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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同事提起过纪宁,每每说到她总是惹来几声叹息。很多人被她漂亮的外表端庄的谈吐所吸引,想要再近一步却总是裹足不前。

    纪宁身上时时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男人都是敏感的动物,一嗅到这种气息便自动打了退堂鼓。

    钟怡有时候也想劝劝她,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口。

    今天的纪宁似乎比平常更为严格,一个小小的烟头记了档,少说也得罚一百块。负责清洁的工人一个月也就拿三千块薪水。一个烟头一天辛苦就白干了,钟怡觉得纪宁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规矩就是这样,说到底,确实是那人没有做好本职工作。

    纪宁没留意到身后钟怡的表情,依旧一级级台阶慢慢向上检查。唐宁是五星级酒店,要从各个方面尤其是细节处给客户最舒适的体验。一个烟头不算什么,也不会引起什么疾病。可若让客户看到了,一百分的印象便只剩八十了。

    花大价钱住高级酒店的客户通常都很挑剔,她和他们打了近三年的交道,已经深知这些人的心理。

    只是今天的她,似乎是比往常更严格一些。有什么事情影响了她的情绪?她想来想去,大约也只有那天郑楚滨问的那句话了。尽管他救了她们姐妹两次,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怀疑自己的眼睛。

    一个隐蔽角落里的烟头她都有看到,难道杀人凶手她还会看错吗?法官判他无罪并不代表他就是清白的,只能说警方还没有找到足够多的证据使他入罪。

    只是时间已过了三年,他们真的还能找到更多证据吗?

    纪宁微微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转头冲钟怡道:“发张警告给那个人,下不为例。”

    钟怡高兴地笑了起来,像只宠物猫般地凑到纪宁身边蹭了蹭:“宁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替那个人谢谢你了。”

    “你认识他?”

    “不知道,还没查工作表呢。不过那人省了一百块,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纪宁皱了皱眉:“谁教你乱用俗语的?一百块也不会要了那人的命。”

    钟怡并不恼,依旧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纪宁快走几步甩开了这块牛皮糖,用最快的速度检查完了整座楼梯,随即又搭电梯下楼,准备穿过大厅去另一边的客房部继续检查。

    唐宁实在是很大,每天像她这样专门负责检查卫生的工作人员就有好几个。她还只是负责主楼的小块地方,另外的部分包括后面一大片的私人别墅套房由其他人负责。这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世界各地最精英的人才,能负担一晚上最少一千美元房费的客户,需要无数个像她这样默默无闻的工作人员全心服务。

    纪宁三年前从香港毕业进入这家世界连锁大酒店里,就秉承一个原则:少说话,多做事。她走路的步伐很快,钟怡常有些跟不上她。她踩着细高跟鞋一路小跑地追在后头,冷不丁前面的纪宁来了个急刹车,害得她差点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一向行色匆匆的纪宁会在工作时间突然停下脚步,这令钟怡很是困惑。她定了定神扫了周围一圈,顿时明白了过来。

    今天唐宁很热闹,当时影星俞芳菲要在这里招开新片发布会。包括几百名影迷和记者在内的人潮已经涌进了酒店现场。横幅、汽球,还有记者们手里的相机、摄影机,把个原本相当空旷的大厅挤了个满满当当。

    俞芳菲还没有来,台上主持人正一脸笑容的说着开场白。钟怡跟着纪宁站在安全线以外,视线越过无数人头落在了主席台上。

    钟怡颇有些羡慕地咂嘴道:“俞芳菲长得真是漂亮啊,难怪这几年越来越红。国内现在也没几个女明星能有她这样的人气了,你看那些影迷全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会儿她出来了,只怕屋顶也要被掀翻了。”

    纪宁像是没听到钟怡的话,依旧定定地站在那里。她受过专门的训练,站着的时候能维持一个漂亮的姿势。可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愉悦,目光定格在了主席台的嘉宾席上,好像那张真皮沙发里已经坐了一个美女似的。

    钟怡没察觉到纪宁的反常,只当她也对美女明星感兴趣,便又凑过去八卦道:“唉,我可真羡慕俞芳菲,你说人长得漂亮就算了,运气还这么好。知道她为什么要在我们这里开发布会吗?”

    “为什么?”纪宁终于有了点反应,只是问这话的时候依旧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钟怡得到回应后更为兴奋,压低声音道:“听说她跟我们大老板很快就要订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以后她便是唐宁的老板娘了。”

    “大老板,咱们大老板是谁?总经理吗?”

    钟怡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傅啊,来这么多年了连大老板是谁都不知道。总经理那能是大老板吗?那是董事长。”

    “董事长?那不是个老头吗,俞芳菲会心甘情愿嫁个老头?”女明星嫁豪门本不稀奇,嫁个老头倒会惹来不少关注。

    “什么老头,咱们董事长还很年轻好不好!”钟怡到底才刚毕业,说话还有着一股子学生般的幼稚。她一面掏手机一面给纪宁普及知识,“看看看看,咱们董事长年轻英俊身材出众,配俞芳菲一点儿也不差,说是金童玉女也不过分了。”

    一个亲手建立起唐宁集团的男人,能有多年轻?纪宁颇不以为然,目光扫了一眼钟怡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男人的照片,应该是偷拍的,离得有点远,还只拍到个侧脸。

    如果纪宁没见过这张脸孔,看一眼大约也就忘了。可是三年来,这张脸在她的脑海里来来回回了无数次,偶尔甚至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更何况,前几天他们还刚刚见过面。在疗养院住宿部前面的小花园里,他捧着杯咖啡靠在树边的身影还没从记忆里消散。他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

    这样一个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了,哪怕这只是一张手机偷拍的模糊的相片,纪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的侧脸一如三年前,连抿唇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纪宁忍不住伸出手来,将手机拿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他是唐宁的大老板纪宁并不吃惊,三年前发生命案的丽晶酒店据说就有他三分之一的股分。有钱人总是越来越有钱,他有一家酒店就能变出两家来,很快便会有三家四家五六家。

    钱就像滚雪球,只要经营得当便会越滚越大。

    可他竟是俞芳菲的男朋友,这个消息简直像一记闷棍,直接打在了纪宁的后脑勺上。想起前几天他还救过自己的姐姐,若他知道他亲手救下的那个疯女人就是被他的女朋友逼疯的,不知道心里会做何感想。

    纪宁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扭头便走。手机不经意间从手里滑落下来,只听得钟怡在后面心痛地低喊道:“宁娘,我的手机,我新买的!四千块,四千块啊!”

    哪怕四万块纪宁现在也听不进去了。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将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从头脑里扔出去。钟怡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怒火,缩在手头不敢吱声,跟着她一级一级台阶仔细检查每一寸地毯。

    不过短短一个小时,钟怡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这个师傅,有时候真的不好伺候。

    纪宁将两处楼梯检查完后,回到办公室准备写报告。刚才的事情不时还会跳出来恶心她一下,但她面上已经恢复了原有的表情。

    经理却把她叫了过去,给了她一个新的任务。前几天已经通知过她,从今天开始她要跟着客户部主任萧燕妮去别墅区做物品清点。那里专门接待最高规格的客户,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来头,每次退房前要清点,等到新客户入住前还要再做一次校对。

    多一样少一样,对唐宁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纪宁安静地听完经理的安排,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有着一双毒辣的眼睛。他满脸笑容的冲纪宁点头道:“小纪啊,上点心,今天的机会难得。琴园平常人没机会进去,你跟着萧主任好好学,以后前途无量哪。”

    纪宁却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谁要住进琴园?”

    琴园在唐宁的地位举足轻重,等闲人有钱也踏不进那道门。

    经理眨巴几下小眼睛笑得更欢了:“今儿在咱们这里开发布会的俞芳菲,认识吗?给你个机会,近距离目睹一下大明星的风采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狭路相逢

    琴瑟琵琶四园是唐宁最顶尖的四套别墅式套房,因其每个字上头都有两个“王”字而令人趋之若鹜。

    但凡是成功人士,都希望能成为自己这个领域的王者。这四座别墅园林取了这四个名字取巧,倒正应和了那些人的心理。

    每年预订这四园的客户以万计,但真正有机会住进来的人不超过一百个。纪宁听萧主任提过,琴园去年从头年头到年尾只住过一个客户,那就是唐宁的大老板。

    这应该是属于他的私人套房,轻易不开放给外人入住。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应了钟怡刚才的八卦,俞芳菲和郑楚滨关系非常。能让他让出自己的私家地盘给她住,两人的关系一定相当亲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杀人犯配第三者,倒真是天作之和。

    纪宁难得有这么恶毒的想法,以至于她踏进琴园的大厅时,眼里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

    萧燕妮是个看起来很有风韵的女人,今年也不过三十二三的模样,打扮得很合时宜,既不过分扮嫩也不显得老相。纪宁跟她关系还可以,平常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萧燕妮倒是有些器重她,觉得她是同期进来的那一拨人里最稳重的,明里暗里总想着提拔她。

    也是,纪宁从不抢风头,一向只知道埋头苦干。分内的事情做完后也愿意帮别人做些分外的事情,所以虽然她面部表情不活跃,人缘倒还不错。

    低调的人走到哪里总会受欢迎。

    萧燕妮今天带她来做入住前的最后核对,多少也有培养她的意味。比起整天楼梯口大厅里地到处巡视,这个工作既轻松又体面,工资也更高一级。很多人都羡慕纪宁的好运气,进来不过三年,撇开一年的实习期,两年内就有了这么好的升职机会,放谁心里都要动心一下。

    纪宁却不这么认为。她看着面前这个完全中式园林化装修风格的套间,从黑漆贵妃榻到水晶屏风,从挑高拔步床到羊角宫灯,还有屋角摆着的那座西洋琉璃钟正在那里滴滴嗒嗒走个不停。那钟据说是当年光绪皇帝的后妃用过的,其他的几样她虽然不知道来历,但光看一眼她就明白,随便打了哪一样,她倾家荡产也陪不起。

    跟这么一堆价值连城的古董睡在一起,睡眠质量会更好一点吗?

    萧燕妮领着纪宁在一个个房间里慢慢地走着,屋里除了她时不时地提醒上一两句的声音外,只有两人几乎同时踩在点上的鞋跟声。纪宁将她讲的要点一一记在心里,不时拿出手里的册子做对照。

    这里的东西很多都有来头,酒店订制了专门的内部花名册,专供核对之用。纪宁很努力地忽视了上面每一样东西的价格,只把注意力放在它们的形态上。萧燕妮希望她能一圈走下来至少记住一半的东西,纪宁虽然聪明,也觉得这个任务有些吃力。

    她们最后要检查的是两个洗手间。那是整套别墅最现代化的地方。摆设可以拿古董来充门面,马桶却必须用现代的。要是真搞个古代式的净房,哪怕马桶是檀香木雕的,不出三天住客大概就捏着鼻子跑了。

    洗手间里的设备虽然现代化,风格却依旧古典。纪宁看着仿古式的洗手台、梳妆镜,还有占了一半面积的按摩水缸、半透明浴房,最后将视线落到了那个抽水马桶上。

    萧燕妮大约想跟她说说这间屋子的装修理念,她笑着转过头来,嘴唇微微开启,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话却被对讲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纪宁听得很清楚,前台经理在对讲机那头有些焦急地通知萧燕妮,俞芳菲取消了原本定在发布会之后的专访。这会儿前面大厅活动已经结束,这位当红女明星已经带着一堆助理老妈子往琴园而来。

    萧燕妮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轻声嘟囔了一句:“搞什么名堂,让人措手不及。”

    话虽这么说,步子却没有慢。萧燕妮赶紧将手里的活匆匆结束,将数据结果输入小型的掌上电脑中,然后带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纪宁往门口走去。

    客户入住之前,她们最好赶紧撤离这里。萧燕妮走得有些急,可是怕什么总是来什么,两人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就跟推门而入的俞芳菲的保镖们撞了个正着。

    大约十多个男人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分成两排在大厅里站好,表情肃穆地就像在迎接国家元首。萧燕妮见避无可避,赶紧扯了纪宁一把,两人一齐缩到了门边的角落里。

    纪宁已经很久没见过俞芳菲真人了,电视里的她有着太多修饰,总显得不太真实。无论是她在广告里尽力营造出来的可亲形象,还是电影电视剧里各种美好的角色,看着都很虚伪。纪宁倒觉得,这会儿一脸墨镜趾高气昂款款走来的那个女人,更有十年前那个第三者的风范。

    俞芳菲向来是这样的,做什么事情都理直气壮,像是别人都合该着欠她似的。她这会儿教训那个小助理时的那个劲儿,跟当年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她多管闲事的派头简直一模一样。

    看到她一点儿也没变,纪宁不由松了一口气。不枉费自己恨了她十年,果然是狗改不了□。若她突然成了一副天使模样,纪宁倒要有些不知所措了。

    俞芳菲个子不矮,在女人堆里她这样的算是高挑的了,脚上踩一双目测鞋跟有十公分的水晶鞋,更显得她身边的小助理缩头缩脑。她像是一肚子邪火没处儿发,看那助理的目光充满了怒意。小助理唯唯喏喏不敢回嘴,偶尔解释一句声音也轻得根本听不见。

    纪宁一见这情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虽然声音很轻,但俞芳菲还是听到了。这屋子里不该发出这样的声音,那些靠她吃饭的人哪个也没胆子敢在她训人的时候笑出声来!

    俞芳菲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不悦地扫了周围一眼。萧燕妮心里大叫不妙,纪宁冷笑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本以为俞芳菲正在气头上耳朵没这么灵,没想到她竟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不禁有些后悔,今天果然不该带纪宁来才是。

    纪宁的心却是少见的平静,她微微仰起头,直视着俞芳菲。她真想透过对方的墨镜看到她眼睛里的神情,一定很精彩!她显然已经认出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表示她正在冷笑。要是隔了两三米的距离,纪宁简直怀疑自己会听到她鼻子里冷哼的声音。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俞芳菲演多了这种戏码,入戏相当快。但她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玉女形象维持了多年,一下子变泼妇倒也有些困难。

    她慢慢地朝纪宁走了过来,视线一直没从她脸上移开,开口的时候却是问的萧燕妮:“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萧燕妮一头冷汗,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是客户部的萧主任,这位是我的手下纪宁。我们正在做入住前的最后检查,没想到您提前到了,真是非常抱歉。”

    “查完了吗?”俞芳菲打断了萧燕妮的话,略有些不耐烦。

    “已经检查完毕,我们现在就走。”萧燕妮拍拍纪宁的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纪宁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仿佛刚才的挑衅根本没发生过,向前快走了几步。

    “等一下!”俞芳菲却开口叫住了她们,面对萧燕妮的疑惑,她随手指了指屋子道,“留个人下来吧,这屋里有些摆设我想换个位置。”

    萧燕妮赶紧开口:“那我留下……”

    “就她吧。”俞芳菲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她身后的纪宁。

    萧燕妮终于嗅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她回头看了看纪宁,对方一脸镇定,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像是结果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再看俞芳菲,一个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女明星,这会儿却像只斗鸡似的。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萧燕妮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赶紧冲俞芳菲讨好地笑了笑,转身匆匆离去。

    这个事情有点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她得去找更高级别的人来处理才是。

    俞芳菲目送萧燕妮离去,扭头冲屋里的其他人道:“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先出去,离得越远越好。”

    跟她久了的人向来清楚她的脾气,知道她是那种说一不二并且不喜欢解释的人。没人开口问为什么,十几个保镖加五六个助理同时退了出去,动作整齐划一的像是受过专业训练似的。

    刚才被她训得灰头土脸的小助理最后一个出去,还体贴地把大门给关了起来。沉重的雕花木门关上的时候发出“砰”地一声响,屋子里很快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声,光线也变得暗了许多,配上周围那些活了几百年的古董,纪宁觉得这屋子森森地透着寒意。

    俞芳菲终于摘下了她的墨镜,却并不急着跟纪宁打嘴仗。她在青砖地板上来回地走着,鞋跟敲得地面笃笃直响。最后她停在了一排几乎与屋顶同高的多宝格前。

    她拿起架子上的一只雨过天青釉窄口瓶,朝纪宁晃了晃,笑得恣意而张扬。

    “你说,我要是把它给砸了,你会不会有大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贱/人

    “砸吧。”纪宁爽快地给出了答案。

    这东西她刚刚在册子上见过,是晚清的东西,距今大概一百多年。不算特别贵,拍卖市场上大约也就值个几十万吧。不过几十万跟几百万对她来说没有区别,反正她是两袖清风口袋空空,一个大子儿也没有。

    俞芳菲本来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一脸淡定,反倒变得被动了起来。

    “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你知道这瓶子值多少钱吗?”

    “刚刚才查过,不多,还不到一百万。”

    “不到一百万,呵,口气真不小。我要把它砸了,你说别人是让我赔呢,还是让你赔呢?”

    纪宁人站得笔直,虽然个头不高,却也自有一股气势。她听了俞芳菲的话后淡淡一笑:“谁赔都一样。你钱多赔得起,我没钱不用赔。你听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我就是那个光脚的。”

    她毕业至今三年,赚的钱除了自己用掉一些外,其他的钱都拿来给父亲名下的一套房子供房贷。她银行里没有一分钱存款,名下也没有任何产业,就算真的砸了那个古董花瓶,最多也就是丢掉饭碗罢了。

    唐宁是国际连锁企业,为一个花瓶把员工送进监狱,名声上很不好听,他们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俞芳菲没想到纪宁是这种无赖性格,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纪宁打铁趁热,还是用那种慢悠悠的口气说道:“你和我不同,你是那个穿鞋的。外面各大记者还没走远吧,当红女星俞芳菲入住酒店第一天,为个花瓶和酒店工作人员起了争执。传出去我是没关系,你大概会有点小麻烦。”

    包装出来的明星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名声就是他们生存的本钱。有个好名声,才会有那些个分不清是非的小影迷们疯狂地追随。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心中的女神是个什么货色,只怕明天就没人开口闭口说爱她了。

    俞芳菲脸色一沉,这句话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把花瓶往多宝格上重重一放,终于撕掉了伪装多时的面具:“姓纪的,你想干什么?处心积虑地混进唐宁,难不成还幻想着给我下绊子?”

    纪宁进入唐宁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在。她当时刚从香港回北京,朋友告诉她唐宁正在招聘,她便递了简历过来。听说那一年报名的人有好几千,她横冲直撞跟着其他人一起一路往前闯,最后竟成了录取的三十个人之一。

    实力自然是有的,运气也不能说没有。可她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俞芳菲,更别说给她找什么麻烦了。

    看着面前这张怒气冲冲的脸孔,纪宁好心提醒她道:“忘了告诉你,严易中回来了。我听说他几年前出国了,最近回了北京。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他。听说你快要订婚了,我真心希望在此之前不要出什么妖蛾子。”

    俞芳菲一听到“严易中”的名字,仅剩的一点理智也烟消云散。她死死地盯着纪宁,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贱/人!”

    “在你面前,我怎么好意思收这两个字。”

    纪宁看厌了她的嘴脸,也懒得再跟她耍嘴皮子。她说完那句话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俞芳菲见她要走也没多想,冲上几步一把从后头扯住了她的领子。纪宁只觉得脖子里一疼,像是被尖利的指甲给刮下了一层皮,随后整个人被扯得后退了好几步。

    她努力转过身来,咬着唇将俞芳菲的手从衣服上拽了下来:“放手!你以为扯着我就能改变从前的一切吗?忘了告诉你,前几天郑楚滨还在医院见过我姐姐。他要是知道把我姐姐害成那样的人就要和他结婚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俞芳菲的怒火终于燃烧到了顶点。她双手揪着纪宁的胸口,占着身高的优势把对方往前拖拉了十几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简直声嘶力竭:“别跟我提你姐姐。你们姐妹两个都一样,都是贱/人!你那个姐姐居然还没死,我以为她早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用力,直接将纪宁推了出去。纪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后背直直地撞上了多宝格。上面摆放的瓷器纷纷往下落,哗啦啦碎成无数片。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右手掌心正巧按在了一块碎瓷上,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沫儿瞬间涌了出来。

    也亏得她忍了这么久,才把最泼妇的一面表现了出来。纪宁并不生气,也不觉得疼痛,她早在十年前就见识到了这个女人最不堪的一面,如今这些相比之下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她用力将手撑着地面,也不管满手的血将光滑的青石地面染得一片红,慢慢地坐直了身体。俞芳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又恨又怕。不知道为什么,她真心觉得有点害怕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她没有自己漂亮,也没有自己有钱,甚至没有自己有势力,可她就这么梗着脖子望着自己,眼神凌厉地让她心惊。

    纪宁扶着多宝格踉跄着站了起来,也不管这么一晃将原本就有些晃悠的一个瓷瓶扫到了地上。“啪”地一声瓶子碎了,她的负债表上瞬间又加了大大的一笔。

    这满地的碎瓷,少说也有几百万吧。纪宁此刻浑身都疼,脑子里嗡嗡直响,已经顾不上思考打碎这些东西的后果了。

    她和俞芳菲就这么望着彼此,眼睛里都充满了对对方的恨意。她们都没察觉到大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让人推了开来,直到一双略粗糙的手握住了纪宁满是鲜血的右手,她才回过神来。

    一块灰白格子的手帕捂在了她的掌心,暂时止住了向外流出的鲜血。纪宁累得直喘气,想要说点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只听得郑楚滨用平静的语气冲她道:“明天起放你三天假,先回宿舍休息吧。”

    从他脸上的表情里,纪宁读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他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知不知道这满地的碎瓷该由谁来负责?纪宁脑子里乱轰轰地想着这些,手心里温暖的感觉慢慢褪去,只剩那块手帕还捂在伤口上。

    郑楚滨伸手扶了她一把,纪宁却微微一侧身躲了开去,踩过一地的碎片,很快便消失在了琴园里。一直到走出几十米远,她才终于感觉到了手心里的疼痛。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叫了酒店里候客的出租车,往最近的医院去了。

    俞芳菲一直到纪宁的身影在屋子里完全消失,整个人才渐渐回到了现实中。刚才推人的时候,她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十年前。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推的到底是纪宁,还是她姐姐纪言。

    十年前她似乎也动手打过纪言,只是时光流逝,那些记忆早就模糊一片了,只剩郑楚滨离去的背影清晰地刻在了眼睛里。

    “会有人来收拾,你不用管。”这是他刚刚离开时说的唯一一句话。说完这话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快得甚至没让俞芳菲说上一个字。

    他没有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快步离开了静园,朝着门外停着的白色evoque走了过去,只留下俞芳菲一个人与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枯座到天明。

    郑楚滨上了车,一路向南开去。绕过大半个城区,终于在三点左右赶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家综合性的大医院,这会儿正是看病人扎堆的时候。郑楚滨没从正门进去,而是直接绕到了后门。那里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通道,他掏出钱包在无线读卡器上一扫,里面的vip门卡立马被识别了出来。停车场的车门自动打开,他快速地将车开了进去,找到了自己专属的停车位。

    停好车,他便搭电梯上到了顶楼。出了电梯便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里面还有一道需刷卡的落地玻璃门。透过玻璃向里望,可是清楚地看到医生护士们来来去去的身影。这里的人与下面风风火火态度冷淡的医护人员有着天壤之别。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在见到郑楚滨时这笑容里甚至夹杂了几分讨好的意味。大家客气地与他打着招呼,几个长相漂亮身材火辣的女护士甚至目送着他离开,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拐过走廊一路向北,郑楚滨走得熟门熟路。他最终停在了一间私人病房的门口,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男男女女的笑声。

    这一楼层大约有两千平米,像这样的私人病房一共也只有三间。普通病人根本不知道顶层是这样的光景,不知道住在这里面的人除了能享受到医生护士无微不至的关怀外,还能有这么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郑楚滨听着里面谈笑风生的话语,一时竟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推门进去,去打断这有些不合时宜的场面。

    就在他迟疑时分,房门从里面被打了开来。一个长相甜美俏丽的女护士掩着嘴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一见到郑楚滨站在门口,竟吓得退后了两步。

    “二,二公子,您来了。”女护士有些惶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郑楚滨知道自己不苟言笑的脸孔会令人感到紧张。他特意站在门口,朝着病房里扫了一圈,果然那些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立马变得拘束起来,一个两个匆匆从病床边散开,排成一排站在沙发边,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郑楚滨忽然觉得,自己怎么有种把人捉奸在床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拍马屁

    与病房里其他人的诚惶诚恐不同,病床上的那一位显然兴致高昂。他有着一张与郑楚滨不太相似的脸孔。但看得出来,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眉目端正气宇轩昂。虽然年岁已大,脸上有了一些皱纹,但因为保养得当,很难让人看出他的真实年龄。

    他转头看了郑楚滨一眼,开玩笑般地露出责怪的表情:“又是你,每天都打扰我休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总是撞进来。大小子就没你这么没眼力。”

    郑楚滨扫了一眼屋里的男女,用目光示意他们先行离开。这几人都是顶层的护理人员,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个领头的。他接到郑楚滨的“命令”后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朝床上躺着的男人看了一眼。

    “行了行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儿子来了,我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大家同时松了一口气,话也不敢多说,鱼贯着出了病房。郑楚滨得了父亲的调侃也不恼,径直走过去替他把靠枕扶好,压低声音道:“您年纪大了,平时还是多休息得好。”

    “臭小子,你爹我都一只脚快进棺材的人了,还要得你的教训不成?我整天待在这鬼地方,想出去,你们不许。想让你们来吧,一个两个又忙得跟什么似的。我真是不明白了,你们整天都在忙什么?这世界和平都这么多年了,按理说也不该有什么事好忙的了。”

    郑楚滨心想,就算世界不太平,也用不着他去管。但他没有反驳父亲的话。父亲病了这几年,脾气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喜欢热闹,喜欢别人围着他转。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是个果断冷静的人。那一年打越南,他作为先头部队去边境线上侦察,一个人只带了十几号人,在敌人营房前面几十米的壕沟里埋伏了三天三夜。别说是说话,就连屁都没人敢放一个。

    那样艰苦的环境下,那么孤单充满压力的情况下,他也没抱怨过一句。回来的时候还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大家听。

    曾几何时,那个冷峻严肃的父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小孩似的人了。

    郑楚滨自顾自地给自己倒水:“您年轻的时候也忙。我妈说,您三天两头不着家,有一年甚至一整年只在家待过三天。”

    “那时候不太平啊,哪能跟你们现在比。”郑参谋长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摆摆手道,“行行行,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了。现如今啊,你们是一个比一个能干了,你爹我哪里还是你们的对手。别说身手不行,就是嘴巴,也没你们利索了。”

    郑楚滨拿着杯子但笑不语,完全不吃父亲那一套的作派。参谋长想了想,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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