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栾哥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了皇上的腿,“皇上,臣不敢说臣冤枉,但臣一无作奸犯科,二没欺上瞒下,一颗忠心便是围着皇上转的…”便又死命挤出两滴眼泪来,“必是有人不喜欢见微臣与皇上亲近,这才中伤微臣的。”
皇上啼笑皆非,拉起他道:“得了得了,朕又没说你错了,也没说要办了你,你哭甚麽哭?”
栾哥儿这才起来擦着眼睛道:“皇上不知道,这几日臣是寝食难安。”
“呦,心宽如海的栾哥儿也会吃不下睡不着?这倒是奇闻呢。”皇上笑眯眯拉他过来看看,“可不是,看看这眼镜,都快肿成馒头了。”
栾哥儿这就道:“皇上便是有甚麽就说吧,要死也让臣死个明白不是?”
皇上这就笑了:“你当真要朕说?”
栾哥儿点点头,皇上这就笑笑:“你背着朕干的这事儿,还要朕一一说出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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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哥儿惊出一身冷汗,这就颤巍巍道:“皇上,微臣怎麽听不懂呢?”
皇上转头看着他笑笑:“栾哥儿你少装糊涂,那个陆大人也这把年纪了,按说也并不见得多想权势,他突的转了性子,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栾哥儿这就跪下来,哭丧着脸道:“皇上,微臣当真不晓得啊…”
“那朕问你,那个叫甚麽冬景儿的,是打哪儿出来的?”皇上喝着茶,有一眼没一眼看着他。
栾哥儿这便觉着一股凉意顺着脊梁就爬上来,忙的磕头:“不敢欺瞒皇上,那个冬景儿原是取月亭的一个红牌相公,陆大人看上了他,便将他赎了出去…旁的小人一概不知啊。”
皇上瞅他一眼:“若不是朕晓得你,这条叫御史们晓得了,大可参你一本私相授受结交党朋!够你受的!”
栾哥儿听皇上这般说,便是有心维护的了,这便连忙磕头道:“皇上圣明,想臣不学无术,哪儿能想到这麽多——”话音未落,却见皇上移步下了龙椅,慢悠悠走过来。
栾哥儿不敢胡乱言语,抬头看着皇上,见他青楞楞的面上全是笑意。不觉心里打了个突道:“皇上…”
皇上这就过来蹲在他前面,伸手摸摸他的头:“栾哥儿,你还有甚麽厉害的人呢?一个春哥儿安到朕的身边儿,一个冬景去了陆大人那儿。你自个儿搭上了何太师,便是要朕将这江山交给你不成?”
栾哥儿吓得眼泪当真出来,连连叩头:“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朕便是晓得你不敢,不然你有命活到今日?”皇上深吸口气,“你便是游戏人间来的,又怎会那麽想呢?那些想兴风作浪的以为朕宠着你便是个昏庸之极的无能之辈,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栾哥儿连忙道:“是是是,他们都是狗眼看人低,皇上是甚麽人?真龙天子——”
“得了,马屁就别拍了。”皇上坐回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朕只告诉你一句话,栾哥儿,滚回你的取月亭去,这几日安分些,免得到时候怎麽死的都不晓得。”
栾哥儿急急磕头:“臣还是跟着皇上吧…”
皇上眯眯眼睛,这就笑了。
接着的几日,栾哥儿跟在皇上身边,听了几场京察,见那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臣们都叫京察考官问得面无人色,自个儿小腿不停抖,再看皇上面上如常,只是嘴角不停笑。这就更加害怕,一言不发缩在后头儿了。
杜翰林算是倒了霉,不少人参他。便是他平日里得罪了人,更多的是不知怎麽就把他儿子那事儿拿来说。御史定他是纵子行凶,横行京城,便又拿了当日他威压薛夔的事儿来说,还唤了主管京城治安的官员来问话。这便也是实情,但那官儿原就收了薛夔的好处,自然言语间向着薛大官人,再看这阵势,栾哥儿立在皇上后头儿,更是见风使舵火上加油。
栾哥儿听着心里叹息,心道,杜翰林,原先觉着你甚是讨厌,如今却觉着,你也是可怜之人。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表面上的仁义道德,终究是个花花甲架子,害了你自个儿不说,只怕还要害了你儿子。
皇上听完这些,当庭大怒,这就着脱了他的官服除了他的官帽,收押大理寺,待查清之后再做道理。
杜翰林丢官一事儿顿时朝野震动,人人自危。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人人相互揭发,牵连甚广。栾哥儿看着暗自心惊,但见龙椅上的皇上笑得惬意,不由暗自打个突,心里只道当真是伴君如伴虎。也算是皇上一直当自个儿就是个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这才网开一面,若是自个儿稍微显了那麽一点儿半点儿的,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正是:
人道精灵莫如蠢,大智若愚活到老。世间多少不平事,便是糊涂最最好。
待得京察一完,便也是两个月过了,盛夏已过,荷花渐残,就要入秋了。
栾哥儿陪着皇上慢慢走在御花园里,皇上突道:“杜翰林降为庶民永不录用了,你可满意了?”
栾哥儿这就打个抖,小心翼翼道:“皇上要怎麽发落便是——”
“少来这套,你先前和朕说他如何如何,不就是想留下花间甲一条命来?不然他们是一并要罚的,你当朕不晓得你的算盘?”皇上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便是听朕一句,那个何太师朕之所以不动他,并非是朕怕他,便是他确是有功,至于你和他那些事儿,朕没兴趣过问了。你自个儿收敛些,总不至于一辈子当个说书吧?”
栾哥儿这就骑虎难下,只得磕头。皇上幽幽道:“你父母高堂便也年纪不小了,朕想着将他们接近京里来颐养天年。你现下还没那本事独当一面,放你出去也是危害地方,朕可不想派个蝗虫去地方上丢人现眼。你便先跟着朕历练几年…待你成事儿了,再外放也不是难事儿。”
栾哥儿磕个头道:“皇上,准臣辞官吧。”
皇上眯眯眼睛:“怎麽,朕对你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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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哥儿磕头道:“皇上待微臣好的没话说。”
“那你还要走?”
“臣…不是做大事儿的材料。”
“你以为朕一生下来就是皇帝麽?”皇上哼了一声,“朕早就告诉过你,朕上有皇兄,下有皇弟,先帝生前最中意的也不是朕。便是立朕为太子了,还有大臣也上奏说不妥呢。朕既不是嫡子,也非长子,这就是不合礼数了。”
栾哥儿越听越是心惊,晓得这皇家事儿说不明道不清,晓得的越多越是危险,这就连连磕头:“皇上,皇上——”
“栾哥儿啊,你也怕朕了麽?”皇上淡淡一笑,“罢了,春哥儿说得对,你便不是那样儿人,何苦非要拧着你去呢?你还是整日里乐乐呵呵的,和你那薛大官人好好过日子吧。”却又看他一眼道,“只是朕答应过春哥儿,你的命要留着。只是春哥儿也太小心了,朕便是不喜欢你做的那些事儿,可也罪不至死。你起来吧,以后便去吏部做给事中,跟着你的何太师好好学学甚麽叫为臣的本分。”
栾哥儿只得硬着头皮谢了恩典,皇上又道:“你也别心里骂朕。便是那个秦羽飞,你们都当他是陆大人一伙儿的,可你晓不晓得,他是朕的人,便是朕瞧着他心有大志,这就点播了给他指条明路,他倒也是本事,竟能与陆大人打上交情,顺道儿拉了你下水。你一慌,定然是去找何太师的。这事儿便就成了。”
栾哥儿听着这一路的下来,自个儿竟是茫然不觉,顿时浑身都凉透了,半晌方道:“皇上圣明,微臣无话可说。”
“太师好就好在晓得进退,虽是有欺辱朕年幼之处,但论起来却也没大的疏漏,朕才不会放他辞官。就是要他晓得,朕不是个小孩子了,不是他何太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儿了。”皇上长舒口气便道,“栾哥儿啊,朕觉得自个儿运气真是不好呢。”
栾哥儿简直不知该如何回话了,皇上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便是呢,朕喜欢的几个人偏生都不喜欢朕…难怪那些皇帝都是称孤道寡的,朕终于明白了。”
栾哥儿心头一颤,抬起头来看着皇上。皇上便笑着摆手:“栾哥儿,你便好好儿的吧。朕以前说过,朕若是做六十年的皇帝,你们便是六十年的臣子。纵是你不喜欢朕,朕还是喜欢你的。”
栾哥儿也不知该说甚麽,这就躬身谢恩退了出来。皇上看着他背影,突然觉着腻味,这就独个儿又回了宫里坐下看折子。
诸位看官,这皇上究竟是个甚麽意思,这栾哥儿日后便又如何,更有花间甲杜彦莘薛大官人又怎样,咱们下回“寡人寡情不寡心 妙人妙言不妙景”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个瞬间,小老儿不可抑止的想说个某小玄子某小桂子的同人。。。。咳咳,不敢亵渎金大侠,小老儿说笑罢了,摇扇窃笑退~~
第六十九回
诗曰:
雨后故园现彩蝶,翩翩肆意人不觉。何时得享田园乐,便是半生好时节。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京察过了,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升官发财,有的贬职出京。便是咱们书中提到这几人,亦有不同。先说这杜翰林吧,在大理寺候审且不提。杜彦莘倒是未受欺负牵连,京察时他也并无过错,这就着济南府推官,要去山东了;花间甲京察得一致好评,这就着升礼部主事;秦羽飞便是升做了户部员外郎;何太师当着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依旧是内阁首辅,但明眼人都晓得,如今这朝政大权都是在皇上手中的。原以为皇上亲政非得惊天动地一番不可,谁知竟是静悄悄的就该换了天日。这便是始料未及的事儿,却又想想,更觉着皇上深不可测了。
说来这许久,却是不言栾哥儿如何。不是小老儿不说,而是迟迟没有圣旨来说这事儿。别说看官们心急了,栾哥儿也是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皇上先前那番话,时常叫他晚上梦见自个儿叫皇上推出午门去了,这就惊醒过来浑身大汗。转头看看身边,薛夔正睡的安稳,这就翻身过去靠着他的背。将脸贴在他背上,淡淡叹气。心道,自个儿原是来凑数儿的,谁晓得竟惹出这些事儿来,分明是没了趣味。可眼目下却又不能走了,真是折磨。
白日里暂无官职便无处可去,皇上方亲政正是忙着,也不怎麽宣召他,况且栾哥儿也有心想躲着他,这就不见了。一门心思躲在丽菊院或是取月亭中,偶尔与春哥儿说说话儿,或是看着跳舞歌吹的玩乐一番,每日里喝醉了方休。
这麽着便又是一日,这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栾哥儿一看薛夔便又不在,也懒得理会。方自起身慢慢梳洗着,就听外头小厮来说有人来访。栾哥儿心道这时节谁回来?也就叫请西花厅稍坐,自个儿收拾停当了方才去。
甫一进花厅,就见冬景笑嘻嘻坐在那儿,这就又惊又喜过去了:“可真是稀客,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就转头叫人去请春哥儿来。
冬景笑呵呵过去搂了他:“李公子我可想你得紧呢。”
栾哥儿只觉着有好多话想问,却又不晓得如何开口。于是踌躇半晌方道:“冬景,你,可好?”
冬景转转眼珠子微微一笑:“李公子是想问,陆大人好不好吧?”
栾哥儿这就笑了:“我就说你聪明,还别不承认。”
“看您说的。”冬景掩口一笑便正色道,“我今日就是来辞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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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哥儿一愣,伸出手来握紧他的手。冬景轻声道:“李公子,陆大人京察便是过了的,皇上本说要他任户部尚书兼右佥都御使入内阁理事的,但陆大人辞官不受。”
栾哥儿叹口气:“只怕便是陆大人有心要走,皇上也不会放手的吧…”
冬景微微一愣便即笑了,颔首道:“难怪皇上喜欢李公子,这揣摩皇上的心思,只怕无人能及。”
栾哥儿苦笑摇手:“我倒是宁肯我不晓得…这就说吧,怎麽着?”
冬景道:“皇上说陆大人既然不喜欢在京里待着了,便着他依旧领户部尚书衔,总督漕运,巡抚凤阳、淮安、扬州去呢。”
栾哥儿便点点头:“这倒也是不错…横竖也是元老重臣了,这漕运都是来银子的事儿,淮安扬州等地也是繁华,皇上倒是不亏待人…”
“这话说的恶心人,分明是外放呢,却还当个恩典。”春哥儿皱着眉头便进来了。
冬景见是他,这就跳起来过去将头靠在他怀里。春哥儿爱怜的摸摸他的头,栾哥儿给他倒杯茶:“你这话可要小心,若是叫皇…听了去,也是不妥。”
春哥儿看着他:“他是甚麽人?我便是不晓得,李公子你又当真晓得麽?横竖不过是个男人,能不得了到哪里去?”
栾哥儿苦笑一声:“你心里不痛快我是晓得的,可你怎麽着也就在这儿说说便罢了。”
春哥儿叹口气,只管拉着冬景坐下了:“陆大人要带着你走?”
冬景便点点头:“他原是夫人故去了,几个儿女也已成家,便是他一个老人家了。”
栾哥儿有些奇怪:“他儿女可有入仕?”
“听听听听,这些都不晓得,还想学人家当掮客呢?”春哥儿这就笑了。
栾哥儿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便不是有心之人,又何必来笑话我?”
春哥儿叹口气:“陆大人的儿女都不曾入仕。原是有应试的,但陆大人似是另有安排。”
“听说儿子便是去新疆那边儿贩药,女儿嫁了杭州的首富。”冬景眨眨眼睛,“便是府上只得他一个,十分清净。”
栾哥儿这就奇了:“他一个大官,怎好叫儿孙作商人?”
“这便是你不懂了。”春哥儿叹口气,“朝廷再说以农为本,这农却又想着读书上进,可读书读到陆大人何太师那份儿上,便也得了呗?看看自个儿这一段官路,你说他还会叫自个儿儿孙们再应考入朝?”
栾哥儿叹口气颔首道:“这倒也是…”却又笑了,“便是我日后有了孩儿,也不叫他读书上进的。”
春哥儿却笑了:“你的孩儿?还是罢了吧!可千万别生养,若是像你,岂不是搅得天下大乱呢?”
冬景却笑眯眯道:“春哥哥这话不对,李公子怎会有孩儿呢?莫不是薛大官人生的?”
三人这就齐齐大笑,栾哥儿这几日来难得如今日这般开怀,故此笑道:“倒是难得,不若叫了秋郎小夏他们也来?”
春哥儿叹笑道:“这可叫我说你甚麽好呢?小夏跟着工部右侍郎黄大人一起调任南京工部尚书去了,前两日来辞行的时候儿你还睡着呢,我就没叫你。”
“那秋郎呢?”栾哥儿一愣。
“秋郎?赵大人升了刑部尚书兼左佥都御使,巡抚宁远、绥平、安和一带,他自是随着五日前就走了。”
栾哥儿这就愣着张大了嘴:“这麽说,岂不是都不在了?”
春哥儿哼了一声:“谁晓得呢?便是升迁也是寻常之事,倒是你,怎麽还不见吏部的呈文下来?”
栾哥儿一摊手:“谁晓得呢?估摸着是我犯的事儿太多,他们还不晓得如何定我的罪为好吧?哈哈,呵呵。唉——”
春哥儿和冬景面面相觑,这就耸耸肩。春哥儿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冬景乖觉的将脑袋靠在他怀里环了他腰杆道:“李公子可不要这般说,莫要为了一时不快就这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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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哥儿叹口气,心里想的便是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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