吓得脸都白了。哭声震动了整层楼,爷爷摇摇头,只能退出去,把门关上,然后打发勤务员在一边应付闻声赶来的大夫和护士。爷爷很纳闷:这小丫头平时不是脾气挺好的么,怎么一旦爆发这么可怕?

    百思不得其解,听听哭声渐渐小了,他也不方便再进去,只好带着勤务员离开了。

    余乐乐一哭成名。出门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笑,连海平若无其事,余乐乐快窘死了。

    回家路上,连海平低头看看余乐乐好不容易正常点的脸色,笑:“媳妇儿你的爆发力真强啊,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一面。”余乐乐仰头瞪他:“都怪你!”“对,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连海平发现自己打从遇见余乐乐之后,承认错误的频率就明显增加:“可是我也很不容易啊,我是病人呢。你晚上打算给我做点什么好东西吃?”

    余乐乐看他一眼:“你想吃什么?”“我想喝你炖的汤,”连海平也不客气:“我都想了十几天了。”余乐乐叹口气,决定顺着病人的心意去炖汤,捎带把晚上的研究生例会也给旷了。

    回到家爷爷什么也没问,只是按照余乐乐的指示要勤务员去买鸡,自己在客厅研究前一天的一盘残棋。一边研究一边偷看余乐乐,看她系着围裙在厨房里转来转去,觉得很逗。

    倒是余乐乐看见爷爷好奇的目光,忍不住问:“爷爷您有事吗?”“没有没有。”爷爷急忙低头看棋盘。正低头琢磨着,突然见一颗棋子被拿起来:“跳马!”余乐乐伸出一只手,居高临下地说。爷爷看看棋盘,皱了会眉头,终于摇摇头:“丫头你学得真快。”“爷爷客气了,”余乐乐笑得很灿烂:“眼皮子底下的棋子都没看见,您琢磨什么呢?”

    “呵呵,”爷爷笑两声,别有深意:“看不见的都是眼皮子底下的,你不知道?”

    余乐乐愣了愣,笑两声:“我去炖汤了。”看着她的背影,爷爷边摇头边笑。小丫头以为她和海平之间的事情他不知道,真是太天真了——这个家里,哪有他不知道的事?这点眼力都没有,他怎么指挥千军万马去打仗?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对他的胃口——活泼,可是有分寸;聪明,可是不骄傲;理智,可是有感情。他觉得自己的孙子在做了一系列数典忘祖的事情之后终于算是有点正常人的审美了——大概这是这些年来,连海平所有的决策中,唯一一项不找揍的。不过看这个样子,海平那个笨孩子担心的事情也基本属于子虚乌有,爷爷终于放心了,很高兴地收了棋盘出门去。临走还没忘嘱咐余乐乐:“我晚上去沈政委家吃农家饭,海平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爷爷,”余乐乐笑:“我第一次来您家,就见连海平一个人在客厅里一蹦一跳地拣一个碎了的茶杯盖。他当时还在自言自语地控诉您没有同情心呢。”“切,”爷爷很不屑:“我就是有同情心才出去吃饭的,小孩子不懂不要胡说八道。”

    说完背着手走出藤蔓遍地的院子,留余乐乐一个人站在厨房里张口结舌地脸红。

    番外·尘埃落定(c-2)

    连海平的房间在二楼。余乐乐端着鸡汤上楼,推开门看见他从洗手间往外走,手里正拿块毛巾擦头发。看见她进来了,他很高兴:“好香!”余乐乐皱皱眉,把鸡汤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盯着连海平看:“你发烧还洗澡?”

    连海平却不领情:“媳妇儿,我可是一路上风尘仆仆鞍马劳顿,总得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再吃饭啊!”他放下毛巾帮余乐乐摆碗筷,一边问:“爷爷呢?”“他说去沈政委家吃农家饭去了。”余乐乐递给连海平一碗米饭,连海平看了看,又多盛了一勺,才开始心满意足地吃。余乐乐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连海平。十天不见,他的头发似乎有点长了,全身上下都有显而易见的疲惫。他狼吞虎咽地吃饭,好像多少顿饭没吃过一样。看他这个样子,余乐乐觉得心里有些柔柔的情绪被轻轻地触动着。

    过一会,连海平终于抬起头,看看正发呆余乐乐,很纳闷:“你怎么不吃。”

    余乐乐看着他,突然长吁口气:“我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连海平放下碗看着她,她微笑着解释:“一起在家里吃饭,真是很好,很祥和。”

    连海平愣一下,开玩笑:“祥和就别走了。”“好啊。”余乐乐回答。连海平的脑袋懵一下,问:“你说什么?”“我说我今晚可以不走,”余乐乐奇怪地看连海平一眼:“你耳朵烧坏了?”

    “你……”连海平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妈那里怎么办?”“我给她打过电话了,我说你病了,我得留下照顾你,她还嘱咐我要仔细点,”余乐乐很郁闷:“难道我平时不仔细么?”连海平被巨大的惊喜击中,一直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余乐乐吃完饭,看看他木木的样子,摇摇头,自己端着碗筷去楼下洗碗了。连海平开始有点追悔莫及:生病居然有这么多好处,自己怎么没早点生病呢?

    晚上九点多,爷爷还是没回家。余乐乐在楼下等了一会,终于决定放弃。上楼的时候碰见勤务员回来给爷爷拿外套,余乐乐问:“爷爷都是这么晚休息么?”勤务员摇摇头:“平时早一些,今天几个人在沈政委家怀旧呢,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你们先睡吧,我盯着。”想了想,余乐乐终于还是上楼,推开门,看见连海平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她走上前摸摸连海平的额头,果然又开始发烧,便忍不住数落他:“生病的人还不抓紧休息,你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连海平无所谓地笑笑:“也就你紧张兮兮的,睡一觉明天肯定没事。”“那就早些睡吧,”余乐乐把他往床边推:“过一会儿我回来检查。”“你去哪?”连海平不太明白地看着余乐乐。“我去洗漱,”余乐乐看着连海平,叹口气:“我会陪着你的,你这种温度,我放心走么?”

    连海平终于笑了,老老实实回床上躺着。令余乐乐惊讶的是,连海平房间里的洗手间盥洗台上居然有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具,粉嫩粉嫩的kitty猫造型很可爱,瞪大眼睛一副蓄谋已久的样子。余乐乐见了忍不住笑,觉得这造型实在是很幼稚,可是又分明很温暖。洗漱完毕,余乐乐轻轻走回到床边,看连海平还没睡着,愣一愣,还是掀开被子躺进去,一边伸手摸摸连海平的额头,皱皱眉头:“还热呢,快点睡。”连海平闭上眼,伸出手把余乐乐搂进怀里,他身上的温度很高,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过的亲近,余乐乐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烫,紧接着全身都开始烫起来。“我觉得像做梦一样。”连海平喃喃地说。余乐乐忍不住笑:“你知不知道这句台词特别像言情小说?”连海平不说话,只是把脸埋进她肩窝处。余乐乐努力按捺住心底那些紧张,转过身,伸出手试试他的额头,有点心疼:“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睡不着。”连海平的声音很闷。余乐乐忍俊不禁地看着他,觉得这一刻的连海平真是孩子气。过一会才说:“你发烧呢,乖乖睡觉,嗯?”连海平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搂住她,过不一会,她就可以感受到他服退烧药之后身上蒙蒙的汗意。她一动也不敢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过了一阵子,直到隐约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她才终于松口气,自己也朦朦胧胧地睡过去。清晨,窗外依然黑乎乎的时候,余乐乐醒了。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甚至有点恍惚:眼前的环境太陌生,这是哪里?

    等到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她急忙坐起来伸手摸连海平的额头——居然已经退烧了。

    余乐乐有点惊讶:这个人的复原能力还真是很好啊!也是有点好奇,借着外面的微光开始观察:他闭着眼,咦,没发现睫毛还挺长的;额头很光滑,一看就是没有长过小痘痘,这让余乐乐很艳羡;皮肤颜色不算太黑也不算太白,看上去还挺健康;脸部弧度还是挺好看的,从正面和侧面看效果都不错;耶,嘴唇还紧紧抿着,不知道梦见什么好吃的了……余乐乐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笑:好像从来都没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连海平呢!

    正得意忘形的时候,猛地听见旁边有人问:“你不冷么?”“啊?”余乐乐愣一下,这才发现连海平正盯着她看。见她发呆,他叹口气,伸出手把她揽回到被子里:“立秋一个多月了,早晨这么凉,你穿件短袖衣服坐着干什么?”余乐乐摸摸自己已经冰凉的胳膊,这才想起因为没拿睡衣,昨晚是穿连海平的大t恤睡觉的。胳膊不经意就蹭到连海平身上,暖烘烘的,似乎是在证明彼此间的亲近,余乐乐又开始脸红。

    过一会,看连海平没动静,余乐乐抬头,见他正偏着脑袋,静静看着自己。似乎余乐乐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很好看,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眼睛,却被他一把抓住。

    “乐乐,你后悔么?”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语气那么沉重。“什么乱七八糟的,”余乐乐皱眉头:“脑袋烧坏了?”“我是认真的,”连海平翻个身,自上而下盯着她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嫁给我,后不后悔?”“如果后悔怎么样?”余乐乐不高兴地问。他微微愣愣:“是啊,如果后悔怎么样?”他苦笑:“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就算你后悔,我也舍不得放你走。”“那还问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余乐乐不耐烦地推推他:“走开,你太重了。”

    可是他不动,余乐乐抬头看看他的眼睛,里面居然雾蒙蒙的。余乐乐突然有点担心。她想了想,终于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轻轻说:“海平,对不起。”连海平看着余乐乐,没说话。“对不起,让你担心,”她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目光那么清澈:“过去的都过去了。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她语气真诚:“我承认,我不可能把什么都忘记,可是我可以把它们埋在最不显眼的地方,然后在显眼的地方过我们的日子。”她顿了顿:“海平,我们结婚了啊!”这句话迅速将连海平击中,他突然醒悟过来:是啊,他们结婚了啊!她是他连海平的合法妻子,将来还会有他们的孩子,他们的日子仍会继续,他今天拥有的,不就是他梦里都想要的么?既然已经拥有了,为什么还要患得患失?连海平看看余乐乐,看着她的脸慢慢在渐亮的晨光中爬上粉红的色泽,终于长舒口气,埋下头,紧紧搂住怀里的女孩子。他那么用力,就好像要把彼此之间全部的隔阂都挤掉——哪怕是空气。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余乐乐心里也漾起暖洋洋的感觉。周围那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她伸手摸摸连海平的额头,微笑:“好像真的不烧了呢。”“摸那里没用,”他握住她的手:“那里不烧。”余乐乐一愣,脸蓦地涨红。连海平伸出手,拂过余乐乐额头的碎发,感觉她全身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绷紧,甚至还有轻微的颤抖。他温柔地注视着她,只见她在他的目光中紧张地偏过头,小声说:“海平……”

    “嗯?”他看着她,她的目光闪躲,是他从未见过的手足无措。然而,却是那么美好——像瓷娃娃一样,干净皎洁的美好。“海平,”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都快要停滞:“你轻点,我怕疼……”

    连海平微微笑了。早晨六点,爷爷已经出门散步。楼下的大门“咣当”一声合拢,不远处的山上还传来喊山的号子声。这一次,连海平终于不再担忧,也不再犹豫,他低下头,深深吻上怀里的小妻子。

    浅淡晨光中,余乐乐轻轻闭上眼,她知道,这是她要的生活。是她的现世安稳、她的岁月静好。她的尘埃落定。(番外一·完)

    番外·你是我的爱(a-1)

    深夜,连海平爷爷的电话打到肃阳镇党委办公室时,连海平还在党委会议室里带一群人写材料。已经是晚上11点半,偌大一间会议室里仍然烟雾缭绕,三四个疲惫的男人坐在里面或奋笔疾书,或冥思苦想,或皱着眉头吞云吐雾。办公室主任葛建林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连海平站在窗边接电话。

    他急忙走到连海平身边,声音压得很低:“连书记,你家里让你马上回电话,很急。”

    连海平一惊,回头看看还在赶写材料的几个人,没说话,急忙合上手机往自己办公室走。刚进门就顺手按住手机上的快捷键拨回去:快捷号码1——“我爱我家”。傻兮兮的画面,是余乐乐拍的家里客厅的照片。某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已经硕士毕业留校任教的她闲极无聊,就把连海平手机里所有和自己、爷爷、家有关的电话号码全部设上来电图片,还把铃声全部都改成“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的调子。就为这个曲调,连海平在团市委的时候不知道被同事笑话了多少次——只要听见这个铃声响起,就会有同事喊:“海平,你们家小星星找!”

    当时倒是没想到,不久后连海平被派往肃阳镇挂职镇党委书记,距家110公里远的地方,这个音乐反而成了他最温暖、最踏实的依靠。连海平离家的时候余乐乐怀孕3个月,吐得昏天黑地。连海平心疼老婆,有一阵子甚至想要放弃去肃阳。可是余乐乐硬是制止了,她撑着一张苍白的脸告诉连海平:“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你不能总是为了我放弃这个、放弃那个。”听了她的话,连海平觉得心酸:她太善解人意,她要他事业有成、意气风发,而他又何尝愿意看她为他牺牲?可是,他还是拗不过她,终于在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前夕踏上了去肃阳履新的路途。

    虽然,肃阳离家并不远,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可是,他是乡镇一把手,有那么多的事务要处理:招商引资、公开接访、上级检查、工作汇报、干部任免、农村建设……他回家的频率渐渐从每周一次到每两周一次,后来甚至连每个月一次都无法保证。常常,只能通过电话里爷爷的数落或余乐乐一星半点的报喜不报忧了解一二。对她,他太愧疚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让她这么辛苦——在一个女人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

    而他,曾经发誓要给她幸福、给她一辈子的幸福的。家里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连海平心里突然开始发慌。他急忙往余乐乐家里打电话,可是依然没有人接听。他有些急了,慌忙翻找于叔叔的手机号,可是正在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听,居然是乐乐妈妈。“妈——”他一声招呼没打完,乐乐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出了口:“海平你快回来,乐乐早产了,现在在中心医院抢救。”“轰”地一声,连海平的大脑被炸成了片。他呆呆地愣一会,几秒钟后,抓起外套往办公室门外冲。葛建林站在门外正准备敲门,看见他这样子急了:“连书记,你去哪?”

    连海平一边往楼下跑一边答:“回家。”葛建林反应很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你不要自己开车,我找人送你!”

    他急忙安排值班的司机准备车,这一会功夫已经看见连海平站在办公楼下看手表。他急忙走过去,刚到跟前就听见连海平开始嘱咐他:“材料明天下午拿出来,如果我回不来就先给刘书记看看,修改好后给我电话;明天上午的公开接访让于镇长去,你给于镇长说一下,就说我家里有急事。其它的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临危不乱,思路清晰,干脆利落,有条不紊——葛建林内心颇有些佩服地看看这个年轻的镇党委书记,点点头。车开过来的时候葛建林补充一句:“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话。”

    他看见连海平有一瞬间的发怔,然而很快说:“好,谢谢你。”汽车绝尘而去,葛建林站在办公楼门口,想着刚才连海平爷爷在电话里急冲冲的口气,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却还是为连海平捏把汗。其实,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个新上任的党委书记,葛建林也并不抱什么期望——干部子弟,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29岁的团市委组织宣传处主任,正科级干部,提拔之前到肃阳这样平安寻常的乡镇加强一下基层经验,几年后再调回市委予以重用……这样的路子,对长年混迹官场的人们来说,实在是看得太多了。肃阳这样的地方,不会很发达,但也风调雨顺。本地特产山药、红枣之类的农作物,还有几家民营企业势头良好。虽然不临海,但经济状况还不错,是个保平安的好地方。在葛建林眼里,连海平的镀金之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已经很好了。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书记的开场白实在是太有力度了:制定镇村两级五年发展目标、落实责任制、定期考评,组织宣传队进村普及农业技术知识、镇领导驻村帮助建立特色农业基地,整治农村村容、争取项目资金、发放小额信贷……葛建林承认,就连他一个在镇党委办公室呆了这么多年的人,都觉得眼花缭乱。这一次他承认:就算连海平将来平步青云,也一定是符合逻辑的。葛建林从来没有见过连海平发慌,或许,今晚还是第一次。虽然这种慌乱只持续了几分钟,可是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想到这里,葛建林叹口气,转身往会议室走:几天后“乡镇领导干部论坛”就要开始,为了准备各种会议材料,办公室的一群小伙子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葛建林想:跟着这样的一把手工作,加班加点好像已经变成了很正常的事。

    一路上,连海平不断看手表。于叔叔的电话几乎成了现场直播:“现在还在手术室……没有别的情况……海平你别急,天黑注意安全……”司机小刘也明白他的心情,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尽管省道不是很好走,夜晚的运货车辆很多,可是1小时后他们的车已经停在市中心医院的停车场。连海平几乎是冲进了医院大楼,可是他进了门才发现:他居然连妇产科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似乎也是到这时才发现:自己这个做丈夫的真是太不称职了,他居然从来没有陪自己的妻子来做过任何一次产检!深夜,寂静的医院大楼里,他一边在指示牌上查找产房位置,一边觉得那么想哭。

    一分钟后,连海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三楼产房门口,刚上楼就看见一个医生从产房走出来,走向于叔叔和乐乐妈妈的方向。他们急忙迎着他走上前,爷爷也急忙站起来往前走。也是这个时候勤务员看见了连海平,急忙喊一声:“海平!”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看向他,连海平大气也来不及喘一口就冲向医生:“人怎样了?”

    他的声音急切,透着沙哑,脸上的疲惫清晰可见,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心疼。

    “你是产妇家属?”“我是她丈夫。”“产妇情况很不好,我们现在正在抢救。这是《病危通知单》,你先签一下吧。”医生看看连海平,似乎目光中也有那么多不忍:“你看如果有危险,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所有人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乐乐妈妈当场晕倒,于叔叔扶住她掐人中,爷爷也已经说不出话来。兵荒马乱间,连海平的一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他手里拿着笔,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纸,他的眼开始发花,他努力想要写自己的名字,可是却连笔都落不下。站在他身边的医生终于叹口气,扶住他的胳膊:“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连海平终于咬牙签下名字,看着医生:“如果有意外,我要大人,我要她活着!”

    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医生,声音充满哀求:“大夫,救救她,求你。”看着他通红的眼,医生点点头,似乎也有点动容:“你们都是这样,你们——”

    他终于没有说下去。连海平听不懂他的意思,也顾不上听。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缓缓合上的手术室大门,整个人突然无力地靠到走廊墙上,然后,顺势滑下去。在肃阳大刀阔斧、指点江山的年轻书记,这一刻,却是天翻地覆地绝望与痛悔。凌晨两点的产房门口,他深深埋下头,在寂静的走廊里,痛哭失声。司机小刘站在不远处的楼梯旁,几乎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落寞、这样脆弱的连海平——在他眼里,连书记从来都是强势的。

    那一刻,小刘突然从内心深处为产房里的那个女子祈祷:希望她平安,希望她的孩子平安……

    番外?你是我的爱(a-2)

    同一时间,没有人看到,隔着半个地球的那一边,华盛顿冬天的午后,秩序井然的实验室里,许宸静静望着窗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那些忧伤、那些焦急、那些担心、那些缅怀,如涨潮的水,此起彼伏。几小时前,他还在和陪老婆值夜班的卢远洋电话聊天,卢远洋的新婚妻子、妇产科医生赵颖华偶尔还在旁边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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