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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竟发火了,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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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不,我不愿意!……难道我天生是为干这种事的吗?你瞧瞧我,如果老是让一个男人跟着我,我就不是娜娜……而且,这也叫人恶心……”

    接着,她吐了口唾沫,恶心得打了一下嗝,仿佛看见世界上所有的肮脏东西都摊在她的脚下。

    一天晚上,拉法卢瓦兹失踪了。一个星期后,有人知道他到了外省的一个叔叔家里,他的叔叔癖好采集标本;拉法卢瓦兹为他贴标本,希望有一天碰上好运气,娶一个长相丑陋但很虔诚的堂妹做妻子。他走后,娜娜并未为他流眼泪。她只对伯爵说:

    “怎么样?我的小傻瓜,你又少了一个情敌。现在你可高兴极了……这是因为他变得一本正经!他想娶我!”

    缪法听了脸上泛白,她便搂着他的脖子,笑着抚摸他,她每说一句令他伤心的话,就抚摸他一下。

    “你不能娶娜娜,这使你伤透脑筋,是不是?……当他们缠住我,要求我同他们结婚时,你就在一个角落里怄气……你要娶我可不行,那要等你老婆归天以后……啊!如果你老婆死了,你就会很快跑来,跪在地上,向我求婚,你还会耍一些花招,叹气啦,流泪啦,发誓啦!嗯?亲爱的,那样的场面真动人!”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了,她用非常温情的态度捉弄他。他很激动,兴奋得脸都红了,拼命回吻她。于是,娜娜嚷道:

    “他妈的!真没想到我猜对了!他果然是这样想的,他在等他的老婆死去……哎!他太过分了,他比其他男人还要混蛋!”

    缪法接纳了其他男人,现在,他要维护他的最后一点尊严,就是要让这个家里的仆人和熟人称他为先生,他是花钱最多的男人,应该是正式情人。他的情欲越来越强烈。他是花了钱才维持现在的地位的,一切都是他用高昂的代价购买的,连微笑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他被抢劫了,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他所花的钱而应得的东西,他像被一种疾病折磨着,他无法抑制自己的苦恼。每次走进娜娜的卧室他总要把各扇窗户都打开一会儿,以驱散从金发和棕发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这间卧室就像一个十字路口,男人们络绎不断来这里,他们在门槛上擦擦靴子,可是没有一个人因看见横在门口的那道血迹而止步。佐爱一直愁虑着那道血迹,这是爱清净的女人的怪癖,她见血迹总是消失不了,心里就不高兴,可是眼睛还得往上看,她每次走进太太的卧室总要说:

    “这真怪,血迹还未消失掉……来的人够多了。”

    娜娜听到过关于乔治的好消息,他现在处在康复期,他在丰岱特与他母亲在一起。她每次听到佐爱这样说,总是这样回答:

    “啊!当然罗,时间长了血迹就没有了,踩的人多了,颜色就淡了。”

    事实上,富卡蒙,斯泰内,拉法卢瓦兹,福什利,他们每个人的鞋底上都带走了一点血迹。缪法像佐爱一样,总是愁那道血迹消失不掉,不由自主地观察那血迹,似乎从那日益变淡的颜色中,看出有多少男人走过。他内心总是怀着一种恐惧,每次都从上面跨过去,仿佛生怕踩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踏断一只横在地上的裸露的胳膊。

    他一跨进房间,就感到心醉神迷,把那一大群在这房间里进进出出的男人、横在门口的血迹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到了外面,在空气清新的大街上,有时他也感到羞愧和愤怒,甚至流下眼泪,发誓再也不进那间卧室了。然而,门帘一放下来,他又着迷了,在这间温暖的房间里,他觉得自己被溶化了,身上被香气渗透,浑身充满强烈的肉欲要求。他是虔诚的教徒,习惯在富丽堂皇的教堂里默默出神,在这间卧室里,他又完全产生了虔诚信徒的感觉,犹如跪在彩绘玻璃窗下,陶醉在风琴的乐声和香炉里发出的香味之中。这个女人像愤怒的上帝,对他专横而嫉妒,牢牢地控制着他,时刻令他心惊肉跳。她给他仅仅几秒钟痉挛般的强烈快感,紧接着给他几个小时的可怕折磨,使他看到地狱,体验到永恒酷刑的痛苦。他像在教堂里一样,同样喃喃自语,同样祈祷,同样感到失望,尤其同样有一种被诅咒的造物的自卑感,被碾碎在其出身的污泥之中。他的肉体欲望和灵魂需要混杂在一起,二者仿佛从他的内心深处产生出来,如同生命的树干上开放的一朵花朵。在爱情和信仰的力量面前,他只能听凭摆布,这两种力量合成的杠杆足以举起地球。他不管怎样用理智来克制自己,娜娜的房间总是使他如痴如醉,在威力无比的性的力量面前,他只能哆哆嗦嗦地隐没掉,如同昏迷在不可知的浩瀚苍穹下似的。

    当娜娜感到他是那样自卑时,她就像暴君一样自鸣得意。她天生具有毁坏一切的狂劲。

    她不满足于毁坏一切东西,还要玷污它们。她那双如此纤细的手在各种东西上留下了罪恶的痕迹,她让被她打碎的东西自行腐烂。缪法愚昧之极,容忍这一切,模模糊糊想到有些圣徒让虱子咬自己,吃自己的排泄物。每当她把他留在卧室里,她就关上门,叫他做男人的下流动作,以此取乐。起初,他们在一起逗乐,她轻轻拍他几下,强迫他做些滑稽的事,叫他像孩子一样吐字不清,只说句末的几个字。

    “跟我说:‘……呸!宝宝无所谓!’”

    他很听话,连语调也像极了。

    “……呸!宝宝无所谓!”

    有时,她穿着睡衣,装狗熊,在地上的兽皮上爬着,还转着身子吼叫着,像要吃掉他,甚至轻轻咬着他的腿肚,以此逗趣。

    然后,她站起来,说道:

    “现在轮到你了,装装看……我敢打赌你装狗熊不如我。”

    这种游戏真迷人。她装狗熊时,露出白皙的皮肤,披散着棕红的头发。他被逗笑了,他也趴到地上,吼叫着,轻轻咬她的腿肚,她装出害怕的样子,拼命逃走。

    “我们都是野兽,嗯?”她最后说道,“你没有想到你是多么丑,我的宝贝!啊!你这副样子,要是在杜伊勒里宫里让人看见了,会怎么样?”

    可是这种小游戏很快就不玩了。玩的时候娜娜对他并不凶狠,而是对他很好;有一阵疯狂的风在这紧关着的房间里越刮越猛,淫荡之心使他们神魂颠倒,极度兴奋使他们想象肉体的快乐。从前在不眠之夜对宗教的恐惧,现在变成了对兽性的追求,疯狂地用四肢爬行,吼叫着咬人。后来有一天,他装狗熊时,她猛推他一下,他撞倒在一件家具上,她见他额头上起了一个包,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从那以后,她用对拉法卢瓦兹做试验所获得的兴趣,把伯爵当成动物,用鞭子抽他,追赶他,用脚踢他。

    “吁!吁!……你这匹马……驾,吁!肮脏的劣马,你还走不走!”

    有时,缪法装狗。她把洒了香水的手绢扔到房间的一头,叫他用手和膝盖爬过去,用牙齿把手绢捡回来。

    “去捡回来,凯撒!……等一等,你如果乱跑,我就罚你!

    ……好极了,凯撒!真听话!真乖!用后腿直立起来!“

    他喜欢卑躬屈节,觉得当畜生是一种乐趣,希望更低下一些,他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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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得重一些……呜!呜!我是疯狗,打呀!”

    娜娜一时心血来潮,她要他在一天晚上穿一件皇室侍从长官的服装来见她。于是,他穿着华丽的服装来了,身佩宝剑,头戴帽子,还穿着白短裤,镶金线绦子的红呢礼服,左下摆上挂着一把象征性的钥匙。娜娜见到他后,哈哈大笑,嘲笑了他一阵。这把钥匙特别使她开心,使她想入非非,对它做了一些下流的解释。她不停地笑着,对这位地位显赫的官员表现出不尊敬,她最快乐的是面对穿着这身豪华官服的官员,贬低他,摇他,拧他,对他嚷道:“呸!滚蛋吧,侍从长官!”她还用脚狠狠踢他的屁股,她确实想把脚狠狠地踢到杜伊勒里宫,踢到高高在上、人人惧怕、欺榨民众的王室身上。这就是她对社会的看法!这是她的报复,是一种遗传性的、无意识的家族仇恨心理。随后,侍从长官脱下了官服,放在地上,她又命令他往官服上跳,他跳了;她又命令他往上吐唾沫,他吐了;她命令他踏在金线绦子上,踏在鹰徽上,踏在勋章上,他也踏了。接着,啪嚓一声,一切都破碎了,什么也没有了。她踩碎一个侍从长官就像打碎一个小瓶或一个糖果盒一样,踩碎后就成了垃圾,变成街角上的一堆污泥。

    然而,金银匠说话不算数,床到一月中旬才交货。这时缪法正在诺曼底,他到那里去是为了拍卖最后一点财产。他本来要过两天才回来,因为娜娜急需四千法郎,所以他刚卖了财产,就赶回来了,连米罗梅斯尼尔街也没去,就直接来到维里埃大街。此刻,时钟正敲响十点。他有一把朝向卡迪内街的小门上的钥匙,他开了门便径直上楼。佐爱正在楼上客厅里擦铜器,见他来了,神色很紧张,不知道该怎样拦住他,就絮絮叨叨对他说,韦诺先生从昨天起,就局促不安地寻找他,而且已来过两次了,他央求太太,说如果先生先到太太家,务必叫他先回家。缪法听了她的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接着,他见佐爱神色慌张,他本来以为自己不吃醋了,这时突然又嫉妒起来,他听见屋里发出笑声,便朝门上猛撞。门被撞开了,两扇门扉飞向两边,这时佐爱耸耸肩膀溜走了。活该,既然太太变得如此荒唐,那就让她一个人来收拾局面吧。

    缪法站在门口,目睹了屋内情景,便大声嚷道:

    “我的天呀!我的天呀!”

    装饰过的卧室富丽堂皇,像王宫一样豪华。茶红色的帷幔上,银扣子星罗棋布,熠熠发光。帷幔的颜色颇像肉色,每当晴朗的黄昏,明亮的天空渐渐暗淡下去,金星在地平线上升起,天空便显出这种颜色。金线细绳从房间的四角上垂落下来,板壁四周装饰着金色花边,酷似淡红色的火焰,也像散开的棕红色头发,在它的遮掩下,卧室里的一切若隐若现,使淫荡的阴暗情调显得更加突出。对面是那张金银镶嵌的床,新雕镂的图案熠熠生辉。这张床像个宝座,一张宽大的宝座,足够娜娜在上面伸展赤裸裸的四肢;它也像一座富丽堂皇的拜占廷式祭坛,配得上她那功能旺盛的性器官,在这样的时刻,她正把性器官展现在祭坛上,毫不掩盖,像一尊可怖的偶像,不知羞耻地让人崇拜。在她的身旁,在她雪白的胸脯发出的光亮映照下,在这个胜利女神的怀抱里躺着那个厚颜无耻、年老体衰、可笑而又可怜、身穿睡衣的德·舒阿尔侯爵。

    伯爵双手合十,浑身打起哆嗦,连连说道:

    “我的天呀!我的天呀!”

    难道那床上雕刻的簇簇金色叶丛中盛开的玫瑰是为德·舒阿尔侯爵开的,难道那些爬在银床头架上、围成圆形、露出多情而调皮的孩子般微笑的小爱神,俯着身子是在窥视德·舒阿尔侯爵,难道他脚头的那个人身羊足的农牧神也是在为德·舒阿尔侯爵揭开夜女神身上的薄纱。这个夜女神在行乐之后,已经沉睡了,它的形象,完全是模仿娜娜的著名裸体雕刻的,甚至连过分发达的大腿也很像,让人见了就认出是娜娜。六十年荒淫无度的生活使侯爵已经衰老不堪,他躺在那里活像一副枯骨,他躺在娜娜光艳照人的肉体旁边,令人联想起陈尸所的一个角落。他见门开了,猛然坐起来,像个痴呆的老头,吓得魂不附体,作爱一夜使他变得木呆呆的,像回到了儿童时代。他半身发瘫,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颤抖着,一心想溜走,睡衣翻卷在骷髅般的身上,一条灰色的瘦腿露在被子外面,上面布满灰色的毛。娜娜虽然心里很恼怒,见他这副样子,不禁笑起来。

    “躺下来,钻到被子里去。”她一边说,一边把他按倒,用被子把他盖起来,就像盖一堆见不得人的垃圾。

    她跳下床准备关门。真不走运,偏偏碰上她的小傻瓜!他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到来。他为什么要到诺曼底去筹钱呢?老头子给她带来急需的四千法郎,她便依了他。她把门关上,嚷道:

    “活该!是你自己的错误。你难道该不敲门就进来吗?得啦,你走吧!”

    缪法被关在门外,木立在那里,他刚才看到的情景,犹如晴天霹雳,他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从大腿颤抖到胸膛,再颤抖到脑盖骨。接着,他像一棵被大风吹动的树,摇摇晃晃,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全身骨头格格作响。他绝望地伸出双手,结结巴巴地说:

    “这太不像话了,我的天!这太不像话了!”

    他什么都容忍下来了。可是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容忍了,他感到浑身精疲力竭,眼前一片漆黑,仿佛连人带理智都栽倒在黑暗之中。突然间,他脑子冲动起来,两手高高举着,他在寻找上天,呼唤天主。

    “啊!不,我不能忍受!……啊!来救救我吧,我的天主!拯救我吧,最好还是让我死吧!……啊!不,不要让我做人吧,我的天主!完了,接纳我吧,把我带走吧,别让我再看了,别让我再有感觉了……啊!我是属于你的,我的天主!我们的天父!”

    他继续祈祷着,信仰像火一般在他心中燃烧着,热烈的祈祷词从他的嘴边出来。这时一个人拍了他一下肩膀。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韦诺先生,他见他伫立在紧关着的门前祈祷,惊讶万分。仿佛天主听见了他的呼救声,来到了他身边,伯爵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小老头的脖子。他终于哭了,他抽抽噎噎,一再说道:

    “我的老哥……我的老哥……”

    这一喊叫使他痛苦不堪的身心一下子轻松多了。他的眼泪沾湿了韦诺先生的面颊,他吻韦诺先生,断断续续对他说道:

    “啊!兄弟,我多么痛苦呀!……现在你是我唯一的知心人了,老哥……把我永远带走吧,啊!发慈悲吧,把我带走吧……”

    韦诺先生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也称他为兄弟。可是他又要给伯爵带来一个新的打击。从昨天起,他就到处寻找伯爵,要告诉他一件事,萨比娜伯爵夫人由于精神过分失常,跟一家大时装店的一个柜台部经理私奔了,这是一个可怕的丑闻,巴黎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他见伯爵的精神处在宗教狂热状态之下,觉得这正是有利时机,便马上告诉他这件不幸事件,这件事是他家庭的悲惨结局。伯爵听了却无动于衷,他的老婆私奔了,对他算不了什么,走着瞧吧。接着,他又忧伤起来,用恐怖的神态瞧瞧门,瞧瞧墙壁,瞧瞧天花板,他仍然一股劲儿央求韦诺先生:

    “把我带走吧……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把我带走吧。”

    韦诺先生像领小孩一样把他领走了。从那以后,缪法又完全属于他了。他重新履行严格的宗教责职。他的一生完了。他的行为激怒了杜伊勒里宫,他只好辞去了侍从长官的职务。

    他的女儿爱丝泰勒对他又提出了起诉,说她姑妈留给她六万法郎的遗产,她结婚时就应当拿到这笔钱。他已经倾家荡产了,现在只好缩紧裤带,靠昔日的万贯家产的残剩部分生活,并且听凭伯爵夫人把娜娜看不上眼的剩余财产一点一点花得精光。萨比娜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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