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要……”在看到阿加西连连下压的手势后,积积赶紧降低音量,轻声细语地说,“他马上要醒了,对不对?”
她刚说完这句话,阿加西就看见雷蒙德缓缓睁开眼睛。
“看来你们真是心有灵犀。”他笑道。
积积跪在雷蒙德身畔,极力不让自己伸手去摸摸他,而只是关切地瞅着他:“雷,你觉得怎么样?”
雷蒙德的视线似乎还很迷茫,他望着洞丨穴顶,洞丨穴顶显得阴暗诡异。他的目光慢慢聚焦,然后落下来,在周围打量着,最后落到积积的脸上。
摇曳烛光的映照下,积积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干净清透,就像两颗小星星。
“积积……”
为什么从那些漫长的梦里醒来时总是能看见这个孩子?他想问,却没有气力。
听见他的声音,约翰尼连同其他骑士们都松了口气。
“雷,你还好吗?”积积叽叽呱呱地对着他说话,“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不舒服对不对?我知道那种感觉,就好像身体都不受控制,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不属于你……”
“亲爱的,别着急,我想他需要稍微缓一缓才能适应。”阿加西温柔地拍拍积积的肩膀,然后看向雷蒙德,愉悦地打着招呼,“嘿!还好吗?……你不一定非得说话,眨一下眼睛也可以。”
雷蒙德缓慢地将视线移动到阿加西的脸上,目光更加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加西耸耸肩,朝积积努努嘴:“这孩子非要来找你,说能帮上忙,我拗不过她。你瞧,孩子有时候是对的,幸好我们来了!”
雷蒙德艰难地想撑起身体,约翰尼忙抢上前来扶住他,积积也手忙脚乱地想帮忙。
“我记得刚才是在大七叶树下。”雷蒙德首先想起的是那枚戒指,他看向自己的手,空荡荡的,眉头紧皱问约翰尼,“戒指呢?那枚银戒呢?”
约翰尼不敢回答,只看着阿加西。
“在我这里。”
阿加西倒是很坦荡,从口袋里掏出银戒来递给雷蒙德。
银戒上之上,碎钻已然不在,空空的凹槽瞬间在雷蒙德脑中炸了一个响雷,他紧盯住阿加西:“上面的东西呢?”
“用掉了。”阿加西自然道,“它现在和你的身体融为一体,如果没有它,你以为你还能够醒来吗?”
“你、你怎么能……”非常不容易才找到的奥梅迪之石居然被用在了自己身上,雷蒙德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力,让你做出这个决定的!”
积积还从来没有见过雷蒙德这样生气的样子,有点被吓到,轻声问道:“那东西很重要吗?”
“非常非常重要,就是为了它我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雷蒙德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怒不可遏地指着阿加西,“为此,已经有人死去,有人受了重伤。我好不容易才……你以为你是谁!你该老老实实地留在船上等着我们,而不是出现在这里,任意妄为,指手画脚,做一些超出你职责范围外的事情!”
没有人吭声,周围一片寂静。
雷蒙德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满是血丝,看上去他简直想杀了阿加西。
阿加西只是平静地看着摄政王,并不想为自己多做辩解。对于人类魔法师来说,奥梅迪之石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即便那只是一小颗碎片,他们都将之视若珍宝。
整个洞丨穴只能听见雷蒙德的喘气声。
过了一会儿,积积轻轻扯了一下雷蒙德的衣角,低低道:“雷,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是它绝不可能比你还重要……”
“约翰尼,把她带走,我现在没有心思和小孩子说话。”
雷蒙德冷冷道,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积积紧紧闭上嘴,将揪住他衣角的手悄悄缩了回来。
“嘿!你没权利对她说这样的话!”这时候,阿加西将积积搂到自己身边,“你知道她有多关心你……”
“我不需要!”
雷蒙德冰冷而飞快地打断他的话。
“你……”这下轮到阿加西气得不得了,“我就应该让你死掉,你想用奥梅迪换什么,权利、欲望,我还能找到比你更愚蠢的人吗?!”
“你只是我雇佣的一名海盗。我花金币雇你,是需要你听命守信,不是为了听你在这里夸夸其谈。一个为了金币可以赌上性命的人,你以为自己就算是聪明人吗?”雷蒙德冷冷地反击他。
阿加西忍无可忍,探手揪住他衣袍,盯着他的眼睛,狠狠道:“听着!我怎么活着是我的事,你的事我也不想管!但是,这孩子全心全意都是在为你着想,你别让我看见、或者听见你伤害她!明白吗!”
说完,他松开雷蒙德,转身走到另外一头,尽可能地和雷蒙德距离远一些,当然也没忘记拉着积积一块儿。
“亲爱的,我们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低头柔声和积积说话,“成丨人总是这样,做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傻事,过后也许会后悔,也许不会,可即使后悔了其中的大多数人也不会承认。他们总是不明白,这才是最傻的事情。”
积积听得似懂非懂地,又不放心地偷偷去瞄雷蒙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第五章
“罗伊、罗伊……”
瑞恩一叠声地叫唤着,卷过雷诺和小图克,直卷到罗伊跟前。
“怎么了?”罗伊没精打采地看着自己的双生兄弟。
“不同的人,不同方式,做不同的大事!”瑞恩神采奕奕地对他说道,“你明白了吗?”
“什么什么不同?”
“你还不明白,积积她能和船长一起去找陛下,这是她的事。我们可以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做我们的大事!”
罗伊还是有点糊涂:“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青翼已经被他们乘走了,就算我们想去帮忙,这路上都是巨狼,我们根本没法找到他们。”
“罗伊、罗伊、罗伊……”瑞恩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地看着他。
罗伊把他的脸别开,恼火道:“别学父亲说话的模样行吗!”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嘿,我是他儿子,我也没法控制。你也是他儿子,你该明白。”瑞恩耸耸肩膀,接着跟罗伊热乎,“我们是没有青翼,可我们还有两条腿。”
罗伊瞪着他:“你疯了吗?!”
“没有,你想想我们是怎么从慕彻鲁斯来到安提科的,不也是靠我们自己吗?”瑞恩把嘴凑到罗伊耳边,开始嘀嘀咕咕……
他们的窃窃私语引起小图克的注意,他捅了捅雷诺,朝着孩子们的方向努努嘴。
“干嘛?”雷诺不解。
“那两个坏小子多半又是在盘算什么点子,你最好盯着点他们。”
雷诺嗤之以鼻:“现在他们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有什么可担心啊,你的胆量怎么在两个孩子身上变得那么小。”
小图克伸出三个手指,在他鼻尖下晃了晃。
“什么啊?!”
“是三个!不是两个,你忘了还有个积积。那孩子轻易就说服了船长,船长决定飞过去找摄政王。”
雷诺哼了一声:“船长那个人,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他,越是疯狂的事情他就越要去试试。他……虽然他的样子已经足够海盗了,但是,你不觉得他……”
“他只是个徒有其表的海盗。”小图克打断他的话,淡淡道。
“嘿!说话当心一点。”
小图克微微挑起一边眉毛,看向雷诺:“那么紧张干什么……关于科荷,你知道多少?”
“科荷?圣托克?”雷诺疑惑地摇头,“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船长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小图克微微有些诧异。
“没有,什么事?”雷诺莫名其妙。
“你应该知道,船长有一次在科荷被抓了起来,差点判了绞刑。”
雷诺作恍然大悟状:“……后来有个女人把他赎出来。”
“对,你想起来了。”
雷诺摇摇头:“船长每次倒霉,都有个女人把他赎出来啊,好像每一次,总是有女人……走运的家伙!”
“不,那次不一样,你不知道!他那次是真的差点没命,而且,”小图克停了一会儿,深吸口气,“而且是我把他送进去的。”
“你!你那时候在替恶鲨裘德做事?”雷诺狐疑道,恶鲨裘德是阿加西的老对头,前几个月才刚刚在圣托克被绞死。
小图克摇头,简简单单道:“那时候,我为了救大图克,把船长给卖了。”
话音刚落,他还没来得及眨眼,大图克硕大的拳头已经到达他的面门。
“砰!”
小图克仰面摔下去,正跌在奥利弗先生的书堆中,殷红的鼻血刷地淌下来。
周围的人被这个大动静吓了一大跳,纷纷转头看过来,但是当他们看见是大副雷诺在打二副小图克的时候,随即继续回到各自手头的事情,别说过来劝架,连看都不敢再看。
罗伊和瑞恩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他们怎么了?”罗伊诧异。
瑞恩撇撇嘴:“谁知道,也许只是在健身而已。”
这时候,小图克用手撑着书,慢慢爬起来,似乎早就料到雷诺会有这一拳,苦笑道:“比我料想中要轻一些。”
雷诺本来还想再给他来一下,拳头堪堪触及小图克的发丝,终于还是停住,恶狠狠地盯着他:“根据海盗守则,你应该被扒光衣服绑在桅杆的最高处,让海鸟啄瞎你的眼睛。”
小图克笑了笑,无所谓地耸耸肩,慢吞吞地用手背抹去血迹。
看着他的样子,脑部神经远远慢于四肢运动神经的雷诺这才狐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怕我告诉船长吗?”
“船长早就知道了。”小图克淡淡道。
“他早就知道?!”雷诺吃了一惊,“那他怎么还会允许你上船!”
“所以我说,他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海盗。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的海盗,他就应该在出狱之后就杀了我。”
雷诺仍然想不明白:“可你,你怎么会愿意上船?”
“很简单,我并不知道船长知道这件事。我以为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今天……”小图克的表情很古怪,“你一定难以相信,他居然说,他依然信任我。你说的没错,他会去尝试所有疯狂的事情。”
“这不是疯狂,这是脑袋进水了。”雷诺狠皱着眉头,死盯着小图克,“你为什么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再次背叛船长?”
“脑袋进水的人是你吧,没见过笨成这样的。”小图克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如果我想这么做,为什么还要告诉你这些。”
“是啊,这正是我所感到疑惑的,你为什么要告诉这件事?就为了让我揍你?”
“老实说……”小图克像是在对自己笑,“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觉得这样我会舒服一点。”
“但是我很不舒服!”雷诺恼怒道,“这种感觉就像网里的大马哈鱼随时都会突然长出獠牙咬断我的手指,如果现在能杀了你,我会觉得好点。”
小图克没好气地看着他:“第一,我不是你网里的大马哈鱼;第二,我知道这条船是要穿过幽灵海域,可我和哥哥还是来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你是想弥补自己亏欠船长的……”
雷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小图克举手制止住。
“别把我说的像规规矩矩的教院生一样,我是海盗,什么叫做亏欠,我不懂。”小图克道,“我只是觉得和船长这样的人一块儿做点什么,哪怕是再危险的地方,再疯狂的举动,也让人觉得挺舒服的。”
雷诺听得似懂非懂,暂时还无法完全理解小图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挠着头,想好好思考理顺小图克的话……
小图克没再多说,转头无意中看见刚才双胞胎的所在位置如今空空如也,楞了一下,快步走到奥利弗家中其他房间,飞快地扫了一遍,都没有看见这对兄弟的踪迹。他狠狠一咬牙,逮住雷诺:“快!小家伙又不见了!”
“什么!”
雷诺腾地也转了一圈,果然没看见他们的人影,挠挠头:“门都关着,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小图克楞了两秒钟,往洞丨穴深处大步走去:“我们来的时候的那个入口,那条路根本就没人走……”
“那边是地下河……糟糕,船!”
雷诺快步,甚至还抢到小图克的前面。
两人在书堆中坎坷跋涉,终于看到那扇石门,雷诺肩抵手推,费劲地推开,一阵阴风自门缝中卷进来。雷诺暂且还挤不出去,冲着门的大吼一声:“罗伊!瑞恩!你们两个给我乖乖地滚回来来,否则我就把你们制成鱼干!晾在最高的桅杆上!”
他恼怒的声音在洞丨穴通道内瓮瓮回响,没有任何回应。
“野狼……”小图克在身后叫他。
雷诺还在狠命地推那扇门。
“野狼,你等等……”小图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腰眼,雷诺顿时松了劲。
“干什么你!”
雷诺恼火地回头,这才看见罗伊和瑞恩好端端地站在小图克的后头。
“你找我们?”罗伊奇怪地看着他。
“什么鱼干?”瑞恩警惕地盯着他。
“你、你们……”雷诺梗了下脖子,瞪向小图克,后者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只好问接着问道,“你们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在研究地图。”
罗伊指向另外一头的角落,雷诺这才看见地上铺着羊皮地图,大概两个孩子刚才就是趴在地上,以至于他们都没有找到。
“研究地图干嘛?”有积积作为前车之鉴,小图克非常警觉。
瑞恩兴致很高,大大方方地朝雷诺和小图克招手:“来,你们来看!”
小图克还来不及阻止,雷诺就已经朝他们走过去,边走还边问:“什么地图?”
于是,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全都趴到地图上。
瑞恩的手熟悉地在地图上划拉着:“你们看,我们的船在这里,而陛下他们去的地方在这里!”
雷诺的目光跟着他的手穿越崇山峻岭,到达圣伯溪谷……
“船长也去了这里?”他问。
“对!”
瑞恩的手接着划拉一下,直接划到海上,童音清脆:“如果我们把船停到这里去接应陛下,不是更好吗?”他手指的位置正在圣伯溪谷附近的海域。
雷诺仔细地看着羊皮地图。
过了一会儿,他转向小图克:“这孩子说得对啊,船长、陛下既然都在那里,我们为什么在要在这里等他们呢?”
小图克抓抓头发,耸耸肩膀,一副你问我我又去问谁的神态。
罗伊猜测道:“那个矮人说,陛下去圣伯溪谷是为了解救他的族人,我猜陛下一开始也不知道会去那里。”
雷诺看看罗伊,然后又转过头看小图克:“很有可能就是这孩子说得这样。”
小图克受不了地推推额头:“野狼,你可是船上的大副,能不能不要总是听孩子在说些什么,你总得有自己的看法吧!”
听见他的话,雷诺恼火地看着他:“那么,你来告诉我,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小图克沉默了两分钟,然后一脸不情愿道:“根据海上守则,现在船长不在,你是大副,我应该听你的。所以……我有什么看法并不重要。”
“好极了。”雷诺阴沉道,“那么假设现在我正拿着一把鱼叉对准你的喉咙,硬逼着你说呢。”他随手抄起旁边一把银质餐叉,遥遥对准小图克。
小图克没奈何地看着他,把手一摊:“好吧好吧,我说……这两个孩子说得对,从船长出发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但是我不知道你……你知道,咱们俩似乎大部分时候的想法都不是那么一致,原因就在于你是个石头脑袋,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随机应变……”
“够了,闭嘴!”
雷诺恼怒地把叉子飞掷过了,小图克早有防范地敏捷躲过。
“大图克就在船上,如果你下了决定要去接应船长,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任何异议。”
“你早就想好了。”
小图克点了下头:“难道我还比不上两个孩子吗?”
“所以你会告诉我科荷那件事情。”
“现在船长不在这里,我们必须彼此信任,哪怕这种信任只存在于这段旅程。”
雷诺紧紧盯着他,不说话……
“嘿!还需要想什么,我们应该马上出发!”瑞恩雀跃着,“我去找个口袋装硫磺蛋,这玩意儿对付狼人太管用了,我们必须多带一些。”说着他就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口袋。
小图克看着雷诺。
雷诺有一丝迟疑,仍然有担忧:“我们是第一次到克里斯坦森,对这片海域根本不了解;还有上岸之后的路径;如果我们找不到他们,而他们回来之后又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别忘了,那里还有两个矮人,其中一个就是陛下派来的,我们完全可以让他给我们带路。”
“他讲话你听不懂有什么用。”
雷诺这一路和科林回矿洞,语言完全不通,全靠指手画脚,把他弄得几乎抓狂。
“老头听得懂。”小图克指得是奥利弗先生。
“还要带着他?!”
雷诺头疼地看着灰扑扑的奥利弗悉悉索索地在书堆间穿行。
“嘿,别小看他,他以前可是个探险家!有书为证。”小图克示意罗伊,罗伊马上捧着几本书递给雷诺。
“瞧,《猎狼手册》《捕鲸手册》……”
雷诺狐疑地看着这几册烫银硬皮书,上面的鸟爪印他一个也看不懂,不过图片倒是看懂了。
“带上老头。”
他面前三个人,一大两小一块儿点头,认为这个决定很英明。
捷影号上,大图克百无聊赖地躺在甲板上晒星星,眯着眼睛看月光下的鹰嘴崖,暗暗的晶莹的深红,这让他想起铁线酒吧里头那个女招待丰腴的唇……
“水手长!海滩上有动静!”负责警戒的水手自上往下朝他嚷道。
大图克一跃而起,顺手操起旁边的黄铜单筒望远镜,往夜色中望去。
视线还未定焦,就听见岸上传来熟悉的口哨声,两长一短,独特的短促哨音,是他和小图克之间特有的联络方式。
虽然知道来者是小图克,大图克并没有松一口气,因为望远镜中的人影有十几个,他甚至还看见了罗伊和瑞恩小小的身影,而在这其中,唯独没有船长阿加西。
他的第一直觉就是:岸上出事了!
这个时候正是涨潮时分,捷影号距离岸边还有一大段距离,大图克命令水手迅速放下小船去接应小图克等人。
“出什么事了?船长呢?”
小图克刚刚攀上船栏,大图克劈头就问。
“等等,我慢慢给你解释,先把他弄上来!”小图克指得是底下的奥利弗先生。
大图克往下探头,瞧见灰扑扑的一团,皱眉头道:“这什么玩意儿?!”
小船上还有奥利弗先生,因为他年纪太大,爬不动绳梯,不得不用绳索把他吊上来。
“嘘,小声点,他听得懂我们的话……不过他记性不好,也没事……你快点帮我来把他拉上来啊!用力!”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上了船,大图克眼睁睁看着他们又运上来两大袋鼓囊囊的东西,凑近时还有股刺鼻的味道。
“这又是什么?”他问。
“硫磺。”小图克简单道,“狼人最怕这玩意儿。”
大图克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随他们一块来的两个矮人,意识到了什么,最后看向他的兄弟:“是船长的命令吗?我们要去哪里?”
“雷诺!地图!”
小图克招手,示意大图克过来,顺便拎过来一盏风灯。
羊皮地图在甲板上铺陈开,风灯放在旁边……
“船长去了这里,所以我们要把船停靠到这片海域,下船去接应他!”小图克在地图上划给大图克看。
大图克扫了眼地图,皱起眉:“可我们对这片海域完全不熟悉,这是船长的命令?”
“……事实上,这是雷诺和我商量之后的决定。”小图克抬头看着哥哥,“去接应船长,算是还了我们欠他的。”
星光在他们头顶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之前的失误,漏掉了第三章,擦汗~~~现在已经补上,漏掉的同学可以回头补看。
☆、第六章第一节
科尼利厄斯听不懂大人族争吵的语言,但是大概猜得出是为了什么事情。失去那枚奥梅迪碎钻,即便是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雷蒙德也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这些大人族,竟是将奥梅迪之石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科尼利厄斯开始明白当初雷蒙德答应他条件时的心境,这位年轻的摄政王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想要豁出这条命,寻找到奥梅迪之石来守护他的国家。
莱尔独自蹲在一边,手里头握了一块松软的石墨在地上划拉着。从和阿加西交谈过后,他就一直在苦苦思索通往卡勒特城的安全路径,大人族那头所传来的争吵声完全进入不了他的耳朵。
“科尼利厄斯老爷……”像是想起什么,莱尔猛然抬起头,浓密的毛发下,双目不确定地看着科尼利厄斯,“我记得在两百年前塞尔特家族里有位费克斯老爷,那时候烟草在卡勒特城是违禁品,可这位老爷总是能把烟草弄到手,还卖给别人。别人说他有秘密通道,可以逃过入城守卫的检查。”
被莱尔这么一提,科尼利厄斯也想起这位因走私烟草而发家的族人:“是的,费克斯,他是铁公鸡昆恩的祖父,听说他倒十分慷慨大方。”
“科尼利厄斯老爷,我说得是秘密通道,”莱尔提醒他,“塞尔特家族的秘密通道,昆恩老爷是您的叔公,也许您能找到这条秘密通道。昆恩老爷的家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我们也许可以从那里试试。”
矮人与大人族不一样,他们喜欢用坚固的石头来建造家园,一旦建好,便经久耐用,可以住上数百年,往往六、七代人都是住在同一住所。而除了一些公共咒语之外,一个家族则会有与其他家族不同的特殊咒语,用于一些需要守护的场所,是其他族人所无法开启的。
铁公鸡昆恩现在的家,就是两百年前费克斯曾经住过的地方。
“你是说,也许那里会有通往卡勒特城的秘密通道?”科尼利厄斯迟疑着,之前他和铁公鸡昆恩的交情可谈不上有多深,即便昆恩是他的叔公。
“我是觉得我们可以试试,万一真的找到,那么经由秘密通道入城,不是更加安全吗?据那位海盗船长说,现在狼人正在追踪我们。”莱尔无不担忧道。
科尼利厄斯想了一下,皱眉道:“不知道昆恩现在……”
“肯定是被抓走了,不然就是……”莱尔没再往下说,“两个月前我们曾经经过他的家,里面和其他地方一样,没有人。”
沉默了一会儿,科尼利厄斯不抱任何希望地点了下头:“行,那就去碰碰运气吧。只是你知道,我对咒语并不热衷,塞尔特家族的咒语,我能记住的也不多。”
“没事儿,也许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头顶处突然传来阿加西的声音,把科尼利厄斯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位海盗是什么时候到了身边。
阿加西居高临下地朝他眨眨眼睛,然后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对他说:“很高兴你能这么想,这群人里头也就你们俩还保持着清醒,那边……全是一群糊涂蛋!”他朝雷蒙德所在的方向努嘴。
科尼利厄斯皱着眉头,望着阿加西,虽然这次能从大七叶树逃出来,完全依赖于阿加西和积积的从天而降,但要就此把阿加西定位成一名靠谱的人,似乎还是有些难度。
“为什么还不出发?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这么久?我们现在应该马上去卡勒特城。”雷蒙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行扶着洞丨穴壁,艰难地站了起来。他依旧铁青着脸,挥手挡开约翰尼递给他的水囊,朝众人喝道。
没人敢说话,因为之所以停留这么久,就是因为雷蒙德的身体状况。几名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骑士顾不上疲惫,连忙站起来整装,随时准备出发。
正在这时,积积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声,阿加西循声朝她望过来。
“饿了?”他问。
积积红着脸摇摇头,更是生怕自己给雷蒙德添麻烦:“没有,我一点也不饿。”随着她的话,肚子颇不给面子地又叫唤了两声。
“有吃的吗?”阿加西转身就去约翰尼的身上掏摸,“小孩子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可不能饿着。”
约翰尼被他弄得直痒痒,连连往后躲:“别摸了,我给你拿、给你拿……”说着,将自己的干粮袋掏出去,慷慨而干脆,整个全递过去。不仅仅是因为骑士的风度使然,也是因为他心中存了对积积特地赶来帮助他们的感激之情。
雷蒙德没有看积积,只淡淡道:“时间紧迫,你边走边吃。”
“嗯嗯……嗯嗯……”
积积忙不迭地应着。
阿加西从干粮袋里摸出块硬邦邦的干面包,皱了皱眉头,接着掏摸,还是硬邦邦的干面包……显而易见,整袋干粮都是同样的东西,他没得选择,只能递给积积干面包。
“让孩子光吃这个可不行,起码也应该有肉干、奶酪……”他叨叨着。
雷蒙德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是来这里度假的吗?!”
“嘿,放松点,伙计!”阿加西本来想拍拍雷蒙德的肩膀,在他目光下最终还是没拍下去,干笑着说,“就算不是度假,至少也不是去送死,就该对自己好一点。”
为了吃得快点,积积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用肩膀轻轻蹭着阿加西,想阻止他把雷蒙德惹火。
“送死”两个字瞬间刺痛了雷蒙德的耳朵,他想着那些因踏上克里斯坦森而送命的人,想着被狼人追踪的仓皇狼狈,想着那枚来之不易的银戒……
他盯着阿加西,目光冷得能把这位海盗船长冻成冬天树枝上的冰柱。
阿加西不合时宜地打了大喷嚏,抽抽鼻子,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身子,没忘记提醒积积:“宝贝,吃慢点,别噎着。”
“嗯嗯……”
莱尔举着牛油蜡烛,在前头领路。
其余人跟在他的后面,往更深的黑暗中行进去。
除了悉悉索索的衣袍摩擦声,和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外,队伍中多了叽叽呱呱对话声。
“卡勒特城是什么样子?”积积在小声问阿加西,“船长先生,你曾经去过那里是不是?”
“嗯,全是石头……大大小小的,五颜六色的,还有会发光的,雕刻成各种形状的石头,相互衔接在一起,接缝的地方连最薄的刀片都插不进去。”
“哇!”积积由衷的惊叹声在通道里回荡着,“比奥利弗先生门外的雕刻更棒吗?”
“两者是完全不同的,奥利弗门外那些……你说他费那么大劲把石头雕得和真花真草一样,为什么不干脆种一些真正的花草呢?真让人搞不懂。”阿加西接着往下说,“卡勒特城还有更美妙的,我告诉你,如果你尝过第七大道上掺了蜂蜜的朗姆酒,就算你忘了,你的舌头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味道。”
“朗姆酒,蜂蜜?是甜的?!”
“对了,你还是个孩子,不能喝酒,亲爱的,你得再忍忍。”
“为什么孩子就不能喝酒?”
“因为、因为……对于孩子来说,酒的后劲太大,会让你的脑子变得像麦芽糖一样黏黏糊糊的。”
……
他们彼此间的对话对于其他人来说毫无意义,但却给这段孤寂冰冷的旅程带来了一点点暖意。积积的声音里头天生就带着某种蠢蠢欲动的活力,让人听了觉得心底某处也和她一般快快活活的,连雷蒙德都静静听着,没有阻止他们的交谈。
“科尼利厄斯老爷,往这边走是昆恩老爷的家吧?”行到一处岔路口,莱尔指着左边并不十分确定地问科尼利厄斯。
“不,是右边,左边是他的烟草铺,右边才是他的家。过去的七十三年里,我只去过一次,他连一杯茶都没有请我喝。”科尼利厄斯的语气并没有抱怨,反而有着浅浅的遗憾。
“说不定他的吝啬也能让狼人们望而却步。”阿加西开玩笑道,紧接着看见科尼利厄斯和莱尔的目光,举起双手,“好吧,很抱歉,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科尼利厄斯哼了一声,接过莱尔手中的蜡烛,朝右边转去。
雷蒙德依旧沉默着,墨绿袍子紧紧裹在他消瘦的身躯上。积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全副心思都用在不要踩到他的后脚跟。
往右边转,才过了一会儿,就能听见有叮叮咚咚的水声。
“这里也有地下河流?”积积诧异道,一不留神就踩到雷蒙德的袍角,害得他踉跄了一下,“噢,对不起……我会加倍小心,保证不会再踩到。”
雷蒙德低头望向她,大概是被之前自己发脾气的样子所吓到,这孩子脸上的紧张显而易见。他低低“嗯”了一声,还是道:“小心点。”除了自己的袍角,他可不希望这孩子再粗心大意地被别的什么东西所绊倒。
积积松了口气,接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洞丨穴已豁然开朗,科尼利厄斯尽可能地高举起牛油蜡烛,在他们眼前的俨然是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中间甚至还有一处正哗哗流淌的小喷泉。与周围的破败相比,这处欢快的喷泉显得格格不入。
在雷蒙德回过神,还来不及做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