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一下,道:“明白了。”
银笙怕他失落,但奚秋弦却很快又微笑起来:“不过没有关系,之前你不是还不让我做养尊处优的少爷吗?这次倒是个机会了。”
他们停船上岸,除了留有一部分人守在船上外,天淼还带着十来人随行。银笙翻身上马,奚秋弦站在岸边看她身姿利落,不由道:“银笙,你骑马的样子倒是英姿飒爽。”
银笙见四周都是他的随从,脸上一阵发热,没有搭理他,顾自骑着马往前去了。天淼等人装作没看到,奚秋弦只得悻悻然上了马车,扬着马鞭紧随其后。
银笙听得身后车轮滚滚,回头见他自己持鞭赶车,不禁惊讶道:“你怎么不坐在车内?”
“车里太闷,这样不错。”他好似忘记了刚才的尴尬,还是笑盈盈。
银笙瞟瞟他,奚秋弦衣衫如雪,束发的湖蓝缎带闪着点点银光,在微风中徐徐飞扬。“你这身打扮也不适合赶车……”银笙嘟着嘴道。
“那你是要我换一身破烂衣衫吗?可惜暂时找不到,要么我把这身划破一些?”奚秋弦认真道。
“又胡说八道。”银笙斥了一声,抖了抖缰绳便加快了行程。道路两边树木成荫,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光点圆圆,晃来晃去,在两人面前跃动。
银笙忙着赶路,奚秋弦便也没再去主动讨骂,只是驱车随着她。天淼在后边看到此景,便会心一笑,带着众人远远地跟着了。
穿过这片林子,前方渐渐有了背着柴草猎物的山民走动,再往远处望去,已可见屋舍了。银笙抬头见天色已晚,蹙眉道:“今天不能进山了。”
“哦,那就明天再去,现在先去住客栈吧。”奚秋弦随意道。
“客栈?!”银笙回头皱着眉,“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都没什么外人来,哪里会有什么客栈?”
奚秋弦扶额:“那你不早说?!”
“你又没有问过我……”
“……”奚秋弦无语,忽地停了马车,又扬鞭掉转方向朝后去。天淼等人颇为意外,银笙追上喊道:“你干什么去?”
他头也不回,道:“镇上没有客栈,难道跟你一起睡在街上?自然是去另寻住处。”
四处寻觅之下,还是找不到可住的地方,无奈之下,天淼只得带着众人回到那片树林,道:“还好少爷驾着车,今夜就暂且委屈一下了。我们露宿便可。”
“无妨,我出去看病途中也时常睡在马车里。”奚秋弦笑笑,见银笙自己下了马,盘膝坐在大树底下收拾包裹,便遥遥道,“银笙,你今夜睡哪里?”
众人的视线都转到银笙身上,她愕然抬头,感到大家那异样的关切与热情,不禁低声道:“还能去哪里,大家不是都在这里休息吗?”
“哦……但是他们都是男人……”奚秋弦倚在车篷边,慢悠悠睨着她。
天淼笑嘻嘻地解下马鞍,道:“银笙姑娘可以去车里休息,不然跟我们这群男人混在一起太不方便。”
“什么话,他难道不是男人?”银笙涨红了脸,瞥着奚秋弦道。
奚秋弦却一脸认真:“大不了我在车外坐着好了。”
“那怎么可以?!”
她死活不肯,可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之后,看着天淼等人席地而睡,自己独坐在树下,觉得浑身不自在,抱着包裹便强行闭上了眼。
奚秋弦本是自己坐在车头无聊地折着树枝,转身看她紧蹙着眉辗转反侧,知道她不习惯面对着那么多男子睡觉,便扶着车跃下,轻轻地走到她面前。
“银笙。”他慢慢蹲在她面前,手撑着地,低声唤她。
银笙睁开眼,看着他,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她刚说了一半,他便小声打断道,“不要吵醒他们,都很累了。”
“你怎么还不睡觉……”她用近乎唇语的声音道。
“睡不着。你进车里去吧。”他没有像平时那样不正经,看着她道,“我不进去的,不要害怕。”
银笙摇头,但奚秋弦却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带着她走到马车前,轻声道:“真的,不骗你,上去吧。”
她愣了愣,他已经伸手在她肩后一托,将她送上了马车。银笙怕吵醒了其他人,只好掀开竹帘进了车内。透过疏疏青竹帘子的缝隙,她看到奚秋弦侧身坐在车头,他还是像之前那样随意折着树枝,似乎并没有什么介意的地方。她倚在座椅间,想着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自己先休憩片刻,再换他进来,于是便闭上了眼睛。
岂知连日劳累,如今一闭上眼,没过多久便睡着。等她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时,也不知离刚才过了多久,急忙掀开竹帘,却已不见奚秋弦身影。银笙朝四周张望,天淼他们都还在安睡,料想应该没出什么事。但她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便不安地下了马车,蹑手蹑脚地在林中寻找起来。
此时应已是深夜,林中幽暗寂静,只有远处传来无名小虫的鸣叫,一声声高高低低,如同拨弄着琴弦。
她走了没多久,就隐约望见林间小溪边的树下,坐着身形清瘦的白衣少年。月色下,树影点点簇簇落在他的白衫间,如同朵朵梅花。他正独自将溪边的鹅卵石一枚枚放进溪水中,低着头,动作温柔,好似这些石头都有着生命一般。
“在做什么?”银笙站在树影下问道。
奚秋弦抬起头,诧异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醒来不见你,生怕你又出事……”银笙小声地说着,走到了溪畔。此时才看到清凌凌的水中,有若干圆圆的鹅卵石被他堆叠起来,像座假山一样。
奚秋弦抬头看看她,笑道:“怎么可能次次都出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那怎么想到来这里堆石头?”银笙蹲在他身边,望着溪水发怔。
“无聊的时候就自己想办法了,从小就这样。”他说着,又拾起一枚白色鹅卵石,小心翼翼地往最高处放上去。那堆石头本已摇摇欲坠,此时他还要继续再放,银笙都屏息不敢言语了。石头刚一放上去,底下的石头便猛然一晃,银笙眼见“假山”全要崩塌,急忙伸手去救,不防备正紧紧覆在了他的手上。
银笙不由自主地轻呼了一声,鹅卵石从两人指间滑落于清澈溪水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的心砰砰直跳,急欲收回手,奚秋弦却反过来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
潺潺溪水如银,笼着月色流经两人身前。他并没有看着她,只是低着眉睫,好似在望着月影,又似在望着溪流。银笙几乎不敢看他,也只是垂着头,手指微微发颤,想要离去却又没有勇气。
“阿笙。”他轻轻唤着,手指间水珠滑落,微凉沁人。
他的声音好听如这清澈溪流,缓缓萦绕于耳畔,银笙心里软软,却又更加害羞。原先是蹲在他身边的,如今便蜷起身来,像只小猫一样,用后背对着他了。
“我还能这样叫你吗?”他还是轻轻握着她的小小指尖,在她身后问道。
银笙整个人就好似飘在云里,她其实喜欢听他这样叫她,正如哥哥一直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一声声唤,阿笙,阿笙。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
奚秋弦的眉梢眼角都漫上了笑意,他挪到银笙身后,小心翼翼地从背后轻轻抱了抱她。银笙缩得更紧,身子都在微微战栗了。他贴近她的耳畔,又轻唤道:“阿笙。”
“嗯。”银笙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他抱着她的手稍有些发颤,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转过来好吗?”
银笙缓缓转过来,抱着双膝,低着头。奚秋弦略显青涩地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又按按她的肩膀,道:“坐下,蹲着不累吗?”
于是她红着脸跪坐于他身边,正对他,却又不敢抬头。
“我喜欢叫你阿笙。”奚秋弦抿唇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长发。一种久违的温暖穿透了银笙的心,她缓缓抬起头,静静地望着眼前这少年。
他有温柔似水的眼睛,让她想起童年里最珍贵的记忆,想起同样温柔的眼睛,还有那个永远保护着她,与她一起在大柳树下“拜堂”的小哥哥。
奚秋弦抬起手,轻轻碰触着她的脸颊,这个少女,即便是现在,还是睁着一双懵懂的眼,好似活在梦里。他屏住呼吸,唯恐吓坏她似的,慢慢靠近,然后,吻上她的脸颊。
那一瞬,银笙睁大了双眼,心跳几乎为之骤停。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但他却用力地搂住了她腰身。以前也曾被他握住过手,但现在的感觉与之全然不同。
溪流依旧潺潺,银笙微微低下头,前额便抵住了他。“阿笙,不要害怕。”奚秋弦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伸手摸摸她的脸。他的手指触及之时,银笙羞得浑身发热,抬起水汪汪的眼偷偷望他一下,旋即又低下了脑袋。
奚秋弦的呼吸近在银笙耳畔,他情不自禁还想继续吻她的唇,她却再不肯顺从,伸手捂住脸,缩成一团。
“好了么,不为难你……”他轻轻叹了一声,没有强行拉开她的手。银笙听到他的叹息,不免又觉歉疚,可刚才被他亲过的脸庞到现在还是一阵阵发热,于是她不敢再看他。
奚秋弦将她揽了过来,银笙便安安静静地躲在他怀中。夏夜轻风吹拂过水面,徜徉熏醉,静谧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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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一章 且向幽岭双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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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小溪边待了许久,或许是因为太过羞涩,银笙一直很安静,奚秋弦便陪她坐着,看水里的月光,听风中的虫鸣。
回去的路上,他想执起她的手,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但还是不敢跟他并排走着,有意无意地落后了一步,躲躲藏藏,生怕被人看到。
他走路还是不太稳,她的手就随着晃啊晃,但她没觉得难看。
“我说真的,要是你师傅生你的气了,你就来巫山。”奚秋弦走在月光下,侧过脸轻声道,“你上次都一直窝在院子里,除了跟我去看了看松鼠,什么美景都没见到。”
“还见到了碧萝藤的长廊。”银笙纠正他。
奚秋弦失笑:“那也算美景?”
“我觉得是。因为那边还有苦藤。”银笙认真道。
“好吧。”他无奈叹了一声,“你既觉得是,那就是了。”
银笙抿着唇笑。他停下脚步,捏捏她圆圆的指肚,好似这都是她身上极为可爱的地方。“要是真能将巫山剑谱十二章收齐,那我就教你练剑,练出最美的巫山剑法。”
“你不是说自己不会剑法吗?”银笙不由自主问,问出了口又觉得好像不应该,便低下了头。
他却没有介意,道:“是,练剑最讲究步伐,踏错一步便失了准,因此我练不成。但我从小就看剑谱,招式应该怎样,都深深记在心里了。”
“可是,我很笨的,没有天分。”银笙沮丧道。
奚秋弦蹙眉:“为什么这样贬低自己?”
银笙沉默片刻,道:“师傅一直这样说,她对我很失望。”
奚秋弦始终不太明白为何银笙的师傅会对她如此严苛无情,但又不能在她面前说她师傅的不是,便只好道:“她眼界高了些,等我见了她,跟她说说你的好。”
“她才不会信。”
“……不信就不信了,我也懒得多解释,我明白你不是傻子就行。”
回到那片林子里,众人还在安睡,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离去又归来。银笙想要回到大树下,奚秋弦却不让,可她也不想因为自己在车内而耽搁了他的休息,两人小声争论一番,又一同偷偷爬上马车。
车内容不下两人同时睡下,奚秋弦便叫银笙躺着,他自己坐在边上。月光透过竹帘子照进来,印出疏疏落落的痕迹,银笙侧身蜷起双腿,看着他的手,睡不着。
想到刚才在溪边的一幕,心里还是砰砰乱跳。他似是也没有睡意,倚着车壁坐着,望着外面发怔。于是银笙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轻轻地沿着他的指缝划过去,他的手指真好看。
奚秋弦的手微微一动,然后低下头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看了许久,他忽而撑着车壁转身,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交给了银笙。她躺在他身边,轻轻地打开盒子,里面果然还是那个粉绿的娃娃。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喜欢就丢了,但是不要还给我。”他低声道。
月光如纱,娃娃依旧是梳着圆圆的丫髻,粉粉的脸弯弯的眼,抿着嘴笑得开心。银笙将之握在手里,轻轻地点点头。
天才刚刚亮,奚秋弦醒来后见银笙仍旧在睡着,便悄悄出了马车。虽然众人都不会说什么,但知道她脸皮薄,他还是不想让她难为情。
此后不久,天淼等人醒来,收拾行李准备启程,银笙也钻出了马车,看别人都没注意她,便一溜烟地下车牵马去了。奚秋弦其时便坐在车边,看她那慌里慌张的样子,不免一笑。
不防天淼走到他身后,道:“少爷,今天要不要我来帮你赶车?”
“不用。”奚秋弦回头,却见他还像没睡醒的样子,不禁道,“怎么回事,你昨夜难道做贼去了?”
“昨夜听得许多奇怪动静,故此担心了一夜。”天淼笑嘻嘻道。
“……你听到什么了?”奚秋弦板着脸。
“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些甜言蜜语罢了。”天淼说罢,不待他发作,早已牵着马跑出林子去了。银笙在一边听到了,使劲拉着马儿往外走。奚秋弦独自上了马车,再一看周围随从个个偷笑,知道事情早已败露。但此时他也没法说什么,只好故作冷傲,拿眼角余光扫视众人一遍,随后面不改色地扬起鞭子,驾着马车飞快地驶向前方。
一路上奚秋弦不敢与银笙多说话,两人故意装作淡漠的样子。穿过木鱼镇之后,渐渐的,前方可见群山连绵,人烟越发稀少,小径上只有他们这一群人了。整整半天,都是在山间行进,午后时分,前方出现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中间仅容一人可过。银笙下马道:“过了这里,再一直往前,就是我住的冰洞山了。”
天淼跳下马,往前探了探身,只觉两峰相峙,缝隙间凉风阵阵,却望不到前方究竟是怎样情形。他为难道:“少爷,这里太狭窄,马车过不去。我扶你上马吧。”
奚秋弦向银笙道:“从这里到冰洞山需得多久?”
“还要大半天吧。”银笙看看他,局促道,“你们还是在这等着为好。路难走,而且师傅乍一见那么多陌生人,说不定就恼了。”
奚秋弦望着前面山峰,跳下马车道:“天淼,你带人等在这里,我与她一起去冰洞山。”
众人皆是一惊,天淼急道:“您一个人怎么行?万一有什么闪失都没人帮!”
“能有什么闪失?你是说我走不动?大不了慢一些罢了。”奚秋弦从马车中取出随身带着的古琴,悠悠道,“你们守在此地,外面的人进不了,里面就只有她与我……哦,还有她师傅,总不见得银笙的师傅将我杀了。”
“少爷不要乱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我是求剑谱,又不是寻仇。她答应最好,不答应我再另想法子。”奚秋弦缓缓说罢,将马鞭子交给他,“你们在这也要小心,万一暗夜盟的人到了这里,你们就进来,不要硬拼。”
银笙上前道:“天淼,要是暗夜盟的人真的来了,你们穿过这山道径直向前,就是冰洞山了。”
天淼虽是不情愿,但见奚秋弦意已决,只好答应在此等他回来。银笙拉拉奚秋弦的袖子,小声道:“你先上马,我带你走一段。”
“那你呢?”奚秋弦不解。
“里面有的地方马儿不能走,牵着也是累赘,一匹就够了。”银笙说着,便要让他上马。天淼知道奚秋弦上马下马自是不便,就即刻上前扶着他跨上马背,又退后一步道:“少爷多保重身体。”
奚秋弦无奈地挥挥手。
从那狭窄潮湿的一线天穿过后,奚秋弦拨开垂于眼前的藤萝,前方古树参天,远处云雾缭绕,不知何方有飞瀑激流,整个山谷中传来隆隆响声,其间夹杂着怪鸟啼鸣,回音不绝。
“阿笙,阿笙。”他微微俯身,朝着牵着马儿的银笙道。
银笙回头道:“什么事?”
“叫你两声。一路上都没跟你好好说上几句。”他笑盈盈地道。
银笙羞赧道:“昨夜我们说的话都被天淼他们听到了吗?”
“呃,好像是的。这厮看起来憨厚,其实也很鬼。”奚秋弦说着,又转而道,“不过要是他们连我们两人半夜离开都没发觉的话,岂不是太迟钝了?”
银笙揪了揪缰绳,不悦道:“是后来回去时候你非要叫我进马车才吵醒了他们。”
“你觉得是这样?我看定是当时在小溪边小石头砸落下来,你又喊了一声,就已经被他们听到了。说不定天淼还过来看了看,知道我们没事才回去继续睡觉。”
银笙怔了怔,忽而想起那时她被他抱住了,后来还亲了亲小脸,不禁急得大叫:“那不是什么都被他看到了?!你怎么没问问清楚?!”
“啊哟,你难得说话那么大声。要我问什么,当着大家的面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吗?”奚秋弦觑着她,取出折扇顾自扇着,倒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跟你说了!”银笙恼怒起来,狠狠拽着缰绳往前拖。
马儿惊了一下,差点撩蹄子,奚秋弦急忙抓着缰绳,“阿笙,你要将我摔死么?”
“摔死了就不会说话了。”银笙安抚了马儿,又闷头走路。
他怔了怔,道:“原来你不喜欢跟我说话吗?”
银笙闭着嘴不理他。他又俯身,碰碰她的肩膀,见她气呼呼的,便只好一手抓牢马辔,一手给她扇扇子,“好了么,你怎么总爱生气,两个人都不说话不觉得很闷吗?”
“奚秋弦,你是不是从小就话多,家里人不会觉得你烦吗?”银笙瞥着他道。
他笑了笑,“不是啊,自小要学的东西太多,练字读书弹琴习武,还有走路……哪里有很多空闲来跟人聊天?”
“都是你母亲让你学的?”
“嗯。不然我恐怕只会坐在床上发呆。”奚秋弦淡淡道。
银笙赧然,“只是以前看你喂鱼和松鼠什么的,觉得你似乎闲得发慌。”
“……我总也有学累的时候吧,小时候又去不了山下,就在家中找些乐趣了。”他想了想,又道,“往后回到巫山,我再陪你一起去喂松鼠好吗?”
银笙愣了愣,默默点点头。奚秋弦见她应允,便欣然起来,伸手取过她肩后背着的包裹,道:“你还要走路,我替你背。”
她回头看看他背后的古琴,不禁道:“你这把琴,从武陵峡背到巫峡,现在又带来这里,我却没怎么见你用过,只是摆设么?”
奚秋弦笑道:“嗯,正是,背着显得人更俊逸洒脱些。”
银笙张了张嘴,望了他一眼,只觉无话可说。他见她似是不满,便只得又道:“古琴是祖上留下的,巫山有一曲称为清弦引,以内力贯注其间,可制敌于无形中……”
他在那认真说着,银笙却道:“但你不能跟人比拼内力啊。”
奚秋弦淡淡笑了笑,握着束琴的青色缎带,道:“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能考虑那么多吗?”
银笙想到之前在玉泉渡遇到何梦芸后他竭尽全力以银索困住对方,自己却被震得乱了真气,不禁回头望着他道:“若是到那时,你也不要擅用内力,我来保护你。”
奚秋弦微微一怔,看她眼里露出的是认真的神色,心里便是一暖,口中却道:“哪里有女人保护男人的道理?”
“生死关头,管那些做什么?”银笙轻声道。
她牵着马儿一路前行,这深山中道路崎岖湿滑,尤其是到了上坡之时,马儿更是走得艰难。奚秋弦见她拽着缰绳格外费劲,便扶着马鞍道:“阿笙,我下来了,你不要使劲拽马。”
银笙正累得气喘吁吁,未及阻止,他已经紧抓着马鞍下了地。“小心!”银笙忙过去扶着他,着急道,“下来干什么?”
“你跟马儿都累了,我还坐在上面不成体统啊。”他说着,便将包裹系在了马鞍边,“这样好些,我慢慢走总可以的。”
银笙无奈,见他要往上走,忙一手拉着他,一手牵着马儿继续往前。他落足不甚稳当,一直要看着脚下地面,银笙便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他摔倒。好不容易到了这山顶,她手心都出了汗,奚秋弦脸色有些发白,可还是带着微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爬上那么高的山。”
银笙垂着眼帘,替他拂去衣袖上沾着的树叶,犹犹豫豫地道:“这样爬山不痛吗?”
“还可以承受。”他平静道。
可是刚才爬山的时候,银笙分明看到他是咬着牙的。她不忍戳穿他小小的自尊,便拉着他的袖子,慢慢走到这山顶平坦处,“坐吧,秋弦,我也有些累了。”
奚秋弦与她一起坐在了山顶。遥远的天际有浮云翩跹,底下是水流充盈的浅滩,雪浪飞溅,清澈见底,阳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亮色,映着漫山碧绿与潭边红花,空寂杳然。
——这是阿笙自小生活的地方。很美。他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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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二章 暝色渐浓意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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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要黑的时候,银笙带着奚秋弦来到了冰洞山下。残阳如血,危崖耸天,山顶云雾环绕,山间又有激流汹涌,瀑声如雷,震得古树丛中鸦雀惊飞,在昏暗中掠出一道道灰影。
因天色已晚无法上山,银笙便带着奚秋弦找到了一处山洞,将马儿留在洞外后,两人拨开藤蔓进入其间。虽是夏天,但自从进了山之后便再无热意,这洞中更是阴暗潮湿。奚秋弦燃起火折子,银笙已经很熟练地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铺下衣衫,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一小块可安歇的地方。
“阿笙真能干。”他在后边欣然道。
银笙跪在地上整理东西,没有搭理他。他有些失望地走过去,扶着洞壁慢慢坐下,侧过脸看着她在火光下幽幽的脸庞,“你累得很么?连话都不说了。”
“我能说什么啊……”银笙低着头道。
奚秋弦摸摸她头顶,她便下意识地转过脸来望着他。烛火在昏暗的洞中摇曳出微小的光亮,她的眼睛黑得像池水中的宝石,又带着濛濛的雾气。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吻她,可才一靠近她的脸,她却略带惊慌的垂下眼帘。
奚秋弦有些意外,轻声道:“怎么呢,阿笙……你还是害怕吗?”
她摇摇头,过了片刻道:“不要这样了,会被师傅发现的。”
他一怔,回头看看外面,洞口藤萝低垂,四下寂静无人。“她不是在山上吗,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反正……反正不要这样了。”银笙说着,便抱着双膝埋下了头。奚秋弦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银笙见了,不禁道:“你不高兴了吗?”
“哪有。我是去折些树枝进来点火,这里暗得很。”他说着,便走到洞口,才想探身出去,却忽听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靠近。银笙也不禁起身走了过来,此时那声响越来越近,洞口马儿不断嘶鸣。奚秋弦抬起火折子一照,竟有一头浑身雪白的小兽从林间奔来,远远的嗅到了这里有人,便猛然扑向洞口。
“阿笙,别出来!”他惊呼一声,抬手便要射出银索,不料银笙猛地拉住他的手,抢在他之前冲了出去。
“小白!”野兽扑来,银笙躲都没躲,展开双臂就抱住了它。那东西也举起前爪搭在银笙手上,极为亲昵地与她拱拱嗅嗅,还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奚秋弦呆呆地站在一边,看到它又咧着嘴要去闻银笙的脸,不禁叫道:“阿笙,你当心一点!”
银笙握着白兽的爪子,回头道:“这是小白,它不会咬我。”说罢,便带着那白兽欢快地进了洞口,奚秋弦虽也见过飞禽走兽,但这种雪白的野兽却还是第一次见。此时定下神来细细一瞧,原来是一只小狐,毛发顺滑,黑眼如星。银笙盘膝坐在地上,小狐就在她身边拱来拱去,长尾乱晃。
他悻悻然折下洞前树枝做成了火把,举着照亮了四周,可又不走过去。银笙与白狐玩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一直没动,不由抬头道:“你怎么一直站着?它不会咬你,过来坐。”
“你怎知道它不会咬我,它跟你说的吗?”他见银笙此时才想到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顾自拿着火把坐在了山洞口。
银笙领着小白狐狸走到他身边不远处,奚秋弦已经背倚洞壁紧盯着它,丝毫不敢大意。“它经常到我住的地方去,我自然知道它的秉性,你不攻击它,它就不咬你。”她说着,摸摸小狐狸的头,又伸手去拉奚秋弦。
他却还是收回手,瞥了小狐一眼,看到它那尖尖嘴巴,不禁板起脸道:“算了,井水不犯河水,我就在这坐着,你与它叙旧去吧。”
“你就是害怕了。”银笙嘀咕了一句,只好带着小狐又回到原处,握着它的爪子与它一同玩耍。奚秋弦枯坐无聊,自己对着火把发怔,偶尔瞄过去一眼,很快就收回眼光,生怕被那白狐发现。过了许久,才道:“阿笙,你是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的吗?”
“不是。起先有家,有哥哥,但是后来没有了,就被师傅领到这里。”银笙抚着小狐的头,好似已经淡忘了许多苦楚。
“你一直说起你的哥哥,他是彻底失踪了吗?你的家原先又在哪里?”
银笙愣了一会儿,道:“不记得了,只知道家中有园子,爹爹好像是做生意的,时常给我很多礼物……后来一个中秋节的夜晚,家里起了大火,还有人从外面射箭进来,园子里乱成一片,爹叫人把我跟哥哥送出去,此后我就再也不知道爹娘的下落了。”她顿了顿,又道,“我与哥哥流浪了许久,但有一次我因要去看灯会,在人群里与他走散,回到住的地方也等不到他,这时师傅便来了,说哥哥叫她来带我走。”
“于是就将你一直带到这深山?那不是把你给骗来的吗?”奚秋弦诧异道。
银笙摇摇头,“可是她知道哥哥的名字啊,她还知道我的名字。到了这里,她说哥哥外出去寻我了,可是哥哥再也没有回来过。”
奚秋弦只觉无语,叹道:“你小时候就那么笨吗?显而易见就是她骗走了你,你竟还叫她师傅!”
银笙有些沮丧,垂着头与白狐相对,缓缓道:“其实怎么没想过?但是离开了这里,我一样还是找不到哥哥,一样还是要四处流浪。”
“那你后来也不问问她的来历,她又为什么要带你走,就这样糊里糊涂留在了山里?”
她蹙眉,“问过,但是被打了,之后就不敢多嘴。”
奚秋弦觉得憋闷,正色道:“明天我给你问清楚,她若是再有意隐瞒,我就带着你走,再也不要回来这鬼地方了。”
“……师傅剑法很厉害……”
“那也不要紧,我还有这个。”他说着,轻轻取下背后的古琴,放在了身边。
“我说过不让你擅用内力的!”银笙着急了,起身来到他面前,抱起古琴躲到一边。他抿唇笑了笑,挽过她的手握在掌中,才想说话,却又见那头小白狐傲慢地慢慢踱过来,亮亮的眼睛睨着他,似乎带着些不满,又带着些藐视。
“……今晚你不会让它跟我们一起睡吧?”奚秋弦觉得很悲哀。
银笙点点头,他闷闷地收回手。她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将牵着小白狐的耳朵将它领出了山洞。小白狐很是不悦,回过头来朝着坐在一边的奚秋弦瞟了一眼。
奚秋弦还没明白银笙为何突然想通了,她已经钻回了山洞。“好了,让它回林子睡觉。”她拍拍手上的绒毛。
“怎么忽然把它赶走了?”奚秋弦诧异道。
银笙蹲在他身边,托着腮,认真道:“因为你说过自己不能接触小动物啊。”
小狐狸虽然不在洞内了,但这个夜晚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甜美。因为白天一直在走,即便是痛也只好忍着,如今安静下来,奚秋弦只觉双腿疼痛难忍。以往在家时,若是不走动,他都是将假肢脱下。今日走了整整大半天的山路,晚上见她在旁,因不想让她害怕,便也不敢给自己松绑。
捱到半夜,他实在坚持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但没过多久,又隐隐约约听到风中传来极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掠过树梢。
奚秋弦警觉地坐起,没有惊扰银笙,自己扶着石壁慢慢站起,忍着痛出了山洞。
夜黑风高,孤月一轮。远处近处皆是黢黑,时或山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并无异常动静。奚秋弦本想再往前走上一段,无奈双腿酸痛,只得又悄然回去。进得洞内,自己躲在角落里解开了双腿上的系带。没有亮光,他也无法看到自己的腿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只能凭着感觉伸手过去,才一触及,却听到不远处传来银笙的声音。
“你怎么了?”她小声问。
“没什么。”奚秋弦忙以衣衫盖住了双腿。
她却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迟疑了一下道:“是你的腿疼了吗?”
“有一点,我自己会弄好的,你去睡吧。”他没有抬起头,不想与她多说关于这方面的事。
“是不是……是不是磨破了?”银笙犹犹豫豫,想去撩起他的衣衫但又不好意思。
他不吭声,只是